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反面教材全解——九月流火
时间:2018-07-27 09:12:23

  萧景铎本来有些伤感,听到这句话真是哭笑不得:“你还真打算这样做?”
  “对啊。为什么不?”容珂理直气壮,“她既然不承认,那我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替她试上一试,看她还敢不敢暗算我!”
  “你真是……”萧景铎忍不住想笑,“你这些折腾人的手段都是从哪儿学的?”
  虽然萧景铎觉得很荒谬,但是这一点都没影响他做事。没多久,威严庄重,象征至高无上皇权的太极殿前,就栓了一只猴子。
  太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猴子的饭中撒了一勺金刚石粉,一转身看到各位穿朱戴紫的大臣,太监还笑道:“诸相公好!吴太后被人下了毒,殿下想知道罪魁祸首是不是这种石粉,这才在这里养了只猴子。对了,到时候结果出来,还劳请各位相公做个见证。”
  没到一天,上自宫廷王侯,下至平民百姓,全部都知道猴子和崔太后的故事了。那只猴子非常活泼,一点都不怕人,坐在太极殿前吱吱乱叫,每个宫人臣子路过这里,都忍不住朝猴子瞧上一眼。
  乾宁殿下做事,就是这样绝。
  崔太后简直气得吐血,她现在感觉自己就是太极殿那只任人观赏的猴子。崔太后把牙咬的咯咯响:“乾宁她简直……欺人太甚!”
  “太后,我们这可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这个蠢货,当时明明说好了这种法子杀人于无形,到最后铁定谁都察觉不到。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全被人猜了个正着!她倒躲起来不见人了,哀家呢,又要替她兜着。”
  “太后息怒。”宫女小心地劝着,“要不,奴将定勇侯夫人请到宫里来?”
  崔太后冷笑:“让她进来做什么?听她哭诉,还是听她说自己无辜?”崔太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停了一会,说道:“将郑王请过来。”
  定勇侯府内,吴君茹听了朝上的事情,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丫鬟不解地问:“夫人,您怎么了?”
  吴君茹却恍若未觉,自言自语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出了个主意罢了,真正的布局都是崔太后在做。对啊,我又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她们就算怀疑,又能把我怎么样?”
  “夫人,什么痕迹,您在说什么?”
  吴君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喊道:“去找四郎君过来!”
  萧景业正在上课,匆匆被唤过来,很是奇怪:“母亲,您找我?”
  “景业,你的功课学的怎么样了?”
  萧景业本以为有什么急事,没想到吴君茹劈头盖脸在问这些。萧景业的胳膊被吴君茹掐得生疼,他的表情也冷淡下去:“尚好。母亲又想做什么?”
  “你今年十三,过年就十四了,你看你参加明年的春闱怎么样?若你能成了状元,母亲就能跟着你出口气,还有你妹妹,也能沾光。”
  “参加春闱?”萧景业觉得简直荒唐,“我如今才多大,为什么要这么急?再说,我就算报了也考不中,为什么不沉淀几年再去。”
  “我这是为你好!出名要趁早,你看看那个,不就是十六岁中了进士么!他能做,你为什么不能?你还要做的比他好。现在是八月,正好,来得及,过几日我就去给你到礼部报名。”
  萧景业想表达反对,但是吴君茹像是魔怔了一样,铁了心让萧景业报名春闱。萧景业看着自己的母亲,心中怏怏,他转过头,正好和门口的萧玉雅对上视线。
  ……
  太极殿的那只猴子,可谓闹得沸沸扬扬,金刚石的粉末也能杀人,这种说法闻所未闻,许多人都对此将信将疑,崔太后也因此而高声叫屈,咬死了是容珂在诬陷她。摄政长公主和太皇太后咬的正紧,一时间连科举报名的事都没什么人关注了。
  科举举子的名帖送到礼部,礼部司主事将誊抄的名帖放到萧景铎手边,说道:“郎中,我见明年的春闱上有一个人名唤萧景业,你们是……”
  萧景铎收起一卷书,拎起案边的丝绸带,修长的手指腾挪其间,正在给书卷系结。听到主事的问话,他回道:“正是家弟。”
  主事听了这话都惊了,他觑了会萧景铎的脸色,实在什么都看不出来,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萧郎中一家真是满门芝兰,令弟竟然也科举了。既然是萧郎中的弟弟进试,那是否……”
  主事越说声音越低,萧景铎一直等他说完,倒想看看他敢说什么。主事到最后也不敢点明了,萧景铎轻轻笑了笑,这才说道:“他科举和我有什么关系?主事不必考虑这么许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不需要给令弟在贡院安排一个好些的位置吗?”
