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升官日常——水心清湄
时间:2018-07-27 09:02:50

  不远处的张彦瑾是笑得前俯后仰,他早就知道周齐烨心里最讨厌这种不懂得礼节的行为,既然周齐烨要故意难为他,那他就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好了。
  夜晚天空繁星点点,寒露渐生,张彦瑾无事可做,就四处溜达了起来。
  他往外看了看,发现胡杨林之中游走着不少的斥候。
  他负手而立,又侧头看了看那哨岗上默默注视着远方动静的士兵,此处是京都郊外,往西走几十里,便有驻扎的军队,即使如此,周齐烨晚上依旧派斥候们巡逻,让哨岗们放哨,看来这周齐烨并非是只会给马蹬马鞍上绣花来讨皇上欢心的富家子弟,还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
  古代的将军们对于军营的防守有两种迥然不同的方式,像飞将军李广,便是从来不用岗哨和斥候打探,而是注重用兵的战术。
  另外一种就是周齐烨这种,布岗布哨,几十里设置警戒线。
  郊外夜风寒冷,张彦瑾欣赏了一会儿夜色之后,便觉阵阵凉意,就转身回到了军官们睡的大营。
  看到一块大大的床铺,张彦瑾便知道这是专门留给他的。
  军需营之中,除了军监长史有独立的大营和床铺,其他不管是士兵们还是军官们都睡的是大通铺,只不过是军官们的营帐没有士兵的那么拥挤罢了。
  张彦瑾毫不客气地睡到了其他监军们给他空出来的大通铺上,看来周齐烨已经知道要是他今天晚上没有地方睡的话,就要去抢他周齐烨的床铺了。
  感觉到其他监军都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之后,张彦瑾便猜到周齐烨都把火气撒到这些监军身上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便倒头睡下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里,营帐之中也有了张彦瑾吃饭的案几,不过他饭菜比所有人都少,他这张案几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他吃完饭后,便就在营帐和各大作坊之间窜梭,和一只无所事事的幽魂一样。
  实在不是他想要如此,而是在周齐烨的暗示下,所有的监军们都装做看不到张彦瑾,士兵们虽然有人好奇,可在监军们的逼迫下也不敢和张彦瑾说话。
  张彦瑾眼睛眯了眯,虽然说在军营之中无所事事闲逛的日子和在家里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比家里的生活差了一点而已,可万一要是回去了,皇上和张仲谦问起来他在军营里做了什么的时候,他怎么说?
  难道要说他在军营里闲逛了一个月有余?那到时候张仲谦还不得气得额头青筋暴起?还有张老夫人,虽说他这个名义上的奶奶十分疼爱他,可是老夫人在大是大非上却是不糊涂的,老夫人虽为女身,却始终教导他们要着忠心为国,这也就是为什么张彦瑾被张仲谦按住在朝堂上打了板子的时候,老夫人愣是没有来看张彦瑾的原因。
  张彦瑾难得犯起了愁,他的脚有一下没有一下的踢着地上的土。
  “这位大人,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一个沙哑却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张彦瑾身后响起。
  张彦瑾这才猛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军营最角落处,这里是几处用茅草随便搭建的破败棚子,棚子里有几个老兵穿着破烂的衣服坐着。
  他一怔,回过神来,打量着有些驼背的老兵。这还是这几天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话。
  “老大哥,你们这是?”张彦瑾发现和他说话的老兵不是别人,正是他来军需营第一天遇到的那个老兵,而那几个坐在棚子里的老兵他也挺眼熟,正是那天一起牵着伤马的老兵们。
  这些老兵们看到穿着暗青色衣袍的张彦瑾,都纷纷站了起来。
  老兵认真盯着张彦瑾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盯着张彦瑾身上的衣服看了一会儿,讷讷道:“原来,原来……”
  张彦瑾看出了老兵神色中的惊讶和窘迫,他微笑着道:“老大哥不用多心,我只是闲逛逛到这里来了。”
  “啊,你,你就是大家口中不能理会的辎重录事啊……”老兵又看了看张彦瑾腰间象征着他职位的鱼形官符,恍然道。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失口了,赶紧闭上了嘴,紧张地盯着张彦瑾,又紧张地看了看周围。
  张彦瑾知道,这是古代人对比自己高阶层人的天然敬畏。
  他微微一笑,直接将话题岔开道:“老大哥,你们为什么不住在军帐大营之中?”本来他以为军旅生活已经够苦了,这几位老兵居然还住在不避风雨,岌岌可危的草棚子里,这简直是他无法想象的事情。
  “我们老了又干不了什么,自然是要住在这里了。”老兵努力挺了挺已经弯了的脊背,神色有些怅然若失。
  张彦瑾想到那些个作坊里面简单的活计都要交给年轻力壮的士兵,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们的年纪当回乡养老了才是?”张彦瑾不解,大魏王朝的军队以强悍出名,就是因为士卒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行军而成,这两年这边无灾无害,绝不至于说是让家中老人出来当兵吃兵饷。
 
 
第24章 
  老兵看着张彦瑾,很是小心, 不过脸上还是露出一些苍凉之色:“以前战乱, 家中没有了人, 自己在家不如在军中,而且早就已经习惯了。”
  “你们都是这样?”张彦瑾望着七八个老兵。
  老兵们都纷纷点了点头,其中有一个道:“将军也待我们好, 知道我们无处去也是能给我们活计的,更何况我们在一起, 也好歹是个伴。”
  张彦瑾心里明白了, 这也算是军中必有的情况了,这到底是大魏开国时期, 不是后世闻名已久的女帝时期, 这时候刚刚结束乱世也不过十几年,人口哪里有女帝时期多, 老兵留在军营, 一来是真的照顾,二来, 只怕是军中人手还是真的少。
  这里是辎重营, 当然和正规军营不能相提并论。所以, 将老兵们安排在这里也算合理!
