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没有抗拒,两人沉默着,一直持续到施针结束,萧泽也未曾看一下婵衣。期间,他一直闭目养神,任由婵衣在他身上动作。
婵衣收回针,低声到:“萧公子,小女不知道哪里惹了您生气,若还是那日的事情,还请公子原谅,小女不是有意的。”
她的声音很低落的样子,垂着头像只战败的公鸡,又像只蔫蔫的小白菜。萧泽的手指微动,似乎是想要去摸摸她的脑袋。可是还未付诸行动,就已经回神。
平心而论,这女童是自己在所有女人中最不讨厌的了。可是,这女童却对自己抱着不轨的心思,他自然不能给她希望。对于上次的事情,他心中更多的是羞恼,并非是厌恶。
她与太后送来的宫女,感觉并不一样。
然萧泽并未将这点微末不同放在心上,在他心中,女子烦人又祸水,在家国天下面前微不足道。
可看到这女童失落,萧泽还是解释了一句:“你我并不合适。”
正在忐忑自己怎么惹了这位大爷的婵衣忽然抬起头,一脸疑惑。
“公子这话是何意,婵衣不明白。”
萧泽移开目光:“你虽愚笨,但对我的身份应该猜到了些,你我二人并不合适。不该有的心思,便不要再有。”
“……您的意思是,不要让小女再心悦您?”婵衣迟疑到。
她理解的没有错吧,这人是以为自己喜欢他?
萧泽没有说话,但那副神情确实是默认了。
婵衣听了,低下头身子一抖一抖的,还发出些抽泣声。萧泽眉头一皱,扣住她的肩膀说:“哭甚?”
“小女……小女没有……哭。”她声音断断续续,似笑又似哭。
萧泽听出不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钳住婵衣的下巴,将她的头忽然抬起来,盯着她笑的满眼泪花,红扑扑的脸蛋,说:“你在笑?”
“没有,没有。”婵衣忙摇头。
“你在笑。”萧泽冷冷到,这次是肯定句。
“小女没有,小女就是伤心。”婵衣不是傻子,哪怕自己不喜欢他,此时也不敢告诉萧泽。否则萧泽知道真相,恼羞成怒了,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你在笑。”萧泽看着她的眼睛。
婵衣笑容一敛,缩缩肩膀,心虚到:“好吧,小女在笑。”
“你笑什么?”
“小女说之前,公子可否答应小女,不生小女的气,也不要怪罪小女?”婵衣说。
萧泽眼睛一眯:“若是不说,便……”
“我说我说!”婵衣下意识伸手扯住萧泽衣袖,忙求饶到。
萧泽低头看了一眼,抬抬光洁如玉的下巴,示意她说。
婵衣扣扣手指头,低声说:“小女笑,是因为高兴……高兴公子终于知道小女的心意了,小女觉得不枉小女心悦公子一场。”
这时候,敢说自己笑他自作多情的话,婵衣估计自己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萧泽拧眉,心到果然自己没有猜错。
“不过公子您放心,既然您开口了,小女便听您的,自此不再心悦您。绝对不会烦扰到您,这样……可以吗?”婵衣最后打量着萧泽的脸色,一面问到。
萧泽颔首:“最好如此。”婵衣的上道,让他颇为满意。
但那句到嘴边的,让她不用再为自己针灸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到底说,他这是出尔反尔。
“那公子……还有别的事情吗?”婵衣的眼睛弯成月牙,虽然极力压下嘴角的笑,但还是在眼睛处泄露出来。
“无事。”不知为何,萧泽心里闪过一丝不适。觉得女童脸上的笑,有些刺目。
“那小女便先告辞了。”此婵衣从座位上爬起来,准备离去,余光瞥见桌子上的点心,就想起了自己前几日忘记在这里的点心,于是问:“公子,小女那日把点心落在您这里,不知道食盒在何处,小女想顺道带回去。”
萧泽眼皮一掀,淡淡说到:“不知,许是被下人拿走了。”
婵衣一听,长长的啊了声,神情间不乏失望之色。
萧泽想着,那日夜里肚子饿,自己白吃了这女童的点心,现在又骗她食盒不在此处,到底有些对不住她。加上今日说开,她也承诺日后不再心悦自己,那他应该给她一点奖励的。
但他没有对婵衣说,而是等婵衣和孟郎离去后,由暗七提了一个大大的食盒送到孟宅,食盒里面总共五层,放了五种不同的点心。
“这是公子家里厨房里做的点心,公子说孟小娘子喜爱吃点心,就让属下拿了一些送过来。”暗七一板一眼到。
婵衣摸不准少年是什么意思,不许自己喜欢他,但又送点心来……撩拨自己?