  “主事慎言,这是徇私了。”
  主事猛地闭住嘴,还回头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听到,这才松了口气:“萧郎中真爱开玩笑,现在有耳朵在,这些话可说不得。”
  耳朵自然是指乾宁的爪牙走狗,银枭卫了。
  萧景铎听了这话只是一笑,再看向主事时眼神已经变得冷淡:“我没有开玩笑。”
  主事莫名打了个寒战:“啊?哦,好,属下明白了。”
  等出了礼部司,主事见了祠部主事,抱怨道:“萧郎中真是难以捉摸,我今日看到他的弟弟报考科举,留心问了一句,结果还碰了一鼻子灰。”
  “萧郎中少年得意,又有军功又有爵位的,可不是这样吗?”祠部主事凑近了,悄悄说,“听说,他还深得长公主信任,脾气大一点,完全有底气。”
  两位主事对视一眼,都摆摆手示意这人惹不起。礼部是六部之一,虽然在尚书省中算不上什么要害部门,但是礼部掌管祭祀、册封和贡举,也是外面人人巴结的清要部门。礼部“部”这个级别的长官是尚书,民间俗称宰相,副长官是侍郎。部之下是四司,“司”这个级别的长官是郎中,副长官是员外郎。礼部四司中以礼部司为首,而萧景铎便是礼部司郎中,可以说在礼部,除了寻常难以一见的尚书、侍郎,就属萧景铎这个礼部郎中最大了。礼部主事有心去投萧景铎的好,没想到,反被训斥了。
  听完礼部主事诉苦,祠部主事好奇地问道:“你做了些什么,竟然反被埋汰了?”
  “我见名单上有一个人叫萧景业,名字这样像,琢磨着多半都和萧郎中有什么亲缘,这才去问萧郎中,用不用给他弟弟行个方便。没想到,反被他喝斥我徇私。”
  “哎呦,你这事干的!”祠部主事忍不住拍大腿,“萧郎中和他的弟弟不是一母所生,听说和家里的继母闹得还很不愉快,你没见他都独立门户,自己开府了么,你拿他继母所生的弟弟去问他,这可不是要被埋汰么!”
  “还有这种事情!”礼部主事惊讶了,想通其间的关节又有些着急,“那我岂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萧景业该怎么办?用不用……”
  “不用,当不知道就行了。”
  .
  吴太后吐血不止,还时常腹中剧痛,连饭都吃不好。这几日吴太后迅速的消瘦下来,容珂打发了太医署和尚药局的医师过去,下令好生给吴太后治。崔太后为了表示自己的无辜,也时常在武德殿杵着。虽然金刚石粉这件事情还没争出个结果来,但是私下里,各家主母都防备起这种杀人于无形的东西来。
  乾元二年加了制科,容珂招了二十余位寒门子弟入朝,乾元三年的科举也提前了许多。正月十五刚过完,春闱就开始了。十天之后,礼部在东墙上放了榜。
  举子们早早就等在礼部东墙外,等着放榜。萧景业也混迹在人群中,一个同场的举子凑过来搭话:“萧四郎,你说这次中举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我如何得知。”
  “你的长兄是礼部郎中啊,你难道不知道?”
  萧景业抿住嘴,不想搭话。从他参加科举开始,不断地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萧景铎,不,从他读书踏上科举这条路开始,萧景铎的阴影就一直笼罩着他了。
  是,他有一个出色的长兄,十六中进士,二十封侯,二十二就出任五品郎中,半只脚踏入高官圈子。人人都觉得萧景铎前途无量,而他,这个异母所生的弟弟,就要一直笼罩在萧景铎的阴影下,连他的母亲都不断地拿他和萧景铎比较。
  萧景业真的从心里厌烦这种比较,这些年他一直被逼着干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可是吴君茹日日却在他身边耳提面命,他是全家的希望,他要早日中举给母亲和妹妹撑腰,他要追上他的兄长……萧景业有时都要喘不过气来,可是随即他又安慰自己,他可以的,他从小资源比萧景铎好,萧景铎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他做不到。
  萧景业抬起头,目待期盼地看着礼部的大门。
  礼部院内响起爆竹,奏起钟鼓,随后,礼部的人推开门,拿了一张黄色的丝绢出来。
  众多举子立刻冲上前去看,场面一下子闹哄哄的。萧景业挤在人群中,抬头看了良久,最后不得不丧气地低下头。
  同场考试的举子看见他,还过来说话:“萧景业你没中吗?没事,你几年才十四,有你长兄在,你迟早都能金榜题名。对了,你长兄是不是也是进士出身?要是你也中了,那你们家就是一门两进士了……”
  萧景业冷冷地说了一句:“他已经分家了,不会有一门两进士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扒开人群,走了出去。
  萧景业不想回侯府,不想去面对失望的母亲和妹妹,他在礼部外徘徊,却又不知到哪里去,一直徘徊到日头正中都很茫然。
  突然礼部的门打开了,许多红衣绿衣的官员从里面走出,相互道别:“萧郎中好走。”
  萧景业一眼就认出其中那个穿红衣的人,他身姿颀长,腰瘦腿长,侧着看线条极为悦目。
  萧景业心中团着一股无名火,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去,想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礼部的其他人都走远了,渐渐只剩萧景铎一个人。萧景业悄悄跟在后面,正打算出去,张大嘴却发不出声来。
  他要唤萧景铎什么,长兄?还是承羲侯?或是礼部萧郎中?
