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香炉抗砸，但这是一座半人高的陶制镇墓兽，蛇身，长了两个人头。眼瞅着国宝级文物要碎成渣渣，唐伯爵的心先碎了——还是……保不住吗？和十八年前一样的结局？
刘顿看着唐伯爵失落的眼神，不知那里来的勇气，一路翻滚过去，在镇墓兽两个人头即将触碰青石板地面的时候，以身为垫，紧紧抱住了镇墓兽。
变异后的“班主任”身如闪电，还轻盈如飞鸟，他高高跃起，将来不及后撤的唐伯爵扑倒在地，由于全身肌肉充血，这个姿势……刘顿为唐伯爵的“贞洁”默哀三秒。
反正已经到了墓道，不用担心破坏墓室，唐伯爵连开三枪，打穿了”班主任”的胸膛，挣脱出来，继续往后退，“白玉菇”可怕的药性，“班主任”的胸膛如喷泉般淌血，还像没事人似的追过去，已然变成没有痛感的行尸走肉。
刘顿以三十多年僵尸丧尸等恐怖片的观影经验，大声叫道：“打头！打爆他的头！”
唐伯爵：我当然知道打头，可是对方速度太快，头部没那容易击中，而子弹只有一发了。
就当唐伯爵即将被“班主任”再次扑倒时，前方炸开的墙洞救急，唐伯爵倏地钻了进去，偏瘦的身躯在墙洞里像条灵活的鲢鱼，很快爬过去。
变异“班主任”正在幻觉中，肢体不太受大脑控制，径直撞在厚约一米的砖墙上。
吼吼！
“班主任”再次发出怒吼，钻进墙洞寻仇。
这一次，唐伯爵终于找到了绝佳的机会，等“班主任”的头部从墙洞里钻出来，最后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眉心。
“班主任”终于不动弹，死的透透的了，死在了自己亲手炸开的墙洞里，自作自受。
墙洞那边传来刘顿的惨呼：“唐伯爵！救命啊，这蛇身双人头的怪物要亲我！”
唐伯爵赶紧把“班主任”尸体拖出墙洞，再次爬进回去。墓室门口，蛇身双人头的镇墓兽压在刘顿身上，左边的人头已经亲在脸上了，当做肉垫的刘顿不敢使劲推陶制镇墓兽，怕伤了文物。
唐伯爵扶正了镇墓兽，拉刘顿起来，“这不是怪物，它叫做延维，是一种神兽。《山海经》里记载，‘有神焉，人首蛇身，长如猿，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
刘顿神情迷茫：“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一句都不懂，完全不是她擅长的领域。
唐伯爵指着镇墓兽的造型，“意思是有一种人面蛇身的神物，像猿猴那么长，左右各有一个人头，穿着紫色衣服，戴着红色头巾，叫做延维，如果身为人主的人祭祀延维，就可以称霸天下。晋惠帝是个弱智，不理朝政，贾皇后除掉杨太后，把控权柄，是国家实际上的主人，算是称霸天下了，以延维的形象做镇墓兽，符合贾皇后身份。”
刘顿似懂非懂，以彩妆师的思维评价：“穿紫衣戴红帽子？这个配色不协调。”
唐伯爵一愣，转变话题，“我们去看看贾皇后。”
馆床上，石馆的盖子已经被“班主任”蛮力推倒，里面有一半褐黄色半透明的馆液——冒犯的形容一下，很像人类早晨醒来后的第一次尿液，由于缺乏水分，颜色很深。
咕噜噜，咕噜噜！
蓦地，平静的馆液表面开始有了动静，好像有鱼在里面吐泡泡。
刘顿躲在举着相机的唐伯爵身后，不太敢看了。
一个人形从馆液里浮上来，以人眼可见的变化，缓缓张开嘴巴，可以清晰的看见嘴里含着一个白玉蝉。
刘顿已经怕到胡言乱语了，“她她她……她居然张嘴了，诈尸啦！”
唐伯爵却激动得手里拍摄的相机都在兴奋发抖：“不是诈尸，是千年湿尸遇到氧气开始腐烂，尸体里有气体膨胀，舌头和眼球会被气体推出来。”
有了老干部唯物主义者的科学解释，刘顿心下稍定，只是不敢再看了。
可是唐伯爵不准她逃避，把相机塞给刘顿，“你拿着相机拍摄记录，我要想办法封住棺材，如果任由氧气入侵，这具千年湿尸会在一个小时内烂成浆糊。”
唐伯爵把背包里东西全倒出来，寻找可以封住棺材的东西——几百斤的棺材板不用想了，他和刘顿合力都挪不动分毫。
唐伯爵找到一卷胶带，一捆聚乙烯透明塑料布。这时刘顿再次惊呼：“快快！她她……她好像放屁了！”
黄褐色馆液体冒出一串串泡泡，恶臭难闻，隔着硅胶口罩都能闻着味。
唐伯爵很淡定，一边快速在棺材上铺展聚乙烯塑料布，用胶带封住棺材，一边解释道：“人有七窍，嘴巴，双耳，双目，肛/门和生殖器官，腐烂的气体先从七窍里排出来，尸体放屁很正常的。”
