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断。和静郡主,你的美意臣无福消受,臣先告退。”
和静却撑开手,不让萧景铎走:“你看,你还是介意我是有夫之妇。你可是觉得我不守妇道?但你为何不看看其他人?满朝的公主长公主,哪一个不尝鲜?”
这话萧景铎却不能忍:“和静郡主,长公主尚且未婚配。”
和静只是一时嘴顺了,现在被萧景铎这样一提醒,发现确实是这样。高祖和文宗走的早,导致女眷位份都虚高,因为皇帝才九岁,现在宫中没有公主,长公主最大的才十七岁,正是乾宁,还没有订婚。
和静被逮到言辞不妥处,自己却不以为意:“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再说,乾宁和其他几个长公主只是没成婚罢了,等她们自己立了府,还不是一样的。”
“和静郡主慎言,乾宁和几位长公主殿下要为文宗陛下守孝三年,和静郡主这话恐怕不妥吧。”
“你这人怎么老是挑刺!”和静被说得烦了,“我只是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罢了,你怎么老是挑不对?方才怎么没见你这么较真?”
“和静郡主说得对,臣失礼,这就告退。”
“你站住!”和静再一次拦到萧景铎面前,洋洋得意地对萧景铎挑了挑眉,“你若是能从我身前走过,我就让你离开。”
这是和静时常玩的把戏,情人之间拉拉扯扯,这些都是情趣,她这么一个娇弱大美人立在前面,哪个男人舍得真的离开?所以往常和静拦人一拦一个准,没人能从她手中逃脱,久而久之,和静也对自己的身手自信起来。
萧景铎却叹了口气,低声道了句:“得罪了。”
和静只觉眼前一花,她下意识地想去阻拦,可是等她反应过来,萧景铎已经越过她,大步朝外走了。和静郡主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跺脚,连唤了好几句,萧景铎连停都不曾停。
萧景铎觉得好笑至极,以和静郡主那漏洞百出的身手,哪里来的自信可以拦住他?
萧景铎走的极快,转瞬间便消失在回廊里。和静郡主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这样对待,真是憋了满肚子气。
她气了半响,安慰自己来日方长,然后就打算动身回武德殿。她脚步刚刚动了动,就听到一个细弱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阿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静回头,神色也很是惊诧:“明泰?你怎么出来了?”
江安王静了片刻,叹气道:“我有些醉酒,就出来醒醒神。阿姐,你应当在武德殿,为什么会出现这里?这是宴请男子的地方。”
和静没有说话,顿了一会,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没多久。”江安王说道,“姐夫亦是高门之后,你和姐夫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他也就是家世能看得过去,其余还有什么拿得出手?而且就算论起家世,他也不过是一个侯门子弟罢了,官职是家里荫蔽的不说,到现在也才七品。”和静很是不满,“你看看新安的驸马,是公府的嫡子,她公爹现在还在朝中当宰相!其他人的驸马也各个都出身高门,凭什么到了我这里,就是这样不上不下的?”
“阿姐,她们毕竟是公主……”江安王还想再劝,却不知触及了什么,和静郡主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我本来也该是公主!这些都是她们从我这里窃走的!”
这话一出,四下寂静。
和静的胸脯不断起伏,眼睛都有些红了:“我们的父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她们秦王一系算什么?阿父那样信任他们,孤身入宫赴宴,他们却乘机杀害了父亲,还逼迫祖父将皇位让给他们,简直无耻之尤!”
江安王从小被灌输权术和帝王之道,他听完和静的话,有心想说不是这样的。这并不是偷袭的问题,当日秦王功高震主,他们能发动宫变,能宫变胜利,这本身便是实力的证明。更何况,他们的父亲并不是真的毫无准备,就算悯太子没有兵力,那祖父呢?
可是和静却不想听这些大道理:“若他们不要偷袭,而是公明正大对决,我们东宫岂会输给他们?这座宫廷本来就该是我们的,这些人能有现在的荣光,全是抢了我们的东西罢了!容珂只是□□的一个孙辈,日后最多封个县主,凭什么能成为郡主,公主,如今更是成了摄政长公主!”
和静接下来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她也是东宫嫡女,若没有当年那场宫变,说不得如今的摄政长公主,就该是她了。不过不是也没有关系,江安王性子这样弱,日后等成了事,他也很好掌控,和静一样可以做摄政长公主。
说实在的,若不是容珂,和静都没有想过,原来女子,还可以做到这样一步。以公主之身总揽朝纲,想做什么都没人管,这种生活才是她想要的啊!
