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峋“嗯”了一声,神色淡淡。
女人从后视镜中又看了念念两眼,不舍的收回视线,不再多说,笑问:“晚上吃什么?烤肉可以吗?”
谢峋笑了一下:“你决定就好。”
“那我们就去吃烤肉了。”
车在一家烤肉店前停下,两人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念念坐在外面,气鼓鼓的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
上菜了,女人烤肉的技术很不错,尤其是擅长烤牛排,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她很生气,应该是在吃醋。说不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悲观。”
她一边往肉上放黑椒,一边说道。
谢峋眉眼淡漠,笑道:“你不了解她,才会这么认为。”
“咦,她不是吃醋了吗?”女人放了很多黑椒上去。
谢峋摇头:“她根本就不爱我,怎么会吃醋。”
“哈哈,我是女人,更了解女人的想法,说不定是你错了。”
谢峋笑:“不会错的。”
他想了一下,道:“这么给你解释,她养了一只宠物,后来宠物跟别的孩子跑了,她很生气,于是买了更好的宠物。”
“可是她并不喜欢这个宠物,很快就腻了,看上了别的宠物,然后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被她抛到脑后的宠物竟然也‘跑了’,于是更生气,无论如何也要把宠物抢回来,宁愿扔到一旁落灰,也不能给别人……”
女人笑出声:“谢峋,你有自己以为的这么可悲吗?”
谢峋笑了一下,自嘲:“可能有些许出入,不过相差应该不大。”
他眼里的笑很快又敛去。
“如果我以为她是在吃醋,动摇了,继而屈服,很快就会被她重新扔下。”
谢峋琥珀色的眼里冰冷一片,沉声道:“我不能这么下去,要么生,要么死……总之不能这么半死不活的吊着。”
女人看着他摇头,陷入爱情的人啊,真是可怜。
谢峋突然又笑了,“谢谢你愿意帮我。”
对方叹息一声,释然的笑了:“唉,能看到你这样,也算值回票价了。”
第77章 小公主
牛排烤熟了,女人切了一块下来,递到他面前,“尝尝我的手艺。”
她口味比较重,上面放了很多黑胡椒。
谢峋盯着看了一会儿,正准备张嘴,身边突然多了一道黑影。
服务生托着托盘过来,说道:“这位先生,那边那位小姐说让我把这个送给你。”
托盘上是一块烤得刚刚好的牛排,和女人那块不同,上面几乎没有黑胡椒的痕迹。
谢峋心头一颤,顺着服务生的视线看过去。
念念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坐在不远处,托着腮朝他笑,笑容是一如既往甜蜜明媚,毫无阴霾。
谢峋喉头微紧,叫服务生把牛排放下,却没吃,反而接过女人递过来的满是黑椒的那块。
他接过来的瞬间,念念猛地站了起来,再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出了餐厅。
谢峋捏着叉子,手指青白,抿着唇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出去,上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良久,他才收回视线,举起酒杯,笑道:“来吧,祝我从此解脱。”
女人看着他,一时无言。
她不了解念念,但是能看得出来,如果刚才谢峋的笑还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那现在这个,几乎可以用心如死灰来形容了。
她默默的和他碰了一杯,看着谢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希望他真的能从此解脱。
念念憋着一口气离开。
不就是一只左脚么,大不了她不要了。
等过段时间她就离开这个世界,当一只瘸腿妖精也没什么,哼!
但是气过了,她又舍不得了,缺一只脚好丑,而且她在谢峋身上浪费那么多功夫,如果最后连碎片也丢了,那才亏大了。
她要再想办法。
那天之后,谢峋一直在等念念来找他,但是没有,哪怕他找机会回老宅几趟,他的房间和念念的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她也不曾找过他。
谢峋曾无数次的问自己,后悔吗,如果当初他不用那种方式逼她,而是把自尊和骄傲放到她脚下,弯腰屈服,结果是不是会更好。
但是也只是问问而已,谢峋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做,匍匐乞怜得到的感情,他不屑。
骄傲,理智,自我……
与生俱来,固执的刻在他的灵魂里,永不磨灭。
直到他彻底死心。
他甚至有种感觉,念念永远不会再来找他了。
她玩够了。
半年,从夏到冬,谢峋回去的时候经常能见到念念和谢佳航坐在一起看电视,两人分食同一包零食,说说笑笑,见了自己,也只是乖巧的叫“爸爸”。
每当这时候,他只是淡淡的点头,上楼,回自己房间。
他渐渐的不再和那个女人联系,他知道,没有用了。
他当时想赌一把,不是生就是死。
结果,他输了。
快过年的时候,医院的病人慢慢减少,医护人员也放假了不少,医院里难得的有些空荡。
大家都想在家过年,没人想在医院里。
变故是在腊月二十七那天发生的。
那天雪下得很大,谢峋正准备下班,接到了谢佳航打来的电话,说谢老头突然病倒了,已经打了急救电话,正在往医院送。
谢峋愣了一下,问什么情况。
谢佳航吞吞吐吐,“爷爷拉着我出来玩,然后……吃了点药。”
谢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问:“什么药?”
