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缄默，只剩筷子夹菜的声音。
陈书璇吃掉半碗米饭后，倏然听到田晓贝道：“学姐，其实我们两个很像，你不觉得吗？”
陈书璇边嚼米饭边说：“并没有，或许只是你偶尔把自己代入我的位置了。”
那时候学校BBS上，很多人都说，看陈书璇和白和晟谈恋爱，就好像是我自己和白和晟谈了场恋爱似的。
陈书璇放下碗，缓缓道：“你长得比我好看，成绩比我好，我跟你比起来可普通多了。”
田晓贝也跟着放下碗，用筷子戳着米饭，轻声道：“为什么白学长只喜欢你呢？”
陈书璇看着她碗里的米饭，说：“这话你应该问他去。”
以前，宋嘉禾也喜欢这么戳米饭，这个动作有个称法，叫做打年糕。
田晓贝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昨天问他了，他说，没有道理的，没有道理地喜欢你。”
陈书璇思忖片刻，劝道：“你不该来这趟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把时间精力都放到学习上吧。有什么事儿，高考完再说。”
田晓贝抬起眼，好笑地看着她，质问道：“那你提分手，为什么不等到高考后？你难道预料不到这对他的影响会有多大？”
田晓贝笑了两声，继续道：“我知道了，你觉得自己考不上好的学校，所以把他拖下来，好上同一个大学是吗？多好啊，现在你倒是得偿所愿。”
陈书璇：“……”
陈书璇别开眼，望向窗外晴朗的蓝天。
她扶着吸管，喝了口西瓜汁。
田晓贝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没话说？”
陈书璇转回头，看向小姑娘认真的脸，莞尔一笑，道：“没想到竟然被你发现了，确实，我就是这么个想法。”
田晓贝微愣，随即粲然笑道：“得了吧，你还能预料到自己高考能人品爆发不成？”
她叹了一口气，怅惘道：“白学长跟我说，每次被你怼，他都恨得牙痒痒，可偏偏下回他还要忍不住主动凑上来给你怼。看来，你也不是谁都怼的。”
陈书璇给她夹了个蛋饺，劝道：“别再想这些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好好备考。到了大学里，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自然不缺追求者的。”
田晓贝笑道：“这当然了，我肯定会找到比白学长更优秀的男朋友。”
二人重新端起各自的饭碗，互相给对方夹菜，继续吃起来。
两分钟后，秦洁与胡响程端着冷面从她们身侧路过。
秦洁朝陈书璇打招呼：“嘿，书璇，巧啊！”
陈书璇闻言转过身。
胡响程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陈书璇正要开口跟两位部长打招呼，就听见田晓贝温婉的声音响了起来：“秦洁学姐，好巧啊！”
秦洁于是走过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疑惑道：“你是？”
田晓贝笑道：“我小学也是采小的，低你和白学长两届，那时候你和白学长一起主持不少活动，金童玉女啊！”
陈书璇惊讶地看着秦洁。
胡响程惊惧地看着秦洁。
秦洁尴尬地笑了笑，“原……原来是学妹啊，真是巧，呵呵呵呵……”
此刻，胡响程的脸色可以说是非常地不好看了。
陈书璇忍住好奇心，没有当场问秦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她只知道，白和晟初中曾经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一年。他本来就是和他那好兄弟周文渊一届的，因为休学的缘故，才和她同一届了。
真是怎么也料不到，他和秦洁竟然也有关联……
这日，陈书璇与田晓贝分开前，田晓贝笑道：“学姐，我祝福你和白学长。希望你们复合以后，你继续怼他，千万不要手软。”
晚上，秦洁约了陈书璇到后街吃夜宵，陈书璇终于从她口中得知了她与白和晟直接的渊源。
秦洁说：“我爸妈都在H市工作，所以小学是在你们H市读的。父母工作忙，所以我小学毕业后，他们就把我送回绍兴了。小学的时候，我和你家小白不在同一个班，但同在校广播站，所以交情还算不错。”
陈书璇不禁喟叹：“我怎么感觉，我身边的人都和白和晟有关联，可怕。”
一个骆嘉嘉 ，一个秦洁。
可怕。
秦洁笑道：“我是打算等你们俩复合了，就跟你坦白的。哪想到遇上小学妹，还被胡响程给知道了，这下子，胡响程可是要恨死我了。”
陈书璇扶额，道：“学姐，你觉得胡学长会不会想砍死你？”
秦洁嘻嘻笑着，说：“会的吧。”
秦洁倏然想起件事儿，拉着陈书璇说道：“书璇，说起来，你还记得之前BBS上很多人你恶言相向的事吗？”
陈书璇点点头，问道：“怎么了？”
