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说：“可事实是他们这种打法，成功了。而且非常成功。至少她们多次在正式比赛中赢过了日本的球队。”
“抱歉。我并不是来这里跟你争论日本球队和中国球队哪一个更强的问题。现阶段来说的确是中国队的实力处于领先，我只是想告诉你，纳兹，我们比他们更适合你。”高木说，“日本队有着最优秀的自由人，我们的每一个队员，都是一传的好手，我们一场比赛创造的击球场次，超过对手数十次。在我们的队伍里，你可以尽量发挥自己的才华，而不用勉强自己成为一个球场全能，满地方被带跑。”
这的确是事实，日本的防御水准世界顶尖，毋庸置疑。
高木说：“我相信你们应该听说了。我们队伍里的二传即将退役，我们正努力寻找可以接替的人。而在我见过的所有人里，你是最有资格也最有实力顶替那个位置的。”
夏风笑了一下：“中国有个人词语叫做挖墙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找我。”
“你看，你在中国，甚至还进入不了省队的正选名单。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去日本，保持住现在的状态，你就能进国家队，我们会公正地对待你。而只要你进入国家队，你就有进入世界视野的机会。去欧洲，去跟更强大的队伍打球。你这么喜欢排球，这难道不是你的梦想吗？”
夏风：“你的意思是，日本队要成为我的踏板？”
他笑了一下，说道：“只要你能为日本队打球，我们乐于看见你有更好的发展。顶尖的运动员追求的应该是更强，而不是荣誉。我认为那不是踏板，只是良好的合作关系。”
夏风摇头。
高木观察着她的神色，接着说：“其实，也有过运动员采取这种方式，并最终帮助其他的国家，拿到了奥运会等世界级比赛的奖牌。而本国人民对他们的看法却不大宽容。其实我不大理解，每一个运动员都在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奋斗，可是却因为种种原因，连一个上场的机会都拿不到。他们本来应该站在世界的最顶端，他们的实力就是如此。最终因为某些人或是国家背景的影响，受到不公正的待遇。这样的情况下，难道应该荒废自己数十年的努力，和本可以光辉的未来，也不能去选择反抗吗？那明明是他们凭借自己实力而取得的胜利啊。”
夏风跟高木聊了一会儿，高木设置的手机闹铃就忽然响起。他歉意地将东西放回去，并开了静音。
夏风没想跟他来一场畅聊，就说：“今天已经太晚了，大家还是回去休息吧。我家里还有一点事。”
高木点头：“好的。请好好考虑。”
夏风转身回去，小巷口站着一道黑色的人影。
她错愕片刻，抬手挠了挠头，说道：“那个……就是……”
夏勤：“日本。”
夏风不解抬头。
“如果你非要打球的话，日本确实更适合你。”夏勤说，“无论是身高，机遇，态度，风格。我想没有队伍更适合你了。”
训练出一名成熟二传，需要耗费巨大的成本，其中有一种投入就是时间，时间是不可逆的，也无法速成。
夏风才17岁，如果直接生涯长一点，她可以再打十年，或者十五年，而她的实力，已经领先同龄人一大步了，这样一位球手，不乘虚而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日本队可不怕夏风的身高矮，因为他们原先二传的身高可更矮。
“可是我想在中国打球……”她张了张嘴，最后不知道该说什么，改口道：“我出去跑一圈，你先休息吧。”
·
邱声回家的时候，房子里空荡荡的，方皓还没回来。
他最近很忙，店里舍不得请工人，所有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一段时间坚持下来，人因为太过操劳而沧桑了不少。之前受的伤就没好全，最近连续搬了几趟重物，又给反复了。
邱声一个人坐着，自己胡思乱想，就觉得有点生气。
方皓都不问问要不要去接她吗？都不问问她球打的怎么样了吗？都不问问她有哪里受伤了吗？
——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吗？
她觉得自己得跟他好好聊聊。
五点，方皓从外面回来。八点，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回房间准备睡觉。
邱声坐在床上，揉身上的淤青，等着方皓进来了，说道：“方皓，练球好疼啊。”哪里都疼。
方皓脱掉鞋子，冷淡道：“疼你也得练啊，难道你真指望我养你一辈子？”
