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祯是见识到他躲藏的本领了, 要是他不主动出现, 武祯估计自己真没办法简单找到他。
相比武祯,梅逐雨表现的反而更加焦灼一些。武祯看在眼里, 琢磨了两天,这天晚上两人睡觉的时候, 武祯就直接跟他说起这事。
“郎君,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武祯就这么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
梅逐雨看着她, 嘴里发苦不太想说话——睡前刚喝的安胎药。
他不吭声。
武祯知道他这人, 不想说的时候就会这么憋着, 怎么逗都撬不出一个字来。要是两人身体没有互换, 她说不定现在还能用美人计试试,但现在,她是用的郎君的身体,难不成用他自己的脸去诱惑他自己?还是算了。
“唉,真不能说啊?”武祯不死心的发问。
梅逐雨说话了,但仍旧是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我们要早点离开这里。”
武祯见问不出来,也没轻易放弃,她本来就是个好奇心过剩,爱刨根挖底的,梅逐雨不说,她就自己试探着问:“上回我们在那山崖底下的山涧,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少看你这么凝重的神情,我猜,你是不是认识那东西?是妖怪还是什么,是你的仇人?”
梅逐雨虽然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回答了一切,武祯了然的举手:“行,我明白了。”
梅逐雨无奈的抓下她的手,“睡吧,明日若还找不到人,我们便寻其他办法,会找到人的。”
武祯不困,她夜里出去玩习惯了,要说以往累了就能睡着,可现在又不累。不过看看自己身体的腹部,武祯还是斟酌着没有闹郎君休息,躺在那百无聊赖的思索什么。
直到半夜里,武祯才迷迷糊糊的有了些睡意,就在她刚有了些睡意的时候,感觉身边躺着的人悄无声息的直挺挺坐了起来。
武祯立刻清醒了,她刚想问郎君怎么了,也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不由伸手去抓郎君的手,伸到一半的时候正撞上他探过来的手,两人旋即双手交握,同时起身,警惕的看着房间周围。
这是城内一家客舍,周围虽然不是什么热闹地方,但夜里也常能听见犬吠和打更人的动静,但此刻,周围很静,静得诡异,似乎连风声都消失了。
不止安静,还很暗。武祯的目光看向窗户的方向,那里本该有月光映照下来的影子,睡前她还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但现在,月光消失了,一切都沉浸在黑暗里,比夜色更深沉的黑暗里。
梅逐雨神色冷漠,侧头倾听着什么。武祯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讶异,这样的冷漠,似乎还带着厌恶的目光,她从未见过。
有什么郎君很讨厌的东西来了?
嗒嗒嗒的声音在房门外面响起,那声音不像是人的脚步声,更像是什么动物的蹄子踩踏地面的声音。不是牛一牛二那种厚重沉闷的啼声,要更加轻灵一些。
武祯感觉到了那东西渐渐靠近带来的压迫感,她甚至嗅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臭味。
一道影子出现在他们的房门前,嗒嗒声蓦地停了,武祯看到两根布满鳞片的蹄子穿过了紧锁的木门,随即是两根斑驳的鹿角……这东西穿过木门,就像从漩涡里探出身子一般,除了蹄子和角,它的前半个身体也随即出现了。
然而这出现在两人眼前的小半身体就不像蹄子和角那么正常了,颇有些不能直视。那是腐烂的一团,露出了底下的白骨。
很丑。
它探了小半个身体进来,还有一大半身体在门外,武祯见到那一大团的黑影,发觉这东西的整个身体其实很臃肿,与它轻灵的啼声不太相符。
静静地,有两点闪烁的亮光掩在腐烂的骨肉下,盯着武祯,或者说盯着拥有梅逐雨身体的武祯。
它说:“找到你了。”声音沉闷,好像是被埋在土中发出的怪异声音。
武祯被这两点疑似眼睛的亮光盯得背后发毛,她也是第一次单纯的因为别人的目光而产生这种惊悚感。不过她强压下了,眼神闪烁一刻,忽然的倾身往前,想拦在梅逐雨身前。
那东西几乎是和武祯同时动了,它的速度极快,呼的一下就出现在床前。
然而梅逐雨是最快的,在他们两个之前,他就仿佛预料到双方的动作,一手止住武祯的动作,并将她往身后推去,另一只手捏诀,插向那东西的双角之下喉咙的位置。
电光火石间,一切都发生的很快,武祯没有防备梅逐雨,被他甩到床上,看见郎君将手插入那东西的‘喉咙’狠狠一撕,有腐烂的血肉飞溅在她眼前。
然而,那东西并没有被伤到的反应,它只是猛地张开一个黑乎乎的洞,将梅逐雨整个吞没了。
武祯瞳孔紧缩,手下一撑,迅速的抬手往前抓去,却抓了个空,迎面拍上了一团飞溅的血肉。
那东西将梅逐雨吞没后,很快的消失了,身形淡去。
武祯听到它依旧用那种分不清男女的沉闷声音对自己说:“姓梅的小子,你知道该用什么换回这个人,我在你第一次杀我的地方等着你来交换。”
武祯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原地,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这东西果然是没有眼睛的,‘姓梅的小子’?姓梅的已经被你自己绑架走了,这里剩下的是姓梅那小子的夫人。
武祯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突然的发展。这东西的意思好像是让她用什么去交换人,但,要用什么东西交换,只有郎君知道,她屁都不知道,还换什么换,就算她愿意不知道用什么换,去哪里换。
武祯扯过被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觉得还是自己的身体比较好用,若是她自己的身体,刚才那一下,她绝对能比那东西的动作快,绝不会就任由它这样消失。
想再多也没用,人都被掳走了。
武祯坐在床边揉着太阳穴考虑着现在该怎么办。
去找这东西的巢穴,直接杀进去?还是去找人帮忙?或者说……赶紧找到裴表兄,让他把她和郎君赶紧换回来?
