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唉!”路遥嘴里准备了一大堆话来怼,看着他这张自责的脸怎么也说不下去便作罢。
她又坐上床,仔细瞧着林慕的脸色,焦急道:“这都快仨小时了,怎么还不醒?真急死个人!”
林深坐在另一侧,看向林慕的目光晦暗不明,耳边是四年前Henry医生的那句话。
“看她愿不愿意醒来。”
四年了,面对这样的林慕,他仍然束手无策,只能等。
……
旧金山,某医院。
林慕头胀疼不已,脑里昏昏沉沉的,她努力睁开一条眼缝,被头顶的白炽灯晃得眼睛刺痛,她重新闭上眼。
低低的啜泣和人声从门外隐隐传来。
“医生,她什么时候能醒?她都昏迷三天了……”
那人叹了口气:“怀特太太,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交给上帝,希望她的求生意志能强一些,也许能熬过来。”
妇人开始呜咽:“熬过来?……医生,我们的女儿才十三岁,下个月就是她十四岁的生日……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Sophie,坚强点,要相信Sherry可以扛过去,她一定会没事。”和蔼的男声宽慰道。
妇人的啜泣转为哭泣,哭声渐大:“都是我的错,没有及时清理过期的食物,才会让Sherry中毒……Kevin,她才十三岁啊,我不信上帝这么残忍,要将女儿从我们身边夺走……”
“Sherry中毒我也很难过,Sophie你不要光顾着自责,我们来祈祷上帝让她早日退烧醒来吧。”
“好,仁慈的主啊,求您让Sherry早点恢复健康,我和她还有未尽的母女缘分,这孩子……是您赐给我们的天使,恳求您不要将她带走……”
是妈妈和爸爸的声音……
林慕闭着眼,想起四天前她吃了盒饼干后夜间突然肚子剧痛难忍,被人送到医院后就晕过去了,再醒来……便是此刻。
门外细碎的祷告声夹杂着呜咽,她听得分明。
原来,她在他们眼中是天使。
一滴泪从眼角溢出滑落,林慕的虚弱面容浮上微笑,如果死在这一刻,这一生,也算圆满了。
她听着门外的祷告声,眼泪顺着眼尾流下,浸湿了鬓角。
不,她不可以死。
她的美满幸福,才刚刚开始。
林慕努力睁开眼,白亮的灯光照得眼酸疼,她强忍住闭眼的冲动,努力适应重见的光明。过了一会儿,她适应了灯光,慢慢撑着身子坐直,留意到左手上的针孔,她望了眼身侧的吊瓶,原来这几天一直在输液。
坐了一会儿她觉得适应了,慢腾腾挪下床,一站起身便觉头晕目眩,栽倒在床,几天没下床,重心很不稳,头往哪儿偏人就跟着往哪儿撞。
她扶着墙站了片刻,才动作极慢地朝门口走去,右手旋开房门。
门外是怀特夫妇震惊又狂喜的脸。
真好。
林慕对他们虚弱地笑了一下,下一秒又栽向地面。
糟糕,一时得意忘了要稳住重心,不过没关系,她的身子软软倒入紧忙上前的怀特教授怀里。
有爸爸妈妈在,一切都很好。
第46章
待林慕再度醒来, 入眼即是怀特太太关切的神色:“Sherry,你终于醒了!”
“妈妈……”她艰难地叫了一声, 嗓子很干,有点哑, “我饿……”
“你饿了?我这就给你买吃的去。”怀特太太兴奋点头, 就要奔出门口。
站在一边的医生出声:“怀特太太, 现在她还不能吃东西, 别买。”
林慕的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几声,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怀特太太,瘪着嘴撒娇:“妈妈……”
怀特太太连忙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抚, 又问:“孩子饿得好难过,真的不能吃东西吗, 那什么时候可以吃?”
医生对林慕温柔地笑了笑:“等病好了就可以吃,这几天你吃进肚子里还是会吐出来,为了肠胃好, 尽快排毒,我们先忍一忍好不好, 小Sherry?”
林慕垂下眼睛,抬起头乖巧地微笑:“嗯,好。”
“小Sherry真乖。”医生笑眯眯地夸了她, 又量过体温,测了心跳,“体温降下来了, 明后天估计能恢复正常温度,Sherry真厉害。”
她仍是一脸乖巧的笑:“嗯,谢谢医生。”
饿了三天肚子,医生终于宣布体内毒素排得差不多了,出院那天,怀特教授和怀特太太站在林慕两边,各牵起她的一只手,满面笑容地往医院门口走。
一家三口的背影越走越远,在暖光中影影绰绰。
“木木……”
谁在叫她?