刘顿欲哭无泪，“求你了，我不想知道这么详细，我将来一定要火葬，我不要变成这样。”
唐伯爵撕扯着胶带，看着漂在馆液里的湿尸，双眼放光，就像热恋时期的少年看到小情人，“保存成这样已经很完美了，徐烈当年下葬贾皇后时，一定做了很多防腐的处理，才能有今天的千年湿尸。这是重大考古发现啊，是考古人毕生的追求。你知道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里的辛追夫人吗？”
“听说过，不太熟！”刘顿：“求你快一点，我实在受不了了，相机都快拿不稳了！”
极度兴奋中的唐伯爵感觉不到刘顿的恐惧，情绪亢奋到了极点，不停地说话，自问自答：
“辛追夫人是2100多年前的古人，出土的时候，也是这样泡在馆液里，检测的馆液PH值偏酸性，有防腐的作用，不仅外表保存完好，五脏器官也是如此，解剖的时候发现了尸体里的血吸虫和甜瓜籽。”
“你看，贾皇后相貌栩栩如生，皮肤还有弹性，头发尚未脱落，眼皮的睫毛都能看见，估计是因这种和辛追夫人很相似的保存环境。”
刘顿斗胆看一眼，差点就吐了：考古人的“栩栩如生”，和普通人眼里的“栩栩如生”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刘顿有疑问，“这具尸体连一米五都没有，像个小学生，真是贾皇后吗？”
唐伯爵已经封闭好了棺材，上面罩着双层聚乙烯透明塑料膜，视线并无太大的阻碍，他接过刘顿手里摇摇欲坠的相机，“史载，贾皇后丑而短黑，这具湿尸和贾皇后相貌体态特征是吻合的。”
结束了摄影重任，刘顿松了一口气，赶紧转身，不再看“栩栩如生”的贾皇后，坐在“双人席梦思床垫”尺寸的馆床边缘休息。
聚乙烯塑料膜隔绝了空气，泡在棺液里的贾皇后腐化速度明显放缓了，唐伯爵觉得头晕，知道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他从背包里翻出两块压缩能量棒，递给刘顿一块，“先补充体力，救援应该快到了。”
能量棒难以下咽，但为了保命，刘顿不得不吃。吃完能量棒，唐伯爵又把氧气瓶的导管插入她的硅胶口罩里，“吸五分钟纯氧。”
刘顿吸着氧气，慢慢的，觉得不对劲，她关闭氧气瓶，“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古墓里怎么会有香味？
难道被贾皇后在棺液里放的“臭屁”熏得嗅觉失灵了？刘顿不太相信自己的嗅觉，于是问唐伯爵。
之前有棺液散发出来的臭味熏染，又戴着口罩，加上低血糖和缺氧，对嗅觉反应要迟钝一些，唐伯爵刚开始没闻到，但渐渐的，他也闻到了一股奇香。
这香气缠绵悱恻，分前调、中调、尾调，像雨巷里走出来的二八佳人，近景，远景，中景，让你慢慢欣赏她全部的美，让人有种平静的愉悦。
仿佛这香味能冲破人的肉身躯壳，浸透人的灵魂，连灵魂都是香的。
☆、第38章 我为党国立过功
如果是幻觉，两个人不可能有一样的幻觉。比如刚才刘顿和“班主任”，刘顿的幻景是父亲看她拿到奥斯卡最佳化妆奖。“班主任”的幻觉是火锅和美女。
“你坐在此地，不要走动，我找找这香气来源。”唐伯爵闻香而去。
魏晋崇尚薄葬，贾皇后墓室总共只有五十平米，类似后世单身公寓的一居室而已，西边“席梦思”馆床占了一半，东边都是陪葬品和祭品，香气就是从东边而来。
随葬品最前面是蛇身双人头的镇墓兽延维，往后是两个巨人般的杵剑将军，将军后面是各种小陶俑，效仿当年贾皇后出行时的仪仗。
十几个骑马武士俑在前面开路，每个武士俑的相貌，武器，表情各尽不同，之后是一辆陶制的牛车，牛车后面还有三个骑马俑护送压阵。
骑马俑之后是两个侏儒人俑，侏儒之后是或跪、或站着的乐伎俑，真在演奏音乐，一男一女两个侏儒正在随着乐声起舞，取乐牛车里的主人。
乐伎俑之后是最为庞大的女佣，有百人之多，且百人百面，相貌表情，头饰，衣服细节各异。
再往后，是一个陶制的长条案几，西晋时期人们席地而坐，因而案几十分矮小，案几旁边有一盏高约一米五的陶灯，陶灯底座像束腰的花瓶，瓶底底座最下方是陶制的鸟兽，渐渐往上，变成了奴隶和普通人。
底座之上的灯柱大概是成年人胳膊粗细，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有六个到八个像树枝一样延伸的灯枝，灯枝上有各种造型各异的人俑，只是这些人俑都长着翅膀。