秦洁：“你胡学长确实是个很好的人，一条一条地帮你怼过去了。但是小白并不是什么都没做的，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去校团委找管BBS的老师，管理员才出面封帖禁言的。”
陈书璇露出诧异的神色。
秦洁见状，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劝你和小白复合。只是啊，他为你做过的事情，我想你还是应该知道一下的。当时小白说，你被恶言攻击，全是因为他的错，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尽快解决掉。”
秦洁道：“如果你是对你们的这段感情没有信心，那么，请你至少对他有信心好吗？”
秦洁握着陈书璇的手，神色严肃庄重。
陈书璇清咳了两声，道：“学姐，我没有对他没信心，我只是觉得他长得肤浅，配不上我这么有文化的脸。这个，我跟他说过的。”
秦洁：“……”
**
无波无澜地过了剩下半周。
周一的英语课上，陈书璇一到教室，陈希晨就问她：“你怎么会被理学院的卢教授逮到？”
陈书璇坐到椅子上，将课本从书包里翻出来，“你从BBS上看到的？”
陈希晨道：“是啊，你和白和晟被卢教授罚站的事儿，萌爆了啊！”
陈书璇：“……”
陈希晨缠着她问前因后果，陈书璇没办法，只好说：“你去问他吧，看他怎么说。”
白和晟今天就坐在她们身后。
陈希晨于是转过身去问白和晟。
陈书璇听见白和晟发出一声好听的低笑，然后他说：“卢教授是看有人对数学特别感兴趣，老抢书，所以特意把人喊进来听听课。”
说完，他轻轻踢了踢她的椅子，笑道：“你说是吧？”
陈书璇没搭理他。
鲁响越嘲笑道：“小白，我要是嫂子，我就打死你。”
白和晟微微一笑，目光温柔地望着前排女生纤细的背影，道：“她才舍不得呢。”
周二晚上照旧是欧洲文艺复兴课。
课上讲到达芬奇和他的好基友们。
王灿灿拧开保温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喟然长叹道：“我和校长啊，祝期，祝教授，快啊三十年的交情了。”
王灿灿：“以前我们一起在北京读书，上下铺，关系啊好得勒不得了。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起做，后来又一起读了研究僧。工作后兜兜转转，才去到同一所高校成为同事，就是S大。没想到，不到两年，你们祝教授又被调任了。”
说起这些事儿，王灿灿的口头语“啊”字都少了许多，普通话也更标准了。
王灿灿：“后来呢，我被调来了M大，你们祝教授去年正好又调过来做校长，真是开心啊。”
底下有学生笑问道：“王老师，你和校长年轻的时候，谁比较帅啊？”
王灿灿笑道：“那当然是我的咯，只不过啊，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女孩子都喜欢没我好看的祝教授。”
坐在第一排的男生拆台道：“老师啊，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自己比校长帅吧，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
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王灿灿也笑，笑了一会儿，板起脸佯怒道：“好啊好啊，都嘲笑啊王老师是伐？一个个，扣分扣分，平时分都啊给你扣光掉。”
底下的人应和道：“扣吧扣吧，老师你这么帅，怎么舍得扣我们分哪！”
王灿灿复又咧嘴笑着提高声音，说：“班长，班长呢。都给我记下来啊，全部扣光光。”
有人好奇地问道：“老师，你们读书的时候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没？追妹子的故事，能不能分享一下啊？哈哈哈……”
顿时一片附和声。
王灿灿于是饶有兴致地讲起来：“祝教授那时候的女朋友，可还是我帮忙追到的呢！”
第48章 目成心许（四）
王灿灿兴致盎然地讲起往事, 而陈书璇的神思也飘进了回忆里。
她与宋嘉禾一度是彼此最为密切的朋友，那时候她、宋嘉禾、言语桑、叶梓翰、柯一楠，五个人是亲密无间的小团体。
最开始, 陈书璇与言语桑是一起长大的，二人到了初中依旧在一个班。宋嘉禾与叶梓翰也是相似的经历。
言语桑与宋嘉禾成了同桌，于是三个女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好朋友。后来, 柯一楠和言语桑在一起了, 加上原先就与宋嘉禾交好的叶梓翰, 五人小团体就这么形成了。
以前的小团体里，言语桑与叶梓翰成绩好, 宋嘉禾长得好看，柯一楠家里有钱, 只有她, 平庸得一无是处。