林慕仍然牵着夫妇两人的手,一步一步地跟上他们的步伐,心情轻松愉快。
“木木……”
这个声音又来了,林慕略略摆了摆头,想把这声音从脑里挥出去。
“木木……”
你好烦。
林慕有些生气地松开一只手,抠了抠耳朵,这一定是幻听,她不叫木木,她叫Sherry。
抠完耳朵后那声音似乎真的消失了,林慕满意地往旁边伸手,想再握住怀特教授的手,却落了空。她心一慌,连忙看另一只手,那只手里的手掌也消失了。
她合拢手掌,连温热的触感都已不再。
林慕猛地回头,医院大门已经看不清,前方是浓浓白雾,透着森森寒气。
她瑟瑟地缩起肩膀,茫然地四处张望,一片白雾,哪里还有夫妇两人的身影。
“木木,木木。”
林慕迟疑了很久,终究还是睁开了眼,望进路遥惊喜的眼,低声道:“路遥……”
路遥扑过来紧紧抱住她:“你终于醒了可真急死我了!谢天谢地!”
果然,是幻觉……
林慕抬手拍了拍路遥的背,柔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刚拍了两下,手被人握住,她抬眼:“林深?”
他扣着她的手,拇指轻抚掌心,淡淡道:“你受伤了,我当然要过来。”
“又不是多严重。”她看向林深身后的人影,有点惊讶,“谢乔生,你怎么在这里?”
谢乔生见林慕注意到自己,积极地上前一步:“这事因我而起,我当然得在这里守着你啊。”
“和你没什么关系,不用这样说,更不用在这里守着我的。”林慕不在意地笑了笑。
“即使你这么说,作为朋友的我来看望你很正常,不是吗?”谢乔生说。
朋友?
林深侧首打量了他全身,又看向林慕。她明白林深的意思,介绍道:“这一路旅途,多亏他照顾,他是我的朋友。”
“哦,幸会。我是林深。”林深伸出右手,语气热络,眼神依然幽凉。
谢乔生被他这幽幽地一看,心里直道林慕的哥哥真是个怪人,不过再怪也是他要搞好关系的对象,他亲切地笑了笑,握住林深的手:“幸会幸——”
话未说完,右手被对方捏得很用力,他低头一看,林深的手背青筋已露。
谢乔生挣扎着抽回手:“——幸会,林总。”
林深依然定定地看着他,谢乔生面上仍是亲切笑容,心里嘀咕到底是哪儿得罪了林慕的哥哥,从进门到现在两人也就打了声招呼,不至于这两声招呼就犯了他忌讳。
他脑里飞速地运转,势要想通这一茬,电光石火间,他反应过来了!
谢乔生眼神略微复杂地觎了林深一眼,莫非他……是个妹控?
这样的话,进门时莫名奇妙的敌意还有刚刚硝烟弥漫的握手就能解释的通了。
谢乔生在心里哀叹,平时看日漫倒是很喜欢妹控题材,真的碰上了只觉得举步维艰,眼前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容易被打动的类型,在他面前刷好感度直觉会非常艰难。
追粉丝之路,看来并不容易,注定一路艰险。
……
橙星传媒大楼。
烫了时尚卷毛的俊朗青年靠进沙发,吐了口烟:“谢乔生回国的机场发生踩踏事件了?呵呵,有意思。”
此人是赵明钧,咖位在谢乔生之上,却一直对他耿耿于怀,只因谢乔生这一路进圈走得太顺遂。
他的经济人郑凯此时也得意地笑了:“可不是?前段时间国家还发文说要各大卫视去娱乐化,不能全民娱乐,转眼就出了这事儿,我看这回谢乔生吃不了得兜儿着走!”
赵明钧跟着笑了:“咱们等着看戏。”话锋一转,“说起来,他一个七八线也有人去接机?还拥堵得发生了踩踏我还真是长见识!”
郑凯见他又犯了红眼病:“什么七八线,你也别这么刻意,谢乔生现在三线基本还是稳的,星娱给他争取的真人秀如果爆了,说不定直冲一线还压你一头。别光顾着嘴上过瘾,想些实际的。”
赵明钧手里的烟头狠狠摁进烟灰缸,他不耐道:“我能想什么法子?橙星本来就不如星娱,新老板来了也有几个月,看着派头挺大,实际有什么作为,也就弄出一个真人秀,还叫人星娱抢去我的位子,哼,谢乔生凭这个真人秀爆了,那新老板真是辛苦半天为他人做了嫁衣!”
