说完,陆子由放下那把伞,转身在旁边的热销货架上拿了一瓶功能性饮料。
什么爱好,秦蒙腹诽,见他走向柜台,才转过头来拿伞。
却扑了个空。
她四下一看,发现已经被一位兴冲冲好像捡到宝的阿姨拿走了。
“请问,你们这里的雨伞还有存货吗?”她扶额,叫住经过的一位店员问道。
“不好意思,已经卖光了。”
“……”
秦蒙差点就要为自己的这份运气鼓掌叫好了,绝望地看了看窗外的雨势,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榆城夏日多雨是真的,爱下时长很久的暴雨也是真的。
然而,家还是要回的,这么等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电量不足百分之二十。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便利店冷气十足,她浑身湿哒哒的,水滴顺着裤腿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洼,经不起这么胡闹,她只能乖乖走到门口。
站在还没走的陆子由身边,小声道,“陆律师,你能把我捎回去吗?”
头高高仰着,漆黑的眼珠望向她,头发被雨打湿,丝丝往脸上落着水,衬得眼睛也湿漉漉的,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有点透明质感,像是害怕被拒绝,嘴巴微微撅起来。
陆子由难得这么认真的观察一个人。
继而正色说道,“求求我。”
“……”
最后秦蒙跟他站在一把伞下面,内心感到了无限的屈辱。
一切都是为了回家,她默默地在心中安慰自己。
两个人身高差很大,秦蒙小小一个缩在伞下面,完全不需要陆子由照顾她往哪边偏向的绅士动作。
当然,他可能也不会这么做。
但是这么走在大雨里,秦蒙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动漫,叫作《月刊少女野崎君》。
也是这种身高差,男主野崎梅太郎举着雨伞,雨水顺着伞面狠狠砸在女主佐仓千代的头上,砸出了水花。
这个场景,秦蒙几乎是看一次笑一次。
这次想起来,就忍不住又笑起来。
笑声清脆像玉盘上滚珠坠落,响在陆子由耳畔,区别于伞外嘈杂的雨声,隔绝成单独的一个世界,有些好听。
他敛了敛眉头。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陆子由出了名的话少,更别提主动八卦这种事,放在榆城的司法圈子里能惊掉一圈人的下巴。
但是秦蒙不懂,她只知道陆子由是个工作狂,今天逛街的时候,贺茴告诉她的——
“这个人脾气不大好,熬夜抽烟酗酒,还不爱吃饭,空着的时间都在工作,恒心能打出品牌成为全国三大所,一多半功劳都是他拼出来的。”
这么忙的人怎么可能有时间看动漫,有可能说了还会被嘲讽幼稚。
于是秦蒙很漫不经心地搪塞道,“就是想起了一件事而已。”
而已。
就没有了下文。
陆子由脸色渐渐冷下来,跟头顶的乌云一样颜色。
他在内心发誓,再八卦,他就是狗。
☆、四天(修)
两个人走回小区时,雨势越来越大,落在地上的水花溅在秦蒙脚踝。
还夹杂着一点泥水。
陆子由把伞收回来,雨水沿着伞面汇聚在顶部滴落,从门口到电梯,留下长长的一条水线。
走进电梯时,秦蒙笑话他,“陆律师,要跟保洁阿姨道歉啊。”
陆子由垂头看了一眼雨伞,又看了看她。
抿嘴似笑非笑了一下。
到了二十三层,秦蒙着急着要回家换衣服,却听见身后“咔嚓”一声。
她迷茫地回头寻找声音来源。
看见陆子由正举着手机冲着地上拍着些什么。
她用询问的眼光投射过去,因为发冷嘴唇都渐无血色。
陆子由举着手机,在电梯关门的前一秒丢下一句话,声音冷静自持,仿佛在法庭进行辩护。
“如果保洁问起来,这就是证据。”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
“……”
原来他刚才在门口磨蹭那么久,是在蹭鞋底啊。
