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林秀跟朱氏、林康、冯氏和朱秋荷说了话,又跟白兰这个大嫂,朱阳和田生都打了招呼,最后才移到一旁的林四娘身上,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四娘也来了。”
“三姐姐。”林四娘小声儿的喊了句,眼里的嫉妒一闪而过。
众星拱月、穿金戴银,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所有词汇。
也是她真正向往的生活,可如今,她生生矮了一个头,以前老实沉默的三姐却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日子,被熏陶得大方明艳,再也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村姑了。
“嗯,”林秀侧了身,当做没看见她的不满。
她又不是欠她的。
上辈子双双入选,她却暗地里给她下药,让她错失机会,最后还赔上了一条命,重来这一回,她看在朱氏的面儿上不动她,也只盼她千万别作死。
否则,她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跟她亲近的诸如雨晴姐妹和人精儿一般的崔总管一干人不着痕迹的相互看了一眼,心里都有底了。
林秀一来,饭桌上顿时热闹了起来,林康忙让厨房那头多上几个菜上来,一家人围着桌子热闹的说起了话。
一会儿说村里那些人咋样了,老家的房子咋样了,里头林秀亲手栽的花儿咋样了云云,说话都不歇气儿的,用了饭又在前厅里坐了好一阵儿。
林秀也说着在宫里的一切,每日做些啥,跟楚越也处得很好,很维护她,做事也顺心云云,突然有人说了句。
“啥时候见了陛下,咱们得当面感谢他才是。”
林秀突然一僵。
她好像,走得急了些。
此时宫里头,楚越正踏着步子进了元宸宫,他一进门就钻进了内室,掀了帘子一瞧,没在平日里软塌上见着小姑娘还有些惊讶,退出来四处一看,连贴身伺候的雨晴姐妹两个都不见了,不由问了殿中的小宫人:“娘娘人呢?”
小宫人福了福礼,道:“回陛下,娘娘带着雨晴管事和雨霞管事出宫了。”
“出宫?”楚越顿时挑了眉,“可知去哪儿了?”
小宫人自然是不知道,楚越便招了严大过来问话。
严大也没收到消息,在楚越的注视下很快用暗卫们联络的手段联系上了跟在林秀身边儿的弟弟严二,匆匆回着话,“陛下,娘娘在林侯府里。”
这一说,楚越就明白了。
感情是他大舅子一家到了。
他本来也是抽空过来瞧瞧小姑娘的,御书房的案桌上还有一大堆奏折等着他批阅呢,这会儿小姑娘不在,他也没心思待,赐了些进贡上来的瓜果海鲜让人送了去,便又回了御书房去了。
送去的是一个叫马三的护卫,他到时朱氏正说起二闺女林娟如今在婆家过的舒心,如今还怀着身孕,殷崇元这月也进了府城准备过几日的考试......
马护卫一身墨蓝色的锦衣,腰挎长刀,一板一眼的按楚越的吩咐传话:“...陛下还说,晚上会过来用饭。”
第86章 姐夫,敬你一杯
跟皇帝一个桌子吃饭,说出去都让人羡慕。
但奈何除了林康和朱二舅两个, 连朱氏这个当丈母娘的都没跟当今皇帝一个桌面儿上吃过饭, 被马三这一传话,一家子温情顿时散了不少, 心里直忐忑。
这皇帝看着是好的,但不知道在饭桌上有啥讲究不?
林秀瞧出了两分味儿,还暗衬陛下威严得很, 安慰起了朱氏几个:“甭担心,陛下无论吃食还是规矩都是不挑的。”
又不是啥正儿八经的皇族根儿下培养出来的, 据楚越说,他们当初刚造反的时候, 扯的队伍就几个人, 没钱没粮的,都只有一腔子蛮力,吃了不少苦, 所以登基过后也是有啥吃啥,有好的就吃,没有其实也能过。
只是如今都坐拥这天下了,谁还能给他吃得差了不成?
朱秋荷是个心眼子大的, 闻言一拍手:“那感情好,这都是沾了秀妹妹你的光,否则我就是再投两回胎也不能跟皇帝坐一块儿吃饭。”
她向来是个活宝, 话一落, 一家子都被逗笑了, 心里忐忑也消了不少。
崔总管亲自送了带刀护卫马三出门,一回头就紧盯着一屋子婢子侍从,沉声道:“都给本总管听好了,今儿晚上不止娘娘要留在咱们侯府用膳,就是陛下也要驾临,你们厨房的、伺候的都打起精神,把贵人们都给我伺候好了,知道么。”
“是是是,大总管你放心吧。”
“我干活最是麻利。”
起起落落的声音应和着他,在崔总管吩咐完后,一竿子聚拢的下人一哄而散,洒扫的洒扫,抹布的抹布,厨房里头更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挑菜,洗菜,切菜,大厨也在顾着看配料还齐活不齐活。
所以,他们确实是很麻利的,咋个会躲懒呢。
大总管就是爱小瞧人,还非说他们耷拉着眼皮,瞧着没精神头,一看就是爱偷奸耍滑的。
夜幕微落,林侯府里早早挂上了宫灯,厨房那头大厨们早早就倾尽了全力,这会儿炖的汤香得他们在前厅里都能闻得见。
楚越就是迈着半明半暗的夜色,处理完奏折赶来的。
门房颤着身子,激动的行礼:“陛下吉祥。”
话落,墨色的锦衣下摆已经从门槛上跨了过去,但门房还是激动不已,在某日不当值时同旁人足足吹嘘了几个时辰。
什么陛下多有气势、陛下多和蔼可亲云云......
