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当时是多难熬,所以没多久资金几乎全部用完。
程和盛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不少人投资,甚至还有一笔来自天使投资的五十万资金支撑他们运行下来。果然不出几年,他们的项目得到青睐,得到更多的资金意味着他们能够扩张规模以及拥有光明的前景……
只是当时那位拥有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不少人的男人,如今却在面对家庭问题时,哑口无言。
须臾片刻,程和盛说要离开了,外婆也怕他跟程家琰碰面便点点头。
萧岁起身送他,尽管她大概意识到自己男朋友跟他这位父亲不大和,但是作为晚辈应尽的礼仪还是需要做到。
她刚起来对程和盛说:“伯父,我送你吧。”程和盛微微点头。
咔嗒——
程和盛身后的门被推开,门外站着的青年俊男两手提着包装盒,在看见与自己五官相似的男人以后,准备说话的嘴僵住,脸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暗沉下去。
随后他沉下声音,满腔怒火地问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男人:“你来这么做什么?”
程和盛看见来人以后明显也一愣,本想着赶在儿子回来之前离开,偏偏却撞了个正脸。
萧岁也是僵在原地,从旁边看见贵为程氏集团总裁的程和盛,眼中竟然闪过一丝失落,如今高大的身影怎么看也只有“落魄”一词能够形容。
程和盛仅仅看了他一眼,许久未见又或者说只能从私家侦探拍回来的照片中看见的儿子,如今好像蜕变成成熟的男人,甚至还有稳定交往的女朋友,相信不过多时就会听见他的喜讯。
是老了,是他老了,竟然因为区区一眼就想起了以前的回忆……
从前的他,应该说是他母亲还没去世的他,是很喜欢自己的。喜欢粘着他,喜欢坐他肩膀,喜欢撑着他的胳肢窝转圈圈……
然而现在却落得如此境地。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
程家琰把门敞开,连余光都没给程和盛就径直朝萧岁走去,把买回来的饭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地掀开饭盒。
一阵阵饭香味从饭盒中散发出来,尽管萧岁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但她好像被这种场面镇住,迟迟没有拿起筷子。
倒是程家琰把只装白饭的盒子推到她面前,顺手把筷子放在手心搓了搓才递给她。萧岁愣愣接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程和盛一眼,最后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手足无措地低下头不敢看程和盛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眼。
外婆长长叹了口气,摆摆手让程和盛离开,后者再次欠身才退出病房。
程和盛的离开似乎让这病房里的低气压稍微好转。
程家琰抬头看向外婆,因为语气一时没转换回来,说话时略微有点生硬:“外婆您该饿了,过来吃饭吧,买了您喜欢吃的煎酿豆腐。”说完,程家琰再次把白饭拎到萧岁面前,让她快点吃饭。
外婆迟迟没有动身,程家琰微微皱眉,抬头就看见外婆无奈地摇头,对上他的目光慈祥又心疼。
“孩子,你怎么就不能好好跟你父亲相处呢?怎么说他都是你血缘上的父亲,就算你母亲——”
程家琰的眼神空洞洞的,眼白周围布满了血丝,目视前方却不知道落在哪个角落。蓦地,他鼻间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是自嘲还是嗤笑别人,后道: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他没说完下半句。
——“也不会原谅自己。”
第40章 第四十场戏
夜深,偶尔还能听见积雪压在树枝,最后重重掉下来发出的闷响声,夹杂着冷风呼啸的声音。
程家琰躺在沙发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交叉叠放在茶几上面。他翻了翻身,面朝病床,借着病房外面走廊微弱的灯光看向老人,脑海里渐渐浮现一道纤瘦的身影——
白衣女子衣服湿淋淋地紧贴着她婀娜的身姿,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秀气,那双清秀的眉眼固定在他的身上……
“妈妈……”他轻声叫。
恍惚之间,病房的格局宛如有人拧着魔方一样在不停变化,而程家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周围的事物越来越清晰,雕刻着独特花纹的木制柜子、杏色的床铺、高大的衣柜等等,一切都十分熟悉——因为他小时候都不知道来这间房多少遍,来找妈妈玩。
那是他妈妈的房间。
程家琰察觉到不妥环视一周后,发现所有的物品在他的眼中的十分高大,他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一低头。无论是他脚下踩着的深蓝色超人拖鞋,还是白白胖胖的手臂都和他成年以后不同,他忽然意识到他现在是小时候的模样。
咔嗒——
白衣女子光着脚从浴室走出来,衣服的绝大部分都染上了鲜红的颜色,她全身湿淋淋的,每踩在地板上的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而掺着鲜红色的水从衣摆低落到地板上。她右手吊儿郎当地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而左手的手腕则是被隔开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程家琰惶恐地看着她,目光又移到她手上的剪刀上,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冲过去夺过剪刀,忽然一脚踩空——
“妈!”
