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冷然，“让开！”
“不让，”大皇子带着一堆宫人堵在顾长安出宫的路上，“你为什么抓走了本殿的舅舅？”
“……你让不让？”少女气势骇然，明明没做什么，却让大皇子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他咽了咽口水，怪了，顾长安明明还比他小几岁，想着她比他还小，父皇却绕过他立了太女，立刻恼了起来，新仇加旧恨，愤怒胜过了恐惧。
“不让！”
涟漪暗叫不好，殿下现在若是做什么，明天又该是一堆弹劾，那些个御史整天没事干天天盯着殿下。
她站在顾长安身侧，冲大皇子身后的宫人比了个手势。
顾长安注意到，没再说什么，任她处理。
大皇子身后几个宫人迎了上来，把他团团围住，不知是劝还是架着他，不一会就把他弄走了，不归在涟漪看来似乎是架走的，远远的还能听到大皇子的叫声。
她在心底把刚才几人默默记下，等会回去把他们调离大皇子宫。
太女当权，可以说除了正礼宫以外，皇宫上上下下都归涟漪管。
没了挡路的人，顾长安一行很快到了天牢。
荣毅已经带着几名枭卫在等着。
烛火昏暗，天牢阴森恐怖，刚刚步入天牢荣毅就后悔了，他脚步微滞，迟疑了一下：“……要不然微臣来审问？”
嗯？顾长安有些莫名，不过还是拒绝了，“不必。”
涟漪倒是明白他的意思，天牢处处弥漫着奇怪的味道，最外层关着的是一些不重要的犯人，看到有人进来都挣扎着伸出手喊冤。
涟漪看着渗人，不自觉的往顾长安身边靠拢，却有碍于身份，不敢靠太近。
余光似乎瞥见涟漪单薄的肩膀在发抖，顾长安才意识到，她眉头微微皱起，仿佛一名枭卫带涟漪出去。
“殿下……不害怕？”身后只有两名枭卫远远跟着，荣毅恢复不正经，略带调侃道。
顾长安似笑非笑，看着他。
不过一些小场景，她是亲自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怎么会怕？
不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身份所限，而且比起亲力亲为她更喜欢幕后指挥。
荣毅摸了摸鼻头，讪讪一笑，他好像问了个假问题。
“殿下，就在这里。”荣毅命看守打开牢门。
赵子铭现在还是吏部尚书，待遇并不差，他坐在床上。
看到来人，他讽刺一笑：“原来是太女亲临，失敬失敬。”
顾长安没在意他的态度，看守给她搬了把椅子，她坐在上面，没有绕弯子，“镇北王的宰相之位，你也信？”
赵子铭笑容一僵：“信，为什么不信，总比被一个女人压一辈子的好。”
顾长安还没说话荣毅就炸了，“放肆！”
“我有什么不敢放肆的，我完了，赵家也完了。”他凄惨一笑，从他被抓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完了。
顾长安很淡定，她直视着赵子铭：“父皇命本宫留赵家一脉香火。”
赵子铭绝望的眼神泛起一丝波澜。
“……可你要知道，到底留不留还是本宫说了算。”波澜尚未兴起就听到顾长安继续说着。
“你知道本宫想要什么。”
“我说――”
第45章 天下为棋（十）
从天牢出来顾长安有些意兴阑珊, 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 但算是和她一起长大的荣毅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他想了想，说，“不知道宇阳训练的怎么样？他那脑子能上战场吗, 别被卖了还给人数银票？”
顾长安听到轻笑了声，捋捋被风吹乱的长发, “他可比你们想得聪明多了。”停顿了一下, 她又说：“再过一阵子，我打算派他去前线。”
荣毅脚步微顿, 若无其事道：“殿下可有把握, 可莫要让那小子扰了殿下的计划。”
看了他一眼，顾长安摇摇头,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宇阳没你们想得那么脆弱。”
想了想她还是告诉荣毅，“宇阳已经收服了安策军。”
“……什么？”荣毅这下是真的吃惊了，他愣在原地, 手中扇子将要掉了都不知道，“宇阳他……收服了安策军？”
“不错。”顾长安点头，一道白影从不远处迅疾跑来, 刚刚好接住折扇。
顾长安抱起顾玖，将扇子还给荣毅, 荣毅已恢复常态, 露出他风流迷人的招牌笑容, “谢谢阿玖。”
“喵呜, ”顾玖傲娇地叫了一声，转头埋进顾长安怀里蹭了蹭。
顾玖闹了几天，发现顾长安是铁了心要让她减肥后终于老实了，也就前几天顾长安才大发慈悲把她放了出来。
有了顾玖的打岔，荣毅也没继续问了，安策军是顾长安的私军――经过南易帝同意的，那是顾长安嫡系中的嫡系，由顾长安直接领导，连南易帝都不能过问的。
