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唐伯爵——暮兰舟
时间:2018-07-24 08:51:17

  卢国光早就从监听里知道要做什么了,他给徐继祖打电话,“刘顿去了北京出差。”
  徐继祖的背景画面是央视大裤衩大楼:“和我有什么关系,她马上要结婚了。”
  卢国光:“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我需要你演一场戏,明天晚上,定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去她的酒店,拿着十年前的求婚戒指,再求一次。”
  徐继祖冷冷道:“她不会答应的,我这样做只会当众出丑。”
  卢国光,“只是一场戏,而且她明晚根本不会回预定的酒店,你做做样子就行了。”
  徐继祖:“为什么?”
  卢国光不想和儿子解释:“你照着做便是了,绝对不会让你出丑的。我给你五十亿,这点小忙都不帮一下?”
  徐继祖顿了顿:“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陈世雄和唐伯爵喝酒的地方就在国光大酒店的酒吧,“主场作战”,在自家地盘,陈世雄有把握灌醉唐伯爵。
  陈世雄纵横酒场多年,早早去了酒吧等着,唐伯爵一到,他就倒满了三个酒杯,“你来晚了,先罚酒三倍。”
  唐伯爵记挂徐继祖这个前任未婚夫可能在周六订婚宴上捣乱,喝了三杯酒,可能是喝的太快了,三杯酒后,脑子就有些晕。
  卢国光通过酒吧的监控,看到陈世雄早就在酒杯里滴了两滴某种药剂,心想这小子还挺有手段,他没看错人。
  陈世雄鼓掌,“好酒量,来,我们一起干一杯。”
  唐伯爵的手盖在空酒杯上,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你在电话里说徐继祖要干扰我们的订婚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世雄说道:“欧米咖科技总部在京城,你的未婚妻现在也在京城,据可靠消息,徐继祖明晚要去刘顿下榻的酒店,铺满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再次求婚求复合。”
  唐伯爵越来越晕,但很确定,“刘顿不会答应的。”
  陈世雄:“可这事做的恶心人,你想想看,京城的酒店南来北往那么多人,看到这种场面还不都举着手机拍照录像啊,传到网上去,熟人们看见了,等周六订婚宴上,这气氛就尴尬了,我知道你和刘顿情比金坚,但婚姻是人生大事,留下瑕疵总是不好的。”
  说的有道理,所有人都希望婚礼完美无瑕,唐伯爵也不例外,他慎重其事道谢,“谢谢你提醒,今晚这顿我请了。”
  陈世雄和唐伯爵勾肩搭背,“都是快要结婚的人,我理解你的感受,咱们互相帮忙嘛。”
  推杯换盏,唐伯爵酒里被加了“料”,很快醉的不省人事,陈世雄掏出他的手机,连接小黑盒子的接口,十分钟就复制了手机内存里所有内容。
  随后,陈世雄还送唐伯爵回家,喂水的时候加了解药,唐伯爵大吐特吐,解了药性,想起陈世雄的叮嘱,当即定了第二天早上去京城的机票,准备拦截徐继祖的求婚。
  因昨晚醉酒没睡好,唐伯爵定了头等舱,打算睡到降落,谁知刚刚走进机舱,就见张木春和丈夫胡局坐在头等舱第四排。
  胡局蹲下,正在给夫人换上舒适的拖鞋。
  如此体贴,不愧为是文化局出了名的中国好老公。
  “唐伯爵?你今天也请假了?”张木春问。
  唐伯爵坐在第三排,“嗯,去北京,刘顿在那里出差,我去看看她,你和胡局这是——”
  “哦,我们去看望病危的导师。”张木春眼圈一红,“听说导师昏迷都在念我名字,不肯咽气,我本不想去,可他毕竟是我导师,我希望他走的不要这么痛苦。”
 
  ☆、第59章 身为老师,我很抱歉
 
  唐伯爵和张木春在西海区博物馆算是关系很好的同事,互相帮忙是常有的事,如果在博物馆看到张木春哭,唐伯爵肯定不会一走了之。
  但飞机上,人家丈夫就在旁边给她换拖鞋呢,唐伯爵再热心肠,也不好说什么,简单寒暄了几句,向空姐要了毯子,戴上眼罩,倒头就睡。
  在刘顿没有出现的时候,张木春热衷把优秀的姑娘介绍给唐伯爵认识,唐伯爵每次都打扮得体的赴约,买单,并且临走时明确的告诉相亲对象他们不合适,给足张木春面子。
  几次之后,张木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再介绍姑娘给他了——改为介绍男性。
  唐伯爵被逼的没办法,约了张木春出来撸串,感谢她这个媒人,表示无论男女,都不是他想共度一生的人。
  张木春拿着烤鸡翅的手一顿:“对不起,没想到我当媒人,给你造成了困扰。我那时候只是觉得,你多相几个,说不定就能遇到对的人。”
  唐伯爵提着塑料袋给她倒鲜啤酒,“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好意。单身这些年,早就习惯了,只是负担自己的人生,就觉得筋疲力尽,完全不想参与别人的人生。若只是为了迎合世俗的目光而结婚生子,这种婚姻也不是我想要的。你和胡局的婚姻也是争取了好几年才成正果,博物馆人人羡慕。”