武祯决定选最后那一种,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自己去做那个‘被劫持’的比较放心。
一改先前淡定,武祯黑着脸把一大堆召来的小妖怪指挥的团团转。“给我找,不只是这个城,更远的地方都给我找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裴季雅!”
武祯自己也亲自出马去寻人,结果她还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先被别人找到了。
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跟着一只纸鸟找到武祯面前,对她展开一个笑,毕恭毕敬的朝她行了一礼唤道:“小师叔,终于找到你了。”
武祯:这谁?
小道士长相清秀的像个小姑娘,倒是挺稳重,见自己的‘小师叔’不吭声,就解释道:“是师祖说小师叔近日有一劫,让师侄来找人,请小师叔回山去见师祖一面。”
武祯:哦,又是找错了人的。
小道士没听武祯开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很是习惯的样子,有点安心的笑着说:“还以为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小师叔会有什么事,现在看到小师叔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小师叔,现在就和师侄一道回山去吗,师祖已经在等着您了。”
武祯打量了他一下,仍旧不太确定他的身份,忽然开口发问道:“霜降回观里了吗?”
小道士有些奇怪她怎么会忽然问起霜降道长,但还是乖乖回答说:“霜降师兄出去许久了,一直没回来,前些时候去长安后本来说要回来的,但半路上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又临时改了道,到现在还未回来呢。”
武祯听面前这清秀小道士喊霜降叫师兄,又想起霜降道长喊自己郎君叫谷雨小师叔,便试探着问,“小雪?”
小道士回答说:“小雪师弟还在山上。”
哦,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
武祯:“立冬。”从名字上看,确实是常羲观的同门弟子没错了。
小道士果然笑了笑,“小师叔有什么吩咐?”
武祯忽然抬手揽着立冬小道士的肩,对他一笑,在他愕然怔愣的目光下,坦坦荡荡的跟他说:“其实,我不是你小师叔。”
“实不相瞒,我是你小师叔的夫人。”
立冬小道士还未从看到小师叔笑容的惊悚感里回过神,听到这话之后身子一抖,半晌才有些感叹的说:“没想到,小师叔下山后,也学会开玩笑了,师父说的没错,山下的红尘果然容易使人改变。”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算了, 信不信不重要,你还是先带我回你们观里去见见师父他老人家。”武祯很自然的随着郎君的身份喊起了师父。
立冬小道士惊疑不定的瞅着她半天,什么都没说出口,可能是因为‘小师叔的身体里是小师叔他夫人’这个说法太超乎他的想象了。
虽然没相信,但立冬小道士面对武祯立刻拘谨了不少,他觉得小师叔可能神智上出了什么问题——鉴于小师叔很厉害, 他是不相信有什么妖鬼之流能占据小师叔身体的,那肯定就是他脑子出问题了。
立冬没敢说, 恭恭敬敬的要引着武祯回常羲观——好让师祖给治一治。常羲观在西岭山,距离此处不算太远, 两人快马一日也就能到了。
可惜, 刚上路,立冬小道士收到了来自同门的求助纸鸟。
伸手接过那只纸鸟, 立冬皱起了眉,武祯也勒停马等着他, 问道:“怎么了?”
立冬有些迟疑的道:“附近有同门求助, 想是遇上了麻烦。”他看上去很想过去帮忙,但看看武祯, 又有点迟疑。
武祯看他脸色,便挑眉问:“很危急?”
