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莫里森赶紧找了个借口溜走，比如说到前方探路。
探了没一会儿，他又火急火燎跑回来比手画脚：“前面有个小怪物！好可怕，长得跟树一样！但是有人脸！”
安迪受不了他，踩了他一脚让他冷静：“那是树人！”
半龙女的力气不是盖的，莫里森脸孔一扭嗷嗷惨叫，承认队友比树人更可怕。
越过抱着脚原地狂跳的逗比，乔乔加快脚步来到前方莫里森说看见树人的地方。据她所知，整个静谧森林里树人只有上次她们认识的一支族群，那么莫里森看见的那一只应该和乔乔她们都认……
识……
乔乔刚刚扬起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不是没有树人，也不是其他怪物，的确是一只女性树人，但是，她已经死了。
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情，身体已经化为了树木。
后面的队友这时候也追了上来，去过树人领地的几个都沉默了，最后还是修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忽然出声：“它不是被鬼眼蝴蝶杀死的。”
“什么？！”
刚刚路过那些鬼眼蝴蝶，正常人都会把这个树人和那些蝴蝶联系在一起，没想到修竟然会这么断定。
修轻轻拨开女树人此时已经彻底化为树枝的头发：“上面没有蝴蝶吸食过后的痕迹。”
树人领地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这个女树人为什么会一脸惊恐地留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死去……
这些问题恐怕只有等到了树人领地见到其他树人才能搞清楚。
然而很快，乔乔就意识到，可能永远也不会清楚。
在那个女树人之后，他们又陆陆续续碰到零星的死去的树人，有男有女，有孤身一人的，也有两三个凑在一起的，每隔几百米的距离就有这么一些树人的尸体。跟第一个女树人一样，他们都不是被鬼眼蝴蝶杀死的。
乔乔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然而今天他们暂时还到不了树人领地。
晚上她沉着脸坐在火堆前，旁边就是一尊树化的树人雕像，火光照在树干上，把那张惊恐的脸衬得更加扭曲。
莫里森提过要不要把那尊雕像移开，他自愿当这个苦力，结果被安迪嘲笑一通为了男人的尊严只好不了了之。
乔乔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那个树人上，被修注意到，淡声道：“明日到了树人领地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乔乔知道他只是在安慰自己，因为——
“看这种情况，树人领地也不一定还有人活着。”
修一脸严肃：“没关系，如果你真的想查，这次任务之后，我陪你。”
乔乔忍不住笑了：“不仅是你，我相信大家都会陪我。”
修：“……”
看出他眼中的郁闷，乔乔心中的压抑顿时一扫而空，笑得更厉害。
修这才明白过来，乔乔在故意揶揄他。
他向来不善言辞，但看火光下她眉眼舒展，笑意妍妍，松了口气，觉得就算再被噎上几百次几千次，只要她高兴就好。
笑够了，乔乔冲他道谢，轻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相信你们都会帮我……我只是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上次分开前还好好的，转眼就看见这些有智慧的生物如此绝望地死去，乔乔有种兔死狐悲的感同身受。
“暂时想不通就不要想了，”修却道，“这些树人除了鬼眼蝴蝶没有其他天敌，会变成这样一定有原因，我们一定会将其找出来的。”
他说完好半天发现没回应，奇怪抬眼，这才发现乔乔一直静静的看着自己。
向来淡定平静的修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有什么事吗？”
“我在想，”乔乔的声音在摇晃的火焰中愈加缥缈，“是不是如果没有我的话，修是不会深究这件事的。”
坐在她身边的男人愣了愣，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变身了更深一点的湖蓝。
又是一阵安静，最后，在万物寂静中，乔乔听见了他的答案：“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
修有点茫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这很正常，是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又或许是因为那些树人没有向他求助……这么一想，他们都死了怎么向他求助呢？
总之，如果没有乔乔，修是不会管这件事的。
