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暗自叹口气。
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
“我去看过原版,她画的的确不错。”
是张筱岑的声音,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波澜。
等下,所以她偷偷来过8班,什么时候?
仔细回想着所有可能,林舒落在地面的视线突然就闯入两双鞋,抬眸正迎上张筱岑的目光,那目光有些复杂。
林舒当然不知道,前天晚上,不只有她和厉言勋走得晚,还有楼上的张筱岑。张筱岑一直忙着给板报收尾,忘了时间。结果从侧楼梯下来,正看到他们一前一后从堆杂物的教室走出来。
未免碰到尴尬,她总归要等他们先走,就索性在走之前,去看了眼林舒的板报。
只不过,相比于板报,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两人脸颊泛红,衣服上还沾着几乎同样彩色粉笔灰的模样。
“我听说你爸是老师。”张筱岑抱着琴谱转过身,直视林舒的双眼,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下,“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家里人知道吗?”
“多谢关心。”林舒勾勾嘴角,“不过这是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
说罢她就要从她们眼前走过,却被顾心悦拦住。
“你家里要是知道,你早就把自己给出去了……”
“你有没有,我不清楚。但我,没有!”林舒直截了当打断她的话,握着琴谱的手,默然握紧,抬眸盯紧顾心媛的眼睛,语气强硬,“你父母没教过你,出门别乱讲话吗?”
“我就说了,还能怎么样!”顾心媛猛地推了下林舒的肩膀,她后背磕在墙壁上,硌得生疼,不禁蹙起眉。
顾心媛指着林舒,一脸鄙夷:“你除了去老师那告个状,还有让别人罩着你,还会什么?跟我在这装什么硬气!”
“走了。”张筱岑象征性扯了下顾心媛的衣袖,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林舒,“免得你又被车茹找麻烦。”
她们走后,林舒站直身子,看似有条不紊地在整理衣服,某一刻,却突然烦躁地拽了下衣襟,瞪着她们走远的方向,蹙紧眉。
在心里暗暗骂着,林舒你真没用。
走到琴房,关上门,她还是忘不了顾心媛刚才那副嘴脸。犹豫许久,拿出手机。
彼时,厉言勋正靠着运动器材喝水,手机传来振动。他拿出手机,就看到林舒发来的信息。
【晚上放学等等我,今天不想挤公交。】
他把手机捻在指尖转了几圈,若有所思。
【我在之前的路口等你。】
放学后,厉言勋在路口等许久,才看见林舒微低着头慢悠悠走过来。走近,她自顾自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抬头朝他勾勾嘴角。
“走吧。”
厉言勋什么都没问,踏上单车。只是,路线走着走着就偏了。等林舒反应过来,他们已是停在一片稻田地边。
一条土路隔开两片稻田,路两头竖着木杆的顶端挂着白炽灯,墨绿色灯罩下光芒有限,只能驱走其下一小片黑暗。路那头的灯,甚至还没参差错落的房屋中,映出的光显眼。
“看到那个房子没?”厉言勋指着对面路口的一间红瓦房。
林舒跳下单车,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
“那是我家老房子,今年冬天我们才搬走。”厉言勋停好车,手臂搭上她肩膀,把她勾进怀里,“我爷检查出心衰怕冷,平房怎么烧煤也不如楼里暖,才出去租楼住。”
“我从小就在这一片摸爬滚打。”他深吸口气,手在面前挥过,嘴角微微勾着戏谑道:“你面前的这片地,都是朕打下的江山。”
林舒眉峰微挑,双目无神:“你带我来这,就是想说这些?”
“非也。”厉言勋食指在她面前摆了摆,嘴角微勾:“我来这,是想听听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地广人稀的地,最适合静静听。
林舒踢了下脚下的石子:“被你发现了……”
“你是在逗我吗?你有什么情绪全都大写加粗写在脸上,还用我去发现?”厉言勋轻笑出声,轻点着她额头,“开始你的演讲吧,别太晚回去,又被怀疑。”
林舒点点头,垂下眸干咳两声,声音很轻:“你说,欺负别人的人。”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不对劲,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他们别人欺负人时,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今天的事,让她不觉想起之前软弱的自己,也惊觉其实她现在也并没好到哪去。
或许顾心媛已经不记得了,但她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就因为她穿了件堂姐给的衣服,顾心媛往她脖子后吐口水,笑话她只会捡别人衣服。即便这样,当时的她连顶一句都没有,真的除了告状,什么都不会。
“是有人天生有优越感,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也有人,是因为受够了,才开始反抗。”厉言勋重重叹口气,“比如我。”
林舒闻言狠狠怔住。
他,他也受欺负?
