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慎言!”吴君茹连忙喝止。吴家全然依附崔家,借吴君茹几个胆她也不敢得罪崔家,吴君茹有些惊慌地叫道:“这和崔家有什么关系?”
话没说完,她自己也想出来有什么关系了,原来绕了一圈,这位小郡主真正的目的是崔氏。
萧景铎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位郡主愿意给他引荐平魏公主,现在还帮着他说话,早在她之前询问“你的继母吴氏,可是出身清河吴家”时萧景铎就该想到了,容珂绕了这么一圈,并不是想替他做主,而是借力打力,想要打击清河崔家的名声。
就连萧景铎就隐隐有所耳闻,圣上继位后,元后已逝,皇帝有意聘崔氏女为后。而容珂是太子的女儿,元后的直系血脉,自然不希望再来一位中宫皇后,尤其这位还是五姓女。
怪不得,萧景铎了悟,他的事只是给容珂递了一个筏子,一个名正言顺攻伐崔氏的筏子。先是以吴君茹作引,然后将关系扯到崔家身上去,若是崔氏女真的沾上了不容元妻子女的名声,别说入宫为后,恐怕连嫁人都不容易了。相通之后萧景铎忍不住感叹,皇室貌美心狠果然名不虚传,就连一个豆大的小姑娘都有这等心机。
吴君茹隐隐觉得今日之事闹大了,若是真的攀扯到崔家,都不用崔氏动手,吴家的长辈就能亲自过来扒了她的皮。吴君茹有些左右为难,偏偏容珂还不肯放过她,步步紧逼:“吴夫人,你还没说呢,他到底是嫡是庶?”
萧景铎适时地补充:“母亲的婚书尚在,相信涿郡官府也有记录。”
吴君茹面色僵硬,显然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容珂笑着又问了一句:“夫人,你怎么不说话?”
吴君茹脸上的肌肉都僵了,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咬着牙说道:“是嫡。”
若说是庶出,岂不是真坐实了贬嫡作庶、不容前人血脉的罪名?吴君茹就是再不甘心让萧景铎作嫡长子,此刻也只能咬碎银牙和血吞,恨声承认了萧景铎是嫡出。
萧景铎却皱了皱眉,说道:“夫人,你之前不是和祖母说,绝不同意将我记到你的名下吗?现在我怎么又成了嫡出?”
看戏的夫人们哗然,这句话里的信息可谓极多,她们也都是在内宅厮混多年的人,哪里听不懂这其中的门道。
精彩,定勇侯府的日子这样热闹吗?
吴君茹牙都要咬碎了,她瞪着萧景铎,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你母亲是原配,你本就是嫡子,哪用记到我的名下?你估计是听岔了,我从未和婆母提过此事。”
“原来是这样。”萧景铎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那看来是什么人乱嚼舌根,我这才记岔了吧。”
吴君茹将指甲掐到掌心,简直忍不住打人的冲动。萧景铎这个面白心黑的小混账,居然当着这么多人,暗骂她是嚼舌根的长舌妇?吴君茹气急,但是当着这么多人,她又不好发作,不然岂不是上赶着对号入座?
吴君茹忍了又忍,这才强行挤出笑容来:“是你记岔了。”
容珂似乎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斜睨了萧景铎一眼,没有多说,反而又拿吴君茹开涮:“吴夫人方才被说了两句就哭,可是现在看来,夫人倒也伶牙俐齿的很呀。”
对的,旁边夫人们此刻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方才哭的楚楚可怜,她们还以为吴君茹真是个委屈的,可是事实上这个人却能言善辩,甚至能把原配留下的嫡子逼成庶子,真是又当又立,惹人生厌。
原本一边倒向吴君茹的情势立刻反转,平魏长公主心中大呼痛快。她方才什么都没说,吴君茹就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像她真的欺负了吴君茹,而旁边的人竟然也都向着这个戏精。平魏窝火的不行,本打算发作出来,好好骂醒这些睁眼瞎,没想到却被容珂拦下,寥寥几语就让吴君茹原形毕露。平魏痛快的同时还有些尴尬,她这个做长辈的,竟然让一个孙女辈的孩子替自己出气,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萧景铎完美解决了自己的身份危机,还顺势恶心了吴君茹一把。他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这才有心思打量身边的这位小姑娘。
她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吧,宫里到底过得什么日子,竟然把小孩子逼成这样。
幸好容珂没有注意萧景铎的眼神,她今日取得了意外之喜,此刻心情正好,也就没理会旁人的打量。容珂达成目的后,再没兴趣在宴客厅多待,于是略站了站就起身告辞,萧景铎也不想在女眷宴客厅待下去,便跟着告退。
出来之后,萧景铎略微退了一步,和容珂一前一后地走着。他看着容珂的背影,虽然思绪杂乱,但还是诚恳地道谢:“今日多谢。”
“不必谢我,反正我也不是为了帮你。”容珂倒非常坦然。
萧景铎也知道容珂的真正目的是即将入宫的崔氏女,他不过给了容珂一个发作的契机。但一码归一码,容珂到底帮自己正了名,所以萧景铎还是执意致谢:“多谢,日后若有需要,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容珂却只是随意笑了笑,想来这种话她听得多了,并不觉得对方真的会履行。但她今日心情好,竟然难得地点头应道:“好啊。你名唤萧景铎吧,你的承诺我记下了。”
萧景铎任务已经完成,不好再在后院待了,当即便和容珂告辞,自己回前院去。临走时,容珂突然把萧景铎叫住:“你可有舅父外族?”
