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误导动作，这一球打的是副攻位的战术球，拉三。
球速相当快，梁冰眼睁睁看着那球在自己手指前方落地。
这次真的是进攻得分。
孙晓有些惊讶，失分后站着没动，扯起衣领擦了下自己的汗。
还有什么是她不会做的吗？她到底打的是二传位，还是十项全能？
……明明她还那么年轻啊。
夏风对她的反应不置可否。
能做到的时候她都会去做。
发球也好，传球也好，接球也好，攻球也好，心理战也好。学习每一项她能做到的技巧，并将每一项都做到最好。
她要留在场上，而在场上最重要的意义就是得分。她必须让教练看见她得分的实力。
因为……她矮啊。
张教练说：“她在欺负我们的球员！”
杨齐语重心长道：“教育，是教育！”
张教练又问：“她为什么还会打副攻位？她以前到底打什么的？”
杨齐想了想说：“她以前好像就是打主攻的。哦，她说她什么位置都会打。”
张教练激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愿意从主攻转二传的话，为什么不愿意从二传转自由人？啊为什么？”
为什么都转了，就不能一步转到位？！
“……这我怎么知道。”杨齐说，“阿姨你冷静一点！你退役都已经不止十年了！”
第22章 状态
孙晓以为夏风换到前排之后, 她们的整体攻击力会相对减弱。加上方觉晓跟严羽明明身为主攻，却进攻方式单一，所处位置陌生，在场上存在感不强, 队伍已经适应了她们的节奏。孙晓原本以为，或许能借此拉开比分。
然而没有, 夏风稳住了。
夏风的前排进攻能力，就跟她的二传技术一样,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可以说是惊艳。这不是拿来临时顶班的水准, 这是专业级的水准。
老练、到位，兼具力量跟技巧。
正是因为身材偏矮, 四肢更为灵活。加上她的爆发力十足，短距离移动速度比普通的攻手要快，打副攻这个位置的奇袭真是有奇效。
她很懂得该怎样观察自己的对手, 然后利用跑位避开拦网, 进行攻击。很清楚该怎样吸引大家的注意，分散她们的防御。也很擅长用误导性的动作来干扰目标, 混淆视线。
在拦网的几人还没将她的攻击放在眼里, 以为依旧只是烟雾弹的时候，夏风利用她们的忽视，迅速转变了作战风格，趁其不备, 再次轻吊拿下一分。
不止孙晓震惊了, 连夏风自己的队友也震惊了。
这人仿佛有两个脑子！
随后夏风又干脆地将二传职责分担给了后排队长, 以及两位副攻。自己则补上成为前排进攻的第三点。
孙晓等人表情中产生了动摇。她无法确定夏风什么时候攻击，会不会攻击，于是指着她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多加注意。几名队友点头。
她在下令的时候已经知道，拦网被分散了，对方的目的其实达到了。可是没有办法，夏风的扣球威力很大，对比起她的身高，拦网比后排防御要容易的多。
孙晓吞了口唾沫，看一眼记分牌。
18：16，是她们领先。
夏风很快就要转到后排去了。
夏风的换位混打，只能在短时间内奏效，因为大家都不熟悉她的打球路数。可是就算只是起到一点点作用，在焦灼的状态中也已经足够。
现在是夏风队伍的副攻发球。
那副攻的发球角度虽然刁钻，但是速度不算快，会干扰到一传不难接。
自由人将球接起，离网稍远，孙晓后退两步串联起球。
她看着球的时候，心底有些茫然。梁冰现在在后排，已经被对方牢牢盯上了。场上前后的几名攻手，她不知道该将球传给谁。
孙晓用余光确认自己的队友跟对方拦网，寻找最可行的点。
她扫视中，最先看见的不是自己的队友，而是夏风。
孙晓有一种深深的，自己被盯上了的感觉。
那是一种看着猎物的冷漠眼神，让孙晓浑身不自在，心脏都忍不住地一颤。
然后夏风动了，她忽然小碎步向左面靠了两步。
她一动，孙晓就很紧张，因为完全猜测不到她接下去的动作。球已经落在手心里，情急之下没有多想，将球往相反的右边接应手里传去。
她出手的时候就知道糟糕，因为夏风跟方觉晓同时转向，朝着右边移动，追到了球，并盯着副攻一起拦网。
“跳！”
夏风一声令下，前排三人在网前一起起跳，伸长手臂，手掌下压。
视线被三双手遮挡的感觉相当可怕，后面还有自由人，吊球没有用。
她将球拍在方觉晓手上，孙晓跟自由人同时扑过去救球，可还是眼睁睁看着它坠到了地上。