荣毅很懂分寸，知道那不是自己可以探寻的。
不过，荣毅摩挲着自己的折扇，没想到殿下这么信任宇阳，倒是难得，不过如此一来他也可以放心了。
突然两人脚步一顿，顾长安看着宫门口的马车眉头一皱，怎么又有拦路的？
荣毅摸了摸鼻头，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一脸惊讶，“张阁老怎的在此？天色已晚，气候寒凉，张老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枭卫虽围了张府，但张阁老不是寻常人，他要入宫，枭卫也不敢硬拦着，顶多在后面远远跟着。
张阁老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老脸一红，挥开扶着他的随从，对顾长安两人深鞠一躬，
他们哪里敢受，连忙侧身避开，荣毅在一旁阴阳怪气，“张老这是做什么？您老年纪大，我们可受不起！”
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他倚老卖老，有些话顾长安不可以说，他可以。
张阁老也不在意，“老二糊涂，做错了事，老头子也不求别的，只希望殿下看在张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留他一命。”
顾长安面无表情，“张家劳苦功高，朝廷自然知道，您如今还挂着阁老的名号。至于张侍郎，本宫自会秉公处理。”
张阁老瞬间面无血色，身子不住颤抖，荣毅见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朝廷用你那是看得起你，靠着这个来殿下这求宽容，那叫逾矩。
顾长安再没看他，带着荣毅走了，路过他时吩咐了一句，让枭卫送张阁老回去。
张家败落，已成定局。
行云阁里，顾长安也没什么心思去管张家了，就连赵家也都交给了下面的人处理。
前线越来越紧张，宫殿之中也越发忙碌，人来人往，忙进忙出，一道道命令井然有序的发出。
南易帝只管政事，战事都交给了顾长安，粮草调集，战后安抚，最重要的还是战场安排，都由顾长安负责，每日忙得昏天黑地。
好在顾长安曾有经验，甚至还曾亲上战场，倒是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大吃一惊。
南易安逸多年，能让顾长安看得上眼的将军不多，就是看得上眼的也都只有将才，没有帅才。
连邱宇阳都是如此。
别看他现在统领安策军风光无限，在战场上被人称为银面将军，但是只有安策军的高层才知道，自家统领战场上有多凶悍，私底下就有多蠢萌。
小事邱宇阳自己决定，大事众人探讨，最后邱宇阳拍板，但更重要的还要顾长安远程操控，好在邱宇阳是个心大的，也不介意。
如今还好说，再过一阵子镇北王亲上战场就不够看了。
不过――
人算不如天算。
也不用镇北王亲自去了，看着手里的情报，顾长安伸出手捏了捏眉心，清冷的面容难得带了点愁绪。
镇北王的军队被安策军打的节节败退，他又不能亲自去，现在去了就是示弱，承认镇北不如南易，所以再三考虑之下还是放了让他忌惮的秦炎出来。
秦炎，葱白的玉指点在情报上，顾长安勾唇浅笑，波澜不起的眼底燃起一点火星。
她很期待。
几世以来，和这位掠夺者的第一次交手。
“殿下三思。”听了顾长安的决定，姜元熙第一个反对。
荣毅也是同样，眉头紧锁，在心底暗骂了一声镇北王世子，“请殿下三思。”
顾长安敲了敲桌子，语气不容置疑，“我意已决，你们守好都城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无可奈何，君臣有别，他们可以劝，却不能强行改变殿下的意思。
走出行云阁，荣毅欲言又止，“镇……”
姜元熙打断了他，“把他的资料给我。”
“好。”荣毅没再说什么，隔墙有耳，在宫中需处处留心。
“嗯。”说完，姜元熙大步离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荣毅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其实镇北王世子的资料姜元熙早就看过不止一遍，倒背如流，只是――
终究有些不甘心。
他也知道君臣有别，有些东西只能藏在心底，只是还是忍不住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让她那般在意。
是的，在意。
也许连顾长安自己都不知道，她的下意识、一举一动都透漏着对那个人的在意。
那是得遇同类人的欣喜。
仿佛天下芸芸众生只有那人能入她的眼。