“外祖父只有我母亲一女,并无其他子嗣。外祖他老人家,已在我七岁那年病逝。”
容珂嗯了一声,为难地皱起眉:“那你的情况有些难办。今后你继母必不会善罢甘休,你自己保重吧。”
“我明白。”萧景铎对容珂淡淡一笑,“谢郡主提醒。”
他今日擅作主张,逼吴君茹承认了自己嫡长子的名分,吴君茹如何肯干休?侯府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他拜别了那位年幼多智的郡主,就大步朝侯府的马车走去。他已经迈出了反击萧英和定勇侯府的第一步,即使这会让他的未来愈发艰辛,萧景铎也在所不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多年前
萧景铎:多谢,日后若有需要,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容珂:好啊。你名唤萧景铎吧,你的承诺我记下了。(实际上内心:你混的这么惨,我才用不着你来帮呢。)
多年后:
容珂:……当年是哪个人瞎奶我?
第17章 侯爵
萧景铎嫡长子身份终于被正面承认,他心里松了口气,但脸上却没什么喜色。他捅破了萧英和定勇侯府一直想要遮掩的事情,这些人怎么会轻饶了他?萧景铎已经能预料到回府后,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局面。
果然,等从赵国公府出来,吴君茹的马车停到定勇侯府门前时,吴君茹见再无外人,就毫不顾忌地撕破了伪善的面具,对着他冷笑:“好啊,原来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倒是我看错了你。你能借公主的势来压我,那你能借一辈子吗?你等着,我们走着瞧。”
吴君茹放完狠话,就用力甩着衣袖入门了。
萧景铎平静地走入侯府,正堂里已经坐了许多人,萧英脸色铁青,萧老夫人正侧头听下人禀报赵国公府之事,看到萧景铎进来,老夫人愤怒地拍了下扶手:“糊涂!”
萧英更是怒不可遏,他怎么也没想到萧景铎居然敢这样做,非但将赵秀兰的事情扬到府外,更是借公主之口稳定了嫡长子之名。萧英看着自己年仅九岁的儿子,第一次意识到他可能小看了萧景铎。
“你还有脸回来!”萧英怒喝,“我原以为你忤逆长辈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你竟然愚蠢到这种地步,居然把萧家的家事告诉外人,还告诉了皇室的公主!你这样任性妄为,迟早有一天,要带累了整个萧家!”
萧景铎冷冷笑了一声,带累整个萧家?他若有了自己的势力,第一件事就是击溃定勇侯府,萧英莫非以为他日后会替定勇侯府效力?简直可笑。
萧英暴怒,吴君茹也摆出委屈的模样,耷拉着脸不说话,其他人噤若寒蝉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萧英看萧景铎只是冷冷淡淡地站在堂下,既无害怕之色也无后悔之意,他心中愈发气闷,怒吼了一声道:“去祠堂跪着反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萧景铎二话不说,扭头就要往外走。老夫人看着气得不行:“铎儿,你这样成什么体统?还不快向你父亲认错,等你父亲消了气,你也能少受些惩罚,你还真想去跪祠堂?”
“不必。”
“哎你……”老夫人气得胸口疼,她本想晾一晾萧景铎,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有多大胆子,被父亲吼两句早就吓坏了,到时候她再出面求情,没想到萧景铎竟然一声不吭,宁愿受罚也不愿意服软。老夫人心里的火气也起来了,愤声道:“行,你既然执意不听话,那就去祠堂跪着吧,迟早有你后悔的!”
萧景铎走后,老夫人还是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用力揉了揉眉心,为难地问萧英:“大郎,你说今日之事该怎么办?公主贵人多忘事,或许过几天就忘了铎儿,我们那时候再宣布铎儿是庶长子?”
