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温楚一和卫晗脸上沾染了些醉意，唐三毛见时机差不多了，暗自朝一边的小助理使了使眼色；小助理会意，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夹。
温楚一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淡淡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而在卫晗眼中，这俨然就是请君入瓮的讯号。
果然，小助理将文件夹递给了旁边的唐三毛，并刻意放大了音量道，“唐经理，这是这次我们准备好的合同，附加条件是空的，你们可以自己补充。”
唐三毛顺势接过合同，又缓缓将其推到温楚一面前，“楚一，你看看有没有哪里不满意的，朱总之前已经答应了，只要你开口，什么条件都好说。”
温楚一看都没看合同一眼，只轻声道，“什么合同？”
“直播合同啊！”唐三毛朝他挤挤眼睛，“每个月只需要直播30个小时，礼物分成二八开，这已经是飞猫这边最好的条件了。”
这几年来，唐三毛也没少给温楚一塞代言和广告，温楚一因为不直播自知理亏，所以每次都没有拒绝他的要求，久而久之，唐三毛还真有些忘记温楚一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见他今天态度一直不错，想也没想就直接将合同摆到他面前了。
温楚一依旧笑得漫不经心，“我怎么不知道我今天是来签合同的？”
此话一出，席间的交谈声骤然消失，连朱总都看了过来，“小唐没告诉你今天要签约的事情吗？”
唐三毛眼看形势不对，立马在桌下踢了踢温楚一，抢话道，“怎么可能没说，楚一可能最近忙着公开赛的事情，把这件事忘了，是吧楚一？”
温楚一斜了他一眼，“没忘，你和我说吃顿便饭的事情。”
唐三毛有些急了，朝席上众人赔笑两声，一把将温楚一拉到了走廊，“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对别人客气点吗？你现在当着朱总的面下他面子，俱乐部和飞猫还有合作呢！”
“我看你搞错了，”温楚一倚靠在墙边，伸手掏了掏耳朵，“我下的，一直都是你的面子。”
末了，他一个使力挥开了唐三毛的手，扯出一抹无赖的笑容，“怎么？现在还想让我进去么？”
见温楚一这个态度，唐三毛也有点生气了，立马朝他低吼，“温楚一！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为俱乐部考虑考虑！都到这个地步了，每个月就只占用你30个小时，就是少玩两把吃鸡的事。”
温楚一敛了笑容，冷哼一声，“怎么？你把我逼上梁山的时候就是为俱乐部考虑了？”
“你别给我耍嘴皮子，直说吧，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答应？”唐三毛也喝了点酒，本以为能轻易解决的事情频频受阻，他气得脸都红了。
温楚一倒是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行啊，那你离职吧。”
“什么？”唐三毛一愣。
“你离职啊，”温楚一语调轻佻，却一点玩笑的意思都听不出来，“你离职我就签约。”
唐三毛彻底怒了，“你他妈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别说你只是个冠军选手，你就是打游戏宇宙最强也是隶属于QP的职业选手！”
“而我！”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是你的经理！”
说到“你”字时，唐三毛还试图用手指戳上温楚一的胸口。
温楚一往边上侧了侧身，不费吹灰之力就躲开了唐三毛的触碰，唐三毛堪堪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子。
正欲破口大骂，温楚一突然挑了挑眉，依旧是令唐三毛厌恶的懒散表情，“很快就不是了。”
说着，他歪头凑近了些唐三毛的耳廓，低声道，“我和QP的合约，下个月就到期了。”
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瞬间浇熄了唐三毛已经到顶的火气。
这句话暗示着什么，已经当了大几年经理的唐三毛不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让他脸上的涨红都消褪了不少。
温楚一没有给他继续开口的机会，只轻笑一声，便先行拉开了包厢的大门，抬步走了进去。
逞凶斗狠有什么意思，他现在更喜欢杀人诛心。
卫晗正好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此时看到温楚一寒着脸进来，心都悬了起来。