和静走进一步,用力扣住江安王的手臂:“明泰,你看看容琅和容珂的风光,你真的甘心吗?我们才是正统,容珂容琅两个小辈,凭什么能坐到那个位置上?”
“可是……”江安王有些胆怯,“我们孤立无援,父亲的旧部几乎被洗净了。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我们有祖母啊!”和静紧紧看着江安王道,“祖母是全宫地位最高的人,她才有资格决定真正的帝王,不是吗?”
江夏王摇头:“他们已经宣告天下,正式登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我们就算出身正统,此刻也成了犯上作乱。”
“他们现在确实是正统。”和静极冷地笑了一下,“但是,如果容珂死了呢?”
檐外的雪一直下,将整个庭院都埋成雪白。
过了好久,江夏王的声音才响起,仔细听来还有些发抖:“你说什么?”
“容珂太难缠了,有她在什么都做不成。只有她死了,我们才能控制小皇帝,到时候让祖母下令,把小皇帝抱到武德殿养,怎么养,能不能养活,全不是看我们的心思吗?等文宗一脉全部断绝,有祖母支持,我们才会是正统继承人,这样,才算是物归原主。”
“这……这太大胆了,我们能成功?”江安王很是怀疑,自从容珂辅政以来,宫里大大小小的暗杀就没停过,可是没见小皇帝到现在还稳稳当当地活着吗?江安王真的怀疑,他们连容琅都得不了手,还能对容珂本人怎么样吗?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罢了。”和静一句话就将从前的失败带过。“所以我现在招揽其他能臣,也是为了你着想啊,有这些人支持,你日后才能顺顺当当登基,我们可不能给人做嫁衣裳。”
江安王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低低叹了一声:“刺杀容珂不是一件轻松事,你想怎么做?”
……
武德殿内,吴太后四处看了看,奇道:“和静哪去了?她方才和我说要出去更衣,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外面下着大雪呢,许是郡主兴起去赏雪了。”吴君茹接了一句。
吴太后也朝外看了一眼,半耷拉下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虽然吴太后带搭不理,但是吴君茹已经受宠若惊,这可是太上皇太后,能和她搭上话,已经是无上的体面了。
虽然吴太后也姓吴,但是和吴君茹却没有任何关系。吴太后娘家也是陇西权贵,兵阀起家,而吴君茹却出身清河吴家,一个小小的崔氏附属家族。
见吴君茹和吴太后搭上了话,好多人都高看吴君茹一眼。崔太后朝这里看了一眼,直起身道:“母亲,我有些气闷,先到外面透透气。”
吴太后合上眼,道:“去吧。”
命妇都站起身给崔太后行礼,有伶俐人说道:“若崔太后不弃,不让臣妇陪着太后出去赏雪?”
“不必了。”崔太后笑道,“你们穿的这样鲜亮,若冻着你们就不好了。”
这话说完许多人都笑,冬日里为了好看,显然不能穿太厚,崔太后这话虽然是调侃,但也确实是实情。崔太后四下扫了一眼,对吴君茹说道:“你穿得倒还贴实,你陪哀家出去走走吧。”
定勇侯府的人喜出望外,萧家的几个姑娘听到了,都喜滋滋地要起身陪太后散心。然而没想到太后又挥了下手,道:“你们这些小姑娘鲜嫩的和花一样,待着这里和同龄人说说话吧,不必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了。”
说话哪能比得上陪太后出游!萧玉雅正要推辞,就看到吴君茹对她使了个眼色:“玉雅,和你几个姐姐好好坐着,不许吵着吴太后休息!”
说完,吴君茹就扶着崔太后的胳膊出去了。
而萧玉雅莫名其妙地坐回原地,母亲这又是做什么?这样大好的得太后青眼的机会,母亲为什么要拦她?若是方才她跟了出去,指不定日后说亲能加多少筹码呢!
到了殿外,等走到无人之处后,崔太后收回手,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漠然。“外面有我的人看着,说吧,什么事?”
吴君茹讪讪地收回手,现在没有外人,崔太后一点都不愿意装下去,连手都不愿意被吴君茹触碰。但是吴君茹不以为意,反而急切地说道:“太后,我前几日撞到一桩天大的秘密!”
“秘密?”崔太后将信将疑。吴君茹压低声音,将程慧真的事添油加醋地讲给崔太后。
听完之后,崔太后惊讶地合不拢嘴:“竟然还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吴君茹斩钉截铁地说,“程慧真如今就在宫里当值,若是您不信,大可将她唤过来,仔细询问。”
“她在宫里当值?”崔太后皱眉,“她一个平民之女,在宫里当什么值?”
