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破不说破。”
主任半点没觉得丢脸。
他边吃着葡萄，边嫌弃地教育自己儿子：“你以为刚才屋子里的人都不知道？律所里的那帮人精不知道？大家都明白、都是揣着聪明装糊涂，但你看看谁跟你似的，嘴一张就直接说出来。”
但说完吧，他又有点后悔。何阅这小子记仇记得厉害，我今天又是骗他自己住院、又是把他教训一顿，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好久不愿理我了。
为了弥补，主任友好地分了何阅一半葡萄，看他坐到床边开始吃了，才稍微放下了心，又跟他唠起来：“哎，刚才屋子里那个年轻女孩你看见没？那是我们办公室今年新来的律师，可优秀了，人是又聪明又好看。对吧？”
何阅吐着葡萄皮，神色一点没变，淡淡回答：“唔，好看。”
主任趁机捧着肚子往何阅那儿靠了靠：“那你女朋友呢？”
何阅还是那个表情：“好看啊。”
“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比我小三岁，今年刚开始正式工作，不懂的事情挺多，但好在不笨，教起来也不是很难。”吃着葡萄，何阅的腔调懒洋洋的，“脾气也不算好，一生气就张牙舞爪的，哄也不好哄，只能在家里多囤点好吃的，等她吃饱了心情好了再说。”
“在外面吧，厉害的不得了，一点亏都不会吃、跟谁打都不能输，但其实特爱哭，受了委屈以后一回家就开始偷偷掉眼泪。看着什么都不怕，但胆子根本就不大，一开始怕辛巴怕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离辛巴三米远。但辛巴就是喜欢她。现在他们俩倒是相亲相爱了，有她在，辛巴眼里都没我什么事儿……”
说起女朋友，何阅的嘴里好像没几句好话，但主任看得一清二楚，何阅那语气表情完全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耐心听完，看着儿子，说不清是嫌弃还是感慨：“你这被吃得死死的啊。”
“是吗？”
何阅想了想，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那就是呗。”
老子的女朋友那么可爱，老子乐意！！！
……
这些话，熊小时当然没有听到，从主任的病房出来以后，她就直接堵在了住院楼的大门，抱着臂等何阅出来。
其实仔细想想，认识这么久，何阅总共就瞒了她两件事，它们分别概括起来就是会成为豆瓣小组热门话题的《同居后我才发现我在跟老板的儿子谈恋爱》以及在UC会浏览量不低的《震惊！看守所门口得知，我的男友竟然跟我是死敌……》。
………………
啧。
想揍他。
就在熊小时在心里第无数次用转身横扫腿把何阅踢飞以后，真人何阅终于走进了她的视野。
四目相对，熊小时横扫腿的准备还没做好，何阅就大步走过来，把她拉进怀里搂住。
切，这个时候想起来要表现爱了，她刚刚可是因为毫不知情、所以超级羞耻地当着她妈和他爸的面儿把他夸了一顿！而且主任肯定也不知道，不然不会当着她的面儿说儿子的女朋友如何如何……
这以后可怎么坦白啊tat
尴尬到要死了！！！
越想越抬不起头，熊小时非常冷酷地说：“抱什么抱，松手。”
但是何阅完全没有被她的冷酷吓到，手一点也没松，而且他还敢摸她的头！
还有，为什么你的胸口在颤，你是不是在偷笑？！
熊小时盯着何阅脚上那双白色运动鞋，非常想要狠狠地踩上去再蹦两下，但想到那是一双值她好几月工资的鞋，她还是没敢踩上去。
贫穷使人软弱，熊小时把抬起来的脚放了回去。
然后，她严肃地抬头问何阅：“就这么原谅你，我是不是太善解人意了？”
何阅毫不犹豫：“没……”
诶，好像不对……
他改口：“是……？”
也不对。
被熊小时突然睿智的问题难住，何阅讨好可爱的笑又冒了出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他边说，边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我知道医院附近有一家店，鸡蛋仔做的特别好吃！还有什么龙虾丸啊、墨鱼丸啊、咖喱鱼蛋啊……”
咕噜。熊小时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下。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熊小时理直气壮，毕竟她从睡醒以后就没吃过饭，急匆匆地就赶到了医院。现在饿了，也很正常嘛！
……
饱饱地吃了饭，傍晚，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溜达到了一座公园，坐到凉亭旁边的长木椅上休息。
