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请奏准了。”按郑将军的品级,给郑老夫人的诰命往上升一级,能封二品夫人,其妻依夫封三品夫人,食二十担粮食,百两纹银,但也有例外。
林秀思虑半晌,最终在奏折上点了一横。
宣其为一品诰命夫人。
雨霞在一边研磨,瞥见后怔了一下。林秀头未抬,问道:“觉得意外?”
雨霞老老实实的说道:“奴婢是有些。”
“郑家心胸本宫佩服,郑老夫人能养出这么两个有出息的儿子,也是女中豪杰啊,跟郑家挣得的功绩相比,区区一个一品夫人,说来还是咱们占便宜了呢。”
林秀的话刚落,外头一道“啪啪啪”的声音传来,楚越从屏风处转了过来,身上还穿着金色勾勒的黑色龙袍,五爪金龙在锦衣上张扬五爪的,仿佛要从衣裳上飞出来似的,跃跃欲试,一看就是刚从朝上下来,他眼里染着笑意,嘴角噙着笑:“皇后说得没错,这个一品夫人赐得值当。”
“陛下吉祥。”雨晴姐妹俩上前请了安,楚越微微额首,手一摆姐妹两个就顺势退下去了,再回首,正对上林秀迎上来的笑脸。
“陛下不是说朝中事忙么,怎有空过来?”
楚越拉着她,携手坐在榻上,道:“方下了朝,先过来看看你,待会儿再去处理。”
楚越说来看看她,当真只是看看,坐了不到一刻就抬脚走人了,他一走,林秀就让人唤了林二过来。
“朝中是不是发生了何事?”她直接问道。
林二想了想,如实回道:“是几位大臣们劝说让陛下立后宫。”
第70章 属于彼此
楚越一贯是个自律的人, 如今圣朝初立, 前朝留下的隐患还有不少,土匪倭寇虽被朝廷大军给清缴一空, 但灾后也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刚下朝这个当口正是处理国事的时候,楚越不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跟朝臣们商议对策, 跑来元宸宫里看她。
就为了这么一会?
她又不是啥绝世美人, 楚越又不是轻易被迷惑的昏庸皇帝,林秀不觉得他是突然心血来潮,何况,若非奏折多,处理不完, 楚越哪日没在元宸宫留宿?
他们两日日见着,有啥话不能留到晚上?
林秀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 觉得这中间有问题。
果不其然,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她早知道会有这一日, 也一直告诫自己,本本分分的做个皇后就是, 但真听到这话, 心里还是一阵儿一阵儿的钝痛。
“娘娘...”严二见她脸色苍白, 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
林秀脸色难看的挤出一抹笑:“我没事...这是好事, 宫里这般空旷, 早日有嫔妃们住进来倒也热闹。”
说完, 她似乎是自嘲了下。
“娘娘,你放心,陛下并没有同意。”正因为在前朝上,陛下跟朝臣不合,争执不下,所以下朝后陛下才会来元宸宫走一趟。
至少出了元宸宫的门后,陛下身上原本有些阴郁的气息已经消散了许多。
林秀没说话。
今日不同意,那以后呢?
“行了,我知道了,严护卫去忙吧。”林秀收敛了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起折子,期间还不时让雨晴给她说说命妇们的背景。
元宸宫里所有人都是楚越赐下的,尤其是贴身伺候她的雨晴姐妹和严二,她不能露出别的情绪,否则不一会儿就能传到楚越耳朵里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再如何风轻云淡,也被几人看在眼里。
晚间,楚越照例在元宸宫用了晚膳。
宫人们上了菜,又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楚越挥退了雨晴姐妹俩,俩人安静的用了起来,林秀埋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着,楚越不时抬头看了一眼,突然说了一句:“你知道了?”
林秀被呛了一下,咽下了嘴里的菜,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她宫中有雨晴姐妹和严二,这几个又向来是会察言观色的,能在她一言一行中发现报给楚越并非难事。
楚越放了银箸,不容她躲避,正色的同她道:“啊秀,你看着我。”
林秀沉默了会儿,还是抬起了头。
“朕曾跟你说过,这天下我愿与你同享。”他嘴角勾着,淡然又自信:“直到今日,朕心里依然这般认为。”
女人多了都是碍事的,容易家宅不宁,端看楚家那一摊子事就能窥见一二,碌王妃多么嘴厉的一个人,不也受了多年的气么。
她又怎会让林秀来受一遍那些刀光剑影?