  还没等萧景业想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听到一个冷冽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出来!”
  萧景业吓了一跳,怎么也不觉得自己的行踪会暴露,他继续躲在墙角后,并不打算现身。萧景铎却回过身,眼神精准地看向萧景业的方向:“还不出来?”
  萧景业这次没法骗自己了,他觉得不解,萧景铎怎么会发现他?
  而萧景铎看到萧景业,却一点意外的神色都没有:“你跟着我想做什么?”
  萧景业慢慢走出来,问道:“你为什么以权谋私,压制我的名次?”
  “以权谋私?”萧景铎想了想,随即了然,“对了,今日放榜。”
  说到这里,他好笑地摇摇头,他很少笑,这样一笑仿佛连雪都停了,他的眼睛中也跃动着浮金:“怎么,你觉得你没中举,概是因为我?”
  萧景业也觉得这个说法可笑之极,明明萧景铎没比他大多少岁,可是面对着他,自己的气势总是矮一截:“你就在礼部,还是五品郎中,若是你动了什么手脚,那谁能知道呢?”
  “你要是这样想,恐怕日后也考不中。”萧景铎示意下人收了伞,自己大步朝外走去。“你愿意这样想就随你,我便不奉陪了。”
  承羲侯府的人早就备好了马,只是收了萧景铎的指令,一直远远拉着,现在才将马牵到萧景铎面前:“侯爷,您的马。”
  萧景铎利索地腾身上马,马被牵了一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它兴奋地打起响鼻,马蹄也躁动地刨起土来。骏马躁动不已,四蹄腾跃,而萧景铎却始终稳稳坐在马上。他稍微收紧了缰绳,制住烦躁的坐骑,这才对萧景业说:“回去转告吴君茹,她若总是将希望放在邪门歪道上,迟早要受反噬的。承认自己的失败,就这么困难吗?”
  说完这句话,他便一抽缰绳,驾着马离开了。萧景业停在原地,良久没动。最后萧景业的书童实在受不了冻,提醒道:“四郎君,我们该回了。”
  “我和他,是不是真的差很多?”
  “没有,这哪儿能呢……”书童想也不想地夸赞萧景业,可是翻来覆去,他也不敢说萧景铎什么不好。
  萧景业抬起头,望向萧景铎离去的方向。路上扬起雪尘,萧景铎的背影已经看不太到了,萧景业对着茫茫雪地,第一次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去年冬天的雪一场连着一场,今年冬日没怎么下雪,但是却极冷,尖利又干燥的那种冷。程慧真的丫鬟进了门,嘴里还在抱怨天气:“什么鬼天气,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下起雪来,真是冻死人了。不过下雪也好,没有那么干,娘子的风寒就能好了。哎,娘子?”
  程慧真不在屋里。她躲在回廊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身边的丫鬟正裹着披风,和一个黑衣人低头说话。隔着风,几个字眼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吴太后这几天不大好,御医到最后还是没办法……对,借着太后丧事,公主想对郑王下手,像江安王一样……具体怎么做还没说,这是机密,你要好生保管,一个字都不能说……”
  程慧真猛地回身靠在柱子上,死死捂着自己的嘴。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吴太后要死了?乾宁还想对郑王下手?
  天哪,她怎么会这样大胆!而且竟然将眼线埋到了自己身边,这实在太恐怖了!
  程慧真捂着嘴,小心翼翼地往回挪。好容易走远了,程慧真刚刚松了口气,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树枝上。
  程慧真心里一凛,顾不得许多,立刻撒腿就跑。
  这是程慧真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她直跑到自己屋里还是气喘吁吁的。夏风掀帘子进来,发现程慧真脸颊通红,大口喘气,还很是奇怪:“娘子,您怎么了?”
  “没事。”程慧真艰难地说道,“我出去散步,太冷了,就自己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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