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儿彻底昏迷过去之前，还听那人小声的喃喃着说城里越闹腾越大，他得赶紧时间了。
他是真的要让她们死在破屋里的！
唐云云真以为自己要无声无息的死在哪儿了，没想到还有睁开眼的时候。
赵天瑜凝重的点点头：“本官知道了。”问完了话，他顿时起身。其实方才他是故意说要动用私刑的，事实确实如唐云云所说，本朝禁私刑。
出了门，陈师爷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跟他说道：“大人，此事会不会涉及到了上头。”
唐云云和小翠的事情告破，但那个逃走的黑袍人和他留下的宝石却成了个谜团，顺着宝石和黑衣人不时跟唐云云二人说的话，大部分的矛头其实是指向了宫中的。
那玩意儿打眼，而皇后手头却有无数，况且她的身份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普天之下，若说没有她办不成的事，可能除了坐上皇位，别的还真不是大事。
最主要，用女子几滴血液炼制的凝香丹，原就是一位样貌普通的女子整出来的旁门左道，正契合了当今皇后其貌不显的特征，且皇后自乡下来，听说过这些歪邪的东西，不辨是非那也是有可能的。
赵天瑜想着他曾经见过的几面皇后模样。
身段算不得高挑，但也合适，肌肤倒是很白，模样虽说不突出，但一身的温润让人很舒心，尤其眼眸里还带着明亮，半点没有那些经过尔虞我诈过后的沧桑和复杂，对宫人也很温和，半点没有趾高气扬之态，遇见过几回，皇后都有主动问候，还提及了幼弟。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何皇后对幼弟会格外礼遇的，就因为知道，他才在别人都顺着蛛丝马迹明里暗里牵到那上头时，一言不发。
在陈玉说了这话后，他沉着脸撇了一眼，警告他：“别乱说话。”
反正他是不相信那样一个连幼弟随手一撒的恩情都能记挂到如今，还非得还恩的人会是幕后之人。
作为当今皇后，宫中御医无数，什么正规的方子没有，需要做这等下等事？何况那什么凝香丹，早被证实过乃是无稽之谈，根本没有什么吃下香气萦绕的功效。
舍近求远，赵天瑜相信她不会如此糊涂。
陈玉也就是随口一说，当下就听了进去：“是是是，下官也觉得荒谬。”
“不过你说得是，这事儿容易惹人议论，”赵天瑜目光在身后的房间看过：“你让她们把嘴巴给闭好了，此事自有本官张罗，严禁任何人不得外传。”
“包括大理寺所有人！”
陈玉背脊一凉，显然是听懂了这背后的意思。
“大人放心，大理寺上上下下一定半个字不会传出去。”
因为唐云云主动交代了这件事，被关押在牢房里的厨娘和马夫也审了一遍没有问题，稍后就给放了，里头也包括了花楼女子喜悦。
唐家和小翠家都来接了人，至于他们家中的事就不是大理寺该管的了。
但大理寺这头由陈师爷出面，还是狠狠训斥了两家人一顿，首先就说了，本朝对于成亲是慎重的，自古婚姻由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假，但自前朝始，对本人的意愿也是颇为看重的，本朝沿袭前朝风俗，也可自由看对眼，并不是非得由父母安排，因为他们跟自家孩子们没沟通好，导致这出了事，整个大理寺四处寻人，闹得人心惶惶的，辛亏没出事，若是出了事，只怕他们两家是推脱不了责任的。
唐家和小翠家都表示会好生跟孩子沟通，对大理寺也是再三答谢才领着人走了。
至于赵天瑜这个大理寺卿，此时正递了牌子入宫，说要见皇后。
林秀这头还是第一次接到外臣的求见，思虑了一会儿才点了头。
赵天瑜来得很快，林秀这头才让人把外殿给收拢了下他就到了，宫人引着他觐见了皇后，才福礼退下。
“赵大人不必客气，请坐。”林秀虚抬了手。
“谢娘娘。”
林秀端着茶盏饮过，方问道：“不知赵大人找本宫所谓何事？”
赵天瑜迟疑了下，然后悉悉索索从袖里掏出那一枚宝石，摊在手上问道：“不知娘娘可识得这个？”
林秀看了一眼，而后点点头。
“认得，本宫这里还有不少。”
赵天瑜便把已经找到唐云云两个和找到她们时的情形说了：“这枚宝石便是在现场发现的，下官结合唐家姑娘两人的言论，觉得有人想......”