  提到丈夫,张木春未醉脸先红,“其实我和胡局的婚姻,他付出的比较多,为了我,从帝都调到这个二线城市,公婆至今都对我有微词,不过,天高皇帝远,我们在绿岛生活,井水不犯河水……”
  张木春和公婆关系冷淡,飞机在帝都上空飞行时,她就皱起了眉头,胡局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们下了飞机就去医院看导师,家里已经派人去医院接我们回家,爸妈说晚上在家里吃饭。爸妈本来要留我们多几天,我说工作忙,加上老二刚断奶不久,夜里离不得妈妈,我们明天陪一天爸妈,后天就回家。”
  胡局出身显赫,张木春是平民阶层,阶级相差悬殊,胡局父母嫌弃张木春出身寒微,张木春嫌弃胡局家里规矩大,恨不得用鼻孔看人,过的不舒坦。
  张木春这样评价公婆:“……托祖宗的福,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人前人后标榜自己是贵族,什么贵族?中国那有贵族?贵族难道是什么好东西?老祖宗推翻的三座大山是什么?现在倒好,自己成了老祖宗以前抛头颅、洒热血推翻的东西。”
  埋怨归埋怨,看在胡局和两个孩子的份上,张木春没有当面发作,反正只待一天,她能忍。何况这已经是丈夫争取后的结果了。
  张木春嗯了一声,去了洗手间,为了消肿,她在飞行时贴了眼膜。
  揭开眼膜,红肿已经消失了,连黑眼圈也淡化了,张木春简单画了个淡妆,长发披肩,换上宽大的针织毛衣,苏格兰小短裙,黑色打底裤,依稀还是学生时代的轮廓。
  断奶之后,生二胎后臃肿渐渐消失,她基本恢复了身材,腹部和髋部因生产和年龄无可避免的松垮了些,但穿上尖细的高跟鞋,漂亮的脚踝和腿部线条依然在,显示着她昔日校花的身份。
  张木春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胡局的眼睛都亮了,“同学,你是那个系的?我是考古系,我帮你拿行李……你住那个宿舍?”
  张木春笑了,“宿管阿姨不让进。”
  胡局和张木春低声聊着大学里的趣事,前排戴着眼罩睡觉的唐伯爵似乎睡得很香,一直未醒。
  飞机降落,头等舱的乘客先走,唐伯爵故意磨磨蹭蹭换鞋拿行李,等胡局和张木春夫妻最先离开。
  春天,帝都又到了风沙季节,几乎人人都戴着口罩,熟人都相逢不识。胡局和张木春坐上了家里派来的专车,唐伯爵则随着人流走下机场地铁站,倒了三次地铁,比路上堵车的胡局夫妇先到医院。
  他在洗手间换装,白大褂,帽子和口罩,脖子上挂着医院的胸牌和听诊器,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眼镜片是平面的,没有度数,成熟冷静的气质和医生的身份十分般配。
  导师住在临终关怀病房,淋巴癌已经扩散到全身,没有治疗的必要了,靠注射吗啡等药物缓解疼痛。
  其实药物能负担的疼痛十分有限,药效一过,人被活活疼醒,连盖在身上的被子都似一座山似的压在身上,喘口气都疼。
  显微镜下的癌细胞是那么的美丽,美的残酷,美的毫无收敛,肆无忌惮的吞噬着宿主,然后和宿主一起死去,同归于尽,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短短半年,导师已经被癌细胞折磨得瘦成皮包骨头了,柔弱的像初生婴儿,连翻身都需要人帮忙。
  但就不肯咽气,但凡有片刻的清醒,他就抓住家人或者学生的手,虚弱的说道:“张木春呢?她什么时候来?不要放弃我,我要等她。”
  导师很努力的活着,医生起初判断最多三个月的生存期,靠着意志和昂贵的药物硬生生挺到了六个月。
  病房里摆着学生们送来的鲜花,怒放的花朵和枯萎的生命形成对比。
  唐伯爵扮作的医生左手拿着一个蓝色文件夹,右手拿着笔,进来记录一些数据,陪护的家人和学生们并没觉察异样。
  他装的太像了,兽夹村考古队的肖队长也在病房里,居然没有发现这位医生就是唐伯爵。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胡局和张木春来了。
  为了不打扰昏睡的导师,家属和学生们都在走廊迎接这这对期盼已久的夫妻,尤其是张木春,她一天不到,导师一天不能瞑目。
  所有人都感觉张木春到来之日,就是导师结束痛苦,闭目之时,学生们除了两个被双规蹲监狱的,其余都混成了社会精英,这是一场特殊的同学会。
  当胡局和张木春出现在走廊拐角时,都有人感动的流出了眼泪,是为逝去的青春。
  快二十年了,系花还是系花,生了两个孩子依然美美的。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人到四十,家庭和事业基本成型了,是最成熟的年龄,同学们的人生都写在眼角的皱纹、岌岌可危的发际线、发福的肚腩上。
  在现代社会,科技发达,有资源能够管理好相貌和身材,基本也能管理好自己的人生。
  最近在事业上因发现贾皇后墓而风生水起的肖队长站在最前面,看着青春期时的梦中情人,一时有些失态,他紧紧握着张木春的手,“总算把你盼来了,导师最想见的人是你。”
