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
“果然不愧是宫中赏赐的宫纱......”
小姑娘们小声儿说着,稍大一些的姑娘便正襟危坐,低声训斥两句,霎时,小姑娘们也不再出声,规规矩矩的坐直了身子,再不敢说些幼稚之语,丢了自家的面子,让人看了笑话去。
何媛媛依在背后的软箱上,见几匹宝马从旁张扬着离去,红唇轻抿,哼声道:“神气什么,不过是几匹子宫纱罢了。”
他跟碌王府楚蔓一贯不睦,哪里容得下楚蔓那神气的模样在她面前招摇撞市的?
“大姑娘慎言,”贴身伺候的丫头忙四处瞧了瞧,他们何家的位置在中间,往前还有杜家、姚家、赖家,往后还有余家等挨着,生怕大姑娘这话被人给听了去。
“怕什么,”何媛媛虽这般说,但到底不是不知轻重的,轻轻揭过了。
酉时末,随着“咯吱”一声儿,两队身着盔甲的侍卫走了出来,随后,正阳门大开,一辆一辆的马车在查验后被放了行,向着朝露殿而去。
皇后娘娘这头一回办宫宴,不少人都等着看好戏,指着她露出错处呢。
但一进朝露殿,暖洋洋的气息直扑而来,殿中桌椅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四处摆满了鲜花绿植,梁上雕着各色美人,在宫纱之下若隐若现,窗上廊台半阖着,隐隐还有数支寒梅从外头院子里伸进了枝丫,一眼望去,院子里的春色美景尽入眼底。
这般布置,谁还敢说句有碍瞻仰?
不止殿中外院景色非凡,便是在这寒数的天儿置身在这暖洋洋的殿中就是一大奇景,更不提耳畔还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丝竹乐器之声。
朝臣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宫侍的尖声一响起,朝臣们顿时板正了脸,一屋子人恭恭敬敬施了大礼。
“陛下吉祥,皇后娘娘吉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越携着林秀,身后跟着侍卫和宫人,从殿外走了进来,在高台上落座,而后,楚越需需抬了抬手,“平身。”
“谢陛下。”
朝臣命妇们谢了恩,一一入了座。
姑娘们的位子是跟命妇们安排在一块儿的,就坐在夫人们下首,此时端着优雅的坐着,楚越话落后,当即就有一众粉衣宫人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白玉盘,跟蝴蝶一般,翩翩在各个桌上飞舞着。
有那年纪幼小的头回进宫,止不住好奇,一时也忘了家中的叮嘱左看又看的,还偷偷的朝高台看去。
目光移到楚越身上时,都身子一僵,下意识侧了脸,还有人不住拍了拍胸口,暗道楚帝实在是气势迫人,瞧着就不好亲近,倒是旁边的皇后娘娘,模样看着不大,也不出挑,但给人就是温温和和的模样,笑得也很温婉,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林秀翻过年虚岁十四了,来梁上这几个月,她还长了个儿,脸也长开了不少,她不耐穿那大红的绸缎压着年纪,只挑了身颜色深的宫装,料子是纱罗料,外头罩了一件黑色的绒领披风,上头绣着金龙金凤交错,头上梳了惊浩鬓,带着皇后身份才能佩戴的金凤步摇,别致又稳重,跟楚越一袭黑色锦衣相得益彰。
不说这些小姑娘们,就是命妇们也觉得林秀有些变化。
到底是小姑娘,还在长的时候,说是一日一变也不出奇。
宫人们从白玉盘里捧了杯盏下来,又取了酒壶一一斟上,退了出去,又有宫人们捧了菜鱼贯而入,待搁在了桌上,楚越这才开了口:“圣朝初立,各位爱卿出了不少力,如今四海平定,正是百待废兴之时,诸位卿家还得多费些心血才是。”
他的声音跟平日没甚差别,冷静沉稳,却让下头的各位“爱卿”听着心里头都有些发虚。
“应该的应该的,陛下严重了。”
“为了我大圣......”
“......”
一个个说得义正言辞,不时抬手擦了擦冷汗,楚越看在眼里,啥也不说,举了杯起来,“愿我大圣国泰民安,千秋万代!”
殿中所有人同举着杯盏,异口同声:“国泰民安,千秋万代!”
话落,一饮而下。
丝丝竹器之声开始高昂起来,一群舞娘随着音符扭着身子进了殿中,扭腰甩袖,动作轻盈,一舞罢,掌声如雷。
舞娘褪去,楚越身子朝林秀凑近了几分,小声问道:“喜欢看?”
林秀点点头。
楚越顿时扬高了声音,面朝百官命妇:“谁愿在台上演奏一番,夺得头筹,朕重重有赏!”
