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马克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巴洛强行拖了进去。
半小时后，他鼻青脸肿的回来，狠狠瞪着一同走回来却神清气爽的男人。
更让马克心碎欲绝的是，营地里的队友们一个个看天的看天，吃鱼的吃鱼，没有一个人谴责盗贼的无耻行为。
只有那个红发药剂师，一改之前的冷淡，相当热情地递上一串烤鱼。
马克满怀感激地接过，吃了几口，又扭曲着脸捂着肚子冲回树林里。
乔乔用谴责的目光扫向辛格，他却眨巴眼装可怜。
乔乔：“……”你眼睛闪得再花也改变不了你刚才给骑士下药的事实！
还好辛格还知道点分寸，等到第二天队伍开拔，马克已经好了。他似乎没发现是辛格动的手脚，只抱怨那条小溪不干净，自己倒霉中了招。其他人只好低着头默默不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奥尔文倒是想说，但几次开口都被巴洛辛格一人一句恰到好处地岔开。
耿直如他完全没发现哪里不对，还在休息的时候冲乔乔感叹：“今天辛格大人和巴洛先生都很热情啊。”
乔乔：“……嗯。”
小队就在这样和谐的氛围一下一路顺利前进。
随着在森林里的不断深入，脚下道路痕迹越来越浅淡，头顶的树冠越来越浓密，周围的植物间隙也越来越小。
等到了大概下午的时候，已经必须要砍断树藤扫除荆棘才能继续前进。
还好队伍里有乔乔这个资深猎人，领着大家追着别人根本看不出的踪迹，一路往蜘蛛巢穴寻去。
当然，走了大半天还没找到，队伍里不是没有怨言。
恢复过来的马克似乎遗忘了前几天被弓弦锁喉的事，一剑砍断一条横生倒刺的荆棘，用铁靴踢开，小声嘀咕：“真的没走错？都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到。”
走在他身后的埃布尔低声劝说他：“要对乔乔小姐有信心。”
“啧，毕竟是个女人……”
话音未落，最前面冷淡孤傲的女声传来：“到了。”
后面人齐齐一停，又立刻涌上去，跟着乔乔蹲在地上，拨开一丛浓密的灌木丛。
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大片血红色的光晕。
那鲜艳的颜色晃得人头晕眼花。
等定下神，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大片苜蓿叶。
血红色的大叶子互相掩映，在一圈几十米高树木包围的空地上，喧嚣肆意的生长。夕阳从头顶落下来，黄色的光线透过叶子缝隙落在地上，形成一块块橙色的斑点。
一阵风吹过，苜蓿叶轻轻摇晃，相互摩擦碰撞。它们搭建起的红色长廊，也在这阵风里细细作响。
好半天，埃布尔才闭上自己的嘴，他觉得自己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蜘蛛巢穴……在这后面？”在这道天然形成的，红色长廊之后？
“嗯。”乔乔压低声音，“看地上的痕迹，明显是巨型蜘蛛踩出来的。”
身为牧师的埃布尔完全看不出这一点。在乔乔提醒之前，他甚至没发现地上有什么痕迹。
但是，一股怒火陡然从这名温和的年轻人心底烧起。
那群蜘蛛……
那群丑陋邪恶的魔兽……
它们怎么敢？它们怎么敢把自己的巢穴建立在象征神明的圣叶之后？
在这一刻，埃布尔脸上火辣辣的疼。他身上这套牧师标配的白底红叶袍似乎着了火，把他烧得脸色通红，额头冒汗。他和他虔诚的同胞们，在这一刻，都被一群邪恶的魔兽侮辱了。
这群魔兽胆敢玷污神的光辉！
苜蓿叶在光明神会的教徒眼里神圣无比，是王城大圣堂才有资格大量种植的圣物，就算在埃布尔管理的安西城分会中，也仅有一株。
相传早在第一纪元以前，天地初开世界一片混沌之时，光明神从沉睡中醒来。他看见了苍凉荒芜的大地，于是举起手中的苜蓿叶挥了挥。一挥创造出古龙，二挥创造出精灵，三挥创造出人鱼。然后，神明将手中的叶子细细分开，用每一小块叶片创造出人类。
苜蓿叶，象征着神明对人类的偏爱，也象征了他的圣洁，他的伟大，他的慈爱。
而现在，一群怪物居然把它们的巢穴建造在象征光明神的圣物之中。
埃布尔握紧拳头，用燃烧的双眼看向乔乔：“乔乔小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翠绿色的猫瞳望过来。
埃布尔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提高的音量：“请您允许我烧掉这片苜蓿叶。”
