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最毒妇人心, 这虎毒还不食子呢, ”石寡妇可不是任由人栽赃嫁祸不吭声的人, 她刺了严氏一句, 压着心里的胆怯扬着脸对他们笑道,“几位大爷可莫要听我这婆母的,我嫁过来不过几月,啥也不清楚,出了啥事儿你只管找他们便是。”
她一副甩干摸尽的样子,倒让问话的翘起了嘴角,显得有些不怀好意,“没出什么大事,我家主子只是想答谢救命恩人一番。”
石寡妇带笑的脸凝住了。
严氏也怔住了。
不止她,林家所有人都呆了,回神儿后,心里顿时涌上狂喜。
“这,这....”石寡妇抢在了前头,赶忙指着林二道:“几位大爷,你们要找的人就是他,这是我男人,你们说的事儿我还听她说起过一嘴呢,是吧?”她碰了碰林二的肩膀。
林二还没从这变故里回过神儿,闻言下意识就点了头。
“几位大爷,你们可莫听他们胡扯,”严氏也顾不得别的了,指着小儿子林睿和大房的林柳,“这功劳可不是我这老二一个人的,他们几个可都有份,再者我那老二生性胆小,啥事都是家里头拿主意,倒是我这儿子,读过书的,前头还有秀才功名,心地又善良,平日里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是吧,老大家的?”
她不光说,还拉了小严氏当同伙。
严氏偏袒小儿子,啥好事都扒拉他身上,小严氏早就认命了,好在见她还知道给他们大房争点汤,也就不计较愣多了。
再说了,这等好事可不能让那寡妇占完了。
当初,他们一家有多盼着这寡妇进门,这会子心里就有多懊恼。以为进来的是个金娃娃,哪里想是个不要脸的泼辣货,连严氏在她身上都占不到啥便宜,又哄了老二过去一头,屋里屋外一摊子事都要讲究个摊平,哪有当初那朱氏在的时候能躲躲懒。
想明白了味儿,她也笑道:“可不是,那些时日天儿可冷了,家里头正割了新鲜的蔬菜送到镇上去。”
至于去哪儿,她绝口不提。
领头的点了点头,面上稍霁了两分,“看得出来,你们一家老小都是个好的。”好的心肝都黑了。他抿了嘴角,正要再说,从外头进来一个大汉,匆匆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顿时让他挑起了眉,眼底满是兴味,点了点头。
等人一走,他看了这满堂老老少少一眼,正要带人离开,没要到便宜的严氏哪里甘休,舔着脸搓着手上前问道:“几位爷,不知你们家主子要咋报恩?”
领头的男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的笑一闪而逝,“锦衣玉食,金银无数。”
说完,他大步离去。
“盯着这家人。”
“是。”
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整个林家村都知道,林佑家要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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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就是这家。”黑衣人轻声说了句,随后便退到了一旁。
楚越点点头,努了努嘴。
随行的自然懂他意思,上前敲了门。
很快,里头就传来了清脆的声音:“谁啊?”
“我们是镇上过来的,有点事儿找你们家长辈,能开个门吗?”声音轻忽忽的,丝毫不敢大声了去。
而楚越,在听见声音的时候已经呆了。
清脆脆的,直溜溜的,他是听过的。
“来了。”很快,有人来敲了门。是个小娃,长得胖乎乎的,见他们一大群人也不虚,乌黑的眼还滴溜溜转着朝身后喊了一句,“秀姐姐,来了好多人呐。”
院子中央,林秀手里头正提着一只鸡,挽着衣袖,扎着衣服,另一手正拿着把刀,一身打扮麻利得很,她看了过来,“你们有事吗?”
在看到被簇着的楚越时,她目光闪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不见。
先前说话的人正要开口,却被楚越抬手阻止了。他抬腿往前走了几步,跨进了院子里,身后一群人跟着他呼呼啦啦的,只听他道,“你还记得我吗?”
话里含着的期待差点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他们家主子...今儿真好说话。
林秀也惊啊,她就只差脱口而出,你谁啊你?
但她却认识他,或者说这一张脸,这一张天下独一无二,只此一家的脸。
楚帝的脸。
惹不起,惹不起。
她诚实的摇摇头:“不记得,我见过你吗?”当然,上辈子他们是见过的。
“这样啊,”楚越话里有一丝失落,他道:“去岁冬凛之时,我受伤倒在路边,幸得一位姑娘相救...”
“不可能!”林秀打断了他的话,惊骇莫名:“路边那小子只跟我一般高,身子骨弱小,瞧着小得很,咋会是你?”