温楚一也不看他，拿起就被便快步走到朱总面前，“朱总我再敬你一杯，合同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谈，今天还有点事儿，我和卫晗就先走了。”
能当上国内首家直播平台老总的人不可能连这么点眼力见都没有，虽也有些恼怒QP这帮人的出尔反尔，却也装模作样地笑着招呼了几句。
毕竟面前之人在电竞圈的地位太高，谁又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呢；如果这一次的事情能让温楚一对他多点愧疚，以后站台做活动这样的事情温楚一总不会再拒绝了。
失魂落魄的唐三毛刚走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连飞猫老总都对温楚一客客气气的，自己又算什么还跟他叫板。
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个人虽然只是个职业选手，但不管他在哪，不管过去多久，他永远都是那个把FPS重新带入中国的人。
他可以不需要QP，但QP却不能没有他。
没有QP，温楚一也依然是那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王者。
正这么想着，唐三毛走近温楚一两步，试图参与到几人的对话当中。
谁知温楚一直接结束了对话，转身拍了拍卫晗的肩，连多一眼都没有，直接略过他走出了门外。
卫晗也没时间顾及唐三毛，快步跟了出去。
直到跑进酒店停车场，卫晗才追到倚在车边的温楚一。
温楚一瞟他一眼，兀自从兜里掏了包烟出来，冲卫晗扬了扬下巴，“有火机么？”
卫晗叹了口气，将口袋里的火机给他扔了过去，“真不打算在QP呆了？”
对于温楚一的想法，卫晗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的。一年之内连续三个老队友相继退役，温楚一就已经不怎么想留在QP了，加上这几届实力脱节的青训生，就算他能一个人撑起整个俱乐部，他的状态和操作也势必会受到影响。
温楚一虽然比卫晗小一岁，但电竞选手的职业生涯就那么几年，在这宝贵的几年内还要耗费心力撑一个完全看不到未来的老牌俱乐部，纯属自虐。
温楚一没出声，手指间的香烟氲成几滩光圈，在夜里看起来格外迷离。
半晌，他弹了弹烟灰，“我们单干吧。”
QP是他的老东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离开，但这两年蜂拥而至的广告代言和宣传活动让他应接不暇不说，连队友的实力都已经跟不上脚步了。
本来对QP残存的感情也在这永无止尽的压榨中消磨殆尽。
今天的事不算严重，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10章
这一晚，与卫晗内心波澜程度相当的，还有姜念直播间的百来万粉丝。
因为白天已经和平台的人联系过了，听说姜念要转做职业选手了，飞猫那边对她的请假要求答应得爽快，甚至还主动提出要与姜念所处的新俱乐部进行合作。
有了对方的承诺，姜念今晚照常播了几把吃鸡后便底气十足地向观众请了半个月的假。
虽说平时看姜念直播的人大多数只是消遣，但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决定，弹幕上依旧是一片鬼哭狼嚎。
【不要啊啊啊，这半个月的晚上我该怎么办！！！】
【要么不请假，一请就是半个月，小月月这是要去干嘛？？】
【别请假了吧，不怕你回来的时候粉丝都跑光了吗】
姜念看着一一滑过的弹幕，淡定地朝摄像头抛了个媚眼，“知道你们舍不得我，没有我活不下去了。”
末了，却又话锋一转，“但人总要成长对吧，你们也该长大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戏瘾十足地叹了口气，“儿行千里母担忧”的代入感也是毫不含糊地说来就来。
观众瞬间笑喷，【哇真的，小月月越来越不要脸了】
【飞猫最不要脸主播】
【演技浮夸，取关了】
尽管如此，姜念也好歹将请假的事情给糊弄过去了；虽然依然有人坚持不舍地在询问她请假原因，但绝大多数人并没有深究；毕竟现在连合同都没签，就算俱乐部的邮件中没有明说，但话也是不能乱说的。
姜念一边唠着嗑，一边打了几把游戏；也不知道今天是她太累了还是运气不佳，短短一个小时，她已经连续跳了8次伞了。
和她流传在外的“技术主播”名号完全不符。
直播间里带节奏的人几乎全跑出来了，姜念被弹幕扰得乱了心神，一个不注意，第九次落地成盒。
粉丝们看着屏幕上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姜念，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服了，一小时不到九次落地成盒】
【请问主播的名字是叫月九盒吗？】
【不，主播的名字叫做月光宝盒哈哈哈哈哈哈】
【请问主播玩的是什么游戏呀，看起来好好玩，是只用跳伞就行了么？】