邱声眨了下眼，不可抑止的有点伤心。她说：“好男人这种时候就会说，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方皓躺在床上，喘着粗气，闷声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男人。”
邱声不说话了，低着头掰自己的脚指头。片刻后，一声不吭地起来，披上外套出门。
旁边刚刚泛起睡意的方皓睁开眼睛，复又闭上。在床上转了个身，想要继续睡觉。不到一分钟，心里实在烦得不行，坐起来重重叹了口气，无奈伸手去摸旁边的手机。
邱声顺着外面的小道开始漫无目的的长跑。这一片没有什么夜市，也不繁华，所以到了夜里，显得特别安静。昏黄的路灯下，偶尔也会有几个人影匆匆走过。
邱声脑袋里在想事情，其实她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自己应该想什么。
哦，她希望自己能够独立成长，自给自足，这样方皓就不用那么辛苦。又害怕这样的话，自己跟他之间会出现距离，从今往后逐渐变成两个陌生人。
方皓对自己的人生特别没有安全感，邱声也是。
邱声摇了摇头，正想调头回去，离家出走真特么一点都不好玩，得亏方皓有时候能在外面过一夜，真厉害哈。
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从她背后响起。
“哟。”
这三更半夜地，邱声猛得一跳。看清来人后心有余悸地怒道：“你神经病啊！你知不知道半夜出门是犯法的吗！”
“喔。”夏风问，“哪条法律法规啊？”
邱声：“邱氏心法！”
夏风停下来，擦了下满头的汗，指向旁边说：“坐。”
邱声第一次离家出走，这个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听她说坐，就顺势坐下去了。
两人并排坐在街边，各自开始调整呼吸。
“你跟踪我？”邱声终于回过神算账，狐疑地看着她：“你个变态！”
夏风：“……”
“还真是因为特别的缘分。”夏风挥了挥手说，“当然其实我不是很想跟你有这种缘分。”
邱声：“那你半夜出来干嘛？你家在这边吗？”
“填充一下我躁动不安的紧迫感。”夏风两手撑在自己身后，“跑啊跑的，就跑到这里来了。”
邱声听着大为吃惊：“你也会有这种东西？”
“谢谢，每一个对未来有美好憧憬的人应该都有这种东西。”夏风皱眉道，“我就奇了，我在你们眼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听起来就像是个不明物种。”
邱声嘿嘿嘿地傻笑，示意她你自己意会。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吹风流汗喂蚊子。
不得不说，身边有个人的时候，那感觉好多了，即便只是静静地坐着，心情也能舒坦不少。
邱声：“我其实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帮忙解个惑吧，师父。”
夏风懒懒道：“说。”
邱声：“你就那么确定，自己能在二传的位置上打出一片天吗？明明有那么多人告诉你，你的身高不合适，你的路不好走，你的选择不正确，你也能坚定的这样认为。为什么？”
夏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笑出了声。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根本就没那么认为。”夏风抬手擦了下鼻子，“不是每一个天才最后都能成功的，何况是我呢。在未来没有来临之前，谁都不敢保证。他们不知道我能走到多远，当然我自己也不知道。”
邱声：“那你还那么坚定地二传！”
夏风的侧脸轮廓在光影下有些模糊。
她说：“我小的时候看灌篮高手，导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的梦想都是，希望它能好好完结。我希望樱木花道没有受伤，没有进疗养院，我希望湘北没有折戟在全国联赛，我希望樱木花道能和流川枫一起拿下一个冠军奖杯，而不是就此失之交臂，我希望热爱篮球的人，最后也能一如既往地保持初心，可结果没有。它就那么结束了，以一个无比糟糕的结局。”
夏风说：“可是就算它真的像我想的那样完结，也跟我没有关系了。我的人生是我自己决定的，并不会因为它而改变多少。灌篮高手最让人感慨的，是它的青春，其实那种青春单纯而相似，就是无所顾忌，一往无前。我不知道结果，不知道对错，可是在我想做的时候，哪怕它是一场荒诞的赌博，我也愿意站上它的赌桌。”
夏风看着她，眸光闪动，说道：“我不坚定朋友。我打排球，不是因为我畅想过它能给我带来多辉煌的未来，而是我不想它在我的人生提早完结。这件事情我在做的时候，我可以为之付出所有，但是也可能有一天，我会毫无负担地放下它。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这时又一道声音忽然从背后飘过来：