就算是毁了，也绝不能让肮脏的魔兽玷污圣叶！
乔乔眼中闪过一抹讶然，这可不是小事。巨型蜘蛛巢穴就在这片苜蓿叶之后，如果放火烧了叶子，势必会烧到巢穴，那里面的蜘蛛一定会汹涌而出，到时候说不定会发现队伍……
她摸了摸自己腰后的布袋，一时间举棋不定。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天际，穿过层层叠叠的血色叶片，直刺乔乔耳膜。
那是属于人类女人的尖叫。
正是从苜蓿叶林后面传来！
有人类在蜘蛛巢穴里！
乔乔眼中犹豫顿消，她将计划在脑中过了一遍，看向队伍里其他人。
不等她发话，队友们已经领悟到她的意思。
巴洛当先笑嘻嘻开口：“有姑娘遭难哎，我们要帮忙吗？”
埃布尔恳求地望过来：“神爱世人，世人当自爱，互爱……”
“好，我们去救人。”乔乔一听他要传教就脑壳痛，连忙打断他，说出自己本来就做好的决定。
第13章
那声尖叫并非转瞬即逝，在第一声后，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接连响起。
乔乔她们越靠近蜘蛛巢穴，尖叫声中的恐慌和绝望就越清晰。仿佛一只落入蛛网的鸟，临死前用声嘶力竭的变调叫声传达对紧逼而来的猎人的恐惧。
“可怜的家伙，被拖进巢穴里来了么？”队伍中，不知是谁这样轻声怜悯。
乔乔顿住脚步，蹲在一棵苜蓿树后抬头仰望不远处的蛛丝城堡。
巨型蜘蛛齐心协力，用它们的分泌物构建起一大片白色的洞穴。周围林立的树干被作为最基础的支撑点，而在树干中，半个足球场大的面积都被坚韧的白丝所占据。
蛛丝层层覆盖，蛛网互相重叠，最后量变产生质变，从一张平面的蛛网，变成了宏大高耸的白色堡垒。
为了适应巨型蜘蛛的庞大体型，这座堡垒仅有一层就有十多米高，换算到人类建筑中就是五层楼的高度。
正对着苜蓿叶长廊的，是一个黑压压的洞窟。两只高达十米的首领蜘蛛守在洞窟入口处。再往上，在白色蛛巢的顶部，也隐约有巨大的黑影出没。
上面也有！
从正面突入是不可能的，现在看来上面的路也被堵死，只能从侧面进入了。
可蛛丝构成的墙壁坚韧无比，除非用火否则难以破坏。而一旦用火，就会被蜘蛛察觉……
“乔乔小姐，”已经被苜蓿叶治愈的埃布尔凑上来，小声道，“我的防御结界可以抵挡一段时间攻击。”
蛛巢里那么多蜘蛛，就算加上修，两道防御结界也扛不住多长时间啊……等等！
乔乔眼睛一亮：“防御结界能隔绝火势吗？”
埃布尔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具体时间要视火势大小判定。”
“烧了这片苜蓿叶的大火呢？”
“我的话，差不多五分钟。”
“十五分钟。”修不知何时从后面靠过来，淡淡道。
乔乔和他对视一眼，匆匆收回视线，定了定心，向其他人低声说出她的计划。
二十分钟后，乔乔等人循着越来越微弱的呼救声摸到一处墙壁前。
隔着厚厚的一层蛛丝，他们听见里面的传来女人的咒骂声，哭泣声，恳求声，还有男人的哄笑和粗喘。
蛛丝或许强韧度很好，隔音效果却非常差，几人面面相觑，发现事情似乎和他们想的有点差别。
而当火星绒花的种子燃烧起来，在逐渐扩大的火焰窟窿后，一片让人怒火中烧的情景缓缓出现在几名队员眼前。
五六个男人围住两个女人在做禽兽之事，在这群脱光了衣服的人旁边，还有两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在哀声恳求。
刚才听见的咒骂和哭泣从男人中发出，现在咒骂声已消失，哭泣声也越来越小。
乔乔大脑整个嗡的一声。
越过几条毛茸茸的小腿，她对上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身体被迫上下耸动的女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求活之心，年轻漂亮的脸孔一片麻木，没有任何情绪。
“一群……畜生！”
旁边一个粉色的人影窜了进去，狼牙棒上的铁钉反射出森冷的锐光。
乔乔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她没有阻止安迪，对小女孩浑身的杀气视而不见，直接反手抽箭，搭弓拉弦。
嗖的一声，一道疾风划破空气，扬起安迪粉色的马尾，笃地一下，射中一个人的肩膀。
鲜血四溅中，那个健壮得像铁塔一样的男人哀嚎出声，被紧接着赶到的安迪一榔锤砸飞出去。
哐的一声巨响，男人插着箭矢撞上了白色的墙壁。随着他身体的滑落，一条鲜艳的血痕留在光滑得蛛丝上。
