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都是孩子嘛,哪家孩子不皮啊,皮实点好!”有人抚掌大笑。
一溜排的矮平红砖房二三十户人家,屋子挨着屋子,邻里和睦相处,熟稔、客气。
就着哗啦啦的水龙头,把一堆脏衣服给搓了搓,洗衣服是别想了,肥皂也没找着,本着夏天的衣服只是有点汗渍,把汗水冲干净了,衣服也算洗的差不多了吧?
两辈子第一次洗衣服,要求不能太高!
洗完之后,唐雨还有点喜滋滋的感觉,很有成就感,不用学就会洗衣服了,智商高了不起!
思念沐浴露,怀念洗发水,就连过去普及到极致的淋蓬头都成了一种念想,雪白的瓷砖地有的时候觉得无所谓,没有的时候,哪怕是灰色的水泥地,讲究不了的时候,一样能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由着水龙头狂冲,不管不顾。
地方简陋,东西稀少,连个澡盆都找不到之后,唐雨总算是从记忆里翻找出这个年代的人似乎不是对着水龙头冲,就是打盆水往自己身上倒,这是夏天,至于冬天嘛,乡下人是一个冬天都不洗澡,城里人花点子钱,带上搪瓷脸盆衣裳上澡堂洗。
唐雨不过是冲一个澡,羞耻心、廉耻心、轮番上演,最后沉寂于现实,就这条件,你想咋样!
反正已经破了下限了,唐雨干脆更破下限一点,把床上的草席用水冲冲擦洗了一番,卷起铺到屋子里的地面上,用布把水擦干,一屁股坐了上去,总算是忙完了,真是不容易啊!
砰砰砰,大门被敲的震动了起来,得,唐雨一口气没歇上,又爬了起来开门。
门口站着李婆婆和她的小孙子,一老一小,手里各捧着一个搪瓷瓷缸,李婆婆手里还拎着一个铁皮热水瓶,唐雨红着脸低声道谢,李婆婆笑了笑,端着搪瓷瓷缸给她放方桌上,再把热水瓶放好,叮嘱她,这是午饭加晚饭,你分成两份,中午吃一份,晚上热热再吃。
这个年代还不流行晚上吃干,基本上早晚都是喝稀饭,吃饼子,条件好的买些馒头包子,要是家里来人,晚上招待客人,就去小窗口专门抄几个菜。
唐雨脸上浅浅的笑着,表情又纠结又犹豫,这人没感情就是难处,她和张建军都是一个户口簿上的了,想知道他晚上回不回家,还要外人来帮忙。
“唐雨,咋的啦,有什么困难跟婆婆说。”李婆婆看出小姑娘的为难,热心的询问她。
形势比人强,唐雨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李婆婆的孙子跟张建军传个话,让他早点回家,李婆婆一脸的笑意,笑眯眯的用过来人的眼神看她,看得唐雨脸差点埋自己裤兜里去了。
因为她低头的时候发现,她身上的一身全是张建军的衣裳,难怪李婆婆的笑容得那么灿烂。
这一等,等到晚上,天黑了,人也没回来,唐雨一个晚上没睡好,迷迷糊糊眯了一晚,有个风吹草动,她立马就惊醒了,然而并卵,这一天张建军没回来。
第二天早上,李婆婆和她孙子又送早饭,唐雨忍着没问,默默等人,早上人没回来,估摸着是上班,中午人也没回来,晚上天黑了,人还是没回来,唐雨两晚上没睡好,困得不行,熬不住挺在水泥地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猛的惊醒,朦胧的月色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月光伸手摸她,唐雨身子一缩,男人的声音低沉,语气闷闷的:“生病了?哪里不舒服?怎么倒在地上?”
第11章 七十年代
唐雨惊了一下,半夜房内出现一个陌生的男子,总是让人心惊恐惧。
本能的弓腿,半侧身、偏头俨然就是影视作品里弱质少女的楚楚动人感。
张建军被那如其来的感觉冲的心头一悸,紧抿着唇再次紧绷身体、挺胸左手背在身后,指尖戳了戳后腰,又捏了捏紧实的肌肉,眉头紧拧。
不用刻意的诱惑,影视来源于生活,最原始的楚楚可怜原本就源自内心凄楚,容色惨然的少女。
最美的年华不用渲染就是美的,唐雨长得好,在月光下气质清冷,容颜生动,眼中似有冷火,冰冷的眼神喷着炙热的火焰,这是历史的熏陶,时尚的感染,环境的造就,无关与容貌,就美得惊心。
警惕的一惊,随即看清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唐雨眨眨眼,眼沁湿意,下意识的就想装可怜。
孤身在异世,对她最好的,给她庇护的人,就只有他一人。
“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唐雨哑着嗓子声音微沙。
明明她坚强的可以独自面对整个世界,却在漆黑寂静深夜的面对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露出了脆弱。
有求人前,先想示弱;也有孤寂,想有人陪;反正在她惊醒之后,她最先想的就是:如果他说自己不舒服,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躺在地上了,他会不会内疚!
