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漪刚要说话,却发现差点又落入此人陷阱,她若是真的“指点”了夏仰宗,这个厚脸皮的无耻之徒又要四处宣扬他是如何惧内,恨恨地踩了他一脚,怒道:“你放手,出去,今夜别进屋。”
夏仰宗被沈明漪连推带打的赶了出去,站在紧闭的房门之前失笑,明漪就是面皮太薄,时常在意周围人的看法,书香世家就是这样麻烦。
夜里沈明漪还是待在屋子里不肯出来,春秋端上晚饭来敲门,沈明漪朗声道:“是谁?”
“夫人,我是春秋,”春秋与沈明漪最是熟悉,极有信心,甜甜地捏着嗓子道,“夫人,吃些东西吧。”
“进来。”沈明漪是想给夏仰宗一个教训,可不是想为难自己,她身子弱,一直在调理,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春秋双手端着托盘稳稳当当地放在桌上,乖巧地躬身退出,没替夏仰宗多说一句求情的废话,倒让沈明漪有些狐疑,春秋一向在她面前舌灿莲花,最喜替夏仰宗高唱赞歌,这是又有什么花招?
沈明漪起身过去,红木托盘上放着她夜里喜欢吃的汤水和粥,下头还垫着一张纸,花招来了,沈明漪心想夏仰宗又来求饶,抽出一看,薄薄的信纸上写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胡扯,沈明漪嘴角轻勾,将信纸放到一旁,安安心心地吃起了晚膳。
不到半个时辰,春秋又来敲门,“夫人,您吃得如何?”
“不如何。”沈明漪连门都不给他开了,春秋不敢多言,赶紧去将情况回复夏仰宗。
“夫人听上去语气不善,”春秋摇头晃脑,对着易经作神棍状,“我掐指一算,今夜将军恐怕进不去门。”
易经啃了一口玉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屑道:“你算什么都不准,我看夫人挺心疼将军的。”
春秋夺过他手中的玉米,“咔嚓”掰成两半,气势汹汹道:“府里除了将军,属我最懂夫人脾性,怎会不准?不信咱就打个赌。”
“赌就赌,”易经抢回玉米,毫无芥蒂地继续啃着,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每日不停地要吃,随意道,“若你输了,以后你的口粮都归我。”
“那若你输了呢?”春秋信心满满地说道。
易经啃完最后一口,摸了摸仍瘪瘪的肚子,随意道:“我输了,我就叫你爹。”
“你爹是个短命鬼,做你爹有什么好?”春秋两手一背,“你输了,就叫我爷爷。”
不知道生出个短命鬼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易经是除了口粮其他全不在意的人,随便叫爹还是爷爷,他都无所谓,这场赌局他可是一本万利。
二人来到院墙外观察将军夫妇二人的情况,春秋鬼鬼祟祟地探头时不时往里头看一眼,易经倒是大大方方地往门口一站,将军才不介意其他人看到他这副“怂”样。
夏仰宗在房门外站得笔直,屋内灯还亮着,沈明漪清清楚楚地看到外面高大的身影,心中犹豫是否要让他进屋,今日话已说出去,但瞧他在外头这么老老实实立着又有些不忍心。
“明漪。”夏仰宗在屋外轻唤一声,屋内沈明漪的影子立即往门口的方向动了一下,夏仰宗轻笑一声,将手中薄薄的信纸通过门缝丢入房内。
沈明漪瞧见了,没去捡,定又是些胡言乱语。
门缝里头源源不断地投入信纸,门口那块地方马上就被堆满,沈明漪想不管,但对夏仰宗这想用情诗将她的屋子淹没这种行为实在没法忽视,只好起身去捡。
一张张打开,尽是些摘抄的情诗,“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十分地苦情伤怀,沈明漪看了几张,都快认不出相思这两个字。
“夏仰宗,”沈明漪轻声嗔道,“你写得都是些什么。”
“夫人你饱读诗书,怎会不懂?是愚夫总是不解风情,请夫人体谅我天资愚钝,我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你需得说的清楚些才好。”夏仰宗脸皮比城墙厚,又不介意因夫妻之事而丢人,是以口若悬河,发挥得非常好。
沈明漪不吃他油嘴滑舌的这一套,直开门怒道:“你还装蒜?!”