堂堂一个皇帝,就不能有点骨气,你承认你是谁也不能承认你是那小子啊,这才不过一年,吃了啥啊,才能长得这样高高大大的。
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啊。
楚越:“......”。
他还只是挑着救命之恩的事儿说了一嘴呢。
跟着楚越来的下属们心里都快笑疯了,但脸上还使劲憋着。
“秀啊,是谁来了?”听到动静儿的朱氏从屋里走了出来。今儿是白家和他们林家两个小辈白兰跟林康定亲的大喜日子,两家人正办着午时的席面儿,她还道是隔壁朱家来人了呢,出来一看,顿时跟楚越等人打了个照面,带笑的脸顿了下来,“不知,不知这几位爷来我家有啥要事?”
楚越入乡随俗,“婶儿,我去岁时受了伤,幸亏得你女儿救了一命,今日是特意过来答谢的。”
朱氏一下朝林秀看去。
循着她的目光,林秀忙解释起来:“娘,我没做啥大事,就是扯了止血草给他包了一下而已。”她娘现在一听这救人的事就草木皆兵起来。
“还留了个饭团子。”
林秀也不知道该说啥了,只得讪讪说着:“不过是顺手而已。”
早知道那半大小子是楚越,她救.....个屁!
就因为他,因为那一纸后位,他们所有人的人生转了个弯,从此父不父,子不子,你争我斗,互不往来,直到耗光了那一滴血缘之情。
若是没有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在头顶上挂着,安安分分的当个泥腿子,一辈子不也过了?当然,这也都只是她的迁怒罢了。
有些人,从根里头就坏了,就是没有这一茬,迟早还是有别的。
“唉,”朱氏见外头人头晃动,也不好让他们在堆在门口,“进来再说吧。”
楚越顺势就进了屋,“严大、严二,你们守着。”
身后两个一模一样的大汉脸一顿,“是。”
得,谁让他们方才闷笑被听到了呢。这主子啊,也是要面子的。
余下三个同他一块进了屋,朱氏进屋把事儿给林康说了说,等他们进了院子,就是林康来接待他们了。
他先是在楚越脸上盯着仔细看了看。
楚越道:“林兄弟也在场?”
林康点了点头,声音有些迟疑:“我确实在,只是你...你的模样跟去岁比,不大一样。”这还是他搜刮了肚子后说得比较婉转的了。
弱质芊芊的少年郎,如今风度翩翩、气质高贵的青年人?
咋看都不是同一个。
楚越顿时就无话可说了。
这两兄妹连反应都一模一样,还不兴他长长个儿啊,毕竟,他都十八了,先前那只是长得满而已,一旦张开,自然一日一个样的。
“请进。”林康邀她到了堂屋里头坐下,这才道:“当日不过是小事一桩,实在是不值当公子特地跑这一趟。”
楚越轻轻一笑:“一条人命,怎是小事儿。”
林康无奈,人家非得报恩,他也阻止不了,只得出去跟林秀商量了一番,回来后,倒也不推迟了,“既然公子过意不去,便舍些银钱,当这恩情两消便是。”
他们倒不贪这东西,只是也不耐这推来推去的,别人一片好心,他们要是啥也不要,反倒让人为难,说不得还让人疑他们所图甚大呢。
舍银钱,消恩情,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楚越含笑应下,很快就告辞了。
第49章 大方的楚越
林秀以为“报恩”这事儿已经翻篇了。
谁料楚越又第二次上门了。
脸上淡淡的没啥表情,他身边那严大严二两个笑嘻嘻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林秀只得把人放了进来。
严大、严二相视一笑,抬抬手, 招呼着身后的人跟上。
林秀站在院子中央, 见他们抬着数个箱子进了院子,眉头一下蹙成了个川字, 指了指问道:“这是啥?”
楚越道:“银两。”
林秀想回说过的银货两讫的话, 点了点头:“行。”人家既然真的送了银子来,她收着就是,左右这银子不烫手, 她拿着也心安。
等箱子都抬进来后, 一行人也挤了进来, 打头的严大和严二见林秀双手抱胸看着他们, 心里哀叹一声。
也是个心狠的,见他们忙来忙去的,都不说请他们进屋去喝口水, 不都说姑娘家心底善良, 心肠柔软的吗?