“伟……伟哥。”
谢峋:“……你们去嫖娼?!”
“爸,是爷爷非拉着我来的,你千万别告诉嘉倪啊!”
谢峋深吸口气,稳住心神,问:“把电话给急救上的人!”
谢佳航连忙把手机给了急救医生。
谢峋问完情况,脸彻底黑了下来。
好啊,老头子真够厉害,出去嫖不说,竟然一连吃了十颗伟哥,颅内高压兼急性脑出血,直接倒在了女人身上。
真是命都不要了。
他急急忙忙安排手术,还没放假的副主任劝他,一般这种情况,谢峋是不能上手术的,怕他因为是亲人受到影响。
但是谢老头的情况太危险,让别人去他不放心。
念念当时正好在医院附近,得到消息就过来了,被急救车到的还早。
谢峋看到念念,脚步微顿。
念念:“爸爸,爷爷怎么样了?”
谢峋想起谢佳航干的好事,张了张嘴,只道:“没事儿,不用担心。”
算了,还是手术结束再谈吧,还不清楚谢佳航只是陪老头去,还是自己也嫖了。
正说话间,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冲出来,嚷嚷着,“人呢?这么大的医院,连个人都没有?”
他身后跟着几个护士,叫道:“主任不在,他要上手术,跟你说了,等我们主任下手术就给你看……”
男人看到谢峋,立刻冲过来,一句话没有,直接抓着片子扔到谢峋身上,“你怎么看的病?说我没事儿那老子头怎么那么疼?”
念念蹙眉,这人好讨厌。
谢峋眉眼不动,淡淡解释:“头疼是正常情况,只要按时吃药,很快就好。”
原来这是昨天刚来的一个病人,雪天地滑,骑电车的时候摔了一跤,磕到了脑子。
到医院之后拍了片子,轻微脑震荡,医生给他开了药,但他不满意,嚷嚷着头疼,非要找科室主任给他看,在医院里吵吵闹闹。
正好当时谢峋闲着,就过来了,看完片子,也和之前的医生一样,说没什么大碍,换了方子,让他继续吃药。
结果这时候又过来了。
“吃药吃药!老子吃了两天药了,头还是疼,你还是主任呢,到底会不会看病啊?”
男人足足有近两米,医院里暖气足,只穿了一件短袖,露出大片大片的纹身。
念念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听到他大声嚷嚷,有些生气,对谢峋道:“他好吵。”
男人听见,伸手就要拉念念,怒道:“小婊子,你说什么?!”
谢峋迅速的往旁边挪了一步,挡到念念面前,对身边医生道:“愣着干什么?让保安过来!”