瞬间感觉自己是人民的罪人了,秦蒙踮着脚蹦跶回家里去,雷达守在门口,见她进来本来是很开心的冲了过去。
却忽然顿住,上下扫了她一遍,呜咽着走了。
“你给我回来,”她把狗子一把抓回来,摁在怀里好一阵搂抱,“在外面被人嫌弃,回家还要被你嫌弃。”
说完不顾雷达生气,提着就进了浴室。
一人一狗洗完澡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秦蒙拿出大烘干机给雷达吹毛,抬头看了眼挂钟,发现已经是快七点钟了。
或许是淋了雨挨了冻,她没什么做饭的力气。
拉开窗帘一看,雨已经小了不少。
她决定叫个外卖来吃吃,点开送餐软件,莫名想喝碗海鲜粥。
挑了个销量第一的店,结账时觉得这家好贵,但人就是有种劣根性,认准了要吃什么,就一定得吃到。
不然就脑中鼻尖都是那种味道,睡觉都在记挂着。
所以她还是很痛快的下单了,毕竟人挣钱就是为了吃点好的。
但是当外卖小哥提着巨大的一个盆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她想收回刚才自己这句话。
那个盆,秦蒙觉得自己可以把刚才那件淋雨的T恤放在里面洗了。
外卖小哥颇为佩服的把东西递到她的手上,还贴心的补了一句,“小心,有点重。”
她红着脸关了门,拿起外卖单一看,才发现自己点餐这家饭店的名字。
榆城大锅。
真对得起这个名字了。
费劲巴拉得把盆放在餐台上,她苦恼地转了一圈,肯定自己是吃不光的,但是里面加的海鲜,放到明天也不一定能吃的下去。
挠着下巴想了很久,她拿出手机给章辛发了条微信。
陆子由家的门被敲响时,他正在阳台上抽烟,桌面放了半杯红酒。
烟雾徐徐,他摁灭在烟灰缸里,步履缓慢的去开门。
出现了一张白皙的小脸,笑意盈盈,一副讨好模样。
“陆律师,你喜欢喝海鲜粥吗?”
“不。”
他缓缓吐出一个字,作势就要关门。
“诶,”秦蒙用胳膊抵住,不死心地把头伸进来,“那你喜欢吃什么,我做给你吃,赠海鲜粥哦。”
“……”
陆子由眯起眼睛,冷笑道,“一分价钱一分货。”
啧,这个男人。
非得把台阶都拆了,秦蒙气鼓鼓地望向他,漆黑的大眼睛瞪得溜儿圆,活像一只青蛙。
冤家。
陆子由眼皮一跳,把人推出去,狠狠关上门。
隐约出声道,“回去等我。”
秦蒙蹦蹦跳跳着回到家里,从橱柜里拿出新买的粉红樱花碗,哼着歌倒了满满一大碗,还特意开火煎了个溏心蛋。
东西刚刚摆到桌子上,门铃就想起来。
秦蒙跑过去开门,雷达也跟着过去,摇着尾巴迎接客人。
陆子由进门就看见那只黄色的小狗,围绕着他的腿转圈圈,时不时还抬头冲他吐个舌头。
好丑。
他假装礼貌地扭开了头。
“快来吃饭啊,陆律师,”秦蒙站在饭桌那里冲他招手,“赤脚过来就可以啦,我们家地板超干净的。”
陆子由听话的脱了鞋子,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了过去。
接过筷子来之前,现在桌子上拿了一张纸巾。
在自己脚上抹了一把,似笑非笑的举起来给面前的人看。
全是狗毛。
秦蒙呆坐在那里,脸瞬间就垮了下去,满眼的迷茫。
“他很龟毛。”
她终于相信了程阁的话,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真能遇到这种人。
能健康成长到这个岁数还成了精英阶级,真是应该去申请人类第九大奇迹。
陆子由把纸扔进垃圾桶,起身去厨房洗了个手,才坐回来,拿起筷子时动作优雅自然,面对满满一碗粥……
他抬头看见秦蒙手里拿着勺子。
继而很悠然的把粥里的米粒夹出来,放在盛鸡蛋的小碟子里。
秦蒙不得其解,呆呆地问,“你在做什么呀?”
“你不是让我数米吗。”他举起手里的筷子,沉声道。
“……”
多说一句话会死吗,秦蒙深呼吸,不断告诫自己——你请来的人,你就要宠着他。
“我错了,我马上给你拿勺子。”
一段饭再也没发出过声音,这是陆子由的习惯,生活里尽量话少,吃饭时尽量不说。
秦蒙也不好意思打扰他,只能跟着沉默。
两碗粥很快喝的精光,秦蒙吃的很饱,他抬头询问陆子由,“要再来一碗吗?”