“想攀扯本宫？坏我名声？”林秀替他说完。
她笑了笑，像是没放在心上，倒是饶有兴致的问着赵天瑜：“大人为何就不怀疑本宫？”
赵天瑜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
“娘娘是聪明人。”
林秀挑了挑眉，笑道：“赵大人也并非普通人。”
只是，到底是谁竟然想害她？
“去，取了册子过来比对。”林秀早早就领悟到了赵天瑜来的意思，特意让人取了宫册。那里头悉数记录了从宫中流出的所有东西，这些宝石也都登记在册，并且分发下去的宝石颜色都有明确的记载。
“是。”宫人福了礼，很快就回来了。
雨晴从婢子手里接了册子，寻了小半个时辰，才阖上回话。
“娘娘，这种绿色的石头共计八十颗，咱们宫中留了一半，余下的发给了诸位诰命夫人，姚家、章家、何家、徐家等十家各得了三颗，另外，娘娘从宫里打赏国舅府时，也赏过三颗。”
蔷族进贡而来的东西，大都有其独特的地方，说只此一批不为过。
“国舅府？”
第101章 查国舅府
其实在上辈子, 城里也是丢了两个姑娘的, 林秀在唐云云和小翠都丢了后也慢慢回想起了些过程。
当时她已经嫁进了章家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那段时日闹得人心惶惶的，城中家家皆是大门紧闭，就怕再有人从家中消失。
但自打这两姑娘消失后, 城里头倒是再没有姑娘消失，也不知是因为加强了戒备还是怕事情闹大了, 总之，人就凭空消失了，也一直没找到过, 任谁都觉得这二人已是凶多吉少，早早去了，就在众人都遗忘了后，谁想经年后有人却在其他州郡见到了活生生的人。
也是那时人们才知道，原来这两姑娘并没有被人给祸害了，而是结伴去了其他州府落户生根，嫁人生子去了。
事情传开后，说什么的都有, 褒贬不一的，有说她们丧了良心，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让家人操碎了心, 担惊害怕的以为人已经不在了, 结果倒好，自个儿跑了, 还连个口信都不捎，这是又丧了良心又不孝，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家人都放着不管？
也有人说她们也是逼不得已，也不瞅瞅那两家的家人都是些啥人，个个都恨不得推闺女入火坑，自个儿想拿好处，却平白让人当牛做马的，照说啊，这跑得好，有这样一家子粘着，不跑等着被吸干血啊。
为了避开这些指指点点，已经嫁了人的两家在某一日就搬家了，等有人发现后，早就是人去楼空了。
所以林秀在想明白这两个姑娘的事儿后也就没多加关注了，总之人没事不就成？谁料这辈子这二人却险些真的丧了命，听赵大人的口气，若是再晚两日找到人，恐怕就真变了个样儿了，也亏得大理寺卿换了个人，赵大人为人又雷厉风行的，若是还是前头那王寺卿当差，这才是凶多吉少。
唐云云两个要真是出了事，只怕她还真洗不清楚了。
她听到雨晴报出了国舅府后也想了起来。确实，在她哥几个刚来之时，她让人开了库各捡了些宝石送过去，她娘和几个舅母得了后都很是欢喜，还跟她说过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小玩意儿，以后都能当个传家宝传下去了。
“赵大人，如此看来，这种模样的石头手头上有的便足足一十一家，不知大人可有法子查验到底是从哪家手里头漏出来的石头？”林秀侧了侧身，方才他们从头到尾的都没背着赵天瑜，连国舅府手里头都有的消息都没藏着捏着，这会儿也问得随意得很。
赵天瑜很钦佩。
时人讲究血缘，哪怕清清白白的，但在涉及到自家时依然下意识会选择隐瞒，而不像林家这位皇后一般，大大方方的，反倒是坦荡。
他就说么，就凭他的一双眼，是好是歹还能分辨不清？
赵天瑜抬了抬手，面漏出两分迟疑：“娘娘，依臣之间，因为牵涉过甚，且全是重臣，只怕很难查得清楚。”
说白了，这十一家，有十家都是打了天下的功臣，还有一家后族，他一个前朝皇子去查功臣之家，还一查查一串儿，只怕会弄得怨声载道的。
“所以......”
“所以，臣觉得，由大理寺的衙差们直接上门儿实为不妥，这各家府上人多嘴杂的，衙差一上门说不得就能被传出去，反倒是打草惊蛇，让人知道了案情进展，况且，这么多家重臣，臣贸贸然查，只怕会把衙差在城郊破屋里看到的事扯出来。”
毕竟，没个正当的理由凭何去查，这可是由宫中赏赐之物，查验这些，是不敬，人诰命夫人们也定然不愿。
不能让破屋里发现的东西暴露在阳光下，这明面儿上就不能查，要查，只能暗地里查。
普天之下，能在暗处悄无声息来无影去无踪查案的唯有一家。
都卫。
楚帝的直属衙门，拥有探查和问责之权，与大理寺拥有的权利相当。
这才是赵天瑜这次进宫的真正目的。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相信皇后，也不信那些无稽之谈，本次案件未完，他作为大理寺理应查个水落石出，但扯到了皇后和各家诰命夫人，大理寺便束手束侧起来，他们跟都卫本质上相当，但一个明一个暗，这时候正是需要都卫出马的时候了。
林秀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暗地里想往她身上泼脏水，何况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这次是因为大理寺行动迅速，赵天瑜雷厉风行，但下次呢，再下次呢...
