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醒酒茶端过去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醒了，半坐起来，眼神空洞地看着他走进来。
“醒了把醒酒茶喝了吧，免得明早起来头疼。”说着把碗递到她嘴边。
轻音接了过来，这个时候眼睛才恢复了些许清明：“你送我上来的？”话说着，却并不急着喝茶。
“嗯，你喝醉了，我就抱了你上楼，先把茶喝了吧，时间不早了，待会洗漱完就睡吧。”
轻音手里捧着碗，吹了吹上面蒸腾的热气，不紧不慢地一口一口喝着。
谢航毫不嫌烦地坐在床边看着她喝。
“晚上别走了吧，”轻音把碗放在床边，字字清晰。
这样明显的暗示，谢航听懂了，床上坐着的女孩确实五官秀美，身姿不凡，灯光下看起来更加诱人。
谢航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记得你明早有直播，改成下午吧，我让技术部把广告位让给你。”
谢航猛然间抬头看她，她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在车上憨然的醉态早已不知所踪。
□□一晚给自己广告推送？竟然还是自己赚了吗？
谢航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应该迫不及待地装出高兴的样子来感谢包养自己的人，只是突然觉得荒唐。
不是面前的程轻音做事荒唐，而是自己，刚刚竟然会生出这个女孩不容易，想要照顾好她的想法，不是荒唐是什么？
床边放着的喝完的醒酒茶仿佛也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不了，我明天早上有直播，怕迟到。你睡吧，我在这等你睡着了再走。”这是谢航能想到的最好的拒绝的方法。
说完就真的搬了板凳坐在床边，看着轻音，神色温柔。
轻音睁着眼睛看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久，看到谢航都觉得心里发突。
“你回去吧。”
谢航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把椅子搬回原地，关上门出去。
第二天是有点不好的预感，昨晚他拒绝了程轻音，以她那样骄傲的性格，会不会找自己的麻烦？撤了自己的直播？
上午刚过去准备开播，组长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上午你不用直播了，挪到下午吧，今天技术部给你做了广告位推送，你等会过去拍张照片让他们做一下。”
谢航有些惊讶，没想到程轻音竟然真的把广告位给了他，可是他明明拒绝了她。
这样一来，显得他尤为不识抬举，典型的当了biaozi还立牌坊。
“我知道了组长。”
组长挥了挥手就让他下去，心里头一次不再好奇谢航哪来的好运，昨晚圈子里都传疯了，说是谢航搭上了奇浪老总。
难怪这日子过得如鱼得水。
直播间里的其他人也接连着过来道贺。
谢航心里反倒有点不是滋味。
中午还是程轻音主动打了电话给他。
“明天中午有空吗？”
谢航愣了愣，看到了明天自己的直播时间：中午十一点半。
“有空，有什么事吗？”
脱口而出，就当是回报她给自己的广告位吧。
“明天中午我开车来接你，一起去吃个饭。”
亲自开车来接，这种待遇谢航还是头一次领受。
坐在车里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驾驶座上的程轻音突然说道：“我爷爷今天出院，想见见你。”
“什么？”
谢航诧异地扭头看向轻音，可是说话的人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稳稳地开着车。
“我带你去酒会的事他知道了，说如果你今天有时间就让你去吃个饭。”
这样啊。
谢航对轻音爷爷知之甚少，只知道那是程家的掌舵人，前两年生病住院，后来程家的产业都是程轻音在独挑大梁。
带着一个男人见长辈谢航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里有些古怪。
程家老爷子看上去很姿容祥和，谢航一跨进大门，就看到老人家在餐桌前等着二人。
“爷爷，”轻音叫了一声，走过去把老爷子的轮椅推得离餐桌更近些。
“这就是小谢，你这丫头瞒了我这么久，要不是你吴叔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这事。”
谢航不确定老爷子口中的吴叔是不是就是酒会那晚遇到的吴榭的父亲，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男人肯定在老爷子面前说了不少关于他的劣迹。
可是眼前老爷子态度慈祥，他不确定是真的面善还是刻意伪装，纵横生意场上这么多年的人物，他实在是猜不透。
只好顺着轻音的意思唤了一声“爷爷”。
“都坐下吧，让秦姨把菜端上来。”老爷子招了招手，厨房门口站着的秦姨立刻进去一样样把菜端上了桌。