夏仰宗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瞧她因薄怒而泛红的脸颊,那又心疼又心痒的感觉又来了,脚后跟一打,对着沈明漪做了个严肃的军礼,朗声道:“请夫人明示。”
“混说!”沈明漪忍无可忍地又要关门,被夏仰宗眼疾手快地挤了一只脚进去,眼白过多的双眼努力地瞪圆,想作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无奈先天条件太差,再怎么装相,也还是凶神恶煞,还显得有些滑稽,倒将沈明漪逗笑了。
夏仰宗一见她笑了,马上打蛇随棍上地挤进屋子,“明漪,外头好冷。”
外头春秋正看得津津有味,一见夏仰宗进屋之后,下巴都要落地,易经两手一摊,“口粮。”
“我知道错了,”夏仰宗握住沈明漪的双手,诚恳道,“你说怎么弥补,我都听你的。”
沈明漪真是拿他这泼皮无赖样没法子,抽出手直往榻上一躺,背对着夏仰宗生闷气。
夏仰宗见她动了真怒,也正经起来,坐到床边,轻拍她的背,柔声道:“你忧心旁人说你娇蛮?你管他们胡说些什么?”
“他们可不算胡说,这不都是你在外头说些怪话,”沈明漪不满道,“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那便如此这般……”夏仰宗在沈明漪耳边喁喁私语了一番,终于让沈明漪略微往床里头滚了滚,夏仰宗俯身压上,不住地亲吻她脸颊上酒窝之处,“夫人笑一个。”
“别闹,”沈明漪嗔怪道,“我还没原谅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夏仰宗靠在沈明漪耳边轻念,边念边轻咬她的脸颊,齿尖滑过她柔嫩的脸颊,“夫人,还要为夫说多少好话才肯松口。”
沈明漪无奈地笑道:“你这几日就学的这些?”
夏仰宗先前在情诗上吃了亏,便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苦读了古今中外的肉麻情诗,现在他俨然已经是古今中外情诗集锦,得意道:“还想听什么?”
“什么也不想听,”沈明漪转身捂住他的嘴,“你老老实实的,否则我就回山城去。”
夏仰宗乖乖点头,然后,轻轻舔了沈明漪的手心一下……
“啪!”
这夏将军顶着脸上一座“五指山”在军中吹嘘自己如何御妻有数只换来同僚们同情的眼神。
夏仰宗冷着脸面对众人唏嘘的模样,心中想他可是照做了,至于别人怎么想,可怪不到他头上。
第276章 闺秀番外2
第一世
他出身农家, 父母早逝,兄弟们瓜分了佃产,他便一人上山以打猎为生, 他天生讨厌人群, 故而惯常都是独来独往,猎物打的多,就多吃些养精蓄锐,打的少,就挨饿。
这样的日子, 他过得无聊又没劲, 站在山头望着下头的万丈深渊, 脚已往前挪了一只,却听对面山头的盘山小路上传来吹吹打打的声响。
他定睛一看,是出嫁的队伍,小小的轿子摇摇晃晃地往山里走。
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他却突然被那顶艳红的轿子吸引住目光,冥冥中似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让他忍不住一瞧再瞧。
正在他痴痴地望着那顶轿子时, 突然发现山上的滚石正摇摇欲坠, 眼看就要砸到那顶小轿子, 他大喝一声想往轿子那扑去,竟忘了自己脚下就是万丈悬崖,坠落之时他丝毫不慌,大喊道:“小娘子,小心石头!”
抬轿子的轿夫似乎听到模糊的喊声, 于是停下了脚步,而那颗滚石正巧落在了轿前,将山路轰然砸出了一个大坑,轿夫们吓得轿子都抬不稳,将轿中的新娘也吓了一跳,轻声道:“各位大哥,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轿夫们惊魂未定地抹了一把汗,他们真是命大,随口答道,“前面有块石头突然掉了下来,幸好没砸到人。”
“还请各位大哥当心些。”轿子里的新娘轻声道。
“好嘞,”轿夫们抬起轿子,“新娘子起轿!”
