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天子脚下的人,他们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场面,被震惊的好半晌没回过神儿。
瞧瞧那些半开着的箱子,这得花费多少银子啊......
“银子,俗气!”不知觉间,他们说了出来,立马被旁边红着眼的妇人给鄙视了。
妇人仰着头,看他们的目光满是优越,指着那些珍宝和书籍,“知道那些是何么,那些可都是花钱都买不到的,不说那些珍宝,个个都是天下独一份的,还有那些书,人凤阳鹿家顶顶大族,一门子的清贵,收藏的那都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
林柳跟马氏面面相觑,脸上尴尬得很。
那妇人又开口了:“咯,就其他的田产铺子金银的,怎么的也得有个几千俩银子吧。”
几千俩?
林柳下意识吞了吞口水,“那,那这一辈子都能够吃香喝辣了。”
别说几千俩,他们老林家,合着有没有百两银子都是未知数,她三叔到梁上考试,几个人统共花了三十两,就这,她奶都每日摆在脸色,说她们手脚大手了。
旁边妇人顿时嗤笑一声,眼睛跟长在头顶上的,“什么吃香喝辣了,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模样,人千金大小姐,又不是指着这点子聘礼过日子,光是出门的时候,压箱底还有几千俩呢,包括这些田产地铺,娘家给备下的庄头等等,就跟钱生钱似的,根本不愁银子花,光是打赏下人都不知几百俩,还有上好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一点吃算啥?”
对别人来说是不算啥,可对现在的林柳跟马氏来说,能顿顿吃上大米饭和红烧肉那就是顶天的好日子了。
林柳听得满是羡慕不已。
她这回能跟着来梁上城,还是她娘求来的,如今老林家就只有她一个年纪合适的,尤其在他三叔考上了举人后,来求亲的人多的是,不过小严氏都瞧不上罢了。
那些人家,要么是些有几亩地的小地主,要么是在镇上有个铺面的产业,换了林老三没中举前,嫁去这种人家,吃喝不愁也是极好的,但现在他们老林家的门庭可不同了,林柳作为举人老爷的亲侄女,不说嫁到大户人家里头,少说也得嫁个有功名的不是?
万一女婿是个好的,闺女指不定还能摆摆官夫人的威风呢。
小严氏不傻,如今整个天下的举人老爷们都在梁上里头,能选的就多了,凭着林三叔同样的举人身份,在里头周旋周旋,这门好亲事说不定就落在了林柳身上。
林柳原本不觉得,这会儿见了这大户人家的下聘礼,男方还是这般出众的人,顿时也眼热了起来。
她娘说得对,只有嫁给这些老爷们,她才能做到那人上人的位置去。
正说着,王府里头,鹿家的聘礼已经悉数抬进了前院里头,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地,箱子被全数打开,露出里头金光闪闪的珠光宝石。
碌王府嫡女大喜,碌王和王妃身着华服,亲自迎了鹿家的长辈入府。
楚世子则招呼起了鹿尧。
两方客气的见了礼,正欲朝府里走,门外,宫侍尖锐的唱报响起。
“皇后娘娘懿旨。”
外头的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皇后下旨碌王府,这可还是头一回啊!
尤其见宫侍后头的侍卫们手中提的箱子,不少人都猜到了怎么回事。
须臾,碌王和王妃带着府中下人迎至大门前,碌王和王妃只站着,后头的一众人都对着宫侍手中的大红色懿旨福了礼。
“皇后娘娘吉祥。”
宫侍面无表情,摊开手中懿旨,“皇后娘娘有旨,碌王府长女楚蔓佳偶天成,逢良喜讯,特赏赐上等东珠两斗、上等宫纱数匹、玉如意一柄、双鸾点翠步摇一支、金童玉女手镯一对,绸扇一对,钦此。”
在宫侍唱报的时候,后头的侍卫便把箱子摆在门前,掀开盖头,露出里头盈盈光芒的各样珍宝。
“谢皇后娘娘赏赐。”
碌王府一谢恩,宣旨的宫侍立马便带着人走了。
静谧的人群里,这才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看到没,那可是御赐之物啊。”
“可不,你瞧那东珠,可真是大啊,跟拳头一样,这可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说着说着,还有人小声的说起了宫中和碌王府的恩怨。
楚家皇族不合,碌王府里头自打得了位分过后,宫中便再不曾过问过,平日里宫中给大臣们赐下各种赏赐,连杜家都有份,但从没有赏过碌王府。
莫说老百姓们觉得宫中对楚蔓的事不闻不问,连碌王和王妃都没想到,可偏偏今日它就来了。
一说起宫中。
林柳和马氏难免想到了当了皇后的林秀。
同一家的姐妹,如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三婶,你看...”林柳突然指着一个从人群旁走过的身影,虽然许久不见,衣着也光鲜,但她就是熟悉得很。
马氏看了看,迟疑的说:“你是说......”