下头顿时一阵儿轰动。
殿中除了朝臣就是命妇、贵女们,朝臣和命妇自是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儿去争这个,余下也只有未出嫁的姑娘们能争这个风头了,姑娘们各个面色激动,摩拳擦掌的,只是心头都有些怯,不敢争那出头之鸟,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觑。
在这静谧之间,赖家的姑娘率先站起了身:“我来。”
赖家是一等侯府,赖家二房人都在朝堂上任职,赖婉仪身为大房的嫡出姑娘,仪态模样自是没话说,且她向来不争不抢,在一众贵女中也不喜出头,没想到在宫宴里,却第一个站了出来。
前席的楚蔓突然嗤笑了一声儿:“装模作样。”
这话,只怕也是在场诸多贵女们的心思,只是她们有所顾虑,不像碌王府的楚大姑娘,说话向来是这般直接,有一说一,也不怕得罪人,哪怕楚蔓的名声在整个梁上都不好,更没有几家的姑娘敢明着跟她交好,也依然我行我素,张扬跋扈的。
赖婉仪被楚蔓给呛了一声儿,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从案后走了出来,朝楚越和林秀施了礼,态度大大方方的:“臣女不才,愿扶一舞给陛下和娘娘助兴,也愿后头的姑娘们都能夺得头筹。”
相比她的大方,先前跋扈的楚蔓一下就被衬托得尖酸刻薄了。
碌王府参加宫宴的只有楚蔓楚则,碌王和王妃都没来,至于别的庶子庶女们没有女主人带着,更是没份参与,其他的楚姓族人更是早早被排挤在外,没有得楚越松口进宫庆贺。
不止楚蔓,赖婉仪亭亭大方,几句话、一个恰到好处的动作就让她在众位贵女中脱颖而出,得了个善良大方、谦虚有礼的好映象,相信今夜过后,满城说起梁上贵女,这赖大姑娘定然位居榜位。
想通的贵女们脸色都有些难看起来。
早知道...早知道她们就不该犹豫,不就是说上两句客套话么,谁不会?但第一个说的跟之后说的,哪怕一样的话,其印象也是天壤之别。
阴险!
“赖姑娘擅舞之名本宫早有耳闻,姑娘实在不必如此客气。”林秀笑道,又指了宫人带赖婉仪去偏殿换一身衣裳。
有了赖婉仪这个开头,后头贵女们也争先恐后起来,杜莲、徐飞絮、陈星河、姚歌等都一一拿出了自个儿最擅长的一手。
林秀也着实见识了一场梁上贵女们的本事,诗、画、箫、琴、舞,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她拿不定主意,侧身问着楚越:“陛下觉得哪位贵女能夺得头筹?”
楚越道:“各有千秋。”
林秀听着,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小声问:“陛下觉得赖家姑娘为人如何?”
这回,楚越稍沉吟了下,才说:“耐心十足,心思繁多。”
话里,似乎还带着两分欣赏。
第77章 梦
楚帝是个有能耐的, 他也欣赏这种有能耐的人,无论男女, 林秀听着他夸人, 心里有一瞬间的堵塞,但她是个大度的皇后:“舞跳得也不错。”
后头的姑娘们也各有所长,但都没有赖婉仪给人来得印象深,而不出意料, 最后楚帝那头也点了她, 赖婉仪在众位贵女们艳羡下,盈盈福身谢礼。
贵女们大都含笑道了贺,林秀看过去时, 正瞧见一堆姑娘中杜莲眼里的不满一闪而逝, 但很快就面色如常,谈笑风生了。
赖婉仪夺了头筹,楚越大手一挥赏赐了数匹宫纱, 亮盈盈的十分夺目, 看得姑娘们羡慕不已。
“婉仪谢陛下赏赐, 谢皇后娘娘赏赐, ”赖婉仪仪态完美, 身段修长,福礼时乌发微微朝前倾,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脖颈, 肌肤如玉, 一贯姿态大方的她脸颊生晕, 平添了两分妩媚出来。
楚越没说话,林秀便道:“赖姑娘舞艺出众,实至名归。”
得了这么一句话,赖大姑娘到哪儿不得被人高看一眼,就是赖婉仪也难掩激动,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到回了赖家席位都还有些心绪翻涌。
戌时已过半,朝露殿外早早就宫灯高挂,寒冬的夜,夜凉如水,浓厚的雾气四散缭绕开,散到了殿里,带着点子薄雾朦胧的,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朝臣们也放开了手脚,一个个的喝的面红耳赤的,就连端着的楚越,远看无事,但近看眼里都起了水光,醉醺醺的,哪里还有平日半点清明。
林秀轻轻推了推他,却被他反手握着了手,无奈的唤了声:“陛下,你醉了。”
楚越没反应,迟钝了半晌嘴里才冒出了一句:“我没醉。”
哪个醉鬼会说自个儿醉了?
林秀还从来不曾遇到这般状况,一时都有些无措起来,好一会儿才对候着的雨晴姐妹道:“快去泡壶浓茶来。”
雨晴应下了,提了裙裾就要去,刚打了个转又转了回来,问了句:“娘娘,不用解酒汤么?”