立冬老实说:“纸鸟上没有太多信息,看上去是匆忙放出来的。”
武祯干脆说:“既然在附近, 那就去看看。”
早点解决早点走。带着这种想法, 武祯和立冬一起改道响水城, 跟着纸鸟留下的引路气息, 两人在城内陶宅门外停了下来。
这边一片都是富庶人家的大宅,路边其他宅院都门楣光鲜,门前落叶灰尘清扫的干干净净,可这陶宅,门口积的一层灰无人清扫,大门紧闭,立冬扣了许久的门里面都无人回应。
武祯看他那秀秀气气的叩门方法,着实有些牙疼,啧了一声后提着立冬的后衣领将他拖到一边安置好,对他微微一笑,“让我来。”
接着她抬脚猛地一踹,这扇沉沉的大门,应声被她踹开了。
武祯收回脚,在立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想到,郎君的力气果真大得很。而立冬,他愣愣的跟着武祯进了陶宅,想着,小师叔这病好像真有点严重。
门被踹开了,武祯听到了几声压抑的惊呼,像是守门的奴仆在附近的小室里面躲着,被这一幕惊得喊出来,不过他们立即又闭上了嘴不敢再吭声。
武祯也不管那些人,带着立冬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你那同门在哪呢,赶紧找到人。”
立冬回过神,立刻也打出一只纸鸟,让它带路,在陶家的大宅子里转来转去。按理说陶家这么大个宅子,里面应该有许多奴仆忙碌才对,可两人进了宅子之后。压根没看见陶宅里的奴仆在外走动,偶尔看见一个,也只能瞧见一个匆匆的背影,躲进房间啪的关上门,喊都喊不住。这些奴仆们躲在房间里不敢随意出来,就趴在门后看着他们,仿佛外面有什么可怕的怪物似得。
武祯先前来时以为发出求救消息的人是遇上了什么厉害恶妖一类,结果到了这陶宅,她压根没发现什么恶妖的气息,只有一院子吓破了胆的仆人。
这倒是奇怪了。
很快,纸鸟停在了一个窗框上。武祯嘴角一抽,面前这栋小楼精致漂亮,但现在外面贴了一大圈的黄符,再抬头一看,小楼二楼窗户与门同样贴着数不清的黄符,密密麻麻的。
这样‘严密’的防守不仅丑到了武祯,还把立冬也吓了一跳,他皱起眉,上前推开门当先走了进去。
小楼内躲着的人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立刻发出了一声尖叫,却是这陶宅的主人,陶家郎君。与先前一脸富贵的陶郎君比起来,此时的陶郎君显然饱受折磨,胖脸都瘦下去不少。他惊惶的看向来人,一手紧紧拽着旁边一个人的道袍,口中喊着:“二叔,又来了又来了,救命!”
被他拽着衣服的也是个道士,有些年纪了,脸上原本也带着两分惊惶,待见到走进来的立冬,他马上面露喜色,对他行了一礼道:“立冬师兄,劳烦师兄前来帮忙了。”
话刚说完,他又瞧见背着手跟着晃进来的武祯,顿时更加喜出望外,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带着旁边拉着他衣袍不放的陶郎君都往前踉跄了一下。但中年道士没注意,朝武祯行了个大礼,见到救星一般,几乎喜极而泣的说:“没想到谷雨小师叔竟然也在此,如此一来,定然不会有事了,这、这实在是太好了!”
武祯一脸高深莫测,心想,自家郎君在长安如此低调做人,没曾想,在这些道士中如此受尊重。
立冬有点担心的瞄了一眼武祯,他真怕小师叔突然发病,坏了往日名声。于是他不等中年道士说更多,径直问他,“陶邑,发生了何事让你放纸鸟求助?”
中年道士名为陶邑,取名方式与立冬他们不同,看样子在常羲观弟子中身份也是不同的。武祯暗想,终究是考虑到郎君的名声,没有随意搭话,只听立冬与这人说。
“是这样的,这陶郎君与我有亲,他近日家宅不宁,遇上了怪事。”陶邑指了指一脸忐忑站在身边的陶郎君,“他家中夫人与三个女儿,好端端的忽然变成了老鼠,然后就是院中常出现各种鬼影纠缠,还有东西半夜入他梦中折磨于他,不只是他。到了夜里,园中会出现各种怪异的影子,如人一般四处行走说笑,家中奴仆全都看见了,闹得人心惶惶,所以他找上我帮忙。”
陶邑苦笑:“弟子虽在常羲观修行几年,然而资质不佳只学到些皮毛,上不得台面,来到这里,也未曾发现什么不对,反倒一同被那不知来历的东西所折磨,无法,才放出纸鸟,想碰碰运气寻一位师兄帮忙。”
说到这,陶邑又看了眼武祯,精神一震,“如今见到谷雨小师叔与立冬师兄来了,弟子终于是放心了!”
武祯从听到人变成老鼠,表情就有些微妙,琢磨着什么。而立冬听着,也凝重了神情,问陶邑:“可有人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