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张嘴咬了一口,又脆又甜。
两个人就在院中洗枣子吃,一边吃一边玩弹珠,咯咯地笑着。后来林爷爷出现,瞧见她大口啃着青枣,肉嘟嘟的脸蛋极是讨喜,不由想要逗弄她,佯怒要收她的钱,却把林淮吓得不轻,牵起她的手一溜烟逃了出去。
可往后的日子里,她总能从林淮那收到一小筐枣子,说是爷爷送给她的。
现在想起来,余青只觉得心酸。
楼下隐约的谈笑声,就听陆母温婉的嗓音传到耳畔:“阿琛,小青,收拾好了吗?”,
她吃了一惊,随手将手机塞进皮包里,这才说:“收拾好了!”
两人的行李早被司机放进车后备箱,她回头看去,他已经穿好了风衣,垂眸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口袋,不由困惑,但也没有时间多问,带上皮包牵起他的手,催促道:“该走了。”拉着他匆匆地下楼。
肖寻亲自来接他们,待他们上车后,自己站在车门前同陆父陆母告别,又听陆母简单的叮嘱几句,方坐上了副驾驶座,让司机开车。
不知什么时候,云端里翻涌出沉闷的绛紫色,逐渐飘起雨丝,细密的雨水横在车窗玻璃上,划过模糊的水痕,远处的高楼和街道都是一片灰。
她的头沉甸甸的,动弹不得,整个人被宽实的怀抱挤成一团,又被挤到座椅最里边,有温热的鼻息轻轻地扑着她眼皮,眼珠往上一抬,就见他濡湿纤长的睫毛搭在苍白的眼睑上,脆弱又疲惫不堪。
在路上已经行驶了近三小时,他耐不住晕车,最终难受的睡过去。
窗外白茫茫的雾气,漆黑的车窗映出他们缱绻亲密的身影,余青心疼的望着他,放轻了呼吸,伸手去抚摸他的睫尖,谁知他没有睡着,低呜了一声,收紧手里纤细的腰肢,头挪到她颈窝里拱了拱,眯起眼睛,那迷蒙的水雾下痴缠着眷恋,看得她心头直发软。
山路盘盘绕绕,四下大片的花圃笼罩在雨雾里,朦胧不清,轿车一路驶到山腰,停在一栋红白砖的洋楼前。
肖寻拉开后车盖,拎出他们的行李,引着他们走进楼中,一楼的大客厅里装潢的典雅清馨,南墙上嵌着木格长窗,白净的大理石地,四处点缀着绿意盎然的盆栽,枝叶茂盛。
他带他们去二楼卧室,放下行李后,看陆璟琛被她扶到沙发上坐着,那脸色苍白,恹恹地垂着头,乌黑细软的发丝似乎也耷拉下来,微微可怜,想来晕车的症状还未缓和,只得说道:“你们好好休息,一会我喊你们吃饭。”
他走到门口,又说:“今天先熟悉熟悉环境,治疗从明天开始。”
余青点点头:“好。”
等他离开,屋子里只余下静寂,她看了看面前一脸疲惫的人,双眸紧闭,轮廓的线条绷着越发深邃,顿时一股难言的心疼袭来,便转身去收拾行李,拿出毛巾进浴室里浸凉水,再拧成半干,轻轻地擦拭他的脸。
过不到一会,他紧绷的眉心舒展开。
陆璟琛感受着脸间的清凉,一股股舒爽的凉意扑进灼热的血管里,悄然平息了躁气。
他睁开眼,对上她明亮的目光,娇美明丽的小脸上绽开一抹甜笑来,露出糯白小牙,伸手捏捏他的脸,轻轻软软的叫他:“璟琛,好些没?”
