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息颔首,“本君明白,圣人的事本君担着,多谢你。”
星辰有些惊讶,她不太懂这位的心思,看样子似乎是不喜欢这只同类的,不然不会用一个世界将他镇压,可又要给他美好人生,让他幸福,还愿意承担圣人之怒,实在奇怪。
长息看了一眼球体,星辰抬手接过了他,“本君不说收回,永远也不要放开他。”
星辰沉沉点头,消失在长息眼前。
她指尖微蜷,抿紧了唇神色晦暗,回身走向客栈,随意在灯台下一坐,脑袋微微偏靠在灯柱上,轻轻吁了口气。
怔怔的看着远处的昏黄,她回想起很久远的以前。
恒古时光流逝,可以改变天地间的一切,但唯有一个地方例外,便是时光静海。
那儿流转过亿万年的时光,可是从古至今,从来都是平平静静,永远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那里没有天地,没有日月,没有风没有山川花树,没有声音,只是永远沉寂的黑暗。
那时候,人人皆知时光静海有两头神奇异兽,时空双兽。
但没有一个人胆敢进入时光静海,那儿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绝望的地方,有去无回。
别人进不去,异兽也出不来。
长息曾经说过,最恐怖的地方不是地狱,不是死亡,而是永恒的失去自由,在一个黑暗空旷永远没有尽头的地方被囚禁,连死亡都成了奢侈,那里没有希望,没有绝望,只有无望。
两只异兽最初存在没有神智,只是一直在静海中沉睡,后来天长日久,诞生了灵智。
雄兽掌空间,雌兽掌时光,天生便是相辅相成。
他们吞吃着静海中的时空,但永远没有结果,最后也就听之任之了。
一开始,两只兽嬉戏在静海中,他们感情极好,在这样的地方,只有彼此。
后来不知多久,神智渐渐圆满之后,两只兽各自便产生了不同,雌兽天生向往自由,喜欢在静海中奔腾,想要去到静海尽头,看看外面的世界。
雄兽随她跳跃,喜欢一直看着她,和她玩闹。
他们一直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不可计数,渐渐的,雌兽开始痛苦而烦恼,她发现自己每日都会被时光给吞噬神智,最初诞生的记忆她已经丧失了,她闷闷不乐,越来越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她不想失去自我。
雄兽时常安慰她,最初两兽立下约定,一定要生死一致,永远在一起,一起努力一起出去。
后来,雌兽昏昏沉沉,她越来越害怕,大多数只能蜷缩在雄兽身边发呆,反观雄兽,什么也没做,每天只是看着她,还是一直那样清醒,而且他似乎越来越有存在感,时光的侵蚀好像对他没有太大伤害。
她开始恐惧,害怕有一天自己消失了,特别是身边有个对比的时候。
直到有一天,她彻底昏睡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雄兽蹭着她的头给她安慰。
他把自己的天赋给了她一部分,让她暂时清醒过来,他跟她保证,绝不会离开她放弃她,除非是他消失了,否则,绝不会让她有事。
一开始她是感激的,可是日复一日的黑暗和寂静,她开始想,或许消失也很好,她疯狂的想死,开始逃离他的世界。
但每每总能被界空找到,他耗尽一切支撑她的存在,让她活着。
直到他慢慢的也开始虚弱,长息和他窝在一起,他们本来都打算赴死了。
那时候,一线星光璀璨,划过无边际的静海,一瞬间照亮这里,长息看见遥远的地方,隐约而显的几点光芒,一瞬间照亮了她的眼。
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让她燃起了希望,她不想消失,她想出去,带着界空一起,她那么迫切的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有了希望的同时,她仿佛有了力气一般,将界空负在背上,艰难的向着黑暗中的方向而去。
她走啊走,走了很远,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那时候她从没有想过放弃界空,无尽的黑暗里只有彼此,安慰着互相前进,她一直背着他,背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距离。
黑暗渐渐褪去,开始有光元素充斥空间,她继续走,一边走一边和界空说话,那时候他已经很虚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消失。
直到到了边界,她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她和界空在里面,就隔着那么薄薄一层,看着近在咫尺的外界,那时长息才知道,无尽黑暗还算不上最痛苦。
当你身处无尽黑暗,眼前却是美好光明,而那些东西,仅仅与你寸尺之隔的时候,那种折磨,才是痛苦。
她一直没有放弃界空,就像曾经界空也没有放弃过她一样,她以为自己会和他永远这样下去。
但时光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她终究改变了。
界空开始沉睡了,他身上的空间神力四处游荡,她鬼使神差,开始吸取他的能力,果然,她越来越强,能够影响时光静海的流逝。
她拿走了他六成天赋能力,那时的界空只是半睁着眼,安静的看着她,甚至是带着温柔宠溺的。
她起身向外走,一直走一直走,不曾回头。
力量的进阶让她领悟了很多,她明白了界空能够保持清醒的原因,因为爱,真心能够抵抗时光,她不知道是多久,但是界空已经足够长,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而她相比起来,凉薄又狠心。