  想到老兵们的活计,张彦瑾心中猛然一动,马蹄经常受伤, 每年军中折损不少马匹, 若是他制作出了马蹄铁, 一大部分马匹就不会因此被消耗,可以给皇上省下一大笔银子。
  若是他开始制作了,这些在辎重后营里生活了许多年的老兵们大可以帮忙制作。
  周齐烨让所有人孤立他,就是想让他无事可做,然后给众人留下他只会吃喝玩乐,甚至不顾场合的印象,他偏偏就不让周齐烨如愿!
  这时,恰逢监军过来让那几位老兵去干活,张彦瑾便离开了。他知道这几位老兵都是曾经战场上下来的,虽说现在居住条件不算好,可那些监军们也不敢像训斥其他士兵一样训斥他们。
  张彦瑾来到周齐烨的大营外,又被门口的士兵用手拦住了去路。
  “让他进来罢。”难得的是,这一次周齐烨居然开口让张彦瑾进去。
  张彦瑾也不客气,扫了那两个守卫一眼,便掀开帘子,大步走进了营帐。
  周齐烨却像是没有听到张彦瑾的脚步声一般,只是低头翻阅着公函。
  张彦瑾知道这是周齐烨在故意拿捏架子,他便静静地站在营帐中央,打量着营帐。
  他发现周齐烨的营帐看起来虽然简单,可细微之处却处处彰显着周齐烨作为瑞国公之后的显贵。
  比如那案几上放着的笔砚,这笔砚是一个淡青色的玉质寿龟,龟背上则镶嵌着金钿做的祥云和飞翔的鸿雁。这寿龟远远望去,栩栩如生,象征着福寿永在。而龟背上的花纹和雕饰,则是鸿雁流云的寓意。
  又比如一旁低矮案几上的酒杯,都为银器,酒杯边缘为波浪状,里面则有花朵的纹路,如此以来小巧的酒杯犹如花朵绽放。
  张彦瑾上一次进来只顾着喝酒吃肉,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现在看到了这些金贵的物什,总算是理解了周齐烨为什么会让士兵在马蹬上面雕刻花纹了。
  这些就跟小资情调一样,都是从小在一定的环境中养成的。
  周齐烨抬头看了一眼左顾右盼的张彦瑾,淡淡一笑:“张录事,我这屋里可有你入眼的地方?”
  “你今天找本长史有什么事情啊?”靠在凭几上,半阖着眼睨着张彦瑾。
  张彦瑾心中不爽,周齐烨这是狗眼看人低啊!
  不过他还是按捺着性子道:“我需要五斤精铁和十匹未受伤的战马,还请长史大人批准。”
  周齐烨身边的监军插嘴道:“目前军需如此紧张,众将士都在不分昼夜的赶工,为北征做准备,张二郎倒是好,居然在这个时候问长史要精铁和马匹,是想做什么?打马球比赛吗?”
  张彦瑾心中无语,这年头,果然权贵多的是捧臭脚的,他面色上倒是宠辱不惊,说道:“制作新的东西,减少行军损失。”
  这监军直接笑了出来,他像是听了极为可笑的笑话一般,笑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俯视着张彦瑾道:“张二少啊张二少,你不会以为你凑巧发明出了马蹬和马鞍赢了长史的弟弟,就无所不能了吧?”
  张彦瑾还未说话,周齐烨就抬手制止住了监军道:“好了,张录事,这是军需营 ,有军法军规,并不是在你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要按规章法度办事,况且军需有限,本长史更不能将战马和精铁交给你,你回去吧。”
  张彦瑾眼睛微微眯了眯,他总算是明白了周齐烨今天为什么让他进来了,是以为他待不住了,想要听他来求他这个军监长史?
  他望了一眼负手而立,下巴微扬的周齐烨,直接转身走出了大营。
  刚刚站在周齐烨身后的监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他笑着道:“张二少,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日里在军营里无所事事,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做你的张家二郎吧!”