  胡局不动声色的把肖队长的手拍开,牵着妻子的手,“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进病房了。”
  来不及和老同学叙旧,夫妻走进病房,导师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睁开了眼睛。“木春,你来了啊。掐一下胳膊,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看着虚弱如婴儿的导师,一瞬间,近二十年的愤懑和不满全都消失了,张木春的泪水如雨点般砸在导师的手心里。
  胡局说道:“老师,我把张木春带来了,您不是做梦,这次我们夫妻两个一起来的。”
  自从导师生病入院,胡局差不多每月都来看一次。
  导师对着胡局摆摆手,“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木春说。”
  胡局走出病房,隔着监护室大玻璃,导师对张木春说了些什么,张木春站起来,走到窗户前,拉上窗帘。
  “木春,扶我坐起来。”
  张木春按动病床电动按钮,把病床调整到80度。
  导师疼的满头虚汗,“我这一生都贡献给了考古事业,前半生身体还行的时候都在考古现场,后半生身体垮了,就在学校忙着著书立说,培养考古新人。考古是门新兴学科,还不到一百年,我们考古人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我这一生,自问没有虚度一日。培养的学生大多还算争气,最近我在电视上看到小肖发现贾皇后墓,很是欣慰。你知道我当时想什么吗?我培养的那些学生,最有天赋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小肖,是一个考古系都不愿意提到他的名字的人。”
  张木春身形一僵,“崔城。老师还以他为耻辱吗,崔城是您人生唯一的污点吧。”
  导师摇头,“你不懂我们这些从文/革里熬出来的人,人呢,有的时候要向现实低头的,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亲眼看见导师被批/斗而死。人死了,还怎么考古?当时崔城案证据不足,我当然知道,可案子已经判了,没法改变,抛弃崔城,是为保你,弃车保帅,要不然,你很可能视为协同作案,我不想看见两个学生都毁了,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好像是回光返照,临终时刻,导师双目有种异样的光彩,像是蜡烛烧到尽头时最后的挣扎,“明知鸡蛋碰石头的时候,就不要硬碰。我怎么可能真的放弃自己一手栽培的学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些年我主动加入了很多文物案的专家组,我了解文物走私案的内幕,我一直在暗中找他、找那个消失的佛像。”
  听到这些话,张木春彻底原谅了导师,“我也一直没有放弃,每一年,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的中国文物拍卖会,我都看过拍卖的目录,甚至去过几次现场,可是从未发现过佛像的踪迹。老师,我不知道我能撑到什么时候,可就这样放弃,我不甘心。”
  导师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没有发现,其实也是一种发现。”
  张木春一楞。
  导师说道:“在我们考古人眼里,连一个破瓷片都是宝贝,挖出来的土,都要用筛子筛一遍。可这些年以我在文物案里当专家组的经验,对于金钱世界而言,中国的文物也好,其他国家的文物或者失窃的珍宝也罢,这东西拿到手里,如果没有变现的功能,就是个废物。”
  “如果崔城真的变卖了佛像,都快二十年了,为什么还没有在市场上出现过?毕竟在海外,有的是办法把这些赃物洗清来历,再次拍卖。”
  导师问张木春,“可是若崔城没有变卖佛像,崔城母亲账上多出来的巨款从何而来?很明显,这是一个不符合文物走私规律的悖论。”
  张木春问:“导师您发现了什么?”
  导师目光变得复杂,“打开抽屉,拿出我的眼镜盒,里面有个夹层,夹层里有一把钥匙。”
  张木春照做,取出钥匙。
  导师说出一个地址,“这个房子我付了五年租金,里面有我这些年所得的一切资料,有回忆录,有录下来的语音,很抱歉,我至死都没有解开这个悖论的原因,思来想去,崔城的事情也只有你能继续查下去。”
  “对不起。”导师紧紧握着张木春的手,“没有保护好学生,身为老师,我很抱歉。”
  张木春哭道:“不是你的错。”
  导师的目光开始涣散,“刚才半梦半醒的时候,我恍惚看到了崔城,他穿着一身白衣,就站在床边,戴着那副黑框眼镜,冷冷的看着我。我想叫他的名字,可是无法出声,他死了吗?他是来接我的吗?我想死亡其实也不错,至少会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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