“好像是鸟人。”坐在棺床上的刘顿说道，“灯座代表凡间，有动物和人类，灯柱代表天国，西方的天使也是这样的，都长着翅膀，比凡人高一等，西方宗教题材油画里最常见了。”
别说，刘顿还真的蒙对了。
唐伯爵点点头，“这盏灯是魏晋时期成仙思想的雏形，香味就是从这二十多盏灯里飘过来的。”
唐伯爵越往后找寻，香气越来越浓，这里就是香气的来源。
刘顿觉得这盏华丽的陶灯还算安全，斗胆走到灯前，看见一个个灯盏里残留的黑色粉末，“好神奇的香料，一千七百多年了还有余味，古代的调香师太厉害了。”
唐伯爵：“这或许就是《晋书》上记载的西域奇香。贾皇后贾南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父亲贾允是西晋司空，西域进贡奇香，只要沾过这种香料，香味数月不歇，晋武帝司马炎将此香赐给亲家贾允。贾允把香料给了小女儿贾午，但某一天，贾允在自己的助手韩寿身上闻到此香，由此撞破了贾午和韩寿的私情，贾午后来成全了他们，这就是成语‘韩寿偷香’的掌故。沾染上一点就能香好几个月，这里有二十多个灯盏，香味持续一千七百多年就不奇怪了。”
刘顿托腮沉思：“太子妃的亲妹妹下嫁给父亲的小助理？哦，韩寿一定是个美男子。魏晋就是崇尚追求各种美男子，什么掷果盈车，大家都喜欢看美色。”
刘顿爱美，追求美丽，考古什么的她一窍不通，但只要和美有关，她是懂一些掌故的。
唐伯爵博览群书，说道：“《晋书》上说韩寿美姿貌，善容止——”
一听这话，历史白痴刘顿都开始抢答了！“我知道我知道！有部很有名的网络穿越小说叫做《凤求凰》，男主角就叫做容止，长的可帅了。”
唐伯爵没看到《犬夜叉》这种少女漫，更没有看过这本女性向的穿越小说，“‘容止’是指人的相貌举止，善容止指的是韩寿举止优雅得体，作者取这个名字，可能是觉得男主角像韩寿一样帅吧。”
唐伯爵乐于和刘顿分享自己擅长的领域，“韩寿的祖先是西汉韩王韩信，和淮阴侯韩信同名，韩家有美男基因，除了韩寿，还有一个在历史上更出名的美男子，叫做韩嫣，司马迁在《史记·佞幸列传》里记载，韩嫣和汉武帝同卧同起，最后被太后赐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刘顿积极主动的样子，像个班级里的学习委员，“我看过作者我想吃肉写的……小说《伴君》，主角是韩嫣和汉武帝，不过小说里的韩嫣是穿越的，改变了韩嫣的结局。”
历史浩瀚无边，普通人能知道“黄尧舜禹夏商周，春秋秦汉又三国。两晋南北隋唐起，五代十国宋辽金，元明清后皇朝止”的朝代更替就不错了，对历史人物的了解基本来自于通俗的小说和电视剧。
刘顿就是普通人，此外，她还是小资本家，资本家追逐利润的本能使得她向灯盏里香料残留伸出了“魔爪”。
唐伯爵轻轻拍开她的手，“你在做什么？”
刘顿：“香水是我公司的拳头产品，我要带一点西域奇香送到实验室，要他们分析一下香料的配比构成，将来好开发新产品，一定能赚很多钱。”
“不行。”唐伯爵比老干部还有原则，直言拒绝女友的要求，“这里一块砖，一寸灰都要上缴国家，不属于任何个人，非法占有文物是要坐牢的。”
刘顿简直不敢相信！
一副“我为革/命流过血，我为党国立过功”的表情，刘顿试图说服唐伯爵，“这个蛇身双头镇墓兽是我救的，还记得吧，我冲过去当肉垫呢，要不然早就摔碎了。”
唐伯爵像是个复读机：“不行。”
刘顿很失望：“我能得到什么？我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唐伯爵轻轻拥着刘顿，“我。”
老干部说起情话来，也是又甜又撩的。
刘顿服气，“好吧，看在你和韩寿韩嫣一样帅的份上，组织上决定接受你的申请，哎，真是男颜祸水啊。”
近墨者黑，刘顿渐渐学会了唐伯爵事业单位体制内的语言习惯。
如果两人没戴口罩，估计这时候已经亲上了。
唐伯爵：“我一定不辜负组织对我的希望……”
话没说完，唐伯爵双手一松，靠在刘顿身上，晕了过去。
刘顿赶紧把两人的口罩交换，打开便携式氧气瓶，给唐伯爵补充氧气——刚才她吸了两次纯氧，唐伯爵一次都没有，估计是缺氧了。
给唐伯爵的硅胶口罩里插上氧气管，刘顿翻检着背包，寻找巧克力等能迅速提升血糖的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