其他人愣住，沉浸在欲望中的大脑反应迟钝，就算看见一个同伴飞了出去，也没有真的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他们彻底清醒的是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骨头开裂，膝盖被箭矢撕裂，有两人跟刚才那个男人一样飞上半空，又重重摔回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一时间，哀鸿遍野，整个洁白的房间里弥漫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奥尔文和埃布尔沉着脸走进去，纷纷解开身上的斗篷盖到那两名女人身上。
其中一个还能拉住斗篷蜷起身体低声抽泣，而另一个……
奥尔文扶起女人的手一顿，回头看向缓缓走近的乔乔，面沉如水：“她死了。”
棕色长靴一顿，乔乔蹲下身，单膝跪地，用手掌合上女人的大睁的眼睛。
从领口的缝隙可以看见，斗篷下的身体遍布青痕，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口叠在一起，显然不是这一次就能造成的。
修望了眼远处燃起的黑烟，微微拧眉，跨进火焰灼烧的窟窿里：“抓紧时间。”
背对着他的女猎人沉默，倒是一旁安迪开口：“这些人，大法官认为该怎么办？”
修冰冷无情的双眼扫视一圈。地上七仰八躺的男人要么是被安迪捶飞的，要么是被乔乔一箭射中，倒在地上打滚：
“杀了就是。”
“等，等等！”有人认出了修身上的服装，“你是真理法庭的法官对吧！我要为自己辩诉！”
这名满嘴络腮胡的中年男人顾不上膝盖上的箭矢，仰头盯住修，大声吼道：“我们也是被强迫的，如果不能让这些女人怀孕，我们就要死！”
一片安静里，其他几个行凶者纷纷应和他的话。
“这群蜘蛛是故意把我们抓过来饲养的！”男人眼中滑过恐惧，“他们逼迫我们编制那些藤蔓织成的碗，只有每天交出定额的数量，我们才能获得食物。还，还有……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我们一个同伴拖出去吃了。还强迫我们做|爱！目的就是为了让这几个女人怀孕，”他颤抖的手指从旁边堆积如山的绿色藤碗滑到缩在角落里的两个孕妇身上，“它们……那群蜘蛛怪物是在把我们当家畜在饲养！”
“所以，你们觉得自己是无辜的？”
乔乔偏过头，看向胡子男。后者写满惊恐的脸慢慢涨红：“我……我知道这种行为不对。可这些女人不怀孕，死的就是我们，又不是要她们的命……只要……她们就能救活我们所有人！”
“没错！我们有什么错，我们也只是想活着！”旁边一个干瘦的青年爬到修的脚边，一把抓住他的袍角，手臂上的箭矢翎羽随着身体剧烈颤抖，“法官，法官大人！我们有罪，可我们罪不至死，请救我们出去，我们愿意受罚！”
“你们想活着，那这些女人又做错了什么呢？”安迪忽然开口，打断干瘦青年的求饶。面容稚嫩的小女孩拎着狼牙棒，一步一步走近青年，小巧的皮靴敲出死亡的音节。她娇俏可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演，淡蓝色的眼睛里更是一片冰封：“你说，不和这些女人□□你们就会死。那你们，为什么不想办法逃出去呢？”
她站在青年身后，停住脚步，歪了歪头：“为什么不逃？”
胡子男嗤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们不想逃？我们本来这里有十几个人，一半被蜘蛛当成了口粮，一半就死在逃出去的路上。”他翻身叉开腿，坐在地上，瞪着小女孩：“你是厉害的雇佣兵，大概想象不到我们为了活下去，内心有多挣扎吧。”
他下意识看向地上那具女尸。视线却在接触到尸体青白面孔时，猛地收回。仿佛被火苗烫到一般，胡子男的语速陡然加快，音量也拔高不少：“我们不是畜生，做这种事时也很痛苦！我们只是为了让大家活下去而已！”
“你们的辩诉我听见了。”修终于开口，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们可以活。”
“喂！”安迪一下把矛头对准法官，就连乔乔也站起身看向他。
“打扰一下你们的审判。”烧出来的窟窿外，巴洛探进一颗头，“蜘蛛们赶过来了。”
守在内部入口的马克也抽出细剑：“我这边也有蜘蛛过来了。”
修看向乔乔，对上她充满怒火的翠绿色瞳孔，不避不让，不疾不徐：“带这些女人离开吧。”
“那，那我们呢！法官大人！”抓住他袍子的干瘦青年瞪大眼睛。
乔乔眼睛也睁大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