吴君茹当即冷笑:“平魏长公主忘了此事,今日那么多官眷夫人,她们也都能忘了?我就知道这个孩子不简单,满肚子鬼主意,现在好了,侯府嫡长子的位置只能给他了。”
“这么严重?”老夫人疑惑地问,“这种事情,不是家里长辈说一声就成了吗?这是我们萧家的事,外人管这些干嘛。”
吴君茹气得不想和老夫人说话,萧英也摇头:“没有这么简单,许多事情一旦捅出去了,就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到底。他之前脖子那么硬,我以为他心里还有怨,没想到,他自己的心思这么多。”
“还不是为了侯府的爵位?”吴君茹一想起方才的事情就满肚子火,是她小看了古人,没料到一个九岁的孩子就已经有这样多的心思,非但小小年纪就懂得替自己扒拉前途,而且还扮天真扮无害,打了个她个措手不及。萧景铎做了这么多,无非为了成为嫡长子,日后接手萧英的爵位,吴君茹如果让他如愿,岂不是白在两个时空活了这么多年?于是她立刻摆出委屈的样子,说道:“这个孩子也真是的,他如果想要爵位,说一声就好了,我还能拦着他不成?他之前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我还以为他是真的不需要这些虚名,这才和父兄提起此事,没想到他竟然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干起这种自相残杀、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他实在太让我寒心了!”
听到吴君茹这样说,老夫人这才感到事态严重,原来在她看来无关紧要的嫡长问题还牵扯到爵位,她“哎呦”了一声,高声道:“这怎么行!”
老夫人既气愤又无奈,但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安慰这位出身不俗的儿媳,她放软了口气说道:“君茹你别生气,有我们在,哪能让别人欺负到你头上?铎儿也真是,居然把心思动到侯府的爵位上,亏我以前还那样信他。君茹你放心,铎儿他的母亲毕竟身份不高,这个侯府到最后还是你儿子的。”
萧老夫人毫不掩饰地表明了立场,这哪是一个长辈该说的话,可是萧英却不表态,已然是默认的架势了。萧景铎无依无靠,但是吴君茹的儿子背后却有整个吴家,萧英自然算得清这笔买卖该怎么做。
老夫人和萧英接连站到她这边,吴君茹心里这才舒坦了一些,但她可不是这样热衷名利的人,于是还推辞道:“婆母说哪里话,我本就不在乎侯府爵位这些,只要能在您面前孝顺,我就知足了。”
老夫人心中大感熨帖,她当下就拉起吴君茹,两人你来我往地表演起姑媳和睦来,萧英心里想着事情,自然没耐心听她们说这些,于是略微坐了坐就主动走了。
萧英走后,吴君茹也懒得再演戏,没多久也告辞。等人都走空后,萧老夫人把她的宝贝孙子萧景虎叫过来,抱在怀里念叨:“虎儿啊,你看你大兄不听话,现在被打发到祠堂跪着了,你可不许这样,一定要听祖母的话,知道吗?”
萧景虎乖乖点头,老夫人喜的亲了萧景虎一口,又继续喃喃:“可惜侯爵是你大伯的,要是你祖父在,就能让我们虎儿当侯爷了……”
萧景铎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为了自己身份所做出的一系列筹谋,居然被其他人当成他觊觎萧英的侯位。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没有这个父亲,更别提继承萧英的侯位,萧景铎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站到和萧英同等的高度,甚至更高,然后毫不留情地击败自己薄情好权的生父。
这个目标一直扎根与萧景铎心中,然而今日,他跪在祠堂寥寥无几的牌位前,却突然觉得茫然。
他明明在争取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却被长辈罚跪祠堂,现在的他实在太过弱小,仅仅是声张赵秀兰的身份,非但要借公主之手成事,之后更要忍受萧英和吴氏的迁怒。萧景铎再一次在心中询问自己,他真的能打败萧英吗?萧英是开国功臣,是二品定勇侯,现在还在军中任职,而他自己,却年仅九岁,没有亲眷也没有助力。这样脆弱的他,要如何抗衡萧英,甚至抗衡大世族吴家?
萧景铎以前觉得只要考中科举,能入朝为官就好了,可是随着他对官场了解的越多,他就越不安。储夫子告诉他,先不说科考千中取一,就算侥幸考中科举,朝中无人的寒门子弟也要从最底层的小官文吏开始做起,剩下的就只能拼运气,运气好的话熬十年二十年,能留在京城做个四五品的官员,如果运气不好,一辈子蹉跎在小吏岗位上也不奇怪。而世家子弟或者勋贵后人有家族荫庇,不需要考试就能直接做官,在长辈的庇护下还可以步步高升,相比之下,没有背景的寒门子弟想要发展仕途,实在是难上加难。
萧景铎自然不觉得自己将来能靠门荫,他没有助力,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而他孤身一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成长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击溃生父萧英?
萧景铎连着三天,都在祠堂思考这件事情。
书房的课程不能耽误,每日从储夫子那里下课后,萧景铎就自动来祠堂领罚。满府人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萧景铎置若罔闻,即使跪在祠堂,他也在抽空背诵当日的课业。
然而第三日的时候,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萧景铎正对着牌位默背《孝经》,突然门外传来喧哗声,秋菊费力挣脱祠堂外看守的下人,满脸是泪地扑到萧景铎面前:“大郎君,你快回去看看夫人,侯夫人去清泽院找夫人了!”
吴氏去找母亲?萧景铎立刻严肃起来,顾不得自己尚被罚跪,站起来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