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反悔。她转身朝着陆景安相反的方向走,逼着自己不能回头。
两人分手的时候是深秋的十一月,梦里的校园林荫道两旁栽种的全是高大的银杏树,十一月的银杏树叶变黄掉落,扇子一般的黄色树叶一层又一层的叠满在地上,人走在上面总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
曾几何时,封欣总喜欢拉着陆景安的手走在这条路上,十一月的校园林荫道上有着最好的风景,可是后来,她再也不敢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甚至会看到黄了的银杏树叶就泪流不止。
陆景安或许再也不会知道,那天她转身过后就哭了。哭了一会儿又怕被他看见,之后就小跑了起来。她哭的厉害看不清路,一路跌跌撞撞的瞎跑,差点出了车祸。可那时候的她还想,或许真死了也比让她好好活着身边却没有陆景安的好。
封欣靠在车里睡,满目的黄色银杏树叶,只能睁开眼不敢睡了。
闻倩见封欣实在状态不佳,有了早上的试探又不敢再问,只好提醒她拍摄广告的注意事项。其实这些话她早就对封欣说过了,只是想借此来让她将注意力放到工作上来。封欣年纪还小,却时常让闻倩有一种看不透她的感觉,她明明有钱有貌,却跑来娱乐圈里瞎折腾,可说她瞎折腾吧,工作的时候她也是真敬业,从没公开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这样一个人,该成日里没烦恼傻开心才对,可封欣看着张扬,却总像是藏着心事。
车已经驶离了繁华的市区,周围的景色变得宁静宜人。封欣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听着闻倩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杂乱了一一整晚的心渐渐开始平静下来。
都到了眼下的地步,她也不可能真任性的掉头就走,把拍摄广告的事撂挑子不干了。要是她真不拍了,能够料想到的后果,不说费尽心思才帮她拿下这个广告的傅青林会失望,就是国内的媒体也不知道会把她写成什么样,估计拿下Michelle Alexander这个高奢手表代言的事都会在他们笔下变成是一场封欣单方面的彻头彻尾的炒作。要知道Michelle Alexander的门槛实在太高,到现在国内最多只有明星当过推广大使,根本没有过代言人。
她自暴自弃的想,反正也跑不了了,既来之则安之。至于陆景安同时成为M.A代言人还要与她一同拍广告的事傅青林事先到底知不知道,也是她回国后必须要弄清楚的事。要是傅青林事先知道的话,看她封欣怎么弄死他。
等到了这次广告拍摄的目的地,封欣才一下车就被周围的景色深深的吸引了。这一座小镇的建筑一看就已经保留了不短时间,每家每户的窗前、门边、墙下都栽种着繁茂的花草树木。封欣走在古老的小道上,仿佛置身在一副色彩浓郁的中世纪油画之中。
司机看起来也很喜欢这个地方,热情的向封欣介绍着,这里曾是大画家莫奈晚年居住的地方。
美景总是有着镇定人心的力量,封欣自我感觉平静了许多。
M.A这样的大牌对自己品牌拍摄的广告十分重视,服装师、化妆师也都一早就请好了,倒让封欣省去了不少事。
当地的一栋别墅被摄制组临时租用,封欣就在这栋别墅里被已经参加过许多次四大时装周的著名服装师和化妆师摆弄着不同的造型与妆容。她耳边听着两位高鼻深目的法国人用法语讨论着她的皮肤和身材有多好,只一直露出善意的笑容,假装自己听不懂。
封欣弄好造型后,摄影师先来帮她单独拍了几张照。怕封欣拘谨,摄影师还一直让她随意摆弄动作,不用顾及他。
封欣进娱乐圈,一开始只是为了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时间长了倒是真喜欢上了这份工作,也有几分天赋。她在国内的影视作品并不多,可因为背后的傅青林,倒是已经把国内的几大时尚杂志封面全上了,拍硬照她擅长。
封欣的动作看似随意,可一举一动都满是风情,尤其是她站在花丛中低头闻着花香闭眼微笑的表情,让拍过许多国际大牌的摄影师都忍不住称赞了几句。
封欣被服装师、化妆师和摄影师先后折腾了大半天,却始终不见拿过金棕榈的法国大导演Celia,更不见她这次广告的拍摄搭档陆景安。她正想着和已经搞好关系的摄影师打听打听,要是陆景安和Celia今天都不来了,她也好找理由先回酒店再当一天缩头乌龟。
可是还没等封欣开口打听,别墅前便停了一辆车,从后座上一左一右的下来了一男一女,女的正是极少的能在欧洲导演圈都占据一席之地的女导演Celia,男的自然是封欣口中的头号偶像陆景安。
初夏的暖阳分外柔和,撒在陆景安身上,就像是给他镀了一层柔光,让他本就完美的五官看起来更加光彩夺目。
封欣从他一出现就直直的看向他,两个人明明离的很近,心却隔得很远。
比起封欣上一刻还在和摄影师玩笑,下一刻就因为陆景安的出现而愣在原地,陆景安显得从容了许多。他和Celia闲聊了几句,随即十分自然的走到封欣面前,朝她伸出了自己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听说这次要和封小姐一起合作,但愿我们合作愉快。”
封欣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她,她只看见陆景安的嘴唇不断开阖,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还是身边看她失态的闻倩狠狠掐了她的胳膊一下,她才稍微回过神来。