  张彦瑾冷冷一瞥,径直去向马棚牵出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天傍晚,张彦瑾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宁国公府。疾驰一路,却依旧无法疏散他心中的郁气。
  “二郎?”张博文先看见了下马往府中走去的张彦瑾,见张彦瑾面色不佳,眉头便皱了起来:“你是不是惹出什么事情了?”
  张彦瑾一听心中便嘀咕了起来,什么叫他又惹事情了?
  “没有,我只是回来取一些东西。”张彦瑾不想让家里担心,避重就轻道。
  “那你这一脸郁气,”张博文明显松了口气道:“你回来要取什么东西?”
  他和张彦瑾一起走进雕着牡丹花的游廊上,感慨道:“虽然只有几日的光景,奶奶可没少念叨你,你这次回来,可要记得去看看奶奶。”
  张彦瑾心中一暖,点点头道:“我洗漱之后,就去拜见奶奶和伯父。”
  他望着身边年少老成的张博文,琢磨了一会儿,脸上浮出一抹笑意,凑到张博文跟前道:“大哥,能不能借我五匹马啊?”
  “借马?”张博文有些紧张地盯着张彦瑾,停下脚步道:“二郎,你实话告诉我,你今天突然赶回来,是不是惹了什么事情?你借马是想要做什么?”
  张彦瑾望着削瘦如竹竿的张博文,又看了看他眉心的褶皱,只觉得张博文之所以这么瘦,就是因为多思多虑造成的。
  “大哥,我就是想要借用你的马匹再制作一些东西而已,你不想借我就算了,居然还说我惹事。”张彦瑾佯装生气道。
  张博文又看了看张彦瑾,这才道:“大哥不是不愿意借你,只是怕你在军营里惹事,这军营可比不上家里,我听父亲说,原来的军监长史被调任走,由周齐烨担任了?”
  张彦瑾点了点头,难得露出了苦恼的神色道:“大哥,我可是进了军营第一天就被他给孤立了。”
  他摊了摊手,继续道:“这可不,今天就把我以在军营中无所事事的理由赶了回来。”
  “真是岂有此理!”淡定如张博文,知道张彦瑾被欺负后,也是气愤不已。
  他冷静片刻道:“你莫要担心,我一会儿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商量商量看看这事情要怎么解决。”
  张彦瑾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胸有成竹道:“这种小事何必麻烦伯父?大哥,你只要把五匹马借给我,就等着瞧好吧。”
  张博文被张彦瑾精怪的样子整得哭笑不得,他沉思片刻后道:“五匹马我借给你,不过你千万莫要惹事啊。”
  张彦瑾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了下来。古代长兄如父,看来果真如此,以前那个纨绔子弟张彦瑾可没少让张博文操心,不然张博文神经也不会如此敏感。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洗漱更衣之后,才看到了汗津津跑回来的张修武,一照面才知道张修武去练习马上骑射去了。
  “二哥,你可不知道,有了马蹬和马鞍后,我这马上骑射准头高多了!”张修武一把抹掉脸上的汗,扶住张彦瑾的肩膀道:“改天你有时间了,咱们一起去胡杨林场试试去?”
  张彦瑾把张修武汗津津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掀下去,嫌恶道:“赶紧洗洗去。”
  张修武显然还没有从兴奋头中缓过神来,他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这才回自己小院洗漱去了。
  张彦瑾拜见过老夫人后,便去了张仲谦书房,回答了张仲谦的一系列询问后,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第二天一早,张博文便让人把五匹良马牵了过来。
  张彦瑾拿到马匹之后,并没有打算直接回辎重营,而是拿着画出来的半月牙型的简笔画,穿过纵横的长街,来到了西市鲁铁匠的铁匠铺外。
  随着开市锣声一响,张彦瑾便走了进去。
  “哟,二郎!”鲁铁匠看到张彦瑾,眼睛一亮。
  “这些日子可好?”
  鲁铁匠日子当然好了,他自从做了马镫马鞍,名声有了。他虽然是宁国公的仆人,但是匠户之间也是靠名声的,他这也算是头一份了。
 
 
第25章 
  鲁铁匠走上前去把桌子上的小锤子,图纸, 作为丈量工具的米尺和线头收拾到一边, 便一撩衣服在张彦瑾对面坐了下来, 哈哈一笑道:“这些日子很好。”
  又说道:“三郎前天拿了胡人的弯刀来,想要让我帮他制作一柄圆月弯刀,这些天在忙活这事了。”
  正说着, 鲁铁匠像是感慨般叹了一口气,他端详着他那粗糙的大手道:“老爷厚恩, 让我留在府中打铁炼铁, 我手艺才慢慢精湛了起来,也渐渐有人来拜师学艺, 可从未像这一段时间一样这么受人推崇。”
  张彦瑾望着鲁铁匠粗黑的大手, 指尖因为长年摩擦,乌黑的铁色已经渗入到了指纹之中, 虎口经常握工具的地方, 也起了一层淡黄色的厚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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