“可是朝臣们不会同意的,”皇帝和文武百官就是东风和西风,若是皇帝一意孤行,那朝臣们联合起来,也能让皇帝举步维艰,受到阻力。
尤其,这侵犯到他们的利益。
而后宫嫔妃就是这一根纽带,能平息前朝皇帝和百官之间的摩擦,尤其当皇嗣逐一降生,那圣朝至少得有十几二十载各方势力能平衡下来。
但若是楚越一意孤行。
受益的只有林秀和她背后的林家,吃上了独食,那势必触犯到了众人的利益,无论是楚越,还是林秀和她身后的林家人,都是那些人排挤、打压的对象。
见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担忧,楚越反倒笑了笑,声音里透着满足和愉悦,还不忘安抚她:“放心,朕有能力护着你的。”
纵观史上,皇帝的后宫里只有皇后的,并不是没有,只是寥寥无几罢了,也有皇帝跟朝臣们争斗败了下来,没几年就换了人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的。
但他不同。
他是圣朝的开国皇帝,手握重兵,各地都有亲信把手,便是这梁上城里里外外,驻军的兵士也是他亲点下的,调兵遣将的虎符也在身侧,可以说如今的梁上城就跟水桶一般,被围得严严实实的,他还真不怕朝臣们的逼迫。
只要有兵权在手,他的态度又强硬,文武百官再不满,再跟他拧着,也有败下来的时候。
“陛下要应对百官的发难,也并非易事啊。”
林秀叹息着。
说话容易,但真要硬碰硬,却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总不能谁跳出来就撤了谁吧,这样以后还有几个人敢入朝为官了?
楚越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他敢反对,自然是早就有了对策。
“再有两月,科举就要开始了,朕准备从里头挑选品行才干上佳之人直接入各部打磨打磨,相信要不了两年他们就能独当一面,到时在安排他们去合适的位子上,这一来也是给朝上那些倚老耍浑的东西一个警告,要不然他们还以为朕非他们可用不可,给他们警警醒,想来他们也没那精力整日盯着朕的后宫不放了。”
只有糊口的东西有威胁了,才不会有时间东想西想的。
林秀听得连连点头,只是还有些担忧:“这些人都没下放历练过,直接放在各部里头合适么?”
“没问题的。”
具体的楚越没细说,但他神采飞扬,淡定自如的模样却让林秀一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说起科举,她还有些遗憾:“殷公子人物文采都不错,待人也没有酸腐书生的义气用事,可惜战乱时被划破了脸,给毁了。”
真是不无遗憾啊。
楚越也从她的叹息里想起了这么个人,当日他们赶到淮镇时,正逢殷、陆、王这三家人带头跟土匪流寇们反抗着,后,他还曾特意下旨表彰过这几家人,记忆里青年不卑不亢,做事也稳重,心里也起了爱才之心。
翌日早朝,没等朝臣们就着后宫的事开口,楚越就当先宣布了一件事。
大总管平安恭敬的打开圣旨,尖着声儿念了起来。
事毕。
百官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和不敢置信。
有年迈的官员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竭力反对:“陛下啊,此举万万不可啊,科举选拔几朝几代都是如此,不可随意更改啊!”
“是啊是啊,那身有残缺者岂能读书考试,更阔论与我等同朝为官?”
“这不是本末倒置,倒施逆行么?”
“......”
朝堂上如一锅沸水,闹哄哄的,百官的语气也越来越剧烈,个个口沫飞舞,指着让楚帝放弃这荒谬的想法。
有这时间在这儿放宽科举选拔,让身有残缺者读书为官,咋不说说那后宫咋个安排?
楚越看在眼里,眸色逐渐转冷,手掌一下拍在御案上,“放肆!”
百官们顿时更掐住了脖子一般安静了下来,面红耳赤的。
“当这菜场呢?”他冷声说道:“几朝几代,如今早就不是几朝几代了,这儿是圣朝,他们亡了我大圣才初初绽放,你们少拿前朝旧例来说事,朕任命百官,是为我大圣谋福祉的,不是挑谁的容貌好的,只要会做事,能做事,那他就是我大圣现在需要的朝廷栋梁。”
说完,他又抛下一句:“至于那些不干正经事,整日只会东家长西家短的泼妇官员,朕心里有数,相信你们心里也有数。退朝!”
“陛下起驾。”
随着楚越大步离去,被留下来的百官们纷纷呆若木鸡。
陛下....这是啥意思?