他们不知,要是按照往常来说, 林秀咋也会笑脸迎人, 请人进去喝喝水, 再好生把人送走。但楚越是谁啊, 他是大圣朝的开国皇帝。
她可不指望着跟对待别人一般, 你来我往,说不得借着这事儿还能走动走动。跟皇帝走动,她可不敢。
这一世,她是压根不想跟这些站在权柄之上的人沾上任何关系,既然楚越隐姓埋名的只为了报恩,那她就与他报恩,此后两不相欠,她也只装作不知,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罢了。
要说她更奇怪才是。
因为前一世楚越确实不曾亲自来,他只是下了一道圣旨就够让人疯狂的了,足足让一个农家成了皇都的新贵,让人艳羡不已,这一回,他人却来了,既没表明身份也没有强硬的发下圣旨,说银货两讫就真的送了银两来。
到底是啥原因,让这两世“报恩”的结果会如此大相径庭?
被一群人给看着,林秀干巴巴的说了两个字:“多谢。”
“......”这就完了?
严大、严二抬眼朝楚越看去,只见楚越脸色都没变一下,反倒点点头:“不用。”
他们看了看这个,又偷偷看了看那个。
真是无言以对。
“三妹,请这位公子进屋来喝口水吧。”林康在里屋出了声儿。
林秀正要点头,楚越已经先她一步说道:“不用,今日过来是特意送银两的,既然已经送到了,那我们就告辞了。”
他朝林秀扯了扯嘴角,轻轻一笑便带着人走了。
林秀几步跟上,送他们出了门,等人走远了,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跟皇帝周旋,她连说话都得过滤,实在是劳心劳力。
尤其,她还是唯一一个知道楚越身份的人。
进了屋,林康问她:“人走了?”
林秀点头。
他又道:“想来这位楚公子送了银两上门,也是真心实意报恩的,咱们接着就是,不过,他们跟咱们到底不是一路人呐。”
报恩是好事,说出去也是一桩美谈,就怕外头的人胡咧咧,把好好的事儿给传得不堪,坏了自家妹子的名声。
这穷的和富的,羡慕的叫搭把手,那红眼的,还说他们拿着这个攀上别人呢。
“我知道。”
林康这些日子去了林家村几趟,他那未来岳家白当家的自打两家定了亲事后,就不时招了人过去,说要传个手艺给他。
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白当家的还是个木匠人。
林家村山多,木材料子更是随处可见,白当家的带着他在后头山上转了转,指了那些木料子跟他说了用处,这在木匠行,叫识木。
待他把这些记下来后,才能手把手拿上木头料子开始打磨。当然,这里头门路多得很,有些木料不止要认,还要会闻、会辨,随着经验积累,能在这一行拔尖了,才配得上匠人这个名头。
林康知道自个儿要走的路还长得很,平日里也十分认真,但在林家村待了几回,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比如,他那爷家,也有人打着报恩的名头上了门。
更知道,林家人为了人口里的锦衣玉食,金银珠宝如今上蹿下跳的,走路都抖起来了,村里捧着他们的人无数,俨然有成了林家村第一的势头。
也不瞅瞅,这都好些日子了,要报恩,咋还没上门?
他估摸着,上林家那头说要报恩的人应该就是这楚公子一行人,他们最开始是查到了林家头上,后头又不知咋个知道是三妹妹救的人,所以就直接找上了门,把林家那头给撂开了去,至于林家里嘴里的金银珠宝,如今,已经放他家里头了。
而有了这金银珠宝,自然能锦衣玉食。
说来,人也没给他们乱说,只是,人也不是乱报恩的人。
也真是不要脸,为了这报恩情,上下嘴皮乱碰,合着林家大房和三房全都有功劳了?他把这事儿同林秀一讲,林秀顿时笑岔了气,酸着脸说:“真的?”
“真的。”林康眉眼都是无可奈何。
幸亏,他们已经不是林家人了,要不然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我那个啊奶可精明得很,只要有银子到手,啥都好说,”而且林家人还喜欢吹,只要有点子优越就喜欢在外头吹嘘一番,林欣的事儿如此,如今这事儿也如此,这银子还没到手呢,不知道低调点,看来林欣那事儿都没让他们吸取点教训的。
林秀仰在椅上,脑袋点了点,“说来,二姐姐近日也怪得很。”她有好几回子见林娟在屋里捧着手偷笑,那笑容里还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意味。
总之,林秀每见她笑一次,那身上的汗毛顿时就立起来了。
林康感叹了一声:“妹大不由人呐。”
在兄妹两个的感慨下,一连风平浪静过了好些日子,在流寇被撵走了后,淮镇上开始恢复太平,家家户户也不拘在家里头了,便是关了许久的铺子也重新开了几家,逢上集日,十里八乡的村民也会担上些自家用不上的去换粮食、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