他从睡梦中惊醒。
程家琰侧过身子发现自己原本搭在茶几上的腿掉下来,他抬起腿放回沙发上,身子蜷缩在一起,扬了扬被子盖住全身,偏着脑袋闭上眼睛。
皎洁的月光穿过玻璃洒在沙发的黑影身上,黑影的眼角闪过一道光,最后滑过脸庞轮廓渗入在沙发扶手。
城市的另一边,橙黄色的灯光流离在大街小巷之间,寒冷的天气似乎没有成为很大的阻碍,喧闹声、吆喝声、音乐声混杂在一起,处处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周繇在家刚看完一集电视剧就被萧岁叫了出去,驱车前往到他们四人常常光顾的素心酒吧。
她一进门就看见坐在角落卡座的萧岁,双眼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周繇走到萧岁身边时,后者还没察觉到。
“想男人啊?”
萧岁猛地一抬头,眼光呆滞地看着周繇,反问:“有这么明显吗?”
“我来这里可不是看你撒狗粮的,要是你敢说半个字,我就立刻回去。”
“……人与人之间的友爱呢?”
“不存在的,这辈子都不存在的。”
萧岁叹了一口气,背往后一靠贴着卡座靠背,仰头看着头顶上五彩斑斓的灯光,久久未出声。周繇很快察觉到萧岁不妥,用脚踢了踢她,后者迟迟才回头看向她。
“你今晚干嘛?不是说自己是活力维他命吗?”
萧岁一杯酒仰头咽下去,愤愤地说:“维他命个狗屁,我就快被人气到剩下半条人命。”
周繇挑眉,“怎么了?”
萧岁跟她大吐苦水:“我今天看见程家琰爸爸,你知道是谁吗?程氏集团总裁程和盛。我去!我还不知道我交了一个太子爷,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他家里的情况。跟爸爸不合这有什么关系?妈妈不在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不让我知道?我觉得我们都这个年龄了,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可是每一次我问他家人的时候,他就说‘没什么好说的’,繇繇你说气不气死人?!”
周繇知道萧岁为人直率,不喜欢藏着掖着,她喜欢公开坦诚地对话。
周繇给她递了一杯酒降火,又说:“那你今天是问了他才走出来跟我吐槽?”
萧岁放下酒杯,摇摇头,“没有。今天他外公摔倒中风住院了,他留在医院照顾外公,我把外婆送回家,没来得及问。我就是觉得气不过,所以打电话给你出来喝酒。”
周繇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多想了,明天再问他,不要问得那么直白,委婉点?”
萧岁刚点了一下头,又摇头,闷闷地说:“那是个人精,除了关于女人方面表现得像个懵懂的直男以外,其他方面精明得很。”
大吐苦水一顿以后,萧岁觉得身心舒畅多了,赶忙搂着周繇的腰身蹭了蹭,遭到后者一阵嫌弃。
“你是不是几天没洗头啊?”
萧岁掰了掰手指头,“也有三天了。”
周繇把人叉开,拧着眉头对她说:“去去去。”
——
傍晚时分,整个天空都呈一片粉紫色,边角有一道飞机留下的印迹。如今正值下班高峰期,人们正过着羽绒服快步走向地铁口,又或者哆哆嗦嗦地站在公交车站等待着回家的班车,而街道上车辆一批批通过红绿灯口又进入等待下一个漫长的红绿灯之中,仿佛进入了死循环。
萧岁百般聊赖地撑着腮子,手指有节奏地点着方向盘,一点都没有因为大塞车而不耐烦,简直就是一名佛系司机。而此刻,萧岁正想着一会儿看见程家琰该怎么问出口。
今天中午,程家琰舅舅特地请了假顶替程家琰的位置,好让他回家休息一宿,所以按照常理来说,程家琰现在应该还在家中。
萧岁就带着这个问题把车一直开回碧翠华苑,直到上电梯,她还没想出那句话。
算了算了,待会见面了就会说吧,萧岁想。
萧岁拿出程家琰给自己配的钥匙打开他家的门,走进去发现程家琰已经睡醒坐在沙发上用电脑。
程家琰看见来人,放下电脑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包包,又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没办法,外面大堵车,只能开车龟速一点一点移回来。”
程家琰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厨房,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我已经准备好食材,炒一炒就能吃了。”
萧岁走到厨房门口,看见他从挂钩取下围裙正想往身上套时,萧岁打断了他,“给我。”
程家琰一边迟疑地看着她问“给你干嘛?”一边把围裙递到她手上。随后看见她接过围裙以后,走到他跟前,踮起脚尖。程家琰本能地弯腰,布料划过他的后颈,酥酥痒痒的。
“哎,你别动啊!”