里头,一众人也迎了出来,朱氏等人当即就要行礼,楚越已经先一步虚虚抬了手,十分温和有礼:“夫人不必多礼。”
“多谢陛下。”虽说如此,但朱氏等人还是福了福身。
女婿给面子,但他们也得面子不是。
楚越也没再多说,上前几步跟林秀站在一块儿,两人目光在半空对视,眼中的笑意都只有彼此才懂。
这一眼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对林秀下晌说的话又信了几分。
帝后和睦,再是让人满意不过的了。
一行人围簇着楚越两个进了屋,真跟众星拱月一般,一屋人对着他都还有些手忙脚乱的,一是摄于他的身份,二是摄于他的气势,心里都还有些畏惧,如今坐到一块儿,哪怕心大如朱秋荷都不敢跟先前一般谈笑风生,把大伙逗得哈哈大笑了。
林秀对这种状况也是无法的。她虽说跟她娘等人说了不用怕楚越,但他们跟她毕竟不同,又不是整日在一块儿的,又不多熟络,生分是正常的,等以后待久了,多见上几回也就好了。
“上菜咯。”
侯府的厨子们为了这一顿,那是十八般武艺轮流上阵,各种汤、海鲜、大菜满满上了一桌,一上来,满室馨香,盘子里层层叠叠的,均匀的码在一堆,又精致又让人食欲大开,朱二舅头一个忍不住了,不住的咽着口水,“我的个乖乖,要不是托了我外甥女的福,这辈子都吃不到这些了。”
林秀“噗呲”一声儿笑道:“瞧二舅你说的,就是没我,依着咱们桃花村那般光景,过些年大伙都富裕了,想吃还怕吃不到啊。”
冯氏也跟着道:“就是,看他那出息的样子。”
朱阳被她们一打趣儿,好脾性的跟着点头:“是是是,我这个当舅舅的没出息,可我外甥女有出息啊。”
一桌人顿时笑成了一团儿。
但朱阳这话也确实没说错,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林家和老朱家也确实趁着这股风改换了门庭,住上了好房子,使唤了奴婢,吃上了大鱼大肉,传得起了绫罗绸缎,只要没走错路,就是子子孙孙也跟着受了益。
若真是靠他们自个儿,过些年一家老小许也是能供个读书人出来,等后辈长大了许是能给家里头改了门庭,挣个前程,但这是也许的事儿,如今这般,可是一步登天了,往小了说也是少奋斗了足足几十载。
有了朱阳在中间插科打诨,一家子用饭倒也是温馨得很,林康知道自个儿妹子在宫中过得好,中间肯定是少不了楚越的照拂,倒了酒,敬了楚越一杯。
朱阳也敬了一杯。
楚越二话没说喝了,正要开口,林四娘怯怯懦懦的声音叫住了他。
“姐,姐夫,我也敬你一杯。”
她捧着酒杯,大眼里水雾缭绕的。
楚越看了她一眼,沉默的喝了,这才道:“舅舅和大哥不用这般客气,阿秀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朕定然会护她此生安康顺遂,当不得一个谢字。”
时人男婚女嫁虽说自有,但许多爱护女儿的人家在对待女婿上还是拉拢的多,也更热情周到,里里外外妥帖得很,只盼着女儿在婆家能过得好一些,但楚越觉得自个儿一个大老爷们,岂能更那些软脚虾学?
顶天立地的男人,护不住妻儿算咋回事。他的媳妇,不说要给星星给月亮,可至少他不能让人嫁过来委屈巴巴的不是。
“嗳,好好好。”听得林康朱氏等人心里更是高兴。
饭后,两个也没多停留,只说了过几日再过来,一家子把他们送到大门,朱氏还有些不舍的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没事,宫里事忙你就先忙着,娘左右在府里,等你有空了再出宫来看看也是一样的。”
林秀也不欲在这儿解释,反正下回来了就知道了,便点点头:“行,娘我知道了,你跟舅母、表姐几个无事就带着丫头们去城里逛逛吧,别整日闷在家里。”
朱氏心里的不舍顿时就被这几句话给冲散了,没好气的摆摆手:“行了走吧走吧,娘都是大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个儿。”
“哦,那我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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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的时候,外头街上早就安静了下来,只偶尔有两个人行色匆匆的走过,楚越牵着人,防止她不小心摔倒,身边,几个护卫各自提着宫灯,夜色很静,只有他们脚底摩擦着地面的声响。
直到风卷起了路边的树叶,早春寒峭,楚越把人往身边拢了拢,低头问道:“冷不冷?”
