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最前面,她后面有两个艺人没忍住,莞尔一笑,又努力憋住。
就连导演身边的霍晨曦和凌开宇也轻轻笑起来,导演倒是见怪不怪了,他隔着面前的试镜艺人,往后门门望去。
出乎意料的是,虞煊居然也笑了,而且是以一种玩味,有趣的神态。
导演脑子里闪过某个大胆的念头,在温凊站到腿软的前一刻,虚手往她身上一指:“这组,就她吧。”
第17章
五组选完了,三个老人,两个新人,不意外,但也不合常规。
温凊跟其他几个艺人一起,规规矩矩给选角团鞠躬、道谢。
出到外面,阳光刺眼,她不觉伸手挡了一下,夏至那小姑娘背着两包站在不远处,见她出来,脚步欢快地迎了过来,“温姐。”
温凊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包子似得小脸,“我晋级了。”
小姑娘脸上立刻裂开笑容,“真的?”
她抓住背包的带子,笑得有些腼腆,“我就知道你可以。”
苏琳从另一侧走来,拍拍她肩膀,“跳得不错。不过接下来才是关键。我问过了,导演选的那几个人,都是有舞蹈功底的,而且小有名气。”
也就是说,那位跟她一样的新人,也不完完全全是新人。
她原本还有几分沾沾自喜,但被苏琳这么一说,瞬间蔫了。
拿好试镜剧本,乖乖进休息室练习。
……
导演给了试镜艺人十五分钟的缓冲时间。
接下来的试镜片段,是要她们跟男演员搭戏。
演皇太子的演员未定,在场就凌开宇一个男演员在,导演想让他凑合着跟那五个艺人演上一场。
台词不多,就三五句话,凌开宇瞥了眼内容,是讲长公主死的那一幕,连连摆手,“彭导,你还不知道我啊,我最怕看人哭哭啼啼了。您还是随便找场上哪个指导老师代替吧。要不让霍老师上也行。我看过霍老师穿男装,那真是英姿飒爽,不输男儿。”
导演往霍晨曦身上瞄了眼,她今天穿了冬裙大衣长靴,戴着酒红色的贝雷帽,化着淡妆,整一个知性女孩的打扮,皱了眉。
霍晨曦察觉到导演的目光,拿上手机,站起来,“你们忙,我出去透透气。”
导演:“……”
见凌开宇不松口,他随手点了场上的一位男美术指导。
霍晨曦在走廊扫视一圈,也没看到虞煊的人影,正要转身去休息室看看,背后跟出来个小姑娘。
她认得,是导演选出来的女二号,丁雪彤。
“霍老师。”丁雪彤笑着朝她走过去,“您找洗手间吗?我知道在哪儿,我带您去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霍晨曦挑眉,“好啊。”
丁雪彤走在前面,霍晨曦在后面。
开始扯家常。
“霍老师,您本人比电视上漂亮。这次能跟您在同一个剧组,我感到很荣幸。”
霍晨曦:“嗯。”
“我看您刚刚来休息室,特地过去跟第五组选中的那位艺人说话,您跟她是认识吗?”
霍晨曦勾唇,这个艺人委实不太聪明,要试探她,也不先打听打听,导演给过她们什么信息。
导演早在前几天,就把要来试镜的几个艺人资料给她跟凌开宇了。
她不仅知道她是影后的女儿,还知道她跟温凊在同一个公司……不过听她这口气,倒像跟温凊有点儿不合?
这就有点好玩儿了。
“不认识。”霍晨曦淡淡说,“不过,她长得很有特色。”
“你觉得呢?”
丁雪彤目光闪躲,“还好,我也跟她不认识。”
霍晨曦脚步微顿,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讶异,“哦?我怎么听导演说她跟你在同一个公司?”
丁雪彤:“……”
洗手间就在前面,丁雪彤往那儿一指,“霍老师,洗手间到了。”
“哦,谢谢你啊。”
丁雪彤笑得尴尬,“应该的。以后还请霍老师多多指点。”
丁雪彤回去了,霍晨曦掏出手机给虞煊打电话,“在哪儿?”
虞煊在休息室门口,看里面的温凊念台词,很悲壮的一场戏,被她跟助理两个人演的嘻嘻哈哈。
他有点看不下去,抬了三次脚,最终还是没进去。
她演的好不好,又关他什么事?
