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你非得这么直白不做作吗喂。
朵棉默。
之后一路都很安静。
十来分钟后,出租车靠边停下。朵棉推开车门下了车,深呼吸,准备跟车上的大爷真诚地道个谢并友好地说声再见。然而一回头,大爷站她跟前。
朵棉囧了,“……你家也是住这附近么?”
靳川:“不是。”
她皱眉:“那你跟我下车做什么?”
“送你回家。”
朵棉嘴角一抽,抬手,指指位于街对面的小区大门,“……我家就在这儿,走两步就到了。”
“嗯。”他的反应很冷淡。
“……你还要送我进小区?”朵棉意识到什么,忙忙摆手,“不用,真的不用,这儿已经很安全了。现在时间很晚,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靳川撩起眼皮看她,语气淡淡的,“吃饱了撑的想散会儿步,不行?”
朵棉被呛住。
行行行,当然行,您老人家说地球是方的是个大饼都行。所以?嗯,好的,她已经做好准备迎来新一轮的尴尬了。
朵棉没有带刷小区大门的门卡,时间太晚,门卫室的保安大叔又半天叫不醒,她无奈,只好选择从另一道不用刷卡的侧门进小区。
其实侧门这条路离朵棉家的单元楼更近,但是这条路的路灯坏了,黑漆漆一片,所以她晚上的时候几乎不会往这儿走。
好在这会儿不是她一个人。
思索着,朵棉不露痕迹地往旁边看了眼。
今天晚上是多云,没有月亮,也没有月光,视野里弥漫着大片黑暗。靳川俊朗的侧颜隐匿于暗处,唇微抿,咬着一根没点着的烟。
又是烟啊……
知不知道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啊你。她瘪了瘪嘴,收回视线。
突的,
“今儿第一次喝酒?”黑暗中,靳川的音色听着尤其低沉。
分明是一个问句,但他语调太平,整段词句毫无起伏,又更像是不需要得到答案的陈述句。
朵棉滞了几秒钟,默默的:“……嗯。”
“挺能啊。”他皮笑肉不笑。
“……一般吧。”她干巴巴地回。
“以后给我滴酒不沾。”
“……”嗯?她眨了眨眼,有点诧异地抬头看他。
靳川不耐烦,“听见没有。”
听倒是听见了。不过,你这语气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点……
朵棉心里升起一丝异样,微皱眉,迟疑了几秒钟才回答:“我现在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会注意的。”
靳川最后把朵棉送到了她家的单元楼下。
他把烟点着,目送那道纤细人影儿消失在楼道拐角处,转身走了。
家里黑漆漆的。
朵棉鞋都没换就跑进了卧室,打开窗户朝下张望。
靳川的背影在黑暗中远去,融入夜色。
“……”她关掉窗户坐回床上,听见手机响了。
朵棉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张晓雯。
“喂。”
“你到家了吗?”听筒里,好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嗯,已经到了。”朵棉笑笑,“你别担心。”
张晓雯闻言松一口气,“刚才靳川给我打电话说你喝多了,把我吓得够呛,后面又说你清醒了……对了朵棉,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和靳川在一起啊?”
“之前我帮过他一个忙,他请我吃饭。”
“原来是这样,反正你安全到家就好。”张晓雯顿了几秒,语气有点犹豫:“你之前不是说,靳川有个女朋友?你们这样单独出去吃饭,他女朋友不会生气么?”