“我也不知道。”修低声道。
乔乔望了他好一会儿，才轻声追问：“修以前，没有朋友吗？”
让她吃惊的是，金发青年再次摇了摇头。
察觉到她的惊讶，修抬起眼，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如果说，我曾经有最接近朋友的存在的话，那个人就是塞恩。”
修跟塞恩是在光明神会里认识的，两人同为圣子，都是大主教的候补继承人，学习生活都在一处，在加上年龄差不多，成绩又是一致的优秀，自然很快熟悉起来。
只是不同于修的沉默寡言独来独往，那个时候，比他大两岁的塞恩在整个神会里就有相当好的人缘了。
不管是牧师，还是神圣骑士，亦或者是其他圣子，甚至包括当时的五位红衣主教都十分欣赏他。
修也庆幸过，自己能在神会里遇见这样一个亦友亦兄的竞争对手。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两人渐行渐远，最终也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第78章
改变发生在修进入神会的第八个年头, 那一年他十三岁，塞恩十五岁。
修记得那是个晴天, 他们正在学习光明神戒，主管牧师突然急匆匆过来中断课程，说是神迹出现, 要带他们这些圣子瞻仰神光。
一想到能近距离向神明祷告，大家都很激动。塞恩正好走在修身边, 向来挂着温和笑意的他也难得显露一丝情绪波动，对修小声感慨：“没想到我们有生之年还能真的看见神迹。”
神迹也不是随便就能看见的, 有的人一辈子也没见过，有的人可能五年就见一次, 全看那个人是否虔诚。
修当时觉得塞恩说的话有点奇怪, 但也没细想，到后来他才明白，原来塞恩从来不相信神存在, 那次神迹本应该让塞恩改变想法。
“本应该？”乔乔抓住了关键词。
修点点头：“那个神迹是假的。”
乔乔哑然。
修没有明确说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只说机缘巧合，只有他和塞恩知道, 但是……
“从那天起, 塞恩他就彻底死心了。”修垂下眼, “我不知道他到底对什么死心, 只知道他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
乔乔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你发现神迹是假的之后，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修老老实实道, “后面根据蛛丝马迹也推断出来……神明并不存在。所以我退出了光明神会，后面又被世界意志联系上，因此加入了真理法庭。”
“可是塞恩大主教却依旧成为了大主教。”乔乔喃喃自语，似乎隐约抓住了什么。
“塞恩他根本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修抿了抿唇。
“难道他想借助光明神的名义，获得权势地位？”
不能怪乔乔这么想，毕竟大主教位比国王、大法官，如果不是贪慕权势，为什么会在发现自己信仰虚假之后还留在神会里呢。再说后面塞恩做的种种事情，怎么看都是在想方设法削减其他两股势力，增强自己的权威。
修却轻轻一笑：“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塞恩他的目的，大概比这更残酷。”
到最后，修也没有透露塞恩残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乔乔却被他说的这些影响，当晚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双紫色的下垂眼一直在黑暗中幽幽地注视着她。
到早上起来的时候，她还有点头晕，撑着额头从帐篷里出来正好撞见克劳德先生翻开一本本子坐在对面的树干下，手中的羽毛笔动得飞快，似乎在记录什么东西。
注意到她的目光，克劳德抬起头，冲乔乔一笑，眨了眨一边眼睛：“年轻人纵欲可要适度啊。”
神TM纵欲。
乔乔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克劳德不怒反笑，拿着笔低下头又在他那本本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不巧的是，克劳德那句话正好被路过的奥尔文听见。
他顿时一脸哀怨地看向乔乔，眼神幽怨得堪比被丈夫抛弃的妻子，硬生生看得乔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
奥尔文：“在下明白了。乔乔大人您……只要您开心就好……”
乔乔：“……”