夏风终于被转去后排，可以跟她拉开距离，孙晓松了口气。因为夏风盯得她太难受了。
那目光直白露骨，毫不掩饰，大刺刺地射过来，让孙晓难以忽视。她每次扭头看去，都能正正对上夏风的眼睛，好像从来没有移开过。
即便她在心底一遍遍地劝告自己，不要过于在乎其中一个选手，专心打自己的球，可每次冷不丁的一回首，都要提一下心。
她知道这样不行，她被打压了，这状态不好。
夏风远离视线以后，孙晓那种紧张感还是没有缓减多少。因为又轮到她发球了。
魔障，怎么到处都是她？
她用力握了握手指，走到边上，准备新一轮攻防。
二传的状态变化影响还是很明显的，对同队的攻手来说，托球的优劣她们可以马上感受出来。
梁冰瞄向孙晓的背影，舔舔嘴唇，又收回来。
现在是在比赛，一个人的状态根本无法依靠三言两语调整过来，她们能做的，就是用孙晓给的托球，成功得分。
也是因为这样，孙晓那边的攻手打得很狠，几乎红了眼。
支持自己的二传，也是攻手的职责。队伍里一个人状态不佳的时候，其他人就必须补上。
夏风拍着球，脑袋有些放空。
这种时候发扣球容易失误，现在队伍的防御配置不错，可以撑得起反攻。
她对着边线处，起跳发去一记飘球。
结果因为瞄得太仔细，那球偏矮了。擦到球网，一个晃动，险些直接发球失败。幸运的是，它还是滚了过去，向下坠落。孙晓倒吸口气，扑过去将它垫起。
球飞得很矮，距离也很短。
接应掩护，将球传给左面的主攻。
那主攻奋身起跳，快速接上攻击。表情用力，挥臂直接扣下。
球场上响起一道清脆而明亮的声音，显然这记扣球比她之前任何一次攻击还要有力。
夏风抹了把脸，沉沉吁出一口气。
对面这几名攻手素质真的不错。
那边接应指着自己大声宣誓道：“ME！还有我！”
副攻将她拖走：“你是傻逼吗？躲窝里偷偷傻行不行？”
夏风的发球局就那么遗憾结束，对面轮转成孙晓发球。
对方主动将刚刚失去的那一分送了回来。发球失误，球打在网上。
夏风看她是挥臂过早，角度不对，导致球路偏低。是太心急了。
这一次发球失误对她无疑又是一次打击，孙晓拍了下额头，闭上眼道：“抱歉。”
“没事儿！下次加油！”
夏风打了个响指，扶在自己的膝盖上。
攻手的状态未能带动弥补二传，孙晓接下去的传球都不到位，一次离网太远，一次传得太矮。
好在梁冰自己素质高，配合着起跳，将球击出。可是这样持续下去，对她来说会很疲惫。她的压力也很大。
这种时候，连旁观人员都开始发现孙晓手感在消退。
而现在才第二局，如果不能调整过来的话，她们
张教练有点坐不住了。她很想马上站起来对自己的球员进行一番训话，一撇头，发现杨齐正用一种阴恻恻的眼神看着她。
张教练仿佛被人窥觑到了内心，一拍大腿道：“你想干嘛？你什么意思？我是这种人吗？”
杨齐说：“你想做什么你自己知道！要公平啊，不兴场外援助的！”
“你小子怎么就那么贫呢？啊你小子！”张教练指着他道，“就是你坐我旁边干扰我的情绪，走开！”
孙晓仰头捂住脸，努力平稳自己的心情。
20：20
夏风那边连续得分，比分被拉平了。
明明她们第二局的状态都不错，而且上半局还占到优势了，中间的时候走势良好，反超，领先，保持下去的话可以得分。
她知道，是自己的原因。二传对队伍来说太重要了。
然而她越希望自己能够保持状态，那球总是不按她想的来。控球的方向总是出现偏差，手好像都不是她的手了，无法控制好自己的力道。
一出错，她更躁了。
夏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她将球传给前半场不怎么出动的副攻，打起快攻，趁机拿分。
21：22！
被夏风的队伍反超了！
被反超的事实没有让孙晓调整过来，反而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表情都苍白起来。
孙晓的二传球风格一向是稳重。她的稳重中没有夏风那种风骚的技术，但在托球上，不会犯大错。在大比赛中，这种素质已经很难得了。虽然传球隐蔽的意识不强，但速度够快，不容易被对方窥觑到自己的出球。执行队长的战术策略，稳稳当当地传球到位。
只是这种稳当，在不能得分的时候，就成了平庸。
她知道自己进入了怪圈，这种想法要不得，应该马上摒弃，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念头一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原本这种时候，队伍里会有队长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球手来制定战术，承担责任掌握风向，而现在，队长在她的对面。