好像自己什么都不行, 但莫名其妙地，身边就有了一群好棒的朋友。
年少的友情, 真挚纯粹。
只是, 白和晟与周文渊的出现, 让陈书璇觉得, 自己当初与宋嘉禾之间的友情, 因他俩而显得不那么纯粹了。
她明白，这个想法过于固步自封。
纠结来纠结去，实在没有意思。
然而，不知怎的, 就是偏偏怎么都过不去。
临近下课，陈书璇在寝室群里发了个消息：“待会儿你们先走吧，我有点事情。”
一发完，她就关闭蜂窝移动数据。
心情沉郁，不想看到室友们的揶揄。
座位是三个一排，陈书璇与骆嘉嘉坐一起，谢婉玲与甄兮坐在她们后面一排。
骆嘉嘉撞了撞陈书璇的手肘，笑道：“哎，有约？”
陈书璇缄默着摇了摇头。
此刻，她眉眼低垂，眉宇间神色疏浅。
净白的小脸淡淡的，纤长的眼睫毛投下两扇阴影。
骆嘉嘉盯着她看了会儿，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骆嘉嘉看出陈书璇心里有事，暗自叹了一口气，柔声道：“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谢婉玲凑上前来想要打趣几句，被骆嘉嘉拉着走了。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喧嚣声远去，周遭恢复宁静。
陈书璇坐在原地，靠着椅背，目光垂落在面前色泽不均的古旧木质桌子上。
隔了四排的后座，白和晟左腿屈膝抵住桌沿，望着不远处的小姑娘，眼神轻柔。
整间教室内，除白与陈，再无他人。
日光灯散发出清冷明亮的光芒，将人影打在桌椅与地面上，黑漆漆一团，好似打翻的墨水瓶。
屋外起了风，呼啦呼啦地刮，树叶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第三排的小姑娘终于开了口，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白和晟。”
她没有回过头，但语气里的明确与笃定显露无遗。
她知道他还没有走，知道他还不会走。
白和晟放下腿，起身走上前，走到她桌边站定。
她的脖颈颀长白皙，几缕碎发飘散，颇有一股柔美的意味。
他道：“嗯，我在。”
音低而不浊，深邃幽远。
陈书璇抬起眼，目光沉寂。
白和晟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小撒比，又在瞎想什么了？”
陈书璇缓缓开口，问他：“如果不是为了帮周文渊追嘉禾，当初我根本不会有机会和你认识，是吗？”
白和晟神色自若，唇畔笑容温润，挑了挑眉，问道：“想听实话？”
陈书璇点点头。
白和晟惋惜地发出一声长叹，说道：“如果没有阿渊和宋嘉禾，那么，我们两个之间的缘分可能确实就缺失了建立的机会。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就没有小撒比，你也就没有小辣鸡。或许我们两个彼此的生活依旧精彩，但是……”
他顿住话，垂眸浅笑，看向小姑娘的目光温柔深情，尽在不言中。
陈书璇眨了下眼睛，问道：“但是什么？”
白和晟唇角噙笑，缓缓道：“但是，那只是假设，我并不知道，没有了你，生活会不会依旧快乐。我只知道啊，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哪怕现在你不肯接受我，老是怼我、欺负我，但我就是开心啊。”
陈书璇顿时起了劲，争辩道：“哎，你这人，明明就是你欺负我。”
白和晟笑了笑，宠溺地又一次揉了揉她的发顶，说：“好，那就是我，想要一直被你欺负。”
陈书璇背上书包，与白和晟一起走出教室。
二人并肩离开教学楼，往寝室走。
和风柔缓，灌木丛与树木枝桠轻轻摇摆，枝叶沙拉拉响着。
农历月末，是以，夜空中只有忽明忽暗的星星，望不见月亮的踪迹。
陈书璇开口问道：“小白，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白和晟认真想了会儿，给出答案：“妈妈。”
她粲然笑道：“哎，儿子乖。”
白和晟：“……”
陈书璇笑着说：“可是你说的，想要一直被我欺负。”
白和晟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这不是欺负，是占便宜。”
未待她开口，他便接着道：“不过，我乐意被你占便宜，希望你只占我的便宜。”
陈书璇歪头瞟了他一眼，道：“怎么什么词到了你嘴里，都变得老猥琐了？”
夜色下，他的声音愈加温醇：“古人说的，心有所思，行亦随之。”
**
翌日，郭擎来了M大。
他站在寝室楼大厅门口，恰好堵到吃完午饭回来的陈书璇。
郭擎的学校是早学期制，分春季和秋季两个学期，春季学期五月上旬结束课程。一放假，他就飞来T市，直奔M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