他转身走了,接到霍晨曦电话,随口说了句大厅。
霍晨曦下一楼大厅找他,“虞煊,你特地来给温凊小表妹捧场?”
虞煊表情淡淡的,“不是。我在附近拍个画报。”
听说《凤氏江山》剧组在这儿搞试镜,就特地过来看看。
没想过给她捧场,单纯想看看,她能演成什么样儿。
霍晨曦了然:“那既然都来了,怎么不看到结果就走?”
“不怕小表妹被刷跑到你面前哭啊?”她半开玩笑。
虞煊笑一声,“她一个新人,不被刷才奇怪吧?”
“不能吧,你对她就这么没信心?”霍晨曦感到讶异,“我倒是挺看好她的。”
“如果她能选上,就是跟你组CP,你不回去瞧两眼?”
虞煊:“不了。摄影师还在等。”
“好歹是你表妹,别这么不近人情嘛。”霍晨曦伸手拉他:“就算最后没选上,你在旁边给她打气,也算是你的一片心意。回头见着她父母,也好交代。”
虞煊没法反驳。
……
虞煊的到来,让试镜室的气氛一下变的冷凝,就连见惯了风浪的导演,面上也含了几分局促。
坐在台子中央,套了古装服的男美术,看到导演那慎之又慎的眼神,更是紧张的汗都出来了。
艺人准备就绪,导演轻咳两声,示意可以开始了。
半人高的音响里放着首悲凉的古琴曲,第一位艺人入场。
设定的场景是一场大宴群雄的宴会,长公主献完舞,给当时兵临城下,即将攻城的敌国皇太子敬酒。
却不料途中有刺客来袭,长公主为救敌国皇太子,被人一箭射杀,倒在皇太子怀中。
长公主命悬一线,拼着最后一口气,劝说皇太子退兵,并问他是否爱过自己。
四位艺人表演完毕,皆哭得可歌可泣,我见犹怜。
有两位艺人为体现长公主妩媚妖娆的人设,倒在“太子”怀里时,还捧着男美术的头,献上一告别吻。
男美术胡络腮子,长得勉勉强强,众目睽睽之下被艺人亲,他下意识偏了头。
导演在旁边唉声叹气,心里自动否掉了那两位艺人。
剩下的两位,演的到位是到位,就是太到位了,不免显得有些用力过度,让看着的人觉得假。
不满意,还是不满意。
就在导演哀叹,这个角色是不是要挑时间,重新试镜的时候,温凊登场了。
她穿着一身大红色古装华服,头戴桂冠,盛装而来。
像极了……古代大婚时的装扮。
丁雪彤在旁边轻蔑地笑。
明明是要以身殉国的悲情戏,却被她弄得跟要结婚似得喜气洋洋,八成是没揣摩透人物性格,看来是她高估她了。
没兴趣再看下去,正好尿急,她跟人打了声招呼,就悄悄出去了。
导演嘴角勾起一丝玩味,拿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凌开宇,“眼光不错啊。至少倾国倾城这个点是符合了。”
凌开宇知道他说的是一开始他替温凊说话那事儿,笑了笑,说:“彭导过奖。我在圈内混了这么久,这点眼光还是要有的。”
“看把你给得瑟的。”导演不再理他,专心看台子上的艺人表演。
念过了一段官方到不能再官方的贺词,“长公主”终于端起酒杯,巧笑嫣然地走向“皇太子”。
虞煊想起了《诗经》里的一句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用来形容此时的她,再贴切不过。
他目光沉沉,捏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两米的距离,他却从她步伐中看出了生离死别。
她脸上一直是笑着的,笑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灿烂。
一场戏要做到足够吸人眼球,使人揪心,无非就是制造反差,让观众产生强烈的对比。
她毫无疑问做到了,她此时笑得有多灿烂,待会就能死的有多悲壮。
端酒,寒暄,中箭,一气呵成,眼看就要倒在男美术怀中……
虞煊这时站起来,“等一下。”
温凊停了动作,导演疑惑地看着他。
“这场戏,我来。”他说,放下手机,朝男美术走过去。
第18章
温凊酝酿了很久的情绪,因为虞煊的突然介入,不得不重新酝酿。
两分钟,虞煊脱下外套,套上男美术给的古装外套,在席位上正襟危坐。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右手三根手指轻敲案台,左手捻着三角爵杯,神情慵懒,目光玩味。
温凊腿软,不是被他吓的,而是刚刚练舞时,下一字马没下好,不小心拉伤了韧带。
方才演那段已是努力控制,这会儿被虞煊横插一脚,一切又得重头开始。
她在心里哀叹了几声,理正衣冠,调整好情绪,若无其事走到舞台中央。