朵棉眸光闪了闪,笑了下,唇角的弧度微僵,“……好像是不太合适,以后我会注意的。”
“嗯。”
没过多久张晓雯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朵棉发了会儿呆,甩甩头,拿起换洗衣物进浴室洗澡。
也不知是怎么的,她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心理学书籍。上面说,你缺少什么,就会被什么所吸引,原因是人潜意识里总想要达到“圆满”。
所以才说最吸引月亮的,是太阳。
海子不也说过吗——你来人间一趟,总得见见太阳。
朵棉鬼使神差地想:她大概是见到了。
*
那个堪称恣意疯狂的夜晚,在朵棉半醉半醒的脑袋里扎了根。以致,在之后连续一周的时间里,她手机音乐播放器里循环的歌,都是GALA乐队的《追梦赤子心》。
她甚至还把整首歌的歌词,抄在了一个本子上。
世上好听的歌,数不胜数,能与人灵魂产生共鸣的却少。朵棉欣赏这首歌传达出的精神力量,一种自由的,张扬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特有的抱负和理想。
这就是那晚靳川送给她的“礼物”。
不可一世,不畏世俗。
亦如他这个人。
九月末,第二天就是国庆假期,全校浮躁,从高一到高三基本都处于“无心学习”状态。晚自习的下课铃一响,陆易直接跳到了板凳上,挥舞着校服,高呼:“放假了!”
呼声如号角,引得全班爆炸式沸腾。
张晓雯把刚买好的几本小说塞进书包里,兴冲冲地问朵棉:“假期怎么安排的?”
朵棉瘪了瘪嘴,有气无力道:“我妈给我请了家教老师。”
“家教?”张晓雯皱眉,“你不是在补习机构上课么?为什么还要请家教?”
朵棉说:“我们小区有个和我一样读高三的学生,把《高等数学》都自学完了。我妈听说之后就给我找了个家教老师,要我也提前学。”
闻言,张晓雯一口老血喷出五米,“也就你这么软。换成我妈这样,我非得跟她大吵一架不可。”
朵棉无奈地尬笑。
两人又东拉西扯闲聊了几句。
张晓雯跟几个顺路的女生一起走了。
前排,正在写作业的陆易回过头,啧啧感叹,“朵棉,照你妈这德行,你的未来从吃喝到拉撒该不会被她全全包干吧?”
朵棉想翻白眼,拿食指戳了戳陆易的肩,“大哥不要笑二哥,都差不多。你妈不也是这样的么。”
陆易被硬生生噎了下,叹气,“唉,难兄难弟。”说完,十分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瓜。
“唉。”
“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深切同情,我决定晚上带你这只菜鸡吃鸡。回家上线叫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好吗?以她现在的水平,谁带谁还不一定吧……朵棉额头滑下一滴冷汗,刚要反驳,却听见背后忽然“哐当”一声。
熟悉的“靳大爷式”错凳子。
背后,靳川脸色很淡,单手拎起书包撂肩上,冷冷看了眼朵棉戳在陆易肩膀上的白生生的指头,又冷冷看了眼陆易放在朵棉脑袋上的手,最后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走了。
“……”两人莫名其妙。
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这位大爷有点生气……谁招惹他了?朵棉狐疑地挠了挠头。
国庆长假开始了。
朵母给朵棉请的家教老师是一个知名高校的研究生,长相清秀,穿着朴素,随时都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叫陈舒彩。一看就是寻常人家出来的老实孩子。
陈舒彩很聪明,成绩优异,也很有耐心,朵棉和她相处得非常愉快。
每天的课程照常上。
闲暇时间,陈舒彩会跟她聊一聊大学生活。
“大学和高中不一样。大学相对来说比较自由,每个人除了学习之外,还可以参加很多自己感兴趣的社团,在那里,你会遇到很多跟你志同道合的朋友。”
朵棉对陈舒彩口中的‘自由’充满好奇,“那你参与了哪些社团?”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安排,陈舒彩笑了下,回答道:“电竞社。“
朵棉怔住,“电子竞技?”
“对。”陈舒彩的笑容有些腼腆,“我小时候是学弹钢琴的,所以我的手速天生很快,我大学那会儿,正好是某个游戏最巅峰的时期,我玩儿那个比较有天赋,个人也很喜欢……大二那一年,还有一个职业战队联系过我。”
“哇。”朵棉睁大了眼睛,“我几乎没见过电竞行业有女职业选手,你好厉害。那你后来去那个战队了么?”