“谢先生，不知道您爱吃什么，我做的都是我们家小姐和老爷子喜欢吃的，您看合不合胃口，我可以给您再做点，”秦姨站在一旁手贴在围裙上，客气道。
谢航笑着摇了摇头，朝桌上的菜望过去，心里的古怪更甚。
没有一道是他爱吃的。
第一反应是愣住，然后朝坐在他身旁的程轻音看过去，她收到自己的目光飞快地扭过头。
程老爷子笑呵呵的：“小谢啊，这都是这丫头喜欢吃的，你吃吃看。”
第112章
谢航极力忍住心中的诧异, 对程老爷子笑了笑：“好。”
他喜食辣的，眼前的菜一应都是味道清淡, 吃到嘴里对他来说毫无滋味，只是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程老爷子显然对他很感兴趣，吃完饭之后拉着他聊天, 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拷问盘查吧。
“小谢是做什么工作的, 听轻音说你在奇浪上班？”老爷子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意探查。
谢航猜不透，只得一五一十地回答：“在奇浪做游戏主播。”
本来就是事实他无意隐瞒, 再加上他也没必要让程老爷子看得起他，一个不入流的主播, 他并没有妄图攀上程家的大树, 他和程轻音的关系，还是维持现在这样比较好。
只是近来，他越发地看不懂程轻音了。
“游戏主播......”老爷子嘴里念叨着一句, 叹了口气：“这都是吃年轻饭的，以后打算一直做主播吗？”
态度亲和，宛如长辈照顾晚辈的语气。
谢航斟酌片刻, 轻微地摇了摇头：“以后的事情还没有想好。”
这句话说完以后, 他轻而易举地从程老爷子的脸上看到了失望之色, 不过他也不在意, 就是要让老人家觉得失望才好，否则真的以为自己和他的孙女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他可高攀不上，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
“我老喽, 不懂你们这些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不然让轻音给你安排个公司里的工作，这样你们两个人也离得近点，我总让轻音把你带回来让我见见，她每次都推脱说你工作忙，离得远。”
程轻音竟然会在背后说自己？这点谢航不知道该不该信，但还是露出了点点微笑，透着些无奈。
“我学历低，在奇浪也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程老爷子没当回事，在他看来，周围的年轻人就没有一个学历比他孙女高的，因此也不以为意地问道：“在内地上的大学？”
谢航摇了摇头：“我大学肄业了。”
两人一阵沉默，老爷子突然咳嗽起来。
“秦姨！”
“哎！老爷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见着风了？”秦姨赶紧放下手中的伙计跑上前来。程老爷子前些日子都是住在医院的，前天听说是吴家先生去探望了一番，不知说了些什么，闹着要回家看看轻音的男朋友。
“推我回屋里，让轻音进来找我，我有话和他说。”
老爷子既然这么吩咐，秦姨只得照办，推着轮椅径直地走进屋内，全程老爷子都没有再和谢航说一句话。
轻音刚刚在房间里结束远程视频，秦姨就敲响了房门。
“老爷子在房间里等您呢，说是有事情同您说。”
轻音点了点头后合上了电脑，推门走了出去，看见谢航独自坐在沙发上。
“同爷爷说过话了？”轻音略带疑惑道，这不是才没多久吗？
谢航点头，想着要不要老爷子对自己不满意的话转述给轻音，想了想还是作罢，他们是什么关系啊，没必要当真。
于是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轻音看他面色有伪装过的冷静，心里大致有了点计较，沉默地进了老爷子的房间里。
程老爷子的书桌前面就是一扇窗户，阳光透进来，洒在他的轮椅上，给他花白的头发染上几缕光华。轻音脑海里回荡起医生嘱咐过她的，老爷子时日不多了，让她心里做好准备。
“爷爷，什么事情？”轻音规规矩矩地站在程老爷子面前。
在轻音面前，程老爷子的脸色不必伪装，重重地拍了拍轮椅的扶手：“你简直是在胡闹！”
轻音等着他的下文。
“刚刚我问过谢航了，学历低就算了，对于未来他甚至没有一点点打算，你确定你和这样没有分寸的人在一起能幸福吗？”
“如果一个男人连长辈都不愿意敷衍，你觉得他心里有你吗？”
吴榭的父亲那天来医院同他说了很多话，大多是谢航的坏话，说这个小子怎么不入流，怎么低俗，他都没当一回事，因为他相信自己孙女的眼光，不会看上一个脓包，况且，就算谢航真的一穷二白，说实话她程家也不差钱，只要谢航同意入赘就行。
对于吴榭，他就更加看不上眼了。
他不在乎对方是否有钱势，他今天就是要看看谢航的心里究竟把他的孙女看得有多重要。
结果让他倍感失望。
“爷爷，谢航曾经救过我一条命。”
“救过一条命就需要你以身相许？”
轻音摇头，蹲下身来握着程老爷子苍老的手：“我爱他，我知道他没有那么在意我，但是我相信有一天他会变的。”
“就那么确定，浪费时间去赌这个未知数？”