萧岁以闯入他怀中的姿势在他身后系上大大的蝴蝶结,末了,双手捧着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萧岁直直地撞入他的眼中,“你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程家琰沉思半会,后道:“你这是撩我吗?”
没得到预想的回答,萧岁转身走到客厅。
厨房里,程家琰只觉得从昨晚开始一直压在他心中的大石头被她轻易推开了。大石头挪开后,溪水徐徐流下来,不凉,反而很暖,暖得不像话。
程家琰笑着走到厨房门口看向客厅,嘴角一顿,“又在吃桔子,一会儿不吃晚饭,晚上又喊肚子饿,我可不管你。”
萧岁手一顿,下一秒还是把那瓣桔子放进嘴里,鼓着腮子冲那男人说:“知道了知道了,也不知道在哪里找的男朋友,还没过门就那么凶,小心我不要你!”
程家琰半眯着眼睛,“你敢?”
萧岁撇撇嘴,这时候还搭话就是本世纪大傻子。
少间,一顿三菜一汤的晚饭便做好,饭菜量不多,胜在口味多。
萧岁扒着饭的时候,眼睛时不时偷偷看眼前的男人。他似乎没有休息好,眼底一片青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做完饭,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萧岁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只是在她收回视线的下一秒,程家琰便看了过来。他的眉头微皱,深邃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
她戳着米饭,又问:“你真的没话跟我说?”
程家琰反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萧岁摇摇头,心中暗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晚饭过后,程家琰洗完碗就进去房间,过了一会儿,穿带整齐地出现在萧岁面前。萧岁一下子直起身子,脱口而出:“你去哪?”
“去医院,舅舅明天还要上班,不方便熬夜。”说着就走去玄关。
萧岁一把叫住他,“等等!”
“嗯?”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没话跟我说。”
程家琰退了回来,心跳莫名加速,他问:“究竟要说什么?”
萧岁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人看穿,“说说看,为什么你昨天说这一辈子都不原谅你爸爸?”
程家琰一怔,回过神后淡淡开口:“没什么为什么,就不喜欢他吧……”
“你是不是没说实话?”
程家琰不想说谎,直接闭口不答。
然而他不知道沉默会成为萧岁情绪爆发的导火线。
“我很早就跟你说了,我们也不是小孩子,是奔着结婚去了。所以我事无大小都跟你说,是不是?可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要我自己去发现,包括你房间里的安眠药。首先声明我没有窥探你的隐私,也没有这方面的兴趣。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那天你生病躺在门口那天,我在你床头柜看见的。”
“一直以来,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让你不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不信任我,不肯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
“程家琰,你知不知道我这样会很累?”
第41章 第四十一场戏
“程家琰,你知不知道我这样会很累?”
如果说一分钟前萧岁准确地说出想问的问题,让他有点错愕和心惊的话,那么十分钟后的现在,他则是像是被人在心尖上狠狠地划上一刀,鲜血不断从口子流出来,然后再被人毫不留情地扔到谷底,坠落到不知名的地方。
灯火通明的客厅万籁俱寂,两人维持一坐一站的姿势,谁也没有动。
程家琰清晰地看见萧岁双眼通红,眼角闪烁的泪花摇摇欲坠,他张了张口,刚发出一个音节,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便变得聒噪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是舅舅。他犹豫了一秒,接通电话。
舅舅急切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家琰你快来医院!你外公忽然病发,现在进了手术室!”
“我现在马上过来。”挂断电话后,程家琰看向萧岁,迟疑地开口:“外公病发被推进手术室了,你……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