在溜达的路上，他们两个已经你一人我一句地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全都交代了出来。虽然了解到了对方过去的很多故事，可因为说了太多话，他们现在都很渴，所以坐下以后，全都默默地捧着奶茶咕嘟咕嘟喝。
但何阅喝得比熊小时快多了，熊小时才刚喝了三分之一，他就把奶茶全喝光了，然后，就把目光放到了熊小时的奶茶上。
熊小时：呵。休想。
就在何阅赖皮地把脸凑到她嘴边的时候，他的电话非常及时地响了。
是【临时工】的来电。
说起来，何阅突然想到，他回了检察院，money high自然就不能继续干了。
虽然money high的名头本来就只是他从他舅舅手里借过来的，现在只要还回去就行。但他舅舅早就出国不开工了，还回去以后，money high就会关闭。别的也就算了，可临时工怎么办？
辞退吧。
几秒后，何阅做好决定，接通了电话，但临时工的这通电话却不是为了他未来命运：“老板，我刚才接到重案一组顾问诸弯弯的电话，她说她想要从我们这里拿到朴理和于牧生的相关资料，还特别提到，要朴理1989年经手的所有案子，尤其是第四季度的。”
他小声说：“1989年第四季度，正好包括了朴理去帮于牧生处理’车祸’、也就是翟丫身亡的那个10月……”
“哈。”
听完后，何阅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她想查的，估计也是这个。”
他的头垂了下去：“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我还是一直希望这个连环杀人案跟1989案子的关联只是巧合。看来是天不遂人愿了。”
“把她要的东西给她，只给她明确要的就行，多余的就算了，不要影响他们的调查。”
交代完，何阅挂断电话，歪头凑过去终于喝到了熊小时的奶茶。
“真是便宜他们了，”他嚼着珍珠，“那些东西，我可是花了一两年才理出了头绪。”
熊小时难得没有计较地撸了撸他的毛。
何阅现在的心情，肯定是差到极点了。
换成是她，她也一样会心口发沉——
如果能早一点把28年前的案子查清楚、如果能早一点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那出于报仇目的的这个凶手就不会让双手染上鲜血、以放弃自己的人生为代价亲手去杀了他们。
可是，这真的不是何阅的错。以他的方式，想让那些坏人受到法律的惩罚，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因为在法律面前，我们要拿出来的，从来都不是一句简单的“他们真的害死了人”，也不是可以供人猜测的某一点蛛丝马迹，而是完整的、确凿的、绝不可能被推翻的事实证据。
不然，疑罪从无，仅此而已。
这是最好的法律，也是最坏的法律，但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法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赞助商~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 菩提！
马上就要完结啦，搓手搓手！
第112章
131
接下来的日子又平淡了起来。
主任在律所几个重要人物三顾茅庐后, 被郑重地请回了律所坐镇。
刑事办公室的业务迅速增加，连从来能不动就不动的田桃，都开始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业绩不可能像坐了火箭一样直线上升打爆一切，也还是没有丝毫能跟非诉较量的本钱, 但刑事办公室却再也不是外界嘲笑的“0.1%”, “没有前途”、“等退休吧”、“这辈子的律师生涯就这样了啊”的标签，也彻底从大悟刑事律师的身上被摘除。
熊小时慢慢熟悉了频繁出差的生活。
因为有主任的关照, 大悟分部的同事们对她都很友好, 每到一座城市，都是饭局不断。
由于各地好吃的饭菜应有尽有, 再加上还能被大家带着去到处旅游、顺便听听不同地方法院检察院和律师事务所的八卦, 生活真是惬意又舒心，连处理案子的疲惫都能完全地抵消。因此, 她就心安理得地丢掉了家里的何阅，开始热爱起了这个拎着行李箱全国到处飞的工作。
而何阅，他其实也没有多可怜。
就说她搬进他家时他给她单独准备的那个大卧室吧, 早就变成他们两个人的卧室了，嗯，睡一张床的那种。
说起来，那混蛋一开始还装模作样说他去住那间小一点的卧室，结果那间卧室，现在已经堆满了熊小时工作的资料、成了她的书房。
男人，就是大猪蹄子。
在这种情况下，日常的生活自然也就完全步入了正轨。
熊小时在家的早晨, 何阅会早起走进厨房，系上他那个几乎能把全身都包起来的大围裙，然后击剑似的举着锅铲，站到离锅一米远的地方，边躲避着可能溅出的油点、边努力煎蛋。
