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彩笑了下,没有再说话。
*
朵棉远远就看见了站在她家小区外头的高大身影。大下午,太阳明晃晃的,那人一身深色运动装,长腿修长又笔直。
长那么高是要和电线杆一较高低吗。
朵棉在心里暗搓搓地diss。
她走过去,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往回收,“哈喽,找我干什么呀?”
靳川盯着她笑弯成月牙的一对大眼,不咸不淡来了句:“见我至于这么高兴么。”
“……”她高兴跟见你有什么关系啊喂。
朵棉被他呛了下,调整调整面部表情,接着道:“请问有什么事。”
“你忘了件东西。”他语气懒洋洋的。
“嗯?”她狐疑。忘了什么东西?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靳川没说话,抬手递过来个什么。
朵棉垂眸一看,是一本语文练习册和三张模拟试卷。她囧。差点忘记自己要帮这个大爷写作业写到高考毕业的事……
“胖丁说,这些内容都是做完自己修订,都有标准答案的。”朵棉试着解释。
“嗯。”
“……如果不想做的话,也可以直接照着答案抄。”
“嗯。”
???嗯个鬼啊,你连把答案往卷子上抄都非要我给你抄?你不要欺人太甚啊我跟你讲,债主了不起吗,长得高了不起吗……朵棉内心滚过满屏弹幕。
靳川淡淡的:“拿着。”
“……哦。”
然而最后她还是怂了。乖乖伸出双手,把那些卷子和练习册接了过来,捧贡品似的。
“下午有空没。”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阳光很灿烂,他瞧见她领口上方露出一截纤细的脖子,柔美的线条往上延展,几缕碎发掉在耳边,白皙小巧的耳半遮半掩。
朵棉闻言滞了下,不答反问:“你还有什么事?”
“约你打游戏。”
“……”朵棉心跳莫名漏掉几拍,沉默两秒钟,摇头,“我不去。”
话说完,周围气压明显便降低了好几度。靳川看着她,脸色冷静,整个人带着一股烈日当空都挡不住的凉意。
足足过了两分钟。
靳川转身,没什么语气地撂下两个字,“跟上。”
……奇葩当久了是不是会听不懂正常人类的语言。朵棉皱起眉,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动,“我都说了不去了。”
“我说,跟上。”对方语气微沉。
“我说,我不去。”他这种态度令朵棉莫名感到不满。她抿抿唇,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还有很多题没有刷完,先回去了。再见。”说完转身就走。
迈出三步不到,背后那人的嗓音便再次冷冷响起,“一个多星期了。打算躲老子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令朵棉成功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靳川就站在几米远外看着她,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寒色,百米之外人畜勿近。
朵棉忽然很委屈。
老是这么凶,她欠你钱?
……好吧确实欠你钱。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来招惹她?看她人傻好欺负还是怎么着?逗她好玩儿还是怎么着?
那就聊一聊好了。
……可,这个环境不太合适。
朵棉扭头看了看周围。小区门口人来人往,有买菜的大妈,遛狗的大爷,还有不少追逐打闹的小朋友。
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对好像在闹什么矛盾的年轻人,悄悄抬眼打望。
“……咳。”朵棉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上前几步,压低声朝靳川道:“我们到那边去说。”说完,纯粹无意识的举动,拽过他往旁边的小巷子走去。
靳川垂眸,扯住他袖子的那只小手软软的,雪白雪白。
看了会儿,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两个人很快在小巷子里站定,相对无言,气氛微妙。
“汪汪……”一只小狗摇着尾巴从朵棉身边跑了过去。
她闭眼,做了个深呼吸。
冷静,你要冷静,你是占理的那一边,输什么不能输气势。朵棉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然后睁开眼睛,自认很有气势地开口了:“你……”
“说吧。”靳川靠墙站着点了根烟,语气很淡。
“……”哈?
我说?我说啥?
朵棉被这招先发制人给弄懵了两秒钟,“说什么?”
“干什么躲我。”
“我什么时候躲你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又有点底气不足。自从上次从酒吧出来,她好像,貌似……确实有那么一点点,随时随地,刻意避开他。
但这种行为是有原因的。
对面,靳川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神玩味直接,像要在她脸上戳出一个窟窿。
好一会儿,朵棉认命地改口:“……也不算故意躲着你吧。我只是觉得,前段时间,我们俩走得……”伸出小拇指比划出一段微弱差距,“太近了一点。”
靳川语意不明地重复:“近了一点。”
“嗯。”所以,你这个有女朋友的人没发现不合适吗?
他食指掸烟灰,往前走了一步,“多近?”
距离骤然缩短。
朵棉被这举动震得连退两步,心跳加快,说话也有点磕巴了,“……就是不太合适的那种近。”
靳川继续往她走。
她也继续退,然后轻轻一声“咚”,后背抵上墙壁。
无路可退了。
……令人恐惧的身高差。
好害怕。
朵棉低着头,脸上大红,听见自己的心跳一阵比一阵快,几乎要突破极限。然后就看见那人抬起了双臂,将她限制在墙壁和他之间。
靳川埋头贴近她,又在离她的脸几公分远的位置,停了。
“有这会儿近么。”他淡声问,烟草味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
朵棉注意到,靳川说这句话时,语气随意,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和往常没有丝毫分别。他真冷静得不像正常人。
“你……”她手心全是汗,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能不能,站远一点说话。”
他纹丝不动,还是那句话,“为什么躲我。”
“……我怕李未夕误会。”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谁知,靳川听完这句话,静两秒,忽然笑了。
空气有三秒凝固。
“两件事。”他看着她,“一,李未夕是我兄弟的女人,我说过,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二。”
“……”她诧异,微微睁大了眼睛。
“做贼的才心虚。”
他低沉的嗓音钻进她耳朵,意味绵长,“朵棉,你虚什么呢。”
第17章
……好吧。
她现在相信李未夕确实不是你女朋友了。但是,你能不能站远一点……这样说话,是怕她听力太差,还是怕离远了显示不出您老人家个子多高?