她摇摇头,提着食盒进屋。等打开尝尝的时候,她才发现这点心精致小巧,晶莹剔透,光泽如珠似玉,味道甜而不腻。看这手艺,定是独门绝技,非普通人家聘请的起的。
真是壕无人性啊!婵衣咋舌。这盒子点心,怕都抵得上他们家一个月的嚼用。
下午,孟宅来了一位客人,是孟朗在国子监的夫子,因为他沉冤昭雪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城,祭酒知晓自己误会了孟朗,心里愧疚万分,承诺让孟朗重新入学,找了教策论的夫子上门。
孟朗在会客的前院招待了人,两人在里面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出门由孟朗亲自将策论夫子送上马车,等走远了才回到宅子里。
“大兄何时回国子监?”婵衣从东屋出来问。
“明日,婵衣问这做什么?”
婵衣背着手走下台阶,昂首得意到:“我与王静姝打赌大兄若是无罪,便要王静姝当着众人的面,向大兄你赔礼道歉。”
“真是胡闹,国子监和女学那样的地方,怎可胡来呢?”孟朗不赞同到。
婵衣笑了:“就这一次,他们议论大兄,我不喜。明日我随大兄一起,非得要王静姝给你赔礼到歉才是。”
等到了第二日,果然见婵衣坐在马车上等孟朗,喊他快些,否则就要错过了早课,当真是颇有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等带了国子监门口,婵衣跟着孟朗下车。
前来上学的学子们,都看到了他和婵衣,回想起那日婵衣在国子监门口的话,想要上前搭一句话的人,都有些羞愧难当。
婵衣也并不在乎,她跟着孟朗来,就是为了王静姝,其余人如何,不在她的范围内。过往学子都会偷着打量他们一眼,然后议论纷纷。过了一会儿,王静姝的马车终于来了。
身姿妙曼的青衣女子被人从马车上扶下来,准备进对面女学。婵衣却忽然唤住她:“王小娘子!”
王静姝回头,便见她又说:“几日不见,你可安好,我来是请王小娘子实现赌约的。”
她站在孟朗身后,笑的眼睛眯着,刺眼的很。
王静姝脸色一变,狠狠的瞪了孟朗一眼。
“王小娘子,到咱们赌约兑现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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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016
“你……”王静姝脸色有些难堪。
但很快她脸上的不悦便收了起来,因为婵衣站在孟朗后面,所以她便与温润如玉,一身青衫的孟朗打了个照面。
王静姝有些怔愣,但很快便回过神,看向婵衣,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几乎不叫人察觉到。
“当日在场的人很多,王小娘子与我立下的赌约,今日就请兑现吧!”
原来这就是孟朗,王静姝将目光放到孟朗身上。心想,这与明珠说的卑鄙小人,完全不一样。他周身气息温润,当的上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既然与你立下赌约,那么自然会认。”王静姝不知怎的,忽然走进婵衣和孟朗,对孟朗屈膝行了一礼,说:“孟公子,小女此前听信流言,误以为公子当真是杀人凶手。如今案情渐明,公子是受人污蔑,小女在此向公子道歉,希望公子可以原谅小女。”
王静姝道歉的这般痛快,倒是婵衣没有想到的,不过既然她已经道歉,自己定然是不会不依不饶。于是她立在孟朗身后,没有说话,等着孟朗自己决定。
“既然是听信流言,今日又已经道歉,此事便就揭过不提罢!”孟朗点点头,回头对婵衣语气宠溺到:“好了,都已经送我到门口了,婵衣先回去吧!”
婵衣点点头,对王静姝一笑,说:“王小娘子信守诺言,小女心服口服。”
王静姝没有说话,瞥了一眼两人,转身离去。
婵衣笑笑,对孟朗说:“时风先送我回去,晚上大兄下学了,我让时风来接你。”
“嗯。”孟朗从时风那里接过自己的书,和一套笔墨纸砚,目送婵衣离开后,淡然迈进国子监的大门。
“小娘子,您看。”时风将马车停下来,示意婵衣看自家宅子外面停的马车。“小娘子可知道这是什么人,来咱们宅子是做什么?”