眼见那人要转过街头了,林柳顾不得解释,拉走她就走:“三婶儿,咱们跟上去瞧瞧。”
皇宫里,宣旨的宫侍目不斜视的走在宫道上,熟稔得很,很快就拐了弯,沿着墙下一路摸到了一处宏伟的宫殿里,他整了整衣裳,一路通行无阻的进了大殿,直到瞧见眼前的人,双眼顿时一亮。
“雨晴姑娘,小人已经按吩咐给碌王府赏了下去,如今回来复命了。”宫侍不着痕迹的陪着笑,脸上很是谄媚。
暗衬,这雨晴姐妹可是皇后娘娘跟前儿的大红人,只要巴结上了她们,以后这宫中,除了上头的主子们,哪里不能横着走?
雨晴立在内室门口,似笑非笑的觑了他一眼,小声的回道:“行了,知道你是个好的,娘娘这会儿正陪着陛下呢,你有几个脑袋敢往里闯?”
“嘿嘿,小人就这一说,”宫侍缩了缩脖子,立马就溜了。
他刚出门,雨霞就从殿外进来,手中捧着一碟点心,走到跟前儿了,还不由笑道:“姐姐怎的把人给吓住了。”
雨晴无奈的摇摇头:“整日就想着如何邀功,有这时间动这些歪心眼子,倒不如勤勤恳恳的做事,娘娘都看在眼里呢,还怕没有出头的地儿?”
“这僧多肉少的,可不得多动动嘴皮子么。”雨霞不以为意,推门而入。
里头,确实如雨晴说的那般,他们娘娘在陪着陛下。
难得有片刻闲暇,楚越自然是不希望这点时间被人给打搅的,所以雨晴虽说不喜宫人们爱钻营,但到底也是为了他们好。
林秀对上回严护卫说的话不以为意。
里头水分实在太多。
他以为甩鞭子是很容易的事么,甩一鞭让一匹马翻了身,再甩一鞭没了气?
以为楚大姑娘力大无穷啊?
后来林秀又听了一个版本。
这个版本出自楚越之口,可信度已经不用说了。
而楚帝能在百忙之中关注这些小事,也因着林秀特别关注楚蔓定亲这事,过问了两声都卫,否则他压根就没这兴致。
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那日,鹿尧在赶往梁上的路上确实遭遇到了暴雨,又因着雷电的惊吓让马儿发了狂。
正遇到了心情不佳的楚大姑娘。
楚蔓身边一贯是跟着护卫的,在马儿冲过来的时候,哪里用得着她动手,自有护卫先她把隐患给解决了,楚大姑娘甩上那两鞭完全是属于锦上添花,就跟拍个蚊子一样。
而实际上完全没有所谓的两情相悦。
楚大姑娘胆大的过去查看,鞋底子在鹿尧脸上碰了碰,见人还有气,黑着脸又没好气的让人抬走了就抛之脑后了。
她楚大正心情不佳呢,又被这般冲撞,要不是见人都没啥气了,不定还要找人出气呢。
凤阳鹿家清贵,铮铮文人傲骨,规矩极大,就凭这么大一个家族,族中子弟赶赴皇都赶考,也只遣了个书童跟着可见一般。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说来上门提亲还是鹿尧开的口。
人楚大姑娘瞧不瞧得上两说呢。
满城人都以为是楚蔓占了便宜,可他们这还真不好说呢,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人收了楚蔓也是为老百姓做了贡献。
城中的贵女们被楚蔓趾高气扬的压了这么久,楚蔓在一日,那道嚣张无比的气焰就一直在她们头顶上盘旋,得了楚蔓定亲的消息,个个都舒展了口气,盼着楚大姑娘赶紧嫁人,去凤阳郡祸害当地的姑娘们,最好这一生都别在踏入梁上城了。
不止如此,如何媛媛这等有过节的,这时候还让人送了大礼到碌王府。
这当妹子的都定亲了,楚世子的大婚日子也提上了日程,眼瞅着一家又一家的姑娘们派了人给楚蔓送了礼,楚世子便冷嘲热讽起来。
“我说二妹啊,你看你这为人处世就不行吧,听闻你要出嫁,城中的姑娘们可是高兴得很,这不,连礼都给你送来了。”
今日过礼,楚世子被安排接待鹿尧这未来妹夫,两人只在刚开始说了几句客套话,其后,完全没有共同话题。
鹿尧是个有文采的,但楚世子却是胸无点墨的人。
鹿尧巴巴的说了半晌,他压根就没听懂说的啥。
他烦得很,找了个由头就脱身,把鹿尧退给了族中的子弟去招呼,自个儿在府上溜达,就遇见了楚蔓。
当日在牢中,楚蔓骂他那口气儿现在还没出呢,所以楚则如今逮着个机会就冷嘲热讽起来。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楚蔓冷眼看他,格外嚣张:“关你屁事!”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敢骂我是狗!”楚则指尖儿差点指到了楚蔓脸上,“我告诉你个臭丫头,我是你哥,再敢对我胡咧咧你信不信我揍你。”
“我信。”
楚蔓点点头,但嗤笑了一声,十分不屑的看着他:“但咱们谁揍谁还不一定。”
在这个府上,楚则嚣张,楚蔓跋扈,两人时常都是水火不容的,谁也奈何不了谁,吵吵闹闹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连碌王和王妃都拿他们没法子。
楚则被气得心头一哽,大着火气:“好好好,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哥堂堂王府世子,你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这就是在拼身份了。
整个王府,除了王爷和王妃外,只有楚则是个世子,其他人说好听点是王府姑娘,其实也就是个白身。比如楚蔓。
身为嫡长女,她回回请宫中奏请郡主位都被驳回。
楚则贼精,一戳就戳到人肺部。
楚蔓果然气得胸脯都发抖,眼神狠狠的看着人,谁料楚则浑然不在意,吊儿郎当的撇着嘴,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半晌,楚蔓突然笑了。
“世子了不起。”
楚则太了解她了,当即眉头一皱,楚蔓已经说道:“堂堂一个世子,只能讨个无颜女做媳妇儿,世子的脸都被丢尽了,反正啊我是没看见哪家的世子跟你一样窝囊。”
她没郡主的身份如何,照样压着城中贵女一头,她没郡主身份又如何,她嫁得好啊!