不待她回答,他已经喊了人:“雨晴。”
“爷,”雨晴立马从后头上了前来,捧着方才从轿子里取出的鹅黄色牡丹披风到楚越跟前儿。
楚越接了过来,她立马福了身退了下去,身后是衣料抖开的声音,楚越亲自把披风给人披上,还道:“你身子骨不好,夜里还是凉。”
林秀挺难为情的:“我,我自个儿来的。”
楚越轻笑一声儿,替她打了个结,长臂一滑,准确的握了她的手,牵着回宫,风里,只听还有一道清晰的声音。
“谁来不都一样么。”
可...可是当着这么多人,难为情啊,林秀红着脸,到底没说什么。
一行人的背影在黑暗里逐渐隐去,夜幕深沉,很快,晨曦到来。
当今皇后生母和国舅爷的归来很少有人知晓,林侯府的人也没有到处宣扬,城中老百姓为了生计四处奔波,闲暇时也凑在一堆儿磕着瓜子,说着城中各家的长短。
前日,陛下下旨,科举考试在三月初正式开始。
这一回的考试浩浩荡荡的,听说那案卷筛选了以往那些只知道藻词华丽、压根不知民间疾苦的题目,且咱陛下说了,圣朝的朝堂,是需要有忠国、爱国的人进的,需要那些能为老百姓切身利益出发的实干人物,而不是啥也不懂,只知道抱着书本之乎者也的人。
整日的酸来酸去能让老百姓丰衣足食还是夜不闭户?
既然想做藻词华丽的文章,那便安安心心当个学者,看尽大圣的山山水水,专心致志的给咱们壮美河山添砖加瓦去吧。
圣旨一出,整个城里都是歌颂楚帝的。
还有人编了顺口溜,说千秋明君圣楚帝。
最是无用朝中臣。
不提各家大臣中到底砸碎了多少碗,但打从圣旨下来的那一刻,整个大圣都仿佛活了起来一般,到处都是蜂拥而至的学子们。
这一回科举,可谓是前所未有的,寻常科举考完一场后需得沉淀三年方才能再考,但如今朝中四处都缺人,前些年又连连灾祸,等不及在慢慢培养,楚越只得把科举给打乱,提出以学识和实干两个重点,分为学识文考四场,实干理论两场考核,以各地府城、郡城、州城为点,为期三日考试。
其后,再由各处封卷,快马加鞭送到梁上,由统一的官员们猜封、阅卷,筛选后再交由楚越过目,点一千余人为举人,按他们的答题分往各地上任,若是有还想往上考进士的则可继续前往梁上,再考一回,其后阅卷、过目、点名,安排上任。
这举人和进士,虽说都能入朝为官,但前者功名没有后者大,自然安排的位子没有进士好,对自个儿有信心的自然可以一试,但对大部分学子来说,就算是没信心,只要考上了举人,谁不在拼一回谁不是傻么。
这不但不用等上三年,万一运气就来了呢?
能一步登天直接考举人、进士,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儿,也就是他们楚帝力挽狂澜,办成了这开天辟地头一回的事儿,错过这一回,等朝廷上上下下运转开来了,无论是对学子的要求或是科举的题目,只怕是越来越难的。
说完了这朝堂上下的事儿,磕着瓜子儿的三姑六婆们又说起了东家长西家短的,啥隔壁家的姑娘偷偷找个了相好,前头街谁家的东西一水儿的假货云云。
沈老七坐在太师椅上,翘着腿儿,嘴里吐出一片瓜子壳,砸巴了下嘴儿,还不忘朝那堆三姑六婆里头喊了一声儿:“孩儿他娘,给我再倒杯茶水来。”
沈老七手在桌上点着,头颅微微仰着。
这四周的大老爷们有本事的少,但他沈老七就是其中一个,早早给自个儿找了出路,虽说做点小生意累,但也用不着去点头哈腰的伺候人挣银钱,这不,做完了一趟买卖就能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头,翘着腿儿听戏。
沈家娘子聊得正开怀,闻言撇了撇嘴,嘀咕了两句:“整日好吃懒做的,连倒个水都要我伺候,咋个说找个丫头伺候去。”
她也只是这一说,念叨后还是抬着屁股给当家的倒水去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儿问:“唉大嫂子,沈老七老哥可是这家?”
来的正是朱阳。
他们来梁上城也四五日了,前几日刚见了在宫里当娘娘的外甥女,得了娘娘在宫里头安好的准信儿,安安生生陪着媳妇、妹子几个在城里城外的瞎逛了几日,这不,趁着今日家里的女眷们歇了气儿,就一个人悠悠闲闲的到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