“是何人,回去看看便是。”婵衣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见马车堵住了大门,便让时风从角门将马车驾进去。
红裳听见婵衣回来的动静,忙迎出来:“小娘子您可回来了,刚才您和大公子刚走,便来了一位先生,说是奉萧公子的意思来寻您。”
“小娘子,萧公子是什么人呐?”她看了一眼上屋,低声打探着。她并未与婵衣去过平康坊,所以并不知晓萧泽的名字。
婵衣一面往里走,一面说:“去厨房忙吧!我去见见那位先生,没有我的传唤别进来,时风到门外守着。”
红裳哦了一声,去了厨房,但有些心不在焉。但时风守在门口,她又接近不得。
“这位便是公子口中的孟小娘子了吧!”婵衣刚进屋,坐在上座喝茶中年男子立即起身。不等婵衣回话,他又笑着说:“公子近日有要事要忙,怕是没有时间再去平康坊的宅子,所以公子让老夫来向小娘子讨教那针灸之术,好回去为公子针灸。”
“他的意思是,不用我帮他针灸了吗?”婵衣一怔。
“正是。”中年男人笑眯眯,一面捋着胡须。虽然不知道公子与这小娘子有何干系,但是与公子有关系的,他都要敬着。
婵衣微微一笑:“也好,那我就不用一直留在长安城里了。”说完,她转过身:“先生请随小女来。”她也不耽搁,当即便领着中年男子去了自己的书房。
一个时辰后,书房的门才打开,婵衣送中年男人出来,中年男人转过身,拱手到:“小娘子留步,老夫告辞了。”
三日后,国子监休假。
一大早,康乐坊杨柳胡同前停着一辆马车,时风和红裳两人进进出出,收拾东西往马车上放。孟朗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门前无奈到:“婵衣,你再不快点,一会儿日头起来,上路可就要热起来了。”
“大兄再等等我,马上就好。”婵衣一面收拾着包袱,一面冲外面喊到。
孟朗摇摇头,说:“你们女子出门,真是麻烦。”
婵衣拎起包袱出门,环视一圈小院子,见没有什么东西落下才说:“这不是我怕回去无聊,所以才买了好多书吗!大兄你这次放田假,总共有两个月,如果不多买点书,到时候无人为我带书,在家中可又要无书可看。”
大梁国子监除了每旬放一日旬假,还有每年五月份的田假和九月份的授衣假。五月份正是农忙的时候,而国子监有许多出身农家的学子,所以就放假让学子们归家帮家里种田。至于九月的授衣假,则是天气寒凉下来,让一些一些路途遥远的学子回家取衣服,这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中的九月授衣便是出自于此。
虽然说孟朗不用回家种田,但一样有这假。刚好婵衣也该回家了,他就和婵衣一起。
“你前几日不是还在说,要继续留在长安城,为萧公子治病的吗?怎么如今又不用去了?”孟朗并不知道,婵衣是去给萧泽针灸的。
婵衣把东西递给红裳,让她放到马车上,扭头说:“萧公子有事,不用我去了。”
孟朗挑眉,看着婵衣上马车,然后说:“不去也好,那位萧公子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你还是少与他接触的好。”
“大兄您这话可不对,是萧公子救了你,你怎么反到说起萧公子的坏话了呢?”
孟朗失笑:“哪里是坏话,不过警醒一下你。萧公子的恩情,大兄记在心底,不会忘记。只是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兄?听你这语气,反倒萧公子才是你大兄!”
婵衣眨眨眼睛,嘿嘿一笑说:“萧公子生的好看!”
“你……”孟朗语气一滞,气恼的瞪她:“你是个姑娘家,矜持一点!”
婵衣笑起来,明眸皓齿:“我还小呢!”这个时候,长的嫩就是有好处,能光明正大的欣赏美男子,还有理由堵住别人的嘴。
孟朗在她头上轻敲:“好了,快些走吧!我说不过你。”
他一向对这妹妹没有办法,也就二弟能制住她。可惜年前他随夫子一起去游学,也不知道何时归来。最近,婵衣已经开始长个了,怕是没多久风姿便要初显。她生的眉目如画,冰肌玉骨,只不过年纪还小,若是再有个一年半载哦,怕是要出落的亭亭玉立,颠倒众生。若再这般喜欢看貌美的男子,将来被人占了便宜可怎么办!
孟朗又看了一眼正在笑的婵衣,见她顾盼生辉的模样,心里的担心更是加重了许多。
很快,马车便开始摇摇晃晃走了起来。
如孟朗所料,因为婵衣耽搁的那会儿,刚出长安城不久,日头就渐渐升了起来,坐在马车里热的人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