陆景安收回手,微微敛了笑,却并不像是真的生气了,更像是在和封欣玩笑,“看样子封小姐看到我很失望。”
封欣心里狂奔而过一万匹草泥马,却还要逼着自己笑道:“当然不,怎么可能呢?”可她一点没有察觉到,她在说这话时控制不住的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诡异,Celia听不懂中文,笑着过来说起了工作:“封欣,你好,来得有些晚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这次的拍摄时间很紧张,我的手上有新电影在筹备,景安也要马上到英国备战温网。我想你们俩来自一个国家,拍摄的时候应该会比其他搭档默契许多。”
Celia是一个行动派,话音刚落,立刻就去和现场的摄影师、灯光师几人开始沟通了。
Celia一走,周围的气氛再度渐渐凝结起来,闻倩察觉到不对,正想拉着封欣走开,陆景安却再度叫住了她。
“我以为你不会想看见我,这次怎么不跑了?”他一身休闲打扮,白色衬衣浅色长裤,恍惚间似乎还是那个和她漫步在大学校园里的年轻男孩,只是看她的神色终究是变了,从前的温情宠溺只剩下满脸冰霜。
第3章
M.A是一款上世纪□□十年代才创立的手表品牌,品牌名字是创始人以他妻子的名字命名的。这一品牌出现的时间并不算长,可从一问世开始走的就是高端路线,欧洲不少王室成员都是M.A的忠实粉丝。M.A的创始人夫妇又都是网球运动的疯狂拥趸,每年的职业网球巡回赛就有不止一项的高级别赛事是由M.A赞助的。同时,现今ATP排名世界第一的网球运动员Roger也是M.A的全球首席代言人。
近几年华国市场越来越被国外的大品牌看重,M.A也不例外。M.A与网球运动员联系密切,一早就注意到了近两年在网球赛场上表现亮眼的陆景安,等他在法网意外收获冠军后,第一时间就找他签了一个大合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封欣还是被顺便捎带上的,M.A这次的新代言仅仅只是需要一个来自华国的女明星与陆景安搭档而已。
不管事情背后的真相如何,封欣对于这次的广告拍摄都是十分抗拒的。她还真如同陆景安口中所说,看到他就想跑,但理智将她拉了回来。不过广告封欣不能不拍,现在不想和陆景安说话还是可以的。于是她根本不理人,转身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呆着。好在这套别墅够大,她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还是很容易的。
闻倩就是再傻也看出封欣和陆景安早就认识,而且关系匪浅。她最初还不放心的跟在封欣身后,无意间一瞥察觉到封欣眼里面蓄了泪,明显很努力的在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闻倩看着心疼,却猜到封欣这时候不会希望身边有人,也就找了一旁安静的位置坐下休息。亏她还一直觉得封欣很少让她操心,看来只是没遇到让她失控的人。
闻倩一边注意着封欣,一边不受控制的远远看着陆景安那个男人。不得不说,陆景安拥有比大多数男人都出色的容貌,长期的运动练就了一副看着高瘦却有料的身材,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的荷尔蒙气息,比国内那些娱乐圈里的小鲜肉们有魅力多了。闻倩心想,封欣要是爱上过这样的人,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就是她年轻上十岁,恐怕也会轻而易举的被这样一个男人吸引。
好在封欣还没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一个人待了会儿就主动找到了Celia听她讲戏。
Celia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法国女人,出身电影世家,曾经也有过一个大导演丈夫,后来因为分歧两人很快结束了婚姻。Celia穿着十分随意休闲,却透着一副慵懒的文艺范儿,有才华的女人哪怕容貌不是那么出色,也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她在才出现与封欣打招呼时显得十分平易近人,可真等到工作的时候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严厉而刻板。
封欣听着Celia耐心的为自己讲戏,努力克制着心中在陆景安出现后而掀起的滔天巨浪,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集中注意力,否则待会儿很容易让Celia发飙。
广告所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陆景安和封欣扮演的都是来这座小镇旅行的游人,两人偶遇后又分开,分开后再相遇,手表在两人的每一次邂逅中都会充当媒介。
这是一个简单却足够浪漫的故事。
广告里的第一幕戏是两人在水中相遇,但Celia看过天气后,还是决定在气温稍微高一些的两天后拍这场戏,最近两天就先把其他的戏份拍好。
两人的第一次相遇在水里,第二次相遇则在别墅的花园里。
封欣和陆景安都换上了稍微休闲一些的装扮,看起来倒像是旅途中的游人。
Celia希望两人多花点时间找找感觉,便让摄影师先给两人拍了几张合照,刚好也可以当成先发的宣传照。在她看来,这样的广告拍摄并不需要演员多好的演技,拍得美是最重要的。可既然故事的本质还是一个爱情故事,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就必须有那种透过屏幕都能让观众感受到的深深爱意。她想这对专业的演员封欣不难,却对陆景安有些难。