那瞬间的笑靥,镌入他眼底呼啸起炽热的痴狂,汹涌着变得迷乱,握住她的腰猛地往怀里一扯,霎那惊得她叫出声,踉跄着压下来,慌乱间便撑住他脑袋两边的墙,然后唇瓣一热,被他的薄唇温柔地覆住。
饭菜还没有上,餐桌才被人收拾干净,肖寻意态闲适地半靠在沙发里,旁边一位奶白的少年,腿上摆着素描本,拿着铅笔沙沙的画图。
余青刚走过去,指间缠绕着的修长手指蓦地收紧,箍得她一疼,望进他眸里阴晦绷紧的寒气,笔直地盯着少年,她倒忘了,他一看到生人便会抗拒,于是拍抚着他的手背,牵着他来到离他们较远的沙发前坐下。
肖寻不置可否的笑笑,掌心放到少年头上,轻柔地揉了一把:“他叫小山,是我们这里营养师的孩子,因为要在这工作一个星期,就把孩子也带来了。”
少年一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脸,正对上她微弯的杏眸,透着明澈光亮,鼻头娇小,柔软红润的唇瓣细细地勾起,一头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辫,垂下几缕发丝拂在脸畔,衬出象牙白皙的肤色。
嗓音甜美:“你好呀。”
小山的耳根刷地红了,两颊红扑扑的,受到惊吓般慌张地埋下脸。
余青扑哧一笑,下颔接着被冰冷的指腹钳住,生生地掰回来,这才发觉他脸色阴沉,目光灼灼地凝定住她,削薄的唇抿成一道冷邃的直线,呼吸越来越急,隐约压抑着怒火,她头皮微麻,困惑的叫他:“璟琛?”
他阴鸷的视线扫向那两人,眼底暗涌的黑气斥满戒备,回过头来,指尖戳上她唇角,往两边用力捋平,再低头抵住她的鼻尖,胸口翻涌的酸意,闷闷的透不过气。
他是在说,不准对别人笑。
亦如肖寻所介绍的,这里的厨子是一位资深的营养师,一位近四十岁的女人,肖寻唤她张老师,她的确有老师的气质,短短的头发,戴着黑色的细边眼镜,文静又亲和,身上不见丝毫油烟味。
余青瞧桌上温补的药膳,以为她会上桌用餐,可端完菜后,她就领着小山要出去。
眼见她要开口,肖寻连忙说:“这里是给病人住的地方,他们的住所在后面,有一间小楼,张老师都是在那研究食谱。”
小山跟在妈妈身后,抱着素描本,耳朵还是红红的,当经过餐桌的时候,他忽然大步朝她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素描画,因为在变声期,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送给你。”
余青很少跟孩子亲近过,不禁受宠若惊,看向画上女孩栩栩如生的笑脸,顿时喜欢的不得了,叹道:“真好看!”
陆璟琛紧紧地挨着她,望着她唇边的笑,瞳仁猛地瑟颤一下,再低下头去看画,一瞬间的嫉恨狂暴地在胸腔里呼啸起来。
他眉目虽然安静,指甲却狠狠地刺进掌心里,手背暴出青筋。
余青收好素描画,见她喜欢,少年也高兴地笑了起来,这才跟着妈妈离开。
这一天,原本她还觉得疲累,但看着手里的素描画,想到是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这别致的礼物,转瞬就只剩下欢喜,想要妥善保存,却没看到身旁面色苍白的人,全身绷的极紧,眼尾簇着纤长的睫毛低垂下去,微微地颤抖,遮去瞳里浓厚的阴霾。
等到吃饱喝足后,她拿起素描牵着他回到房间,进门又松开他,开始想着该将画放哪里好,这时候,突然手上一轻,素描已经被人夺走。
陆璟琛静静地俯视她,阴沉的面孔紧绷,冰冷的没有一丝血色,浑身慑出森凉彻骨的戾气,她猛地一震,惊惶地扑过去:“陆璟琛!”
娇小的身子扑到他胸膛上,他捏住素描的手一下子抬高,她死死地瞪着他,唇瓣颤抖着:“你要是敢毁了它,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第19章 【失踪】
肖寻正在办公室里查阅病例,看得好好的,猛听到一声惊叫,不由浑身颤了颤,当即放下病例跑出去。
他推开门时,就见陆璟琛高举着一张素描画,一手箍住怀里的人,那下颚的线条绷得僵硬笔直,慑出冰刃般冷锐的气息,薄唇抿的极紧,胸前的女孩则拼命地伸手去抓,她秀眉紧蹙着,面庞雪白,简直是气急败坏:“陆璟琛,把画还给我!”