“她在乾宁长公主跟前当女官。”
崔太后的神色立刻轻蔑起来:“原来如此。那直接传她过来吧。不行,她在乾宁跟前?”
吴君茹不明所以,如实回道:“是。”
“这还有些难办。”崔太后不知觉就皱起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神情多么为难,“乾宁这个人很是麻烦,被她看出端倪,这整个一颗棋都毁了。”
“太后,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吴君茹得意地上前邀功,“我得知了和静郡主的寿辰后,早早就传话给程慧真,让她在初十这一天抽空来内廷一会。看天色,现在已经快到我们约定的时辰了。”
……
两仪殿后殿内,程慧真左顾右盼,颇有些坐立不安。
“你怎么了?”一个女官奇怪地看着程慧真。
“没什么。”程慧真强笑了一下,继续铺手上的纸笺。
“莫名其妙。”女官中也有各有阵营,像是程慧真这种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就向来不得贵族女官的待见。说话的女官不屑地哼了一声,抱着怀中的已经印好花的纸笺往外走去,结果刚出门就和一个人装了满怀。
女官怀里的花笺一下被撞散了,女官本想发作,抬头看到来人却噤了声:“向卉姐,怎么是你?”
女官这话说得颇有些惴惴,向卉是乾宁公主身边得力的红人,得罪了她,那可大为不妙。
向卉面容有些苍白,看起来很是恍惚,她摇摇头,笑道:“没事,是我没注意。”
“向卉姐,你见公主了吗?这些花笺做好了,要现在给公主送过去吗?”
“公主就在主殿,你们去问问好了。”
“哎,好!”女官快步跑着出去了。
两仪殿,容珂正在看呈上来的奏折。
元日放假十四天,初八正式上朝,朝廷照常运转。过年那几日虽然放假,但是公务却不会变少,现在一开朝,这些东西就都积压到容珂案头了。
“殿下,后殿刚刚来报,您吩咐的印花纸笺做好了,要现在送上来吗?”松雪问道。
容珂本想说不必,但是她的笔尖顿了一顿,抬起头,若有所思地问道:“花笺,是新进的女官在负责罢?”
花笺是容珂想出来的,在纸上印上花瓣,好看又清雅,但是说白了这桩事并没有什么必要,所以这是个闲职,专门用来安置刚入宫的女官的。这些女官身份各异,容珂不放心让她们接手要紧事,但是闲置着也不行,干脆随口给她们找点事情做。
“是。”
容珂眼中光彩一动,随即笑了,她低下头,一边写字一边道:“让她们进来吧。”
松雪被容珂这一笑弄得毛骨悚然,她悄悄摸了摸胳膊,暗暗想着,公主这又是盯上了谁。容珂的习惯和很多人不同,甚至恰恰相反,旁人生气时总会绷着脸,但是容珂却不一样,她心里越气,脸上的笑就越灿烂。每次看到容珂这样笑,松雪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松雪出去传旨,没一会,两个女官进来了。“参加殿下。”
“嗯。”容珂搁下笔,坐直了身体后松了松手腕,看着桌案下面的两个人问道,“你们应当入宫不久吧?”
程慧真不知为什么被乾宁叫过来,现在听到乾宁问话,她更是怕的无法讲话。而另一个女官就聪明多了,她明白面前和她说话都是谁,靠近乾宁意味着什么,女官按捺着兴奋回道:“是臣女。”
这个女官本以为自己被乾宁问起,接下来肯定是安排要紧活,没想到下一瞬她就听乾宁说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女官简直一头雾水,但又不敢违抗,只好糊里糊涂地退下。程慧真看到同伴走了,手心捏的越发紧。
她正紧张的无以复加,就听到头上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你叫程慧真?”
“正是。”
容珂手托着下巴,撑在桌案上,看到程慧真还是低着脑袋,她无声地笑了笑,问:“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你为何不敢抬头?”
“臣女不敢!”这样说着,程慧真慢慢抬起眼睑。
顺着两仪殿规整的地砖线,程慧真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方暗色的木案,白底紫纹的裙裾,高高垒起的周折,以及……一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
看到那张脸的那一刻,程慧真下意识地想低头,但又被对方容貌所摄,一时无法反应。容珂似乎也在打量她,半响后,轻轻笑了一声:“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