到了晚上，两个人分别下班回家，如果何阅回的早，就会叫几个外卖，而如果熊小时先到家，就会亲手做顿饭。
晚饭以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不抱着辛巴、两人一狗地窝在客厅看电视，要不就带着辛巴出去慢悠悠地溜达。
至于不上班的时候，就是逛逛超市、看个电影，找好吃的店一起去吃……
反正都是些平凡到没什么好提的小事，但也是能一直一直过下去、永远不会腻的生活。
一个周末，熊小时再次出差归来。
打开家门，她脚酸地把鞋子踩掉，把行李箱丢到一边，然后直奔卧室换了舒服的睡裙。
宽松的睡裙一套到身上，她的热意就消掉了一大半，摸摸还热着的被窝，又看了一眼坐在马桶上打着瞌睡困到快要摔下去、完全没有发现她回来了的何阅，她决定不去理他、先去厨房找盒冰淇淋大吃一顿再说。
天真的太热了！
几分钟后，熊小时干掉了一整盒冰淇淋，浑身的汗也都消了，但疲惫劲儿却全都涌了出来，站在流理台前怎么都不想动，光是犹豫要不要洗勺子就犹豫了差不多一分钟。
这会儿的工夫，何阅终于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了她在家。
他睡眼惺忪地走到她背后，把胸口贴到她后背上，然后整个人就压了下来，两只手自然地环住她的脖子：“陪我去再睡会儿。”
要不是前面有台子抵着，熊小时绝对已经被他压趴到地上了。
她费劲地在他怀里转过身，伸手把他推直：“都下午四点了，你怎么还在睡？”
说着，她理了理他全都炸开的头毛，又低头一看：“你左脚拖鞋呢？”
“不知道。”
何阅低下头，把左脚压到右腿上蹭了蹭，含糊不清得答了一句，接着就弯下腰托着熊小时的屁股，把她整个人竖着抱了起来。
熊小时下意识用腿夹住他的腰，就这么被他抱回了卧室。
虽然期间她也不断提出了诸如“我才不会陪一个在周日会睡到下午四点的人睡觉！”之类的抗议，而且还试图用脚后跟去撞何阅的屁股，但都没有什么用，很快就和他一起倒进了床上。
然后，熊小时的脑袋一碰到枕头，马上就也想睡觉了。
床垫被子枕头和何阅都伸着魔爪不肯放开她，真是太可怕了！
可就在她的意识像云一样漂浮起来的时候，何阅的手机在她的枕头下面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熊小时猛地睁开眼睛，摸出手机，直接拍到何阅脸上！
手机、眼镜、充电器，什么都往她的枕头下面放，都说了多少遍了不准放，他就是不改！她的枕头下面是松鼠藏松果的树洞吗？！！
这么想着，她干脆坐起来把枕头抱到怀里，看下面还有没有别的东西，结果枕头一拿开，下面就出现了一个绒面的盒子。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熊小时抱着枕头停了好一会儿，才朝何阅看了过去。
而何阅在碰到她视线的瞬间，立刻当作没事发生地扭开了头，晃晃悠悠地接他的电话：“喂，科长？”
什么嘛，放了东西也不知道说一声。
熊小时鼓了鼓脸，心里像是盛满了咕噜咕噜烧到冒泡的蜂蜜糖浆。
她伸手拿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块金色的细手镯手表。
前几天她随口抱怨了一句手机没电看不了时间，他竟然就这么记到心里了。
早知道这次出差回来，就不给他带那么便宜的礼物了。
给辛巴买的，都比给他买的贵呢……
“好了好了，多大点儿事儿……”
何阅听了这一会儿的电话，神色早就松懈了下来。
他打了个哈欠，带着睡意懒洋洋地开了口，“真没事儿，你别往心里去了。”
熊小时把手表戴到手腕上，晃了晃，正合适。
听到何阅的声音，她看向他。
“当初我就不该拦你！”
听筒里，隐约能听到何阅科长懊恼生气的声音。
“要是当年你能把事情查清楚，现在就不会……”
“差不多得了，注意点儿你那身体，你不让我查又不等于我就没查，我在外面这几年一直查着呢，不也是没查明白吗？”
“哎呀，不是这个道理！要是当初……”
……
一通电话打了十多分钟，何阅就这么车轱辘转地劝了他科长十多分钟，好说好歹，科长终于想开了点儿，不再重复那几句“当初”了。
挂断电话，何阅直接倒回床上，见熊小时还在看他，他翻过身拉着她躺过去：“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前阵子不是被抓回来了吗？我们科长刚才听说凶手犯罪为的就是我两年前想要调查的案子，现在自责得不得了，估计电话挂断以后，他还能懊恼得原地再转好几个圈儿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
熊小时想了想：“你们科长到了那样一个位置，还能丝毫不在意面子、干干脆脆地认错，真得很好啊。”
如果换成他们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