她在深宫坐着，只有祸从天降的道理，但总不能一直由着别人往她身上扒拉吧，能躲得过一回，两回，能躲一辈子么。
自古只有千日当贼的，却万没有千日防贼的。
所以，赵天瑜一说，她便应了下来：“此事，本宫会禀明陛下的。”
在外头，林秀非常给楚越面子，事事都把他摆到前头，让人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当然是楚帝说一不二。
本来楚帝就够威风八面了，再有她这锦上添花，更是虎虎生威了。
实则上，林秀是有权利调动都卫行事的。
如今楚越手上，严大掌管近身护卫，周七掌都卫，原本的近千暗卫转了一半到严大手上，另一半悉数充当了都卫，但他们本质都一样，若是有需要，护卫也能是都卫，都卫也能是护卫，在林秀身边护着的是严二，他也是护卫一员，也是都卫里的一员。
楚帝大手一挥，曾经明确告知过，无论是护卫还是都卫都任凭她驱使。
赵天瑜脸皮一松，很快告退了。
严二大跨步走了进来，一脸的气愤：“娘娘，属下这就让老周去查，定然要把那背后捣鬼的人揪出来以儆效尤！”
他耳朵灵，早就听到了赵天瑜跟林秀的对话。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欺负陛下护着的人！
“嗯，查吧，”林秀点点头，脸上有些迟疑，但很快又道：“国舅府那头也查查。”
林秀虽说压根儿没觉得国舅府有问题，但想了想，还是查查的好，反正十家都查了，何必漏下一家呢。
就因为那是她本家？
她可不是那样的人。
自觉自个儿宽容大度的林皇后舒了心，想着她娘和两个舅母瞧着金银都闪亮亮恨不得扒拉进地上埋起来的模样，这可是蔷族宝石，只能让她们更扒拉进兜里不肯示人，都是穷苦老百姓出身，丢什么也不会丢金银珍宝啊。
都卫去国舅府探查，只怕要费些心神了。
楚越那头早早就有人在他耳边汇报过了。
上回唐云云两个失踪还闹到了他跟前儿，其实就是唐尚书捅过来的，他也是急得无法了，家丁派出去无数，后头碌王府还在等他给个交代，浇头上火的便想起了楚帝手下的都卫。
那可是连人家后院里一夜半几场事都能查个一清二楚的，他们家一个活生生的大闺女怎么遭也能找得到啊，捅上去后，楚越对失踪案还是有几分关注的，但还不至于引动了都卫出手，否则岂不是让人觉得大理寺是吃干饭的？
严大把方才严二传来的话一说，楚越脸色顿时一沉，没跟林秀听闻时一般笑嘻嘻的浑然不在意，楚越那是相当在意！
要是那敢算计小姑娘的人在跟前儿，指不定立马就抽了佩剑。
“查，给我狠狠的查，一个都不要放过！”
眸中尽是冷冽，楚越大步步出书房，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和着风轻轻吹起了衣摆，飒飒作响。
“我觉得这个拿来做些首饰也不错...”
“娘娘这个比划得好看......”
他到时，林秀正跟宫人们不住的指指点点。
面前，搁着数个匣子，掀开着，露出里头的宝石、金银首饰、玉饰、大小东珠等等，林秀捧着一个钗子，正拿着宝石在钗上某处比划，让宫人瞧着。
也是因着赵天瑜的到来，这些宝石本是被搁置在库房里的，这会儿她来了兴致让人抱了过来开了箱，突发奇想的把这些中原和外域的首饰给结合了下，意外的发现带着股子别样的美，宫人们也正叽叽喳喳说着，楚越一来，一群人顿时鱼哄鸟散。
林秀见她们脚底抹油一般头也不回的出了殿，露出高高大大的人，手中还捧着宝石首饰，顿时哭笑不得的弯了弯嘴：“陛下来了。”
她朝殿外一瞥，朝他走过去。
“今日倒是早。”
楚越见到人，又看她面上儿笑盈盈的，端着的脸也柔和了两分，携着她往殿里走去，坐在榻上后，他还没说话，林秀就知道他来意了。
“陛下知道了？”
楚越心照不宣的嗯了一声儿，而后似乎是在整理着措辞一般，半晌才开口：“阿秀，你若是真的想...找太医院就是。”
小姑娘家家的，都爱美，没人提还好，被人揭了茬总归心里是不好受的。
林秀无奈的笑了笑，看着他问道：“陛下觉得我丑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