肖寻一听,立即猜出来,脑袋嗡的一下就胀大几分,走过去没好气的道:“好了,为了一张画吵吵闹闹的,不如给我吧,我把它给还回去。”
话音一落,空气陡然寂静。
两个人都是一怔,余青望着他,脸上带着猝不及防的错愕,反倒陆璟琛眉目沉静,墨玉的眸里闪过一抹思考的微光,看了看他,又看看怀中雪白的小脸,眸色瞬间阴沉,果断将素描画交给他。
肖寻拿到画,便抬眼意味深长地对她眨两下,再离开。
窗外的大雨密紧,敲打着枝叶沙沙作响,碧绿的叶片被雨水浸泡的油亮,盈盈的绿意欲滴,他突然松开手,转身坐到沙发上,眼中冷的仿佛是清浅的冰潭,浮着粼粼暗影,深处涌出薄冷的怒意。
他脚边淡淡的雨雾,悄无声息地笼着他清瘦挺拔的身骨,透出难言的淡漠。
余青了解他,肯定是因她为了别人而冲他吼叫,他正跟她闹脾气,不禁摇摇头,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大醋坛子,跟林淮较劲也算了,如今还要跟个小孩较劲。
她额角细细地发起跳,头疼不已,忽然迎上一双乌润的眸子,嵌在苍白的肤色间,莹莹亮亮的尽是委屈。
等她诧异的会过神,他立刻赌气似的扭头过去,修长的眼尾洇上薄红的水意,唇瓣绷的细直。
余青头还疼着,却硬是被他给逗笑了,这模样真是让人又气又心疼,无奈的暗叹一声,走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生生地掰起来面对她。
她温暖的嗓音传来:“脾气还挺大的,恩?”
陆璟琛坐姿端正,骨节分明的手掌覆在大腿上,猛然攥紧,双眸缓慢映入她的脸,窗外的雨簌簌落下,更远处的云端蔓延开青灰色,昏沉沉的,她的发丝极软,乌黑细密的垂在耳畔,衬得面庞瓷白,大眼睛里澄澈的泛着光,一瞬明媚的点亮了四周岑寂的阴霾。
心刹那怦的一动。
他恍惚沉溺进去,周围寒意彻骨,惟有她的手心温暖绵柔,沸着全身的血液无法自制地燃烧起来,焚焚的灼着心口滚烫。
直到脸颊倏地一痛,他陡然惊醒,才发现整张脸被她揉在手心里,耳朵不禁红了红,眼底清澈的露出不满。
余青笑的更开心,伸手将他轻轻地拥进怀,揉起他的头发,唇贴上他温热的耳根:“真是傻,怎么谁的醋都要吃,我喜欢的只有你啊……”说完,连自己都微怔了怔。
这么久,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她唇角往上一弯,低下脸,柔柔地凝望着他,他纤长的睫毛在眼睑覆着一层微影,黑眸澈静,鼻梁高挺,没有任何生动的表情。
他的感情是纯粹的,从头到尾都是将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她,过度的依赖也好,爱吃醋也好,都令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纵使他有自闭症,这世上还有许多东西他都不懂,但她愿意陪着他。
她一字一字认真的说:“我喜欢你,陆璟琛。”
他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可望见她眸里盈盈的笑,惟有他的脸,也只有面对他时,才会氤氲着极温柔的感情,他脸部的肌理微动,坐在那,黑瞳烁出狼犬样狂炙的骇光,上身蓦然凶猛地朝前扑进她怀里,将她死死抱住,脸庞埋进她柔软的胸前。
他再也忍不住,贪恋地深吸一口气。
余青看他毛茸茸的脑袋在眼前动着,发间隐约竖起犬耳朵,身后的大尾巴则呼啦啦地甩摆,想来是被她哄高兴了,扑哧一笑:“你呀……”揉了揉他细软的发丝,顿时引得他手臂收的更紧,舒服地抬头拱她的手。
到了午后,他们才感到越发疲累,都想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好在热水器的使用书就贴在墙上,她先洗,洗完再教他,最后都身心俱疲地躺到床上昏睡。
这一觉持续到傍晚。
天色晦暗的几近浓墨,雨不断泼着,粗绳似的雨哗哗打在地上,腾起茫茫的白雾,漫天的黑云中,闷雷一个又一个炸响,四面都是尖利的风声。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幽蓝的闪电轰然爆开,震得窗子剧烈颤动!