张建军没说话,漆黑的夜晚不足以看清人的神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先用手心探探,又用手背测测,就像是陪在生病的孩子身旁,担忧的家长一样。
唐雨感受着额头的男人手掌,被摸的感觉特别的莫名,心里头又有些发软,从来就没感受到被人关心的感觉,第一次被照顾,还是一个只见她一次面的陌生的男人。
尤其是想到这个男人想娶她,看她第一眼就喜欢她,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有点甜。
被人喜欢的感觉总是让人欢喜的,尤其是身旁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任何的依靠,这个时候的温暖就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人的眼睛,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朝着光明靠近。
额头被男人面对面的用脑门顶住,男人的声音带上了严肃:“你发烧了,温度很高,又没有发冷?还有哪里难受?”
哦,原来她发烧了啊!
唐雨心里有一种大石落地的感觉,难怪她明明心里生气想讨厌他,又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他,想任性,想撒娇,想哭泣,原来是她生病了啊!
“不是有床吗?你怎么不睡床,躺在地上?”张建军的声音严肃紧绷。
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她觉得热,连草席都不想用,扔回到床上,直接就睡地上了,地上凉快啊。
这么一想,心里就委屈上了,心闷得难受,唐雨歪着头看他:“你为什么不猜,我是因为病的太厉害,走路晕倒在地上的呢?你有没有觉得我好可怜啊!亲妈死了,亲爹不管,天大地大,我无处可去,就像是水里的浮萍没有根,风吹到哪儿就是哪儿,永远不知道我下一刻又会在什么地方。”
唐雨说这话之后,空间有一片刻的死寂,就像是没有人在呼吸一样,窒息过后,又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乱。
脑子乱,心更乱,害怕自己,害怕张建军,总归是人还生着病,不敢太过任性,怕惹恼了人,最后还是实话实说:“天气太热了,我睡在床上热的睡不着,地上凉快些。”
唐雨低着脑袋声音瓮声瓮气,不是她不想编,而是小说里当兵的观察力都特别的敏锐,眼神犀利的不得了,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老老实实的,别给自己找那个没脸。
“能自己走吗?我带你去看医生?”张建军的身影黑乎乎的。
说出的话在耳边晕乎乎的,唐雨几乎都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身子一软,眼一黑,意识就消失了。
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他的怀里,手上打着点滴,眨巴了一下茫然的眼睛,又再次任由眼皮闭合,听着自己的呼吸,听着对方胸腔里的心跳,吸取着对方身体的温度,虽然她正在吊水中,但真的是很冷。
唐雨怂了,好容易捡来了一条命,差点又丢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唐雨意识恍恍惚惚了起来,这回倒没有失去意识,而是意识沉浸到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在一个黑乎乎的地方,四四方方的像是一个屋子,甚至屋子里还让她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很黑、很冷,很害怕。
时光苒苒,仿佛有什么曾经发生过了似的。
“她还是个孩子!”指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和气愤。
“我也没有办法啊?我真是的尽力了,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去照顾她,我做不到啊!”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喊,语气娇气任性。
“做不到?做不到你当初还哭着喊着,不顾家里的阻止硬是要嫁他干嘛?你早干嘛去了!”女人的声音更加的气愤了,粗气和喘气混杂在一起。
“当初我们全家都反对你嫁给他,你年轻、自身条件不差、家世好,找一个合适的男人过日子,安安稳稳的不好吗?非要嫁一个死老婆的男人,还拖着一个孩子,你当初选择嫁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做后妈,你是当着你家男人面点了头的,现在你苛待孩子,被人发现了你怎么活,你是怎么当后妈的!?”
“妈,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你不要逼我!”哭泣的声音朦朦胧胧,好像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子的声音。
“乖,听妈的话,好好照顾好那个孩子,不就是一个小姑娘嘛,弄点吃的,弄干净点,不难的,总归是个姑娘,以后大了嫁人也不需要你操什么心。”劝慰的声音带着循循善诱,慢慢的引导。
“不!妈你不懂!”声音尖锐到了极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一看到那孩子,我就想起那个乡下女人,她在我梦里天天都在,她在找我索命,你让我怎么面对那的孩子!如果她知道她母亲的死,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唐雨突然觉得冷!很冷!骨头都冷成了冰渣!
黑暗之中,仿佛又一双眼睛,每日每夜冷冷的看着她,目光渗人!
第12章 七十年代
“医生,她怎么了?”
