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反面教材全解——九月流火
时间:2018-07-27 09:12:23

  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这个道理从古到今都适用。
  想要在萧英手下有抵抗之力,甚至站在和他同等的高度上对抗,唯有也成为官员。
  如今做官除了靠门第,还靠祖宗的荫蔽。祖父叔伯在朝中做官,才能将子侄弄到朝廷里。可是萧家不是世家,萧景铎也不想靠萧英,他就只能走另一条更加艰辛的道路。
  前朝的科举虽然没办几年,但对万千平民来说却是石破天惊的第一着。千年以来,历来官都是官,民祖祖辈辈都是民,断没有交换身份的可能。而前朝皇帝这个异想天开的法子,却给千千万万寒门子弟开出一条通天路来,即使希望渺茫,万里无一,但总算是有了一线改变命运的机会。
  现在皇座上早已换了人,一个新的王朝重新命名了这片土地。虽然科举制度还没有被提起,但萧景铎有一种近乎笃定的直觉,如今美貌善战的新皇族,一定不会荒废了科举这条路。
  世家的势力真的太大了,数百年来一直牢牢占据着高处,肆无忌惮攫取权力和财富的同时,还不允许其他人往上爬。世家一手推行了按门第分配官职的选拔制度,这无疑对寒门大大不利,平民几乎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除了乱世投机,几乎再无做官的可能。这对江山社稷是极大的危险,对君主同样危险。
  所以萧景铎才敢笃定,科举一定会再办起来。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提前准备好,读书习字,等开科的时候顺势报名,然后入朝为官。他耍了手段让老夫人请储书辛来府教书,就是看中了储书辛赶考学子这个身份。为此,萧景铎还故意激了萧景虎一把,让自己能名正言顺地前去旁听。
  有时候萧景铎自己都觉得他这个人很可怕,母亲几度垂危,萧英固然是主谋,可是老夫人亦是帮凶,他却能和老夫人同坐一堂,维持着若离若即的关系。他明知老夫人对他有愧疚之心,所以他故意不冷不热地吊着她,让老夫人觉得再加把劲就能融化萧景铎心里的隔阂,然后连续不断地顺着他。
  然而奇怪的是,他愿意和助纣为虐的老夫人维持假象,却一点都不愿意向萧英妥协。其实他远不必这样麻烦,只要他提出来,自然有人替他安排好夫子,甚至安排好日后的官职,前提是他低头和萧英服软。
  可是萧景铎不愿意。
  所以他只能费尽心机,用各种旁门左道实现自己的目标。
  旁门左道就旁门左道吧,萧景铎对此十分坦然,他承认自己心术不正,但只要能抓住科举的可能,抓住做官的那一线希望,他就愿意放手一搏。
  考取官途之路,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老夫人:这些侍女真是不省心,整天就知道哄着我孙儿玩。
  侍女:?
  老夫人:更气人的是我说虎儿不听,她们一说虎儿就放下了木剑,跟着她们去外面玩。真是气死我了!
  侍女:???
  侍女:发生了什么?
 
 
第11章 夫子
  没几天,储书辛传来回话,同意来定勇侯府授课。
  萧景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老夫人的婢女前来通知他明日正式开课后,一整个下午,萧景铎都待在清泽院里打理东西。
  虽然新朝已定,但是物价依然居高不下,一斗米高达八千钱,别说寻常百姓,就是达官贵人也买不起。至于笔墨纸砚,这些原本就不便宜,战乱连年,生产被大肆破坏,纸价更是飞涨。
  而萧景铎被发配在偏院,自然不会有人替他准备文房用具,他目前这些,都是他利用手里的银钱,断断续续从府外买回来的。
  秋菊替萧景铎收拾笔墨,嘴里还忍不住抱怨:“侯爷真是狠心,大郎君明日就要去见先生了,他居然问都不问,连文房都不替大郎君准备。这样粗糙的墨,哪里配得上大郎君的身份……”
  萧景铎却淡淡笑了:“用不着。”
  “啊?”秋菊抬起头,不解地问,“怎么会用不着呢?就算郎君现在还埋怨侯爷,那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啊!纸墨好花钱的。”
  萧景铎没有再解释,他的目光移向窗外,沉思起来。
  秋菊的话倒是给他提了醒,不说其他,光读书所需纸张就是一笔极大的支出,这些钱萧英不会替他准备,萧景铎也不想用萧英的钱。那么这笔钱如何来,就成了目前最紧迫的问题。
  萧景铎上京时还未和萧英闹翻,那时下人给他送来许多金银玉器,他到现在还留着。可是这些虽然贵重,却并不能解燃眉之急,他现在身上的现钱,连五百文都不够。
  然而除了自己的笔墨,他还要供母亲养病。虽然每隔十日就会有郎中来府中请脉,省了一笔医药钱,但是不是萧景铎故意贬损,这个郎中的水平实在很菜,医术远远不及外祖父,无论是什么病,到了他那里就只有一种办法——驱鬼。
  萧景铎忍了这个庸医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另想办法,自己花钱给母亲另外熬补药吃。可惜,外祖父去得早,如果他自己学习了医术,哪里用得着请外面的郎中。
  和母亲的病比起来,他自己的用度要靠后许多,所以萧景铎上街买笔墨时并没有选最好的,反而挑了最实惠的。
  为此,秋菊还不断念叨:“大郎君您太委屈自己了,笔墨在学堂就是门面,您是侯府的大郎君,怎么能失了身份?”