“……”陈舒彩摇了摇头,眼底有难以掩饰的失落,“我爸妈……对电子竞技这个行业不太了解,所以并不支持。他们觉得,我成绩还不错,不能因为打游戏这种事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他们觉得?”朵棉皱眉,“前途是你自己的,为什么不能让你自己决定。”
陈舒彩苦笑了下,然后给出的回答,很文艺:“可能,我缺少为了梦想去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所以选择妥协。朵棉在心里帮陈舒彩补完这句没出口的话。
今天的高数内容上完了。
陈舒彩走出卧室,去跟守在外面的朵母交流朵棉的学习情况。
朵棉沉默几秒,拿出手机,进入微博,点开MYS战队的官方微博界面,手指翻动,找到那条点赞量最多的内容。
我们的世界引力之强,连光都会弯曲。
再往下滑动,找到那条热评:去年Broken为了SLI乌克兰邀请赛放弃了高考……
她忽然感叹,世界上像陈舒彩的人,数不胜数,Broken却只有独独一个。
看着屏幕,朵棉怔怔的有些出神,就在这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吓一大跳,看眼来电显示,是一长串陌生号码。
犹豫片刻后,她接起来,试探的语气:“……喂?”
令朵棉万万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听筒里传出了没什么语气的三个字:“在哪儿。”
是靳川的声音。
Chapter 18
朵棉愣了足足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回答:“……家。”
“出来。”
“……什么?”出哪儿来,出来干什么……您很享受这种每次一开口就把人弄懵的感觉吗……
“我就在你小区大门口。动作快,我不喜欢等人。”靳川说完就挂了电话。
卧室里,书桌前,朵棉捏着手机简直快风中凌乱。
靳川居然跑她家小区门口来找她?什么情况?他居然偷偷记下了她家的地址?而且,这位大爷到底是有多闲,放个国庆都要来欺压她一波?
蛇精病啊。
她皱眉,纠结好一会儿才拿起钥匙走出卧室。
朵母正和陈舒彩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看见朵棉出来,问道:“怎么了?”
朵棉干笑了下:“我同学有事要找我,我得出去一趟。”
朵母听完就皱起了眉,“你功课做完没有?”
“今天的已经做完了。”
“陈老师给你布置的高数题呢?”
朵棉头垂得有点低,顿两秒,“回来就做。”
“不行。”朵母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这个国庆我本来就没给你安排玩儿的时间。九月份的月考,你年级排名下滑了好几名,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你玩心大,没有克制力,妈妈就要帮你克制。”
“……我同学就在小区门口等我。”朵棉觉得很无力。
“我说不许出去就不许出去。”朵母的表情更加严厉,“哪个高三学生有时间玩儿?我问过你们班主任,想考B大的大数据专业,你至少得让自己的成绩在年级前十,自己看看离目标和梦想还差多远。”
……算了吧。
B大,大数据专业……都是你们的梦想吧。
我不喜欢,不感兴趣的事,为什么要为它那么拼命?
朵棉垂着头咬了咬唇瓣。原本不出去也没什么的,但这种情形……她深吸一口气,态度坚持:“我今天该做的功课已经做完了,我觉得自己可以出去玩。”
听完这话,朵母明显一愣。
女儿向来懂事又听话,从小到大都对他们言听计从,她说一,女儿绝不会说二。今天是怎么了?
客厅里有刹那安静。
一旁的陈舒彩见两人之间气氛微僵,笑了下,柔声打圆场:“阿姨,朵棉这两天学习认真,作业的正确率也很高。虽然高三学习紧张,但她是聪明孩子,适当放松和娱乐是有好处的。您就让她去吧。”
朵母看了眼陈舒彩,又看了眼杵在跟前的朵棉,表情有些松动。
朵棉还是低着头,沉默里透着倔。
数秒钟后,朵母抬头看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不怎么情愿道:“现在是下午三点,晚饭之前必须回来。”
“我知道了。”朵棉脸上绽开一抹笑,看眼陈舒彩,动动唇形朝她说了两个字:谢谢。然后小跑着一溜烟儿地出了门。
陈舒彩目送那道背影离去。
朵母嘀咕,“这孩子最近怎么了。”
陈舒彩笑道:“阿姨,偶尔还是应该问问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小孩子嘛,除了喜欢玩还能喜欢什么。”朵母丝毫不以为意,摆摆手,“听大人的话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