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在百官中蔓延开来,有人当即噤了声儿,再不敢胡咧咧,也有人不以为意,继续讨伐起来。
徐、陈、夏、白四位国公爷被官员们纷纷围住,七嘴八舌的被问着陛下到底是何意思,论亲属,自然是这几位跟着陛下一路打下江山的才是亲信,但几位国公爷也是有苦说不出。
从外看,他们确实是楚帝亲信。
但他们并不是。
比起得楚越亲信,他们还不如镇守在淮河郡的郑大安呢,郑大安虽官职比不上他们,但手里头有几千士兵镇着,而他们几个虽说高官厚禄,但手头的兵权早就被架空了,在天子脚下,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
几人相视一看,纷纷找了借口溜了。
旨意被强行发下去了后,果真引得朝野上下议论不已,百官们为了抗衡,纷纷给家族子弟和弟子们下了死命令,让他们不得参加科举。
没了这些世家、大家里头培养出来的人,这科举还不是个笑话?
相比百官,老百姓们到处都是欢呼,直道楚帝心胸宽广,是个贤德明君。
百官们的动作第一时间传到了楚越耳里,他不止不忧虑,反倒对此乐见其成,让任何人都不得拦着百官们的动作。
他正想提拔寒门学子入朝,没料这些人就送了他一个大礼。
没了他们就不行?
呵!
第71章 无题
后世中曾有史书记载, 在圣朝元年, 楚帝下旨科举,并且打翻了前几朝的科举制度, 强硬的颁布了一个新的制度。
这制度刚出来时一片哗然, 朝中大臣纷纷抵抗。
但事实证明,楚帝是有先见之明的。
圣旨传到朝野外,出乎朝臣们意料的是, 准备参加科举的学子多非常多, 而被准许科举的身有残缺者学子们报名者更是多过普通学子。
而,也是靠着这一次前所未有的选拔,给圣朝注入了无数优秀的人才。
殷崇元也准备参加两个月后的科举,如今正安稳的关在房里冲刺着,说是悬梁刺股不为过。为了安他的心, 殷林两家把他和林娟的婚事给往后推了推,只待科举后再行大礼。
早先殷家那头殷崇元登林家门前, 就把心意同殷家当家和殷夫人说了, 后头两人思虑了些日子, 倒也默认了下来,前脚林秀刚走, 后脚两家人就坐到了一块儿商议起了婚期。
殷家也急, 毕竟殷崇元毁了容, 走不了科举之路, 前头还跟林欣定过亲, 这还是姑侄两个, 要是这茬再不成,说出去也不好听。
日子都商议了个大概,就等林康一成亲就办婚事,只是没想到科举制度给改了。
林娟被朱氏给拘在屋里绣嫁妆,因为日子给往后推了,倒也不急着备好,如今村里头的田地都租给了缺田地的打理,他们只要收些租子就是。
噙着笑,倚在窗台,林娟手头麻利的捏着针给鞋面儿绣花。
如今这般日子,可真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了。
还是二舅舅说得对,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抹笑被外头的林四娘给看在眼里,只觉得刺眼极了。
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们都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而只有她,还在老林家那个泥潭里挣扎,日日操劳着跟头牛似的。
她伸出手。
那双手不过是成年人的一半大,上头却已经布满了老茧,还有数不清的裂纹,斑驳的横陈在手心上,十分突兀。
她过得这样凄惨,而她的兄姐们,却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一身皮肉格外细嫩,跟她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都是从一个生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凭什么他们就能吃香喝辣,跟少爷小姐似的在屋里躺着就有吃有喝,还不用出门做事?
而她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过得却最凄惨?
还是林娟先发现了站在院子里的林四娘,朝她招了招手:“四妹来了,快进来。”
对林四娘的到来,她还是很欣喜的。
本就是亲妹妹,又是自小带大的,哪怕先前想岔了,走了弯路,但自打林四娘不时来林家露出身上的痕迹时,林娟到底是心软了。
再怎么气她,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吃不下苦,为的也是想过上好日子罢了。
林四娘是老林家的人,当日朱氏跟林二和离,林康、林娟、林秀几个跟着朱氏,林四娘跟着林二,这也是她自个儿愿意的,后头秀妹妹出嫁,四娘找了过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莫说她,就是她娘到底也是心软了点。
但到底不敢留她在家。
只也认下了她时不时过来走一遭,给弄些吃食补补身子,林娟最开始还忍不住给她做了身衣裳,没料林四娘一回老林家就被严氏等人给扒了穿在了林绿身上,她们也就不给那些身外之物了。
“二姐,”林四娘掩下眼底的羡慕,穿过花廊推门进去,乖巧的偎在旁边看她绣花,“二姐这花样子绣得真好看,这是竹子吧。”
林娟抿唇笑着:“是啊。”
殷崇元要去安郡考试,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他整日关在房里读书,这些外头的事儿自然得有人备好,她别的帮不上,做几双鞋子带着路上穿还是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