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赳赳走——步虚子令
时间:2018-07-29 08:53:55

  疾速奔下几十层台阶,而后章岷缓缓停了下来,贴着冰冷潮湿的巷道慢慢往下。
  很快他便到了拐角处,摇晃的灯影将那里的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墙壁上。
  傅成觉对着他比了个三的手势,示意只有三个人。
  章岷不解,明明那天他看到的有五个人,示意傅成觉再等等,很快,他便听到了交谈声。
  “他娘的,整日待在这里人都快要闷死了!老二老四,快过来,别管那两个人,来来来,咱们来玩骰子,解解闷!”
  而后便听见有脚步声缓缓响起,一下又一下,章岷看着面前的壁上又投来两道人影。
  他回头与傅成觉对视一眼,伸手比划两下,见他点头以示明白,他瞬间便跳了出去,提剑刺向猝不及防的五人,其中一人背对着他,最是躲闪不及,被他一剑直贯胸口。
  其余四人反应过来,瞬时各执兵刃向他扑来。
  章岷且站且退,很快便退至拐角处。
  傅成觉从藏身角落瞬间暴起,又有一人反应不及当即被他击杀在地。
  剩余的三人被彻底激怒,三人组成剑阵,各自防守与攻击,互成掎角之势,章岷与傅成觉二人一时竟也难以突破。
  “攻右边之人!”
  傅成觉突然喊道。
  章岷瞬间了然,随即向右边之人刺去,但三人不想他竟是佯攻,傅成觉趁机将左边之人绞杀在地。
  剩余的二人瞬间慌乱起来,不抵章岷傅成觉二人的攻势,亦接连被死于二人剑下。
  傅成觉满意的看着章岷,口中赞道:“许久不与师弟配合,仍是如此默契,不错。”
  章岷淡淡点头,而后往另一处的巷道看去。
  傅成觉亦瞬间无言,二人缓缓走进。
  不过短短三十余步的距离,章岷竟生出了迟疑。
  他定下心神不再犹豫,远远走近囚牢,他便看见囚牢内,一男一女二人皆是神形憔悴的模样,但目光却清明有神。
  他快步走近,抓着囚栏看着眼前瘦弱削瘦的女子,激动喊道:“阿姐!”
  荆素颤着手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面容俊逸的男子,颤声道:“阿岷,是阿岷!”
  “是我,我来救你们出去。”章岷连忙取出钥匙打开了囚门,而后待看见她手上的手镣时,章岷才知晓越方涵所说的玄铁是何意。
  他的阿姐,当年那个肆意潇洒堪称云浮流习武奇才的女子,竟是被这样锁住双手锁了八年。
  而被如此玄铁锁着,只怕以后再无重新握剑的能力了。
  “大师姐!”
  傅成觉缓步走上前来,看着她这模样痛心不已,直攥紧了拳。
  “淮,淮渊?”荆素见了他却是一惊。
  章岷颤着手几下才将钥匙孔对准,将这锁住她双手八年之久的手镣解了下来。
  双手骤然变得轻松起来,荆素看着手腕上深陷的淤痕,一时竟呆呆的没有反应。
  褚珩捧起她的双手,眼中泛起疼惜之意,竟是红了眼眶。
  “素娘,受苦了。”他泣道。
  荆素抚上他削瘦的脸颊,眼中泪水汹汹奔涌而出,“阿珩,我们,我们自由了,我们自由了是不是?”
  “是,我们自由了。”
  二人相拥着,竟痛哭了一场。
  章岷与傅成觉扶着两人缓缓走出了囚牢,越过那道门时,荆素竟瑟缩了一下。
  章岷看着心中更不是滋味,暗自恨自己来得太迟。
  一路缓缓走过巷道,待到门口时,章岷突然听了下来,他从衣角处撕下两块布条,替二人绑在了眼上。
  “你们多年不曾见过日光。”他略有些哽咽,“不要急着睁眼,会伤了眼睛的。”
  荆素颤着手抚着眼上的布条,她一踏入草地,便感觉到了异常,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她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这是草地吗?”她牵着褚珩的手,泣声道:“真温暖啊!”
  “我好像听见了流水的声音,素娘,待我身体好了,我带你再去钓鱼可好?”
  褚珩嗤嗤笑着,他站立不稳,险些要摔下去,章岷忙扶住了他。
  “多谢,”褚珩顿了一下,而后笑道:“多谢岷弟。”
  章岷扶住他的手忽然一僵,他偏头看着他,心中怪异更甚。
  他是……稳稳的爹啊。
  “你就知道钓鱼!”