“小时候我长得小,家里又穷,比不上别人家父母不是当|官|有|权|有|势,就是做生意有的是钱。”厉言勋自嘲般笑笑,“你能想象吗?我以前被欺负,都不敢跟家里说。怕家里人过去,反被别人家长欺负。”
她实在想象不到。也没想过,他看着那么冲动的一个人,正经起来会想这么多。
林舒小心翼翼问道:“那,后来……”
“上初中个子长起来,开始有底气了。然后发现,他们很多人真和我打起来,根本打不过我。”厉言勋眉心蹙紧,喊道,“所以去他妈的!老子凭什么受着他们!干就完了!”
她看到他眼底令人望而生畏的狠劲。
“后来,有一个算一个,我加十倍百倍还回去。”
但这些话,却听得她胸口闷得厉害。
你弱,他们并不会可怜你而罢休。你强,却又成了另一个他们。
因为不甘,所以后来他也变成了那样的人,只不过她还没看到他的那一面。
厉言勋再看向她时,眼底的情绪已然褪去。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嘴角微勾语气柔和。
“但你别觉得,依靠别人就是无能。你以为学校里能横着走的人,都是靠自己的拳头?身后没点人,早晚被人踩下去。”
林舒身子一僵,默默咽了下口水:“所以你……”
“不说这些。”
他还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在她眼里看到和他当年同样的不甘。
厉言勋胳膊勾着她的脖子凑近他,唇抵上她的额头:“人的刃都是磨砺出来的,这过程会很压抑,很疼。”
我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我想你就简简单单做你自己。”他松开些,微俯下身直视她的双眼,挤了下眼睛,嘴角微勾,“反正我们都这么熟了。有什么麻烦,只要你找我,我都帮你解决。”
白炽灯的灯罩被风吹得摇晃,连带着灯光也晃动,她看见他脸上的光忽明忽暗,落在地面的影子也有些飘忽,脚下却始终和她的影子挨着。
他握起她的手,捶了下自己的胸口,声音略带沙哑。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第46章
周六一早, 学校公告栏前便挤满了人。林舒经过时, 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 也禁不住好奇跑过去凑热闹。
好容易挤到前排, 看到公告栏上贴着的榜单。她食指点着一路从中游往上找, 找到自己名字时,惊得捂住嘴,完全不敢相信。
第一!居然是第一!
身边人议论纷纷。
“真是没想到啊, 居然是她得了第一。”
“厉言勋眼睛挺毒啊, 一早就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了?她今年元旦的节目也很出彩啊。看来学霸也不是只会学习……”
“张筱岑这次可真是输惨了,第三啊,整整被落下十分。”
林舒听得有人小声说了声“嘘”,议论声突然开始减弱。她转过头,就看得张筱岑站在人群外沿,一张脸涨得通红。她瞥了眼林舒,转身就跑了。
看到现在的张筱岑, 她就想起元旦晚会前后的自己。被质疑,被看不起, 被挤兑。她明白是比赛就会有输赢, 没人在意过程,不管这中间到底有没有不公,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输了。
之前算她输过一次,这次她正大光明地扳回一城。
林舒从人群中挤出去,拿出手机藏在宽大的袖口拨出熟悉的号码。片刻后,那边才接起来。
“你在哪, 我去找你!”
厉言勋佯装抻懒腰走到主|席|台边,才把手机凑到耳边:“我在训练……”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电话那头还喘得厉害,却都压抑不住语气中的兴奋:“是在操场对吗?我去找你!挂了。”
结果他刚要挂断,就又听得听筒中传出喊叫声。
“等下!等下!先别挂。”
“你今天怎么了?”厉言勋探出头看了眼训练的地,还好刘海洋还没回来,他暗自松口气。
怎么感觉像是中了头|彩?