  萧景铎自己却不在乎:“虚名而已。”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秋菊看着萧景铎,眼里突然涌出泪来:“郎君你才九岁,这个年龄的孩子哪一个不是贪玩不休,攀比成性,你却这样懂事。”秋菊用力抹掉眼中的泪,语气坚定,不知是想说服萧景铎还是说服她自己,“郎君,你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萧景铎被秋菊逗笑,他点头道:“借你吉言。”
  秋菊看着萧景铎的笑,似乎愣了愣:“郎君,你刚刚笑了!你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是吗?”说着,萧景铎就下意识地收敛了笑意,恢复成冷漠淡然的样子。
  然后萧景铎就看到秋菊这个哭包又露出想哭的表情,他有些手足无措,立刻站起身来:“你先忙,我去看看母亲。”
  话音刚落,萧景铎不敢再看秋菊的神色,一溜烟跑出去了。
  正房里,赵秀兰靠在床上,失神地看向窗外的落叶。“已经到秋天了啊……”
  萧景铎刚进门,就看到母亲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中滞了滞,努力换上笑容,装作欢欢喜喜的模样朝赵秀兰走去:“阿娘,明天我就要去跟着夫子读书了。”
  “是吗?”赵秀兰露出虚弱的笑容,“真好,我的铎儿也能读书了。”
  读书历来都是世家的特权,家庭好些的平民能认字就不错了,遑论翻看那些儒道经典,更别说许多藏书在市面上并不流通。这些书都藏在世家内部,以家产的方式代代相传,概不给外人翻阅。
  直到前朝可以通过读书做官以后,民间才渐渐兴起学堂。要不然读书识字无用,平民百姓为何要耗费巨资送孩子读书?
  赵秀兰因为父亲是郎中,这才能认字,但四书五经却是不懂的,这是世家贵族才有机会,也有权力看的书。
  借了赵秀兰的光,萧景铎也识字,但并没有系统地开蒙过,所以请夫子来教习,对他利处极大。
  萧景铎陪着赵秀兰说话,他很快就发现赵秀兰神思不属,时不时掩唇轻咳,显然沉疴难愈。
  萧景铎心不住往下沉,他知道自己仅是粗通药理罢了,远不到能给人看病的水平,可是他还是大着胆子,光凭一本医书就给赵秀兰开方熬药。因此除此之外,他已经毫无办法了。
  即使如此,赵秀兰的身体也一天天坏下去,显然这是心病,无论萧景铎给赵秀兰喝多少补药,都无法根治的心病。
  “阿娘”,萧景铎忍不住握住赵秀兰冰凉的手,再一次和赵秀兰重申,“我会尽快长大,尽快带着你离开这个地方。阿娘,我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你一定要撑住,和我一起看着这一天的到来。”
  “好。”赵秀兰只是笑着点头,然后催促他回去休息,“天晚了,你快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见夫子呢。”
  萧景铎重重叹了口气,依言离开。
  灯下,他抚过笔墨纸砚,眼中闪烁出逼人的光芒来。
  他一定会实现对母亲的承诺,早日出人头地,替她夺回侯夫人的尊荣,然后带着她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
  他无比坚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第二天,萧景铎早早就到达书房,等候储书辛的到来。
  辰时中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衫的中年书生慢慢从屋外走来。
  萧景铎连忙起身,给夫子稽首行礼:“萧景铎见过夫子。”
  储书辛淡淡点头,显然他对萧家的状况略有耳闻,略微看了看就认出了萧景铎:“你就是萧家大郎君?”
  “正是。”
  储书辛又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这位前朝考生瘦削落拓,脸上却颇为淡漠,似乎什么都不关心,对此萧景铎也不敢贸然开口,惹夫子不快。
  又等了一会,萧景虎来了,远远萧景铎就听到了喧哗声。萧景虎自己不耐烦地在前面走,身后跟着许多奴仆,有老夫人的、萧二婶的,甚至还有萧玉芳和萧玉丽两个姐妹的,萧二叔走在萧景虎旁边,似乎还在嘱咐什么。
  相比之下,萧景铎一个人真的利索极了。
  萧二叔将萧景虎领到储书辛面前,笑着问候了几句,然后让萧景铎、萧景虎给夫子稽首拜师,紧接着呈拜师礼、跪拜孔子,等这一通都折腾完,时间已经不早了。萧二叔又目带警告地瞪了萧景虎一眼,然后带着奴仆离开,将空间让给储夫子和学生。
  闲杂人等都退下后,储书辛坐在上首,询问萧景铎和萧景虎的识字情况。“二人可识字?”