时光能够见证很多东西,果然她终究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她抛弃了他,而他还傻傻的等在原地。
长息回神,那时候,他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远,走向光明和美好的世界,将他一个人丢在那里,明明她已经带他走到了最后,可是没办法,她带不走他,她只能一个人离开。
无尽黑暗她没有放弃过,漫长时光的逃亡也没有,她背负着他很多很多年,但终究在最后的时刻,背叛了他。
她微微低头,这么多年,她从未有一刻忘记,她开始寻找真情,直到那时她才明白,让她支撑下去的不是界空的能力,而是他的情意,让她抵抗了时光。
她有试过回去,站在静海外围,却已经看不见他了,她以为,他早就死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渐渐将他忘记,但关于他的记忆越来越深刻,她怎么也无法忘记。
她看过太多的深情,依靠它们维持自身,却觉得越来越冷,她甚至不太需要那些情感了,她发现,自己开始能够自发抵抗时光。
这样的发现却让她惊慌失措,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爱上了界空,她忘不了无尽黑暗里来自他的安慰和陪伴,这世上,再无第二人。
她和界空生来就知道自己是要认主的,她原本也在等待着那个给予自己永恒的人出现,可当她发现自己爱上界空的时候,她不再希望认主,她想等待死亡,她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也不愿去后悔。
但是他认主了,她无法抑制的开始嫉妒,他有了魂魄相牵、性命相连的人,他们再次相见,却越来越远。
她将他偷走了,选择将他藏在自己掌管通道的世界里,她不会允许他是别人的。
灯台里五色的光芒四散开来,在漫天黄沙里漂浮。
“主人。”苑娘惊讶。
长息靠着灯柱抬起头看,随意挥手,“你们走吧,不需要了。”
情感回到了各自的主人体内,长息神色平静,“本君和你们交易,除了要你们的情感,其实也是想要去看看,去看看那些鲜活的世界,看看那些不同的生物,留下你们,其实也没什么让你们做的,不过是觉得孤独,想要有个人在眼前晃一晃,陪着说说话,只要不是安安静静的就好。”
她憎恶极了平静无声的世界,更厌恶黑暗。
“孤独,不自由,黑暗,安静,都是太可怕的敌人了,但其实……我明白的太晚,最可怕的是我自己。”长睫轻闪,眼眶晶莹摇摇欲坠,砸落进黄沙里。
她如同凝固的雕塑坐在那,直到最长久的苑娘狐姬都走了,她挥手,客栈灰飞烟灭。
“你还打算坐多久?他都轮回十几次了。”洛无抱着瓜吃了一勺,随意坐在地上。
钺甿并没有多看长息一眼,即便他和长息是天生的契缘。
长息眼神不动,洛无也有点没耐性了,“这还真是,得得得,谁让你两厉害呢,谁让你是最强大的神兽呢,不然我都不等一天的。”
为了让长息心甘情愿,她和钺甿等了两千年了,黄泉边上那颗槐树都飞升了,和树下的光头去游历诸天了。
那只狐狸骑着天马成神了,翻过两座沙丘,那头僵尸的花都开了,现在正在养成呢。
“就连你那个帝命女和她的将星都成仙了,你能不能给个准话?”洛无舔了舔汁水。
“若我不应,你要如何?”长息淡淡道。
洛无眼睛一亮,“那可好,你要是直接撕破脸,咱也不讲究礼数了,直接压着你认主得了,白浪费我两千年。”
“你这么死犟着干嘛,又不是多吃亏,我心肝儿的魂魄都借你了,和你性命绑定,我还不放心呢,又不是奴契,平等契约,大家互相保护,到哪儿都是好几个人,你不是喜欢热闹吗?签订了契约,你能随意去你想去的地方,去看想看的世界,跟着我们一起轮回,在这里待着有意思?”
“你如今这样,不也一样被禁锢自由,只能依靠旁人的身体才看得到其他世界,去那些世界溜达,真身只能在地狱里待着,你甘心?”
她挖了一勺瓜递给钺甿,“心肝儿,吃瓜。”
钺甿脸颊微红,不过显见得甜滋滋的模样,张口吃下,笑眯眯的,“阿无,真甜。”
光看着就真是把人牙都酸倒了。
长息撇开眼,洛无撇嘴,“你看,往后你和你的陈年老兽在一块,也能来酸我,往事都过去了。”
钺甿抬手抹了抹她的唇角,目光不斜的道:“他从来没有怪过你,也不会。”
长息淡淡看过来,指尖微微蜷起。
“接受缘分吧,你在这里守着有什么用,没有你,那头兽轮回了这么多次都没有爱过,你和他是天生注定在一起的,你们生来便只有彼此,不是任何人能够插手的。”洛无忽然正经起来,轻叹道。
黄沙从指尖流泻而走,她缓缓举起掌心。
……
界空起了个大早,下楼准备去异能中心看看。
路上来来回回都是飞车出行,他却更喜欢自己慢悠悠的走着。
异能中心巨大的闪光背景下,红白大袖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她长发不同于这个世界人的简短,长及后膝,神色慵懒淡然,眉目看过来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怔住了,时空产生剧烈的反应,两人瞬间跳离了整个世界,此刻空间仍然是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想,当初,是我……”她终于愿意承认自己当初是错。
界空却笑了,他摇头,抬手将她抱住,渐渐收紧,“当初,是我不好。我记不得别的,但是,是你一直背着我,在黑暗中摸索,你一直不停地和我说话,你怕失去我,你想和我一起出去,这些都是真的,这就够了。”
“是我不够强,所以让你害怕,让你难过又绝望。过去都不重要了,我最爱的是这一刻,你选择回头来找我。”
“那么,今后的一切,都让我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