梁冰的攻击力很强，但是对于全局的把握，以及对节奏的控制，真的不如队长。她很信任梁冰，可两种信任是不一样的。她很希望能得到某个人的明确指示，不用像现在这样没头没脑的找不到方向。
孙晓明白，自己撑不起逆风局。
张教练终于坐不住了，她站起来骂道：“你们！我平时怎么说的？认清自己的位置，自己的职责！”
杨齐挥手大喊：“夏风加油！”
夏风敬了下礼。
张教练气道：“二传！二传手是干什么的？二传手就是把球传给攻手的，组织进攻，但真正进攻的还是你的队友！”
杨齐：“队长加油！！”
队长哈哈笑着回挥。
张教练：“你管人家那么多干嘛？你在意那些自己没必要会的技能干嘛？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不就行了吗？平时的经验呢，冷静呢？别跟没输过球一样！你们队长带你们白带了吗？”
杨齐：“女排加油——！”
张教练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杨齐无辜问道：“您说完了吗？”
张教练冷漠脸。
杨齐嘿嘿笑道：“我也说完了。”
张教练：“……”
好想打他啊。
杨齐相当自觉道：“我明白，我去拖地！”
孙晓深吸一口气。
然而状态这种东西，就跟风水一样，它是很玄的。
第23章 结束
张教练是真的有点急了。
这是一场小比赛, 输赢她不放在眼里。她急的是怕孙晓就这么被带歪，到时候在赛场上也调整不过来。
毕竟孙晓很少会有这种连续失误的情况，谁也不能保证, 这种状态下滑，是只持续一场比赛，还是会持续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在下场比赛中，如果遇到类似夏风的二传，又会不会因为心里阴影重新崩溃。
二传跟攻手不一样，这个位置除了经验，还需要手感。你很难用言语去形容二传在上手传球时的感觉，是手指吗，是手腕吗, 还是直觉吗？其实都是也都不是。
顺手的时候，你怎么传都是顺手的，一切好像水到渠成，球跟身体连在一起，你想它出现在哪里它就能出现在哪里。
可是当你越想去打好一个球，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某个部位, 又要想队友又要想传球, 还想考虑对方的拦网，强行去回忆以前传球时的细节。那完了，你会迟疑, 手指包球的手势是不是错了？下坠缓冲的距离是不是太久了？手腕是不是没有立住？甚至忘记了以前那种发力的感觉。
张教练在场边转了一圈, 火急火燎地看着孙晓, 吼道：“你不要急嘛！你刚才那球太用力了，你要传的是平球可是你都往天上飞了！”
杨齐从地上拎起一瓶水递过去。
张教练想推开，看了眼杨齐的脸，又“唉”了一声，拿到手里拧开喝下。降火。
杨齐说：“早发现问题比晚发现问题好啊。咱现在急也没用。一时的状态起伏是很正常的。可能不用一局时间自己就能调整过来了，或者一次暂停就回来了。”
张教练挥了挥手说：“你就算了，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有起死回生功能的。”
杨齐：“啧，您说什么呢？你是没有看见我血淋淋的伤口，我至今还在脆弱地舔舐我碎裂的心灵。”
她知道球员的心理状态教练无法干涉太多，这是每一个球手都要学会的成长，她将来也会遇到更多比她强，比夏风强的二传，那种时候她依旧要面临这样的问题。
可她是教练，也是过来人，带过多少学生。孙晓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看着她受到挫折难以振作，甚至有可能因此影响职业生涯，怎么能不急？
打骂要是能管用，她马上就直接上手了。
张教练哼道：“等你做了教练，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气定神闲。早跳外星球上去了。”
“没事儿，我不做教练。”杨齐无所谓地说，“虽然我热爱排球，但是我不热爱贫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