  萧景虎用力摇头,萧景铎斟酌说道:“外祖和母亲曾教过一二,常用的字是识得的。”
  “好。”储书辛面色淡淡地颔首,然后道,“翻开千字文,今日先来认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东藏……”
  储书辛带着他们念了一遍后,就从第一行说起,逐字给他们讲解字义和结构。储书辛说文解字,旁征博引,可见功底是极扎实的。萧景铎虽然曾照着医书学过字,但毕竟没有系统学过,此时经储书辛这样一讲,才觉得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储书辛照着千字文替他们讲字,虽说这对夫子的才学要求十分高,但是对孩子而言,未免也太过无趣了。果然没一会,萧景虎就坐在蒲垫上左右扭动,显然不耐烦了。
  储书辛看到了只做不觉,萧景铎也乐得如此,夫子不会顾及萧景虎,进度大大加快,这对萧景铎十分有利。
  而同时,萧景铎对自己的猜测也越发笃定。储夫子本是不愿意来侯府教童子的吧,只是困于生计,不得已为之罢了。
  半个时辰后,萧景虎再也忍不了了,储书辛念在他们初次读书,也大方地停了课,放他们休息片刻。
  夫子一离开席位,早就守在屋外的奴仆就一股脑涌进来,围到萧景虎旁边,又是添水又是打扇,萧景虎也习以为常,毫不客气地呼来喝去。
  这才多久啊,他就被惯成了这样,萧景铎暗自摇头,他不想理会萧景虎那处的喧哗,而是转过头,潜心背诵夫子刚刚教授的内容。
  萧景铎本想安安静静看书,可是他注定不会如愿。他那三个堂妹不知道如何得知了萧景虎已然下课,现在都跑过来献殷勤,萧玉芳带了盘糕点过来,而萧玉芒更甚,直接端了一碗凉汤来,说是给萧景虎解乏。她们三人围在萧景虎身边,既要嘘寒问暖又要不着痕迹地排挤别人,萧景铎远远听着都觉佩服非常。
  萧玉芳等人此行真的是为了照看刚入学的弟弟吗?显然不是。萧景铎非常清楚,她们三人此举,真实目的是为了讨好老夫人,毕竟手握侯府大权的是老夫人,她们想要过得好,只能掏空心思讨好祖母。从前萧玉芒对萧景铎殷勤备至也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萧景铎和萧英闹翻后,这三个精明的堂妹发现萧景铎无利可图,就转而去哄骗萧景虎了。
  这些起起落落都发生在几个月之间,萧景铎作为其中的一员,对人情冷暖可谓体验更深。权力真是一个好东西,只要和当权者扯上哪怕一点关系,就有的是人蜂拥而至,嘘寒问暖。
  萧景铎算是看清了后宅里这些女子的圈圈绕绕,此时,他甚至有些庆幸他是男儿,可以脱离家族自己建功立业,不必把所有心思都寄托在如何讨好当家人身上。后宅里不认身份只认权力,天底下人情世故,不过如此。
  强人者,唯自强。萧景铎对后宅的心思渐渐冷下来,他不打算再在这里浪费注意力,而是低下头,默背今日的课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萧景虎身边奴仆如云,还有三个俏生生的堂姐围着说好听话,而萧景铎这里却杳无人迹,这样强烈的反差无疑是很尴尬的。屋里虽然没人敢去萧景铎身边,但每个人都在偷瞄他的动向,等他们看到萧景铎从头到尾连脸色都没变,只是低头看书时,他们大感无趣。然而失望之余,他们也生出些敬佩来。
  小小年纪,大郎君倒是好涵养,连这种落差都能接受。
  好在书房乱象只持续了一小会,没多久,储书辛就回来了。看到夫子回来,萧玉芳三人再不情愿也得腾开地方,耽误了郎君读书,这个罪名她们可担不起。
  萧玉芳三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储夫子权当看不见,也不等下面的人坐好,拉开书卷就继续授课。
  萧景铎立刻逼着自己收心,投入到书本中。
  后半堂课萧景虎不耐烦极了,他一边尝萧玉芳带来的糕点,一边无聊地四处打量,巴不得下一瞬就下课。好容易见储书辛停下,露出收书的模样,萧景虎来不及等夫子散学,立刻拔腿跑了出去。
  萧景铎略有尴尬,他向夫子道歉:“二弟莽撞,夫子勿怪。”
  储书辛摆了摆手:“无碍。”说完了就要离开。
  萧景铎顾不得收拾笔墨,连忙追上去:“夫子,学生听说你曾参加过前朝的科举,不知科举涵盖那些典籍?”
  储书辛奇怪地瞅了萧景铎一眼,语气中还是不想多谈的冷漠:“你是侯府长孙,侯爷的亲子,你又不需参加科举,问这些做什么?何况,已经没有科举了。”
  萧景铎苦笑,但又不想对外人提及自己家的情况,只是对储书辛深深一拜:“请夫子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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