“很不好,被梦魇着了,必须要醒来,不然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李护士,快叫张主任来诊室急救,病人很危险要急救。”
张建军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凶险?”
“小姑娘体内有病因,被引发了,爆发起来要人命。”
张主任来了,快让让。
张主任:“怎么回事!”
“张主任,你来了,情况是这样的,这个小姑娘体质特别差,小时候没养好,营养不良,过度劳累,更重要的是我怀疑她小的时候受到了过度的惊吓,埋在她的心里给她的身心造成了严重的负担,这一次明面上是感冒发烧,实际上应该是心里潜伏的病因爆发引发的病灶,人现在昏迷状态,如果醒不来,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所以麻烦张主任施针,刺激穴位,让病人清醒。”
唐雨像是沉浸在黑暗之中,冰冷、窒息、恐惧。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不应该是她该有的感觉,却严重桎梏住了她的身心。
“唐雨,别怕,我在你身边。”耳边仿佛听见张建军的声音。
心神刚刚微松,猛的刺痛,让唐雨瞬间睁大眼睛。
“醒了,醒了,醒了就好,没事了,脱离危险了。”
浑身紧绷,心神警惕的唐雨看见的就是一张张欢欢喜喜的笑脸,淳朴,真实,真情实意的感情由心迸发,让人看了心里就暖洋洋的。
“唐雨,你看见了吗?这个世上并不只有你死去的亲妈,陌生的爸爸,还有许许多多的好心的人,关心你、爱护你,会在意你的生死,会努力救活你,看见你醒来而开心、激动。”醒来的唐雨对着自己的心说。
那里应该还有原主残留的感情,悲伤、不甘、绝望、冰冷。
“唐雨,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照顾你,不要害怕。”张建军一向冰冷的眼,目光柔和
了下来,凝视着她,慎重承诺。
唐雨心里暖了一下,温暖的感觉,驱散了冰冷,不舒服的感觉从骨头里消散,像是那个女孩默默退去。
这个时候唐雨才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
张建军把她抱在怀里,温暖着她。
“醒过来,就没事了,生病的人都身心虚弱,你多陪陪她,心里不害怕,就不会做噩梦。”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好心的和张建军解释。
“这次的病,实际上是病人心理压力太大造成的,你这个丈夫也太不负责任的,当兵是工作忙,可再忙也不能让爱人一个人在家生病都不知道,以后要多注意,关心关心你爱人,别让她心里再产生负担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张建军面不改色道了谢。
只有唐雨靠在男人的胸口,轻轻的抿唇轻笑,好像这男人自从遇到她,就没发生什么好事,这锅背的好冤啊。
心里缓缓的开心,精神就好了一些,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一种行为叫欺负喜欢自己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心理,每看见对方因为喜欢自己而容忍,心里就特别的开心,这种心理大概可以解释为缺乏安全感,既希望得到对方的爱情,又害怕胆怯,明明生自己的气,却又屡屡试探,欢喜又甜蜜。
这样的女孩,在爱上对方之前,格外的任性难缠,但是一旦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爱上对方就是一生一世的情意,能为对方死。
原主因为出生环境的缘故,是这样的感情,唐雨并不了解自己,也不敢去发掘自己的内心,只想顺其自然,冥冥之中她觉得应该自有天意。
“冷不冷?”张建军用手帕擦了擦唐雨头上的汗。
湿漉漉的小姑娘,消瘦的脸庞,睁的大大的眼睛,明明应该狼狈,却又美的让人心动,汗水打湿了她的脸,她的发,晶莹的汗水流过一种无声的心颤,不明所以,悸动就在心间波动。
年代的代沟没机会让张建军看见现代的照片,明白什么叫性感,他眼里的小姑娘歪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光芒,却让他整个后背犹如被电击中。
唐雨低下了头,垂下了眼脸,目光沉思。
有些事情,有些人,并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放过。
既然做了,就要有被人算账的准备,这个账既然由她接手了,这个恩怨也该由她了结。
天上的月亮弯弯的挂在天空,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布满了天穹,微风吹拂依然抵挡不住闷热的温度,男人挺拔的身影,在地上的影子上格外的修长高大,唐雨认真的去看男人的脸,五官很好,浓眉眼亮,端方大气的脸庞豆大的汗水如滚珠滚落,一滴又一滴,男人毫无丝毫的怨言,目光只有她的倒影。
唐雨收回了视线,心里又涩又涨,产生一种就这样吧,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从未动情,不懂情之懵懂,欢喜又不安的情绪在花季浇灌。
他很辛苦吧,军人应该白天有训练吧,累了一天大晚上的不能睡觉,还要抱着她奔走求医,即使自己是生病的那个唐雨都不自在的心软,觉得他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