“欸,你又激动了不是?”郑凯坐近,凑过去,“你担什么心?谢乔生没有主演的电视剧和电影,就算凭真人秀爆了也就一综艺咖,哪儿能和你比,好歹你有电视男一号角色两个,他有什么?”
“我听说……”赵明钧侧了侧身子,犹疑道,“有个电影看《画骨师》反响良好,有意让谢乔生出演男主。他如果真接了这角色,不就真上位了么?”
“哦,你说那缉毒电影是吧,这事儿我知道。”郑凯丝毫不在意,“剧本我看过,很大胆,可惜在国内这个审查制度下不好拍,一不小心都上不了院线,直接夭折。再说了,就算能上,谢乔生那成天傻乐的小白脸能演好硬汉特警?他演技也就那样儿,做梦去吧。”
赵明钧轻蔑道:“呵呵,这倒也是。”
然而,机场的踩踏并不如他设想的那般掀起波澜,#谢乔生踩踏# #首都机场踩踏#两个关键词上了热搜没几秒就撤下,相关视频照片删除得干干净净,仿佛平静湖面落入细小的石子,溅起细微的水花和涟漪又迅速恢复平静,无波无痕。
……
协和医院。
林慕清醒后不久,杨知言风尘仆仆地来了病房。
“哎哟都怪我这乌鸦嘴,说你生病来找我就是了,这不,还没出机场你就真来了我医院。”杨知言一脸悔不当初。
“是呀,都怪你。”林慕心情很好地和她开起玩笑。
杨知言递过一篮子水果:“在医院门外买的,先将就着吃点儿,晚上我去医生食堂给你打点儿好菜。”
“谢谢,我还真没吃过医院食堂的菜呢。”林慕说。
这时,刚进门查房的医生听到这句,朝杨知言看了过去:“你消停点儿,别弄什么大油大腻,弄点儿清粥小菜就可以了。”
杨知言吐了吐舌头:“好吧。”她又拉起林慕的手晃晃,“下次来请你吃好吃的。今晚就送点儿粥给你。”
“嗯,谢谢啦。”林慕回以微笑。
晚餐时刻,杨知言真的捧了一盘子小粥小菜过来,她动作熟练地架起病床上的餐桌,还想喂林慕,被林慕笑着婉拒:“还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我自己来,医生说我明天就能出院了。”
“是吗,那说明真没啥问题,不然一般都要观察个三天。”杨知言笑着说,语气略微有些遗憾。
林慕拍拍她的手:“等我出院了也可以来找你玩儿。”
“真的吗!”杨知言开心地眯起眼,又立马瘪了嘴,“我最近要发论文,天天加班,还是等我去找你吧,免得你等我。”
“嗯。”林慕小口小口地喝粥吃菜,医院食堂的粥清香温适,她挺喜欢吃。
吃饭的时候,谢乔生又来了,他下午被一个电话叫走,这才两个多小时,身影又出现在门口。
他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看看林慕,下意识目光先飘向自他离开时就坐在沙发的林深,依然是他离开时的姿态,捧着杂志略略翻开,神情散漫。
“嗨,林慕,杨知言,晚上好。”他冲床边两人笑着打了招呼,走到林深旁边,“你好。”
林深的眼神从书中抬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又来了。”
你、又、来、了。
谢乔生禁不住黑线,这人真是完全不掩饰对他的敌意啊。
“咳咳,”他掩饰性地假装咳嗽,“我来看看林慕。”
林慕这会儿吃完饭,被杨知言搀扶着去上厕所。
这一去,就是十分钟,屋内两人尴尬地沉默着。
也许只有他尴尬,谢乔生站在一边手脚都别扭地不懂往哪儿放,林深倒是很淡定,依然翻着杂志漫不经心地看。
“林总,你对妹妹真好啊,一下午都守在这。”谢乔生努力找话题。
林深翻页的手一顿,他合起杂志搁到一边,手肘杵上沙发边,食指拂过唇面:“她告诉你,我是她哥哥?”
谢乔生点头:“对啊。”
“哦。”林深站起身,伸展双臂拉直,“坐了一下午,又累又饿。”
谢乔生正奇怪他怎么突然愿意和他聊天,又见他来到林慕床边,端起林慕没喝完的那碗粥,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勺搅了搅,然后,拿着林慕用过的小勺慢条斯理喝完了剩下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