“爷爷，”轻音笑了出来：“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他帮助的人是我。”
她赌，赌谢航坏得不够彻底，那样在他心里，自己绝对是最不同的那个，即便不是爱，她也会把那变成爱。
最后程老爷子咳得更厉害了，轻音在房间里喂他吃过了药之后就走了出来脸色非常不好。
“爷爷睡下了，我们走吧。”
谢航立刻起身，明明看到轻音忧愁的样子，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问。
直到轻音把车停下，谢航一反常态地没有打开车门，而是转头看向轻音。
“中午的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轻音握着方向盘毫不隐瞒地朝他点点头。
谢航的心有一刹那地揪紧。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平时和他一起吃饭吃的都是他爱吃的，重口味的，还偏偏对自己说她也喜欢吃。
情亲敲了敲方向盘，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仿佛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但是对谢航来说，答案却很重要。
“以后我们在一起总会面临这种问题，口味我都可以，没有特别讨厌的，适应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不回因为这种事情和你有矛盾。”
谢航愣愣地听完，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程轻音的意思很明白，她已经在开始演练二人婚后的生活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可他一无所知。
她怎么会真的想要和自己在一起呢，谢航怎么也想不通。
不等他想明白，程轻音又问了他一句：“你以后打算做什么，一直做游戏主播？对身体不好，而且时间不固定，如果以后有了孩子，我还是希望父母都能有固定的时间陪伴她。”
“根据科学数据表明，经常熬夜打游戏的男子容易肾虚，精子的存活率普遍较低。”
头头是道的论述说得一板一眼，谢航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眼前的程轻音出奇地可爱。
两人明明是不清不楚的包养关系，她竟然生出了生孩子的想法。
火光之间，谢航突然想到了最开始程轻音对他说的那句话：
“我缺一个男朋友，你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程轻音是对包养关系的一种比较含蓄的说法，知道现在他才惊觉，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想过和他做堂堂正正的男女朋友而不是情人关系。
可是他又想到了程轻音对他的那些施舍般的恩赐，一次又一次的直播推送，硬生生把他从一个无名鼠辈捧成了当红主播。
心里烦躁，开口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这些事情太远了，我还没有想好。”
说完以后有点鄙夷自己，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竟然还知道第一时间维系自己的切身利益，他可真是自私得可怕。
与他敷衍的态度不同，程轻音显得严肃极了。
“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好我提的这件事，我可以在奇浪给你安排个之位，和我一间办公室。”
后面的一间办公室谢航听得有些愣，直觉地摇了摇头，程轻音看过来他才解释道：“我学历不够高，而且懒散惯了，办公室坐不住。”
俨然忘了自己一直播就是一下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比起整天打游戏，还是普通的工作安稳闲适一点。
可惜，今天程轻音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暂时还不想和她有更多的牵扯，否则泥足深陷，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轻音皱了皱眉，显然对他的拒绝有些不满，不过还是大方地没有再计较：“你好好考虑吧，爷爷不太喜欢你的工作，我也不太喜欢。”太伤害健康了，整天盯着电脑屏幕，熬夜打游戏，纵然是再好的底子也经不起。
“我知道了，你先回公司上班吧，”谢航下了车关上车门，看着轻音的车离开路边。
其实就算程轻音今天不说，他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工作问题了。
游戏主播并不能作为长远之计，钱赚得够花，可是让他离开这里，心里多少有点舍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