其实盆里还有很多,她希冀这个男人能再喝一碗。
陆子由抬着眼皮说,“我还没吃饱。”
秦蒙高兴,连忙拿起他的碗,作势就要去厨房再倒一些来。
“所以,”陆子由将面前盛溏心蛋的碟子推过去,“再煎一个。”
“……”
她抬头看他,吊灯的昏黄灯光打在陆子由脸上,少了平日的冷漠疏离,多得是一种有恃无恐的赖皮。
宠着他宠着他。
秦蒙自我调节,试图讨价还价,“那就一碗粥再配一个蛋?”
“不,只要一个溏心蛋,记得加点酱油。”
见她嘴唇越抿越紧,陆子由作死加了句,“刚才那个有点腻。”
没腻死你呢。
秦蒙拿过盘子,任劳任怨地回厨房继续忙活。
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浪费了粥又赔了蛋。
秦蒙有个生活习惯,那就是晚饭后要喝消食茶,她胃病年数久了,对这方面很是在意,也一直致力于推广到生活圈子里。
她把陆子由按在沙发上,“我去煮茶,你喝完再走。”
继续就回厨房忙活了。
这边房屋不算大平,很多都是单身居住,所以隔断也少,厨房是开放式的,从客厅可以直接看得见。
雷达跳上沙发来,亲昵地蹭陆子由,又闻见了香味,很快跑到厨房去。
他视线跟着过去,发现秦蒙真的很瘦,低头做饭时候,背部的蝴蝶骨会在衬衣上明显突出两座小山,抬起头来找碗筷的时候,脖颈又细又长,白的像玉。
客厅的置物架上,摆了座如来仿古熏香架,烟气从坐莲那边的小圆孔飘出来,忽悠悠在空中散开,陆子由坐在那里盯了会儿,觉得自己有点累,便倚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他也奇怪,自己睡眠这么差,怎么今天就困急了眼。
秦蒙端着茶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睡得极沉,但还是没能真的放松躺下去,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僵持在沙发扶手那边。
她将粥轻放在茶几上,伸手去扶他的胳膊,人还是没醒,她便大胆些,把他胳膊整个抽出来,让人实打实侧在扶手上,然后又把手放在他肚子上。
从飘窗那边拿过粉红色的针织小薄毯给他盖上,她起身一看,噗嗤笑出来。
强忍住自己偷拍一张照片的冲动,她关上客厅的灯,抱着雷达去餐厅那边,开着昏黄的小吊灯,拿一本书静静看着。
陆子由醒来就看见这幅场景,餐桌上的吊灯散着的柔软灯光下,秦蒙怀里趴着一只熟睡的黄色小狗,她伸手去翻书,轻轻地没有声响,额前碎发散下来覆盖光洁额头。
他垂头发现自己身上的粉红色毛毯,静默了一会儿。
假装不嫌弃的掀开扔在一边。
看了下时间,自己睡了不到一小时,却比平时整晚的睡都管用。
他手指在发间覆盖着,清醒了会儿,动静却打扰到秦蒙。
她把书反着放在餐桌上,用这边的灯光也能把沙发上那位发懵的律师看清楚。
他长得真是天赐,单薄的眼皮因为睡觉有些耷拉,皮肤比女孩更白嫩,高大身材在这张小沙发上显得有些局促,莫名给人一种无辜的感觉。
“口渴吗?我再给你倒杯茶?”
“嗯。”
陆子由转着尾音,懒散散地说,没有半点……客人该有的客气。
雷达还小,觉多但短,被主人放下来的时候它也醒了,存着水汽的大眼睛萌萌的左右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子由伸手引它,它黏人,谁叫都能走,立马就摇着尾巴过去。
它把爪子搭在陆子由膝盖上,伸着舌头讨好模样,算是幼犬里比较乖的。
“它算什么品种呢?”
这个品种一定要拉进黑名单了。
秦蒙正好端着茶过来,听到后就笑着回答,“中毛腊肠。”
???
陆子由抬头直直望着她,“我没养过狗,但是我知道没这个说法。”
“哦,那就是不长不短毛腊肠。”
继续接到控诉的眼神,她不得不认真解释道“爸爸是长毛腊肠,妈妈是短毛腊肠,于是生了它这么一只不长不短毛腊肠。”
“你觉得它好看吗?”
“不好看啊,超级丑,但是看着很可爱。”
“……”
陆子由抿了口茶,决定保持沉默,第一次知道可爱是这么用的。
茶是温的,他几口喝进去,胃里出现了一种暖洋洋的陌生感觉,难得苍白的脸也被这个不开冷气的屋子闷出了一阵微红。
但不觉得燥热,反而舒适。
他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可能有病了,连忙起身道,“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