落地之前他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便是:那新娘子……没事吧……
第二世
他是街边的乞儿,父母不详,被老乞丐打断了双腿用来作行乞骗钱的工具,因要源源不断地用他这断腿博取同情,所以他的腿往往是刚有长好的迹象便又被打断,久而久之,他的两条腿如同幼儿一般,垂坠着十分可怜,老乞丐也因他而生意兴隆。
他是不怕疼的,只是嫌无聊,他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老乞丐打断他的腿,他丝毫不恨,只是老乞丐非要每日硬抠着他的喉咙给他灌水喂粥,让他很是厌烦。
活着有什么意思。
终于有一日他得了痨病,整日咳嗽,后头还咳了血,老乞丐怕也染上痨病,将他丢弃在破庙,他高兴极了,总算可以解脱。
要死的那日,他有些预感,他浑身发烫,口中不断咳出浓血,心口疼得刀割一般,他面带笑容地闭上充血的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小姐,这有个死人!”耳畔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他不耐地想,怎么死之前也不能得个清净。
“他看上去好像还有气。”另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响起。
片刻之后,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草药的味道,眼皮被一双柔荑温柔地撑开,之后他便看到了世上最美丽的女子,这是他在人世中见到的最后一幕,也是此生所见最美的一幕。
第三世
夜里打更的他被人冤枉为打家劫舍之匪徒,官府抓了他,他懒得辩解,在公堂之上一字未言,县官认为他是猖狂恶徒,目中无人,当下判决将他与明日菜市口斩首示众。
他根本毫不在意,他在世上孤身一人了无牵挂,死便死了。
坐在囚车之中,被人扔着烂菜秽物,他也不去躲闪,懒洋洋地仰着头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心中冷笑:一群蠢材。
他冷漠的眼神在看到其中一个躲在后头的姑娘时倏然定住,她像是路过,被激动的人群挤着往前,她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发间簪了一朵小小的绢花,那绢花须臾之间便被投掷烂菜的人不小心打落。
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遗憾。
那么漂亮的绢花掉了,她会懊恼许久。
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
一直到第九世
他成了夏仰宗,手握重权,多少人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而他却总觉着人生了无意趣,有个便宜女儿,跑去他人家里做劳什子丫鬟,听说还与人私奔了,他懒得去管。
“爹地,我求您帮帮我。”
私奔的女儿回来了,因她情郎的父亲出了事,得罪了人,求他出面救上一救。
夏仰宗板着脸道:“你逃家与人私奔,现在还有脸来求我?”
“爹地,我只求您这一次,”夏蕴芝哭道,陈衍得知家里的货出事之后,就焦躁不已寝食难安,眼看他逐渐消瘦,她看在眼中亦是十分心疼,“我肚子里已经有了您的外孙,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
“好了!”夏仰宗不耐道,“横竖都是别人家的种,有什么稀奇。”
夏蕴芝见未出生的孩子不管用,便将已逝的外祖父也搬了出来,哭哭啼啼地求夏仰宗出手。
夏仰宗听得烦,手痒的去摸腰间的枪,抬头又望见他自己题的“正大光明”匾额,捏了捏手指,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孩子生下来要姓夏。”
这样夏家也不算绝后,他也算对得起老头子。
莫名其妙沾了一件事,夏仰宗心气不顺,带上兵去了一趟陈家,想好好敲打敲打这不识趣的一家人,别以为搞上他夏仰宗的女儿,就可以扯他的虎皮做大旗。
夏仰宗的突然到访让陈家夫妇吓得不轻,院子里明晃晃地横着一副薄棺,仆人正准备往后门抬,没想到夏仰宗会突然冲进来。
夏仰宗漫不经心的神情在看到那副棺木时僵住,不知为何,他觉着棺木里躺着的会是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
“这里头是谁?”夏仰宗沉声问道。
这没头没尾的问话让陈怀冲心中一惊,他已知晓那个阿芝原来是夏仰宗的独女,自己在港城的事也多亏夏仰宗才能摆平,现在是对陈衍与阿芝的婚事十二万分的中意,可万万不能搅黄了。
“这里头是前些日子府中不小心坠井的小丫头,她无父无母,我便做做好事替她收敛了。”陈怀冲赔笑道,一旁的赵书曼听着眼圈都红了,却还是一言不发,她心疼沈明漪,可她已是陈家的夫人,终究还是要以夫家为先。
“无父无母,”夏仰宗轻轻念了念这四个字,双眸沉沉道,“倒与我是一样的。”说罢,竟上前径自扛起棺木,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仰宗扛着那口薄棺,在众人惊疑不解的眼神中一直到了郊外,遣开众人,亲手替那丫头挖了个墓,将棺材放下,深深地凝视了许久,一直到夕阳西下,柔和的暮光洒在那口薄棺之上,夏仰宗突然笑了,“我好似与你有些缘分。”
我此生总是孤独,你也一样,不若你我死同寝,也算有个伴。
枪声惊起一片归鸟,春秋在远处与易经说笑,听闻枪声狂奔而来,只见夏仰宗心口鲜血直涌,脸上却是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判官道:“第十世便是你先前之经历,已然得偿夙愿,十世之期已满,自去投胎吧。”
“若我还想求与她的缘分,该如何?”夏仰宗站在阎王殿中,直视着判官,眼中执念一如当初的张生道。
“痴儿,”判官提笔挥洒,一滴墨溅到夏仰宗的眉心,烫的他眉头一皱,只听判官道,“姻缘天注定,强求太过,反而易折,去吧。”
……
“严修贤,严佛爷,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舍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金红豆她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用得着你给她打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