  荆素嗔道,而后她倏地一愣,突然焦急起来。
  “稳稳呢!我的稳稳呢!”
  作者有话要说:  褚珩:多谢小舅子。
  章岷:其实……我是您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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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竹林深处的小屋早已是人去楼空, 房门的锁被人解开,随意丢弃在地上, 屋内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安安静静的好似屋内的人不过出去闲逛罢了。
  章岷攥紧了拳, 额上青筋爆出,他压抑下心中的焦急,在屋中小心查看, 见屋中方桌上静静躺着一方白布, 一根簪子搁于上头,他拿起一看,底下的白布上用血隐隐约约写着两字。
  进山——章岷眼中腾起怒火,簪子被他死死攥在手中。
  “方涵!”
  褚鱼从昏迷中醒来时, 一时脑海还有些混沌, 她脖颈一动,颈后便疼的厉害,她手连忙扶住, 茫然的看着她此时所处的地方。
  方涵出现将她打晕过去,而现在, 她转动着眼珠看着周围。
  这里好似是一处山洞,十分的狭窄潮湿,昏暗的火光将壁上凸起的石头映出了黑影,阴影下一条小虫簌簌窜过。
  她撑起身体抬头看去,天光已经黑了下来,洞口处燃着一个火堆, 越方涵坐在一旁倚壁阖眼,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火光映衬着他的脸,一片惨白,嘴唇更是白的毫无血色,她一眼看去,感觉他颊边的小痣都淡了几分。
  似乎从他那日求救之后,他的脸色好像再也没有好过。
  “醒了?”
  他突然出声,褚鱼不妨吓的颤了一下,她咬唇,看着他怒道:“你抓我来要做什么?”
  越方涵缓缓睁眼,看着她一脸怒容的瞪着自己,漆亮的眼眸倒映着火光,怯生生又生气的样子,让他不禁失笑。
  “你笑什么?”
  越方涵含笑看她,轻声道:“这个时候,你爹娘应当已经被章岷救出来了。”
  褚鱼闻言瞬时激动起来,“真的?”
  “他们,他们真的被救出了”
  “我已亲手杀了越锋,再无人囚禁他们了。”
  越方涵缓缓起身,慢吞吞向她走近,褚鱼略有些紧惕的看着他,他走近在她身侧蹲下,勾唇一笑,整个人突然生动起来,不如方才的死气沉沉,颊边的小痣更为他原本凌厉的面容添了一丝柔意。
  “怎么样,我应下你的愿,做到了。”
  她诧异的张着唇,惊道:“你杀了……可他不是你的……”
  她见他一脸的漠然,停止了发问,敛眸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裙角,嗫嚅道:“多,多谢你!”
  越方涵见她这般的模样,做了一件自己想了许久的事,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而后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面颊。
  褚鱼头一次被除章岷以外的人捏了脸,她忙捂住捂住面颊,惊异的看着他。
  “既要谢我,你也应我一愿如何?”他收回手尖,慢慢磋磨着,回味着方才的手感。
  “什么愿?”她问道。
  越方涵却笑而不语,他在她身旁坐下,背倚着壁,复又阖上了眼。
  褚鱼将自己缩着,不解的看着他,她一直盯着他,待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他再有反应,她意头一动,偏头看向山洞口。
  山洞外夜色昏暗不明,洞口的积雪在夜色下反着光亮。
  她又看了越方涵一眼,开始缓缓起身。
  方走出一步,手腕突然被人拉住,她被人一拽,不稳往地上摔去,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越方涵已经压了过来,将她的双手双脚压制住,即便他此时已经虚弱至极,但男子的力气终究要比女子的大,褚鱼被压的动弹不得。
  “别想着跑!”
  他恶狠狠道:“这里是天兴教的深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跑出去,说不定会被狼给吃了。”
  见褚鱼瑟缩了一下,他嗤了一声,缓缓将她放开,咬牙撑着身体艰难起身,屏息调养了片刻,他才缓了过来。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见褚鱼警惕不安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安慰了一声,只是却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轻呵了一声,又阖上了眼。
  褚鱼恼得盯着他,不知不觉便睡熟过去。
  燃烧的火堆发出“噼啪”的轻响声,在寂静的山洞中回响,幽黄的火光将他的面容映的有些发红,越方涵摸了摸,难得感受到了一丝热意,
  他有些怔然,伸手搭上自己的脉搏,无力、缓慢,弱不可闻,有什么已经在开始流逝。
  他眼中不知是喜是悲,颓然失神的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处熟睡的少女。
  良久。
  第二日天将亮时,褚鱼被人突然拽了起来,她迷迷糊糊还未醒,完全没有反应。
  越方涵一手钳着她的腕,一手拿着木棍撑着身体,带着她往山上而去。
  “方涵!”