不过时间紧张,Celia能给两人的时间不多,很快就叫上两人正式开拍。
别墅的花园里花团锦簇,封欣伸出手想要摘掉其中一朵花又迟疑的收回了手,直到旁边伸出一只大手,帮她摘下了这朵花。
镜头在陆景安摘花的时候给了封欣手腕上的M.A手表一个大特写,借此来表明陆景安能第一眼认出她来靠的是这支手表。
封欣抬眼看向陆景安,面上的疑惑瞬间转为惊喜,微微启唇笑道:“是你。”
陆景安将花放到她的耳后夹好,一双眼里盈满温暖的笑,轻轻回道:“是我。”
封欣突然转身要跑,陆景安从身后一把将她拉住,拉住她手的位置刚好在手表旁边,镜头又给了手表一个特写。
封欣侧首笑看着他,直到他开口求道:“别走。”
按照剧本里的设置,封欣这时候该推开陆景安,转身跑掉,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可现实里,封欣竟然因为陆景安口中的两个字就愣住了。刚才陆景安明明在笑着,却莫名给她一种很悲伤的感觉,于是她完全忘记了下一步。
Celia一开始没抱太大希望,可两人的表演给了她很大的惊喜,要不是封欣突然发挥失常,她还真觉得两人的第一次合作或许就能一次过。
闻倩一直站在旁边围观,当看到封欣表现不错后,她渐渐将提起来的心放了下来。可正当她庆幸着封欣还是没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工作的时候,就看到封欣愣神了。她很是哭笑不得,要是封欣完全不NG,连她都要以为封欣和陆景安完全没有过什么了。
好在封欣的专业素养还是足够的,仅仅只是偶尔的失误,哪怕是在一向苛刻的Celia的眼里,也是可以容忍的。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摄制组几乎走遍了这一座小镇的各个角落,这里的每一处都可以成为男女主角再度邂逅的地点。
这个地方实在太美,封欣在听着闻倩不知道第几次感慨这座小镇肯定会在广告播出后游人如织的时候却在想,要是她和陆景安真是在这个地方第一次相遇就好了,那样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疯狂倒追他。可想象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转眼就过了三天,只剩下最后一场要下水的戏。
封欣心里有两个小人正在激烈的打架,一个小人高兴的手舞足蹈,高呼着终于可以摆脱陆景安的折磨了,一个小人却不停的掉眼泪,这次分开后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也或许永远不见。一想到以后漫长的时光里,她可能只能在电视直播里看到陆景安,她心里的小人只剩下一个还在哭。
Celia认为这几天的拍摄比她预期的还要顺利,更想要尽快完成拍摄,哪里会给封欣太多心里小人还能打架的时间。
早就换好衣服的封欣听见Celia的指令,二话不说就往湖水里跳了。
初夏的六月气候宜人,可猛然扎进水里,还是有冰寒刺骨的感觉。封欣人在水下调整着气息,刚才还胡思乱想的脑袋也渐渐放空。
闻倩是知道封欣拍戏时的状态的,知道她一向对自己严厉,在看到她毫不迟疑的跳下水时,却还是惊了一下。陆景安刚好站在她不远处,她碰巧就看见陆景安状似不受控制的往湖边走了几步。她心中疑窦更甚,看来陆景安也并非完全对封欣无动于衷,只是不知道两人怎么会走到眼下装成陌路人的地步。
水下的封欣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先将自己戴着M.A手表的手从水面上伸了出来,接着才整个人破水而出。
封欣一头黑色的长直发全部披散下来,面上的妆容很淡,身上穿的是一条丝质纱裙,她从水面上出现时,美得如同精灵,哪里还像是个凡人。
这一幕戏会是广告的开头,Celia十分看重,非得要将镜头拍得美,还要将封欣拍得媚,同时不能忘了展示手表。
Celia对于拍摄的要求高,可是苦了封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水下呆了多久,饶是水性不错的她,也开始气喘吁吁。
闻倩实在看不下去了,硬着头皮到Celia身边要求让封欣休息一下。
Celia是个工作狂,这时才反应过来封欣在水里呆了很久,忙有些抱歉的让封欣先上岸来休息。
封欣从水里出来时,连撑着上岸的力气都快没了,当她眼前出现一只手时,她想也不想就借助着对方的支撑从水里出来。等她调整着呼吸看清来人,这才发现拉她的人竟然是陆景安。
封欣呆愣的看着他,直到他转身离开,仿佛真的只是无聊之中的举手之劳。
闻倩已经冲到了封欣身边,用一条干毛巾裹住了她,关切的问她:“封欣,有没有不舒服?”这三年里,她和封欣在一起的时间是最长的,一开始她还只是因为傅青林的特别嘱咐对她诸多照顾,后来是看这姑娘品行好不作妖,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喜欢起她来,把她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在照顾了。
封欣摇了摇头,整个人还因为刚才陆景安突然的关心而回不过神来。
闻倩又拿出保温杯来让封欣喝水,封欣猛灌了几口才疑惑的问道:“闻姐,我们好像没带过这个杯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