“那你们知道灌篮高手里我最喜欢的角色是谁吗？”
“卧靠！”两人都是吓了一跳。邱声捂着胸口，快要承受不住这晚上的一次一次，抬头愤怒道：“你吓死我了！你背后灵呢？干嘛呢？半夜出来踩点犯罪呢？一个一个都不学好做什么！”
“啧，是方皓打电话给我，说你半夜离家出走，让我出来帮忙找找。给我发了个邱声的定位，结果还是模糊的。”杨齐说，“我为你俩也是操碎了心。大半夜沿着这条街跑半个小时了。二老能体恤一下我吗？下次别这么干了。”
夏风才发现他外套里穿着的还是睡衣，而下身穿的是短裤。
这搭配绝了。
邱声翻着白眼道：“能别把俩字加进去吗？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那给我打电话的是鬼啊？”杨齐说，“去掉俩字那留下的也是你，我怎么知道夏风跟你呆一起？”
邱声朝他比了个中指，杨齐立马回比一个。
夏风隐隐觉得这逻辑不对：“邱声离家出走，让你来找？”
杨齐说到这个就气，指责道：“有本事你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看，他给你打了几通电话！他一个伤患容易吗？这不都是你们两个女生逼的吗？”
“……”夏风抬手挡在中间，“休战。”
杨齐非要挤进两人中间，稳稳坐好，问道：“灌篮高手，你们女生最喜欢哪个角色？”
邱声：“樱木花道。”
夏风：“教练。”
杨齐：“……”
“那流川枫呢？”
邱声和夏风异口同声道：“我不喜欢比会我会装逼/帅的男人。”
杨齐：“……”
杨齐一瞬间想转身就走，不跟这俩注孤生的货在一起。最后又迫于无奈留了下来。
第54章 决定
杨齐说：“灌篮高手里，我最喜欢的是三井寿。”
邱声：“那个‘教练, 我想打篮球。’？我也喜欢啊。”
“灌篮里最具人情味的角色了吧。”夏风说, “其实我都挺喜欢的。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他们都在奔流不息。”
杨齐点头：“但我还是最喜欢三井寿。他有过峥嵘和辉煌, 有过失败和迷惘, 走过歧途，也有重新开始的勇气。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悔恨曾经的荒废。人生一辈子该有的东西, 他都体验过了吧。”
“人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有目标, 且可以为止努力的时候。”杨齐说, “征途啊，不那样走, 就不是自己的路了。”
邱声问：“那你的征途呢？还打排球吗？”
杨齐想了想, 挎着肩膀，坦诚说道：“不打了。不, 不是不打了, 而是打不了了。”
“为什么？你伤好不了吗？”邱声说，“可是你还这么年轻, 恢复力强。我看你伤得也不是很严重, 应该可以治愈吧。”
杨齐将手搭在夏风肩上，说道：“其实根本不是伤病的问题, 借口而已。哥跟她一样，命途多舛, 是因为身高不大够。再往上的路，就很难走了。我已经摸到天花板，年纪也上来了，想要从青年组进到成年组。难，教练很大程度上，还是看我爸的面子呢。”
杨齐重重叹了口气，有些挫败，又有些释然：“其实哥一直知道，是哥太倔强，不愿意放弃，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磨蹭磨蹭着熬到了高二，以为也能这样熬一辈子。但有些事情，不是不承认，它就能不发生的。从初三开始我基本就不怎么长个儿了，做骨质测试，测出来大概是一米八^九，现在也没出现奇迹。教练觉得非常遗憾，俗人没当着我的面说，但是他跟我爸和我妈真诚地建议，让我在排球上走兴趣爱好的路线。”
就因为杨齐还年轻，他的人生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加上他家境良好，没必要把这一辈子耗费在这个上面。
中国男排本身在世界上的排名就落后于女排，整体行业还穷，走这条路非常艰难。杨齐身高又不够。
小巨人不好当啊。外行人听起来是热血沸腾，内行人听起来就是异想天开了。
“我妈那时候哭得比我还凶呢，有谁能接受努力了一辈子的事情，就这样被莫名终结了？哥也不能。何况我还曾经成功过，这不是特不公平吗？”杨齐用舌头舔了下上唇，惆怅说：“唉，觉得自己是车谷空，自己是三井寿，其实我都不是。我是杨齐。这世上辉煌的人是有千千万，但每一个都不是轻易做到的。在你努力的时候，也得学会面对现实。”
邱声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