  褚鱼不知情况,脚下的厚雪踩一脚便陷一脚,二人行走的十分困难。
  她见他咬牙前行,整张脸惨白的似雪一般。
  她急切喊道:“方涵,你到底要去哪?”
  “你!”
  她还是担忧起来,“你看着很不好,你是不是受伤了?”
  越方涵脚下一滞,攥着木棍的手又紧了几分,停下不过一瞬,他抿紧了唇,拉着她继续前行。
  褚鱼原本想挣扎的手,有些迟疑的停了下来。
  二人一路走的既缓慢又艰难,越往前,山上的风便越大,天上开始飘下了雪花。
  雪窸窸窣窣的随风落下,落在二人身上,白雪飘了满发,原本的乌发被染白。
  从天光到日暮到夜深,二人走了将近一天,褚鱼早已冻得没了知觉,越方涵拉着她走,她便走,拉着她停,她便停。
  天边渐渐开始泛起了青光。
  他偏头看着近在咫尺落满了白雪的顶峰,面无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了笑意。
  他拉着褚鱼,突然开口说话,沙哑的声音几乎没了气力,被响起的脚步声一点一点打断。
  “今日,是三十啊!”
  褚鱼呆滞着没有反应,好半晌才反问道:“什么三十?”
  “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江湖之人,都喜欢过的岁除。”
  他缓缓道:“今夜,人们应当都会守岁吧!”
  她这时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三十,竟是除夕。
  从她随章岷出谷,至此竟已经过了四月,她回想着离谷前的情景,回想着这一路行来二人情意的变化,回想着她终于找到了爹爹阿娘,感觉这一路竟已有数年之久。
  天色已经开始泛白,一丝光亮穿过乌云暗空,穿透无边的囚禁,刺向向往的晴空,绽放光芒。
  越方涵松开了一直紧拉着褚鱼的手,他面色色淡淡的看着她,声音浸着冷意,漠然道:“你可以走了。”
  “什么?”
  他缓缓脱下身上的大氅,披至她肩头。
  “找你的爹娘,还有章岷去吧。”
  褚鱼抿着唇看他,眼中泛起怒气来。
  他语罢,扶着手中木棍,转身往峰顶缓缓走去,虽然一步一踉跄,却步伐坚定。
  褚鱼看着他的背影,缓缓退了两步,而后便往山下奔去。
  天色明亮更甚,日光千丝万缕透过浓云。
  朝霞如倾洒的五彩墨染,晕明了天际。
  云中飞来青鸟,“啾啾”鸣叫,振翅飞过天际,隐入山林,迷迷蒙蒙的雾气散去,现了如水墨绘染的落了白头的绵延青山。
  朦胧犹如置身仙境。
  “娘,果真如你说的,这儿的景色,很美!”
  他怅然看着脚下的万里山川,绵延无尽的尽头,天地连成了一片。
  一轮红日终于挣破日空从东山缓缓升起,犹如有仙人将金粉洒落凡尘,染了白头的绵延青山被笼上了一层绵延金光。
  柔和的日光倾洒在他面上,苍白的面色不再,为他晕了淡淡薄红,他眼角眉梢拢上了笑意,唇角轻勾。
  转身看着陷在雪地上的二人一路同行而来的脚印,他轻轻笑出了声。
  眼前的天地变了方向,天在倾覆,地在翻倒。
  他睁眼看着被染了红霞的无垠天空,一丝殷红的血从缓缓口中滑落,落入他的鬓发之间,天空一片雪花飘落,落在他轻颤的眼睫上,瞬间洇成了水珠,沿着眼角滑落。
  他缓缓阖上了眼。
  “方涵!!”
  似乎有人在喊他,有人匆匆奔来,踉跄了一步不慎摔在地上,而后又慌乱爬起跑来。
  傻丫头,回来做什么呢?
  “方涵!”
  褚鱼颤着手想堵住他口中不停涌出的鲜血,用袖为他擦了又擦,可始终擦不尽。
  她眼眶里的泪水不停的掉落,哽咽着声嗓不知所措。
  他无力的握住她颤抖的手,无声的张着口,唇齿轻碰,而后手无力的滑落在地。
  褚鱼怔怔的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泣道:“为什么,为什么谢我?”
  ——既要谢我,你也应我一愿如何?
  ——什么愿?
  ——我的愿,便是让你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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