她入戏很快,不过几秒钟的事儿,脸上的表情就已从刚刚的疑惑,转变成现在长公主这个人物身上特有的张扬狡黠。
她声音清婉,吐字如珠,嗓音甚至带着几丝鼻音,这非但没影响她对人物的塑造,反而更好的演出了长公主做出这决定时的隐忍决绝。
前几位艺人表演的时候,还有人时不时低头看手机,看时间,但轮到温凊和虞煊上场时,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心无杂念地盯着舞台。
音乐放到高潮处,停了。
试镜室除了温凊一步步靠近虞煊时发出的细微脚步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古代圆头高底绣花鞋,发出咚咚的响声,虞煊接过她手中的酒,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美人如斯,他这大半辈子见过很多女人,其中不乏被人誉为大美人的女星。
但没有一个,能像她一样,把一身红装穿的超脱世俗,惊艳又让人感到悲凉的。
兴许是入戏太深,虞煊此刻恨不得抓住她端酒的那只手,将她拽入怀中——
甚至,撕下那身刺眼的红装,问问她面具底下藏着的那颗心,到底在想什么。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也就真的这么做了!
原本该演中箭的温凊,被他一拉,瞬间跌落到他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她有一瞬的手足无措。
这不是剧本上有的情节,导演惊讶地站了起来,霍晨曦捏住矿泉水瓶,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而凌开宇,则坐直身,饶有兴致地盯着舞台上的二人。
“虞老师,我在试镜。”温凊用只有她跟虞煊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虞煊。
虞煊唇角一勾,原本拉她的手,转为轻抚她的面颊,“这才是皇太子这个人物该有的反应。你查了这么多资料,难道还没吃透?”
温凊:“……”
无话可说,却让她灵光乍现,手毫不留情掐上“皇太子”的腰,笑意肆意张扬:“殿下阅女无数,后宫佳丽三千,不知妾身容貌可还入得你眼?”
这丫头还真敢下狠手!
虞煊不知是痛的还是为表现人物性格,笑得格外诡谲,“自是入得。”
很快抓住她的手,反击:“公主不若就此跟了我,也好省了我一番攻城的力气?”
长公主冷笑,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后用力将人推开,“殿下的盘算倒是打的挺好,只可惜我是一国长公主,便是不为幼帝,也得护住高祖辛苦打下来的大周江山。”
“你嫁与我,我把江山送给你,难道不好?”
长公主背过身,拨弄着手中的大红丹蔻,没答他。
皇太子端酒起身靠近,紧贴她后背,“你我斗了这么多年,同床共枕也不下十次了,难道你心里真的半分也没有我?”
长公主转身,面对他,嘴角含笑,“殿下莫要自作多情。我凤舞此生,爱的唯有我死去的驸马。至于你……我从未将你放在心上过。”
皇太子神情隐晦不明,“原来如此啊。”
后退,回座,饮酒,看似面无波澜,其实心境早已崩塌。
长公主依旧与人谈笑风生,仿若刚刚的试探并没发生过。
莺歌燕舞,觥筹交错,看似平静的宴会,因为配乐里的一声刺客,变得人心惶惶。
利箭出鞘,电石火光之间,长公主挡在了皇太子面前。
皇太子惊掉了手中的爵杯,酒洒遍地,在她倒下的那刻,抱住了她。
咬唇不语,尚在隐忍。
长公主依旧笑得肆意,“殿下,你心里可又有过我?”
不答,紧握住她的手,高喊太医。
“看来没有啊。”长公主绝望失落,染了“血”的手,轻抚他下颚,“我认输了。江山给你,人也给你,通通都给你……”
“凤舞……”
长公主用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笑得决然,“其实,我刚刚——是骗你的。我此生爱过的人——只有你。”
双手垂落,意识消散,人死,灯灭。
皇太子抑郁不欢,终于抱着长公主,失声痛哭。
说是哭,其实无泪,悲伤到极致的人,是哭不出眼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