男人愣了一下,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朝谢峋刺了过去。
谢峋顿了一下,没躲,伸出手臂挡了上去。
血花四溅。
鲜血飞快把他手臂上的衣服浸透,然后顺着手指往下淌。
有护士尖叫,保安冲过来,把男人按到地上。
人群围上来,看到谢峋的伤势,集体倒抽了口凉气。
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一眼就看出来谢峋右手臂的肌腱几乎被切断了,臂部神经也不能幸免。
这伤对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外科医生来说,几乎算是致命的。
有护士直接看哭了,跺脚,“主任,你怎么不躲啊!”当时明明能躲开的。
谢峋捂着伤口,没吭声。
有人把护士拉到一边,让她别再问了。
谢主任确实能躲开,但是他躲开了,后面的人就躲不开了。
副主任也赶了过来,一看,脸色微变,连忙叫人简单的处理一下,然后叫人把谢峋送到手足外科。
谢峋比外人更清楚自己的伤势,他脸色冷淡,对副主任说了一声:“我家老头子的手术就麻烦你了。”
副主任:“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谢峋点点头,没让人送,自己按着伤口去了手足外科。
念念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一番检查之后,手外的医生看着谢峋欲言又止。
谢峋:“照实说吧,没事儿。”
对方叹了口气:“谢主任,我也不瞒你了,即便痊愈,右手的灵活性也会受到影响,可能无法上手术了。”
谢峋对这个情况早有心理准备,笑了一下,“不影响日常生活就好。”
见谢峋这么看得开,对方松了口气,连忙道:“日常生活肯定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累了歇歇就是。”
谢峋是神外的主任,手外的主任亲自过来给他安排了手术,当时谢峋身边只有念念,是念念签的字。
谢峋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念念告诉他,手术还没开始,谢老头就走了。
他只淡淡的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探望,谢佳航哭得什么似的,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不管是谢老头还是谢峋。
谢峋看都没看他,直接让他滚。
医院的同事也全都过来看他。
院长和大科主任让他安心养伤,医院的工作暂时交给副主任处理,等他们说完,谢峋直接申请辞去神外主任的职务。
院长叹了口气,答应了。
即使谢峋不提,他们也要提的。
谢峋的伤在常人身上真的不算很重,但是在他身上,彻底断送了他的职业生涯。
念念一直陪着他,和往常一样,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她不安慰他,也不提以前的事情,她的眼里永远没有阴霾。
有一天,谢佳航突然过来告诉念念,他和杜可薇分手了,他知道错了,想和念念从新开始,当一对儿真正的夫妻。
念念歪着头问:“你当初是心甘情愿娶我的吗?”
谢佳航用力点头。
念念笑了,“太好了。谢佳航,我们分开吧。”
谢佳航愣了一下,失声问:“为什么?”
念念:“没有为什么呀,我一开始不是说过了吗,我要的只是你娶过我的而已,而且当初说了,婚期只有半年,现在已经超过半年了。”
谢佳航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念念笑容明媚,道:“正好我们只办了婚礼,连结婚证都没有,也免得去民政局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没关系了哟。”
谢佳航愣愣的看着念念站起来,朝自己挥手,开心的说了拜拜。
他在餐厅里坐了良久,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短短几天,他失去了疼爱他的爷爷,和父亲的关系形同陌路,放弃了杜可薇,现在连念念也失去了。
他好像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念念回医院的时候,听见有护士在八卦自己和谢峋的关系。
现在还在过年,医院人少,护士们偶尔还挺闲的。
“……我本来特别讨厌她,如果不是她,谢主任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我现在挺佩服她,她对谢主任才是真爱吧。”
“那当初新郎怎么变成了谢佳航?”
“不知道,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吧?不过我真嫉妒她,老子儿子都为她痴迷,长得漂亮就是能为所欲为。”
“长得漂亮是次要,你没发现她总是在笑吗,每次一看她笑,我心脏都忍不住砰砰跳……”
“对啊对啊,也不知道她怎么笑得,我回家对着镜子练习,结果把自己丑到了。”
接着是一连串的笑声。
“哎,有件事我一直想说,刺伤谢主任那个人,我好像见过……”
“见过?”
“对,好是去骨科会诊的时候见过,和骨科的孙医生在说话……”
“嘘,你不要命了,这种八卦也敢传?以后不许说了!”
笑声停下,一阵沉默。
良久,有人问:“谢主任的手真的没办法了吗?”
“别瞎操心了,谢家的遗产可不少。”
“我只是觉得可惜,曾经的锦城第一名刀……”
念念走过来,护士看到她立刻闭嘴。
念念问:“谢叔叔在病房里吗?”
护士指了指复健区,“谢主任应该在复健。”
念念道了谢,准备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冲她们笑。
“护士姐姐。”
她的嗓音软糯,连女人听了都忍不住心软。
“你们不用为谢叔叔担心。”
护士们愣了一下,意识到念念应该听到了她们的话,一时间尴尬窘迫。
念念道:“就算以后上不了手术,谢叔叔转其他行业也一样很厉害。”像她就从来不担心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