【为什么玩个跳伞游戏能有两百万观众？请问我播会有人看吗？】
姜念被弹幕羞辱地头都抬不起来了，她不信邪地再次点进游戏，清了清嗓，“请大家忘记刚才的操作，其实我今天迟到了一个小时，现在才正式开始第一把。”
虽然观众们都是被女主播把把吃鸡的操作吸引过来的，但看姜念把把落地成盒的吃瘪模样还是笑得相当开心。
【OK，相当期待了跳伞主播了】
第十把游戏开始，姜念一边跳着伞，一边开始口嗨，“你们别笑，真的别笑，你们就看我这次跳的点，根据我的经验，这次绝对不可能有人和我跳一个地方了。”
话音刚落，她调整视角看了看上方四周，一个人在她正上方，笔直往下冲去。
看着弹幕上疯狂滑过的【哈哈哈哈哈】，姜念脸有些疼。
想了想，她觉得自己不太可能输给这个人，信誓旦旦地开口，“这个人在我眼里就是一具尸体了。”
看清敌人的方位，她笔直落到了近点建筑物的楼顶；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面九把运气太差，这次刚落地，她就捡到了一把Scar。
姜念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啧道，“观众朋友们，各位看见了吗？这一把落地让我捡到Scar，注定不会太平凡，在我捡起Scar的这一秒，我宣布，那个人已经死了。”
观众们见怪不怪，她吹任她吹。
姜念已经没功夫再看弹幕了，她压抑了九把，这把想杀人的念头已经完全抑制不住了，捡了一个一级套就往敌人落地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甚至连将这个人杀死后的台词都想好了。
两百多万人的屏幕上，雄赳赳气昂昂的姜念向前跑着，摄像头里，不管是她脸上亢奋的表情还是跃跃欲试的手都表达出了她的志在必得。
下一秒，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一把S12K死亡连喷连开三枪，姜念倒了下去——
整整第十把，落地成盒。
姜念整张脸都僵住了，如果现实生活中有BGM，她现在的表情配上斗地主输了的那个配乐就再适合不过了。
她手一抬，第一件事就是关掉了分屏上的直播间页面，虽然只是一眼，但她也看清了大家满屏的嘲笑。
她默了整整半分钟，开始考虑要不要提前下播。
就在这时，耳机里突然传出清亮的提示音，姜念条件反射往主屏幕看了看，[CYLISH邀请你加入游戏]。
在这一刻，温楚一在她眼里就是白马王子！就是齐天大圣！就是英雄！！
她想也没想就接受了他的邀请，哭唧唧地跟观众们开口，“今天不适合单排，我需要一个队友来保护我。”
知道温楚一的老观众纷纷笑喷，【哈哈哈哈你让他保护你？？】
【我的妈小月月居然想要一个菜比保护自己哈哈哈哈哈哈】
【主播是不是被人打失了智哦？？？】
刚进入游戏画面，温楚一便开口了，“今天接邀请接得挺快。”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听到温楚一熟悉的声音，姜念真的有了一种久违一小时的安全感回归的感觉。
她笑嘻嘻答，“我这不是怕你没人带又开挂么。”
温楚一在回基地的路上便已经用流量看起了直播，要不是看姜念今天实在输的太惨，在喝过酒的情况下，他是一定不会上游戏的。
现在听了姜念大言不惭的说辞，温楚一发出一声轻笑，“你耳机是不是带反了？”
姜念一愣，“啊？怎么了？”
“你看看。”温楚一活动活动手指，又重复了一遍。
刚才这几把和姜念平时打得差太多了，甚至在听到脚步声的情况下还能被人杀死，很大概率是耳机带反了，所以脚步声的方位也就直接听错了。
听到姜念那边倒抽了口冷气，温楚一扯了扯唇。
打了一个小时还没发现自己耳机带反了，这也……太可爱了。
观众也乐开了花，【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
【耳机这个反向操作太6了哈哈哈哈哈】
【这老哥是咋发现的？？？我真的以为是主播变菜了】
当然，姜念也有着同样的疑问，“你怎么知道我耳机戴反了？”
“……”温楚一默了半晌，“我刚刚有看你直播。”
脑海里迅速回忆起刚刚自己大言不惭的“我不带你怕你又开挂”说辞，摄像头前，姜念一张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片。
车祸现场，可能说的就是这种场面了，好在温楚一并没有多说什么。
温楚一也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今晚刚刚喝了点酒，又遇到了唐三毛这桩糟心的事，他怕自己一说话就露馅。
耳机恢复正常，且有了温楚一的参与，这一把前期两人打得十分顺利；要进第一个圈的时候，姜念就已经拿到了四个人头，装备和补给品面对后半段也绰绰有余。
姜念看了看毒圈的位置，正准备去找车回来接一直在边缘OB的温楚一，她身侧的墙壁突然出现一个弹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