“我就快到了,你找个隐蔽的地。”
“还找隐蔽的地?干什么?”厉言勋禁不住轻笑出声,突然听得脚步声,他循着声音看去,就见林舒站在主|席|台拐角,她挂断电话收好,站那看他抿着嘴傻乐。
半晌,她才深吸口气:“不管了,就这了!”
厉言勋还一脸懵地看着,飞奔过来的大棉团跳到他怀里,整个团像只胖猴子完全挂在他身上,他忙勾住|她已经开始滑落的膝盖回弯。
“啊啊啊啊我板报得了第一。”林舒搂紧他的脖子,把脸挪开些距离,双目放光,嘴角梨涡深陷,“第一!”
厉言勋怔了下,眉峰微挑:“就这事?”
“你这什么表情?我得第一你不开心?”林舒双眼微眯。
“啊,开心,当然开心。”厉言勋忙勾起嘴角,轻撞下她的额头,“只是,你又不是没得过第一,至于开心成这样吗?”
就她刚才这一系列反应,要不是看到本人,说她三岁,大概都有人信。
“这次不一样,是我赢了啊!”林舒额头抵着他额头,偷偷在他嘴上嘬了下,又迅速收回下巴,眉峰一挑,“你就说,我给你长脸不?”
我想,成为你能领得出手的骄傲,就像往脸上贴金的那种!
“长!”厉言勋放下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手指像是捏篮球般把她的头转向路边,“你要迟到了,笨。”
“啊?”林舒慌忙看了眼手表,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还有两分钟!那我先走了,拜拜。”
她匆忙挥了挥手,就往操场门口跑。厉言勋看着她的背影,禁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
果然是爱口是心非,嘴上说早都忘了张筱岑是谁,心里其实一直飚着劲,总想压人家一头。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这样。
厉言勋往跑道的方向跑去,目光却还是时不时会落在操场外。
从他看上她的那一刻开始,在他眼里,她便无可挑剔。
等训练结束,厉言勋回到班,林舒他们凑在一起,已经开始研究明天该怎么庆祝,连他的位置都被邓成伦占用了。
不过,邓成伦看见他,就站起身还掸了掸椅子让开。
“预算有限,你再怎么谄|媚他。”林舒伸出食指摆了摆,“我也不会多花钱的。”
“靠,早说啊!”邓成伦脸一绿,不耐地挤开厉言勋坐回去,“让开让开。”
却被厉言勋拽着衣领提到一边。
白青单手拄着头,手指在额头上点着:“现在天还不够暖,而且周日一天时间也不够。不然我就带你们去我老家玩。”
“像这种废话,就不用说了,耽误大家时间,ok?”邓成伦瞥了她一眼。
白青飞起一英语书就拍过去:“就你有好想法!就你厉害!”
“喂。”黎子越拖过椅子坐在过道,趴上白青的桌边,眉峰挑三挑,“不如我们玩点刺激的?”
林舒和白青完全同步看过去,并异口同声:“拒绝!”
“擦,我是说看电影啊,电影!这个月上映了部恐怖片,据说反响非常不错。我们要看就看午夜场,”黎子越颠着腿,双眼迷离,“你们说刺激不刺激?”
“……”
听到恐怖片三个字,不用加午夜,林舒就已经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邓成伦一拍手:“这个好这个好!”
“你这么一说……”白青沉思片刻,突然满脸兴奋,“我还真是很久没看恐怖片了。这个可以有啊!”
“我很久没看过能吓到我的片了。”韩赫淡定地把卷子翻过去,抬起头,“不过既然是新片,可以去试试。”
林舒默默抠着裤子。
所以这世界上是只有她怕看恐怖片吗!是吗?但是也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就浇灭这么多人好不容易燃起的热情啊……
正纠结,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不同意。”
林舒抬头看去,突然感觉厉言勋仿佛浑身散发金光,简直钻石钻石亮晶晶!
然而这光芒很快就被黎子越一盆冰水浇熄了。
“我一票否决你的一票否决权。”黎子越一本正经地举起手,见厉言勋要反驳,他挤过去捂住他的嘴,拖着他就往门口走,边走还边蹙紧眉小声叨咕着,“我这给你制造机会呢,你是不是傻,是不是!”
林舒呆呆地看着门口,尴尬地挠了挠后脖子:“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