人人都羡慕她有个这么个夫家,但人人却并不羡慕碌王府世子娶了个好媳妇。
相反,还得感谢他。
没了他去竞争,至少别家貌美如花的姑娘那儿又多了一丝希望不是?
楚则听明白了,再看楚蔓洋洋得意的脸,气得一甩了衣袖走了。
楚蔓这才冷哼一声,也回了房。
他们都没发现,一旁的假山后从头到尾的淡淡看着这场闹剧的人。
等他们双双离去,才有候着的小丫头开了口:“二姑娘...”
楚烟抬了抬手:“无碍,咱们只是不小心撞见而已。”
楚则这对兄妹,内斗个不休,还不时大打出手,但一旦有外人的时候,根本无需任何商议便能共同对敌。
尤其是对姨娘所生的孩子,逢见面必定冷嘲热讽一回。
她可不想在这对兄妹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凑上去当他们两个的出气筒。当年的事,并非是姨娘的过错。
父王要借着压制王妃来压制大哥,而她生母乌姨娘不过是他们权衡之下的牺牲品罢了,就算没有乌氏,也还有白氏、张氏、李氏要跳出来被父王给扶上去跟王妃打擂台,姨娘依附于父王身上,除了跟王妃闹得不死不休别无他法。
朱雀大街上,林柳跟冯氏两个已经跟了好几条街了,前头那人一会儿从巷子里穿过,一会儿在各家店铺里走走停停,还不时拿着摊子上的面扇、珠花等一应物事熟稔的捏在手上打量,瞧着悠闲得很,又熟门熟路的,林柳两个对城里不熟悉,险些把人给跟丢了。
眼见着前头那人还在走,又穿了巷子准备到对面街上,马氏最先忍不住了,在背后喊道:“林四娘你个臭丫头给我站住。”
马氏气喘吁吁的,一把插着腰,因为走得急,她连头发都乱成了一团。
前头的人影一顿,然后,慢慢转了过来。
确实是林四娘,她穿着一身儿粉色的衣裙,头上扎了两个珠花,一段时日不见,整个人跟抽了条似的,不止人长高了,身上更是长出了肉,白白嫩嫩的,她看了她们一会儿,弯着眉跟她们打招呼:“是三婶儿和四姐啊。”
她再是淡然不过,反观马氏和林柳可就很狼狈了,马氏歇了两口气,张嘴就骂道:“你个死丫头,你跑什么跑,没见我和你四姐在后头啊!”
“哦,”林四娘捂着小嘴儿,看着她们:“真没看见。”
马氏顿时被气了个仰倒,倒是林柳轻轻捏了她一把,上前跟人笑着,“四娘啊,四姐好久没见你了,方才就觉得那人像你,果然没看错。”
林柳好声好气的,语气再是温和不过。
林四娘也是头回见她这般面孔,在她的记忆里,林柳从来都是满脸不耐烦的喊着死丫头死丫头的,就跟三婶儿马氏一样,这样和颜悦色...
她也跟着笑笑:“原来是这样啊,四姐怎么在梁上城啊?”
说起这个,马氏可就骄傲了:“哼,你还不知道吧,你三叔考上举人了。”
她确实不知道,林四娘脆生生的跟她说道:“恭喜三婶儿了。”
明明跟她道了贺,但马氏听着却丁点得意之情都没有。
要知道在林家村的时候,村里知道她当家的考上举人后,巴结她的妇人姑娘数不胜数,哪个在她面前不是舔着脸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