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奥尔文似乎认定了乔乔已经情定修，之后一路上不断用忧愁的眼神来回扫视两人，其异常连其他队友都注意到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费兹捷勒找上乔乔：“昨晚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乔乔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一切正常啊。”
费兹捷勒：“……我指的是奥尔文。”
乔乔嘴角一抽：“什么也没发生。”
费兹捷勒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扫视乔乔，把后者看得差点暴躁起来。
两人返回营地的时候，正好对面修和奥尔文也回来了。
不知道修跟奥尔文说了什么，丧气了大半天的骑士已经恢复了神采奕奕，看见乔乔便大步走过来，扬起一抹阳光的笑容：“乔乔小姐，是我误会您和修先生了。”
乔乔松了口气，看了眼费兹捷勒，用眼神示意他自己是真的无辜。
“但是在下是不会放弃的！在下会认真追求乔乔小姐！”
乔乔：？？？？
费兹捷勒：“咳咳，我先走一步。”
费兹捷勒溜早了，因为奥尔文放出那句震耳欲聋的宣言后就告辞了，并没有更劲爆的后续内容，只剩下乔乔一个人瞪着修：“你跟他说了什么？”
修也两眼茫然：“我只是说……我们昨晚聊了聊神会的事。”
结果到最后，奥尔文到底是怎么从神会想到了追求乔乔这件事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这次休息后，大概又走了一个小时，便接近树人领地。
路上遇见的树人尸体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乔乔默默算了一下数量，心里有了数，所以发现树人领地一片安静时，她并不惊讶。
踏进这片草地与树林的交接处，那些搭建在树干下的风干台上已经落满了枯叶，草地上的木屋门窗大开，木门在风中晃出吱哟声。枯黄的地面让整个死寂的树人领地显得更加荒凉。
乔乔深吸一口气，直奔那位女树人首领的房子而去。
沿途经过其他木屋时她往里面扫了一眼，发现里面大件的家具还在，那些生活用品却乱七八糟，不少掉在地上，看上去树人们离开时十分匆忙。
女树人首领的屋子同样，三块苜蓿叶编织的坐垫依旧，甚至那个端坐在中间的树人尸体也维持着上次见面时的面貌。
树人首领和她那些死在领地之外的子民一样，四肢都已经化为了树干，只有一张脸浮现在树干上，一串用巨型蜘蛛螯牙串成的项链挂在这棵树的一处树枝上，表面了她生前的身份。
和其他树人不同的是，女树人首领的表情十分平静，闭着眼，无悲无喜，没有恐慌和绝望，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将要步入死亡。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样平静迎接死亡的女树人，乔乔的心情却比之前更加沉重。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沙沙声，随后便是莫里森的喊叫。
乔乔心中一凛，立刻窜出屋子。
刚踏上外面枯黄的草地，乔乔身体一震，呆在当场。
——外面一大片亡灵，不知何时包围了这桩屋子，也包围了站在屋子外的队友们。
这些半人高的亡灵全都有着树叶组成的头发和细细长长的四肢。
是那些死去树人的……
临别时树人热情的招呼犹在眼前，现在却面对这些亡灵的仇恨。
怒火在他们眼中燃烧，细细长长的四肢狂乱地在空中挥舞，安迪等人虽然掏出了武器，却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些亡灵怎么办。
因为谁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些亡灵会如此憎恨自己。
“这些树人已经疯了吗……”乔乔听见安迪这样嘀咕。
同时，对面的树人亡灵们也听见了，他们脸上恨意更深：
“卑鄙的人类……”
“忘恩负义！”
“是你们，就是你们！”
正当不知所措之际，修抬手先布置下防御结界，费兹捷勒没有急着出手，而是看向乔乔：“这些亡灵的意思是，他们是死在你们手中。”
“怎么可能！”
一声否定脱口而出，却让对面认定凶手的亡灵更加愤怒。
所有人都被修的结界护在中间，唯有费兹捷勒站在外面，他黑色的长袍如死亡的暗影，静悄悄立在那儿，让亡灵对他视而不见，而是全都围在结界周围，不少还爬上了半圆形的顶部，居高临下地望着里面的人。
费兹捷勒听了一会儿，穿过树人走进结界中，眼神有点复杂：“他们说，你们中有人下了毒。上次你们离开后，所有树人就中了毒，陆续死去，就算他们逃离了家园也于事无补。最后除了他们的首领，所有人都死在了家园外，灵魂无法安息，便日日夜夜在这里游荡。”
下毒？
乔乔睁大眼，上次队伍中那些人的面孔陆续从她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张清秀苍白的青年脸上。
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