林秀摆摆手:“让御膳房也备着,先泡壶浓茶来解解。”
有解酒汤自然是更好,灵芝、蜂蜜都可入汤,但一碗解酒汤要费一个时辰才能呈上来,这远水救不了尽渴,倒不如喝些浓茶缓缓。
“是,奴婢这就去。”
雨霞近前了两步,安慰她:“娘娘莫担心,陛下这酒量还是不错的。”
楚越身为皇帝,有一股天然的自我压抑,哪怕是一杯又一杯酒下肚,到神智都开始迟缓起来,也不露半分醉态,只有他捏着林秀的手透着不同。
往日,他也握着,最多只轻轻捏两下,但这会儿借着宽袖的遮掩,楞是把林秀一只小手握在掌中翻来覆去的捏着把玩,跟平日大相径庭。
雨霞还在跟她说,“反正奴婢从未见过陛下失态过......”
林秀笑了笑,刚抽了抽手就被紧紧箍着,动弹不得,有心想问问。
这就是属下们的印象,从未失态?
偏偏楚越还朝她凑近了两分,嘴里唤着:“秀秀......”
林秀顿时心软了。
算了,跟个醉鬼计较做啥?
雨晴很快就捧了浓茶过来,林秀让她倒了一杯,端到楚越跟前儿,温言劝着:“陛下,来喝茶。”
起头楚越没反应,林秀也一直举着,随后他就接了过去,就着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巴巴的把被子递给了林秀,林秀朝他笑笑,搁了茶盏。
远远看去,帝后二人气氛和谐,恩爱异常,堂下杜莲只觉得刺眼极了,一堆姑娘们围蹙在一块儿行酒令,在杜莲微微愣神这一瞬间,面前的鼓花就已经到了面前,身边,还有姑娘们咋咋呼呼,十分高兴的声音响起。
“输了输了,杜莲,该你喝酒了。”
“喝,快喝。”
她沉着脸,看了一眼递到跟前儿的酒盏,端着仰头喝了个精光。
殿中不知何时搭起了戏台子,紫园的旦角们正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唱到动情处,下头阵阵掌声,打赏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秀爱看戏,也没管楚越在一旁的小动作了,看得津津有味的,末了打赏的时候也让人用银子换了不少的花篮,被忽视的楚帝陛下就不满了,手头一个使劲,林秀顿时“嘶”的一声,扭过头,“咋了这是?”
啥毛病,都会掐她手了。
楚越脑袋昏昏沉沉的,又对着林秀,全然一点防备都没有,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眸看着她:“你都不理我。”
又不是奶娃,要啥理!林秀深呼一口气,也知道跟个酒鬼计较没意思,问一边的雨晴:“解酒汤好了么。”
雨晴正要去御膳房看看,就见一个小宫人捧着汤碗进来了,她忙接了过来,朝林秀回话:“娘娘,已经好了。”
“行,”林秀接了过来,又问道:“现在几时了?”
雨晴看了看边山的沙漏,回道:“已经子时三刻了。”
林秀哄着楚越把另一只手伸了出来,捧了解酒汤过去,楚越也听话的喝了下去,再瞧瞧殿中诸人,泰半眉眼都沾了疲倦,想了想,她对严大几个说道:“我带陛下先回宫了,这时辰也不早了,让正阳门那头开了大门,送诸位大臣和夫人们家去吧。”
也就剩不到一刻钟的样子,林秀也没打算死守着那些前几朝的规矩,他们这些当头儿的权利大,抬抬屁股就可以提前走人,朝臣命妇们可不行,她也没那么不厚道,反正这是新朝,啥规矩都是他们说了算。
“是。”严大领了旨。
林秀便让人稍稍顾着些楚越,带着人从侧门离开,也不知是不是解酒汤起了效果,楚越虽说身子有些打颤,但神智还是清明了几分,两侧的宫人要扶他,不过才伸了手,就被他挥退了,“不必。”
他常年习武,下盘本就稳得很,再加上有意抑制,瞧着就跟常人无异,哪里有半点醉汉歪歪倒倒的模样?
到了元宸宫,林秀挥退了宫人,只留了雨晴姐妹候着,没了外人,她亲自接了楚越,刚挨着人,楚越高大的身子就压了下来,林秀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这还得得益于她常年干活,力气比普通女子大的原因。
“娘娘......”
“娘娘,你没事吧?”
姐妹俩被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帮着扶着人到内室床上,后头的事儿林秀没让她们帮忙,等人出去后这才亲自动手给楚越褪了衣裳,换了里衣。
楚越倒也配合,饶是如此,等他一身衣裳换完,林秀额角都沁出汗滞了。
她呼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却撇见一大片肉色,一张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透顶,脑子里不自觉就冒出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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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很注意了,但手指还是不时碰到了楚越的肌肤,跟她的细滑不同,楚越的肌肤充满了力量,碰一下都像被火烫了一般,让她的心砰砰砰跳个不停,林秀不敢在看,胡乱把衣裳给他扯好,去了里间里头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