她的目光剔透无比，冷眼淡看风云，万事不萦于心，只有那人的消息，能将她从神坛拉下，得她一份关注。
都城大街小巷依旧热闹繁华，丝毫没有受前线战争的影响，看到这一幕幕，姜元熙的心渐渐静下来。
她想要这天下，他便帮她守护。
锦绣山河，他帮她一起铸造。
……
顾长安匆匆忙忙赶往前线时正是三月桃花烂漫之时，此时南易已在秦炎领军的攻打下失了三座城池。
“殿下，是微臣无能。”大帐里，邱宇阳铁盔银甲，单膝跪地，一身挫败，再没有前几月的意气风发。
看着颓废的娃娃脸青年，顾长安轻叹了口气，“这不怪你。”
“你不是他的对手，这很正常。”
刚听了一句安慰的青年还没缓过来，又听到这样一句话，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
真不知道殿下是想安慰他还是奚落他。
不知道往自己得力属下心口插了一刀的顾长安继续说：“好了，起来吧，现在把具体形势跟我说一下。”
大致情况她已经在路上了解了，只是具体的还不知道，不方便在信上说。
“是。”邱宇阳站起来，开始汇报。
听了一会，顾长安松了口气，还不算太糟糕，比她想象的要好。
等邱宇阳汇报完，顾长安没说话，思索了一会，“传令下去，挂休战旗，三天后再战。”
“是。”邱宇阳领命出去。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顾长安不禁感叹，战场果然是最磨练人的地方，没有之一。
昔日的娃娃脸少年，如今就算还是顶着那张嫩生生的娃娃脸，也没有人再会用少年来称呼他了，满身稚气已被磨去，取之而代的是锋利的锐气。
“报――”忽有将士来报，秦炎正在大帐里与人商量战事，挑了挑眉，摆手让他进来。
将士入内立刻单膝下跪，“报告将军，南易挂了休战旗。”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笑了，“莫非南易是怕了！”
秦炎扫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刻噤声，秦炎挥手让那将士退下。
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世子，南易何意？”前些天南易节节败退，也没见他们休战，现在是什么意思？
秦炎没说话，慢条斯理的摆着面前的沙盘。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开口，这位年轻的世子刚来的时候众人还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后来才明白何为青年俊杰，加之他手段高明，不过几日，众人对他又敬又怕。
半晌他摆好沙盘，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都城那位来了。”
顾长安的行踪是机密中的机密，连秦炎都没有探到。
都城那位？众人疑惑，莫非是那位太女？
不是众人不把顾长安放在眼里，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常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有真正见到，他们实难相信一个女子会有这般本事。
秦炎自然明白，反正再过三日他们就知道了。
第46章 天下为棋（十一）
两军对垒, 气势为其中一大关键。
朝廷已连败数日, 虽有太女亲临提升气势，然仍旧难敌镇北。
三日之后，南易主动邀战, 顾长安坐镇中央大帐，一道道指令传出。
“报――”有将士单膝跪地, 朗声道：“镇北主帅请见我方主帅。”
大帐里静了一瞬, 有安策军留守的高层惊讶道：“镇北怎么知道殿下来了？”
这很明显，他们对外的主帅是银面将军邱宇阳, 而现在邱宇阳就在外领军, 他们现在要见的明显不是邱宇阳。
有人回道：“镇北王世子的手段我们都是领教过的，这次出战风格明显不同, 他自然看的出来，而且殿下的行踪要查到也不是很难。”
不错，都城的消息向来传的快，顾长安的行踪隐秘, 可结合都城消息还是能够猜到的。
“殿下可要去见见镇北王世子？”
“自然。”顾长安站起来，理理衣服上的褶皱，对方点名要见南易主帅, 不战而退岂非示弱。
顾长安在一行人的护送下上了城楼，其实按照她的性子是不想带那么多人的, 有畏惧对方的感觉。只是她的这些下属死活不同意, 认为面子没有她的安全重要。
果然, 她一上城楼, 镇北那边便有人嗤笑开来。
秦炎白袍轻甲目光冷冷，凉凉扫了过去，身后大军顿时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