陆璟琛的身躯狠狠一抖,惊恐地收紧双臂,却拢到一片冰冷的虚无,他刷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床单,一片冰凉,幽蓝的电光闪烁在天花板上,隆隆作响,如同噩梦到来样的惧怕,顷刻间淹没他。
她不在这里,她不在这里!!!
梦魇的黑影从头顶层层笼罩住,将他整个人绞进去,越缠越紧,胸口绷起一阵窒息的钝痛,痛的抽起痉挛,他的心也猛提到喉咙处,扑通扑通急跳着,艰难地喘着气,脸色苍白的可怕,止不住声嘶力竭地大叫:“啊!!”
仍然没见到她,他狠狠地一抽噎,眼眶泛起通红的水汽,连鞋子也不穿,下床发狂地冲到门外,一边“啊啊”的叫着她,湿凉的地板贴着脚心寒意刺骨,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眼中殷红的血丝缠绕上来,细密扭曲的盘在一起,突突地往外鼓胀,仿佛疯魔般触目惊心的可怕。
肖寻从房间出来,骤然吃了一惊,脱口道:“小公子?!”
第20章 【生病】
陆璟琛却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地冲到楼梯前飞跑下去,跑得太急,中间踉跄着险些摔倒,简直是失去方向的飞蛾一般茫乱。
再次看到他这模样,肖寻只觉得胆战心惊,倒抽一口凉气,追到扶栏前大喊道:“她马上就回来了!!!”
四下里蓦然沉寂。
外面的雨簌簌地敲打着石阶,又密又急,缝隙里一株绿叶,纤细的叶片被雨水敲得摇摇晃晃,周围一片白茫茫的,只见砖砌的屋檐,密紧的雨水汇成水流不断地冲下,又在半空断成数颗晶莹的水珠砸在石阶间,溅开水花。
门前的水门汀湿漉漉的,客厅一片昏暗,腾着细霏的雨雾,雾气里他苍白细致的双脚顿住,没有一分血色,骨节分明的仿佛是雕刻。
陆璟琛抬起头,望向二楼扶杆,额前凌乱的碎发下,眉棱深邃又平静,可眼底猩红的狂戾暗涌着骇浪,深凝出噬人的空洞,延着丝丝死气。
肖寻被他盯得头皮一紧,后背立即升腾起寒意,直窜上头皮,冻得毛孔僵冷的发麻,他喉咙吞咽了咽:“余小姐跟我说了,她去找张老师一趟……”这个时刻,门外“哒”的一声,像有人丢了雨伞,单脚蹦跳着越来越近,伴着女孩细弱的喘息:“璟琛……”
不等他反应,陆璟琛已经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雨势滚滚的又下大起来,隐隐的雷鸣作响,一闪一闪的雷光炸开。
肖寻急步下楼,便望见她柔弱地倚在陆璟琛的怀里,浑身淋得彻湿,脸色煞白,流淌下细密的雨珠,乌黑的长发被雨水浸的濡贴在后背,耳畔也贴着几绺发丝,勾勒出侧庞柔美的弧度,白的几近透明。
他瞳孔顿时缩细,叫道:“快,把她抱起来,去卧室里!我去拿药!”说着,火急火燎的冲回房。
陆璟琛也察觉到异样,她的身子实在太冰了,湿润的水汽隔着衬衫沁入他肌肤,冰冷的刺骨,低头观察起她的脸,望着她双眸紧闭,细软的唇瓣微有些发乌,再听到肖寻的话,怔了怔,两手才往她身下一抄打横抱起,发狂地向楼上冲。
陪她看电视的时候,总会看见一个男人这样抱着女人,虽然并没有看懂,但他知道,这世界上他只在乎她,只要她在就好。
余青昏沉着,一动也不能动,紧紧地抱着怀中的画本和铅笔盒,脸埋在他颈间,渐渐的,身上焚起灼烧般的热意,烧的皮肤干燥发疼,忍不住难受的喘息。
他听了,面孔愈加苍白可怕,把脸贴上她的,一触上那骇人的滚烫,两颊的肌理瞬时绷紧,额角细密的青筋止不住暴跳着,双眼渗出血红来,像是被困住的野兽,从胸腔里震出泣血似紊乱的腔鸣,一声比一声沉,越发的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