可活动的空间范围极度受限,朵棉整个人贴紧墙壁,微咬唇,甚至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
烟味弥漫。
靳川的脸就在咫尺。
太近了。
说老实话,朵棉还没和哪个异性靠得这么近过。
她根本不敢看他。
“我……”朵棉动了动唇,“我没心虚。”
嗓音轻而柔软,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的缘故,个别字眼还有些发颤,这否认,怎么听都显得毫无说服力。
靳川目色玩味,直勾勾盯着她脸上那阵不寻常的绯红,一笑,冲这姑娘抬了抬下巴,“欸。”
“……”欸个大西瓜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朵棉在心里吐槽两句,低着头,不怎么情愿地含糊应道:“……唔。”
“你是不是,”他顿半秒,一贯散漫的调子好整以暇拖长,“怕我。”
朵棉愣了下,摇头摇头:“不是。”
他嗤:“鬼扯。”
“……”那你明知道答案还问?明知道我怕你还站那么近?欠扁吗?朵棉无语。
好在这种要逼死人的pose并没有维持到天荒地老。
片刻,朵棉看见对面那位大爷开恩了。他微动身,放下胳膊后退几步,和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周围的低冷气压减弱,警报解除,朵棉悄悄呼出一口气。
然后才察觉自己两只手心已经全是汗。
靳川抽了一口烟,淡淡地说:“再问你一次,去不去。”
“……”朵棉没答话,微皱着眉头有点犹豫。
“出声。”
“……”他刚才约她干什么来着。打游戏?坦白说,她内心深处是很想去的,毕竟那是她真正感兴趣的,喜欢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不过,这里似乎还存在一个问题……
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想弄明白。
思索着,朵棉眸光微闪,齿尖无意识地叩了下唇瓣,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那人,道:“你为什么约我打游戏?”
为什么,偏偏是我。
还有之前那一系列奇奇怪怪的行为,你都不需要解释么?
然后对面的大爷就解释了,淡淡四个字:“因为你弱。”
“……”???朵棉头顶冒出了三个问号。
突然人身攻击是什么鬼?
她皱眉,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几步远外,靳川抽烟的姿态就像个千夫所指的痞子。他呼出烟雾,一片浅白色模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可他开口时的语气,冷静又挑衅。
他说:“一个弱者的潜力和极限在哪儿,你不想看么。”
*
朵棉算是明白了——靳川其人,他哪里是什么奇葩,他简直是奇葩中的外星物种,无论言行举止,还是思维方式,都和正常人隔了八百个银河系。
至此,她已经彻底放弃去揣摩他的想法。
异类果然是异类。
几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小巷。朵棉看了眼手表,三点二十五分,距离朵母规定的回家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左右。
“你已经找好地方了么?”朵棉有点担心地问。如果地方太远,那么她的玩耍时间就会大幅缩短,很亏。
“就附近。”靳川随口答了句。
没多久,他们来到间网咖门口,这儿离朵棉家的小区就只隔了一条街。
靳川掏出身份证递给收银员,滴一声,刷卡成功。
收银员充值完,把他的身份证放在了吧台桌面上。朵棉就站在旁边,见状,余光无意识地扫过去。
一眼就看见位于身份证右方的证件照。她眨了眨眼。
十六岁的时候照的吧,看着,和现在不太一样。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气质稍显青涩,唯一高度还原的就是那双眼睛,瞳孔深邃,目光冷漠里还透着痞……不过这些都是次要。
主要是,那副极其酷炫拉风的子弹头发型。
……能说简直是个二流子么?
“……”朵棉嘴角一抽,视线继续往下移。姓名,靳川,出生时间,12月26号。原来是个摩羯座嗯。
……嗯?
她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皱眉,伸长脖子更仔细地去看。一只大手却映入视野,把那张身份证给拿走了。
“……”朵棉抬眸看向他,目光里带着一丝诧异,脱口而出:“你上学上得是不是比较晚?”
应该没看错吧?他比她大了近两岁?
靳川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语气挺淡:“我一复读的,跟你一样大还得了。”
复读?
朵棉听完更诧异:“你是复读生?”
靳川没说话,不置可否。
“怎么之前都没听老师说过?”她有点好奇,想了想,试探着问:“那你本来应该是去年高考?分数不理想又复读?”
靳川:“没去。”
“……”她眸光惊闪,“没去高考?为什么?”
“有其他事儿。”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稀松平常至极,仿佛他缺席的不是被每个学生奉为终极信仰的高考,而是一节可有可无的美术课。
朵棉又一次被此奇人给震住了。
恕她愚昧,实在是想象不出有什么事能比高考更重要……
震了几秒之后,她清了清嗓子,依然有很多疑惑,于是追问:“那,你后来又为什么要转学?如果是复读,继续在以前的学校读就好了呀,为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靳川打断。
他看她一眼,“你是来打游戏,还是查户口?”
吧台里的收银员等半天,也有点不耐烦了,接口靳川的话,问朵棉:“小妹妹,你到底要不要上机啊?”
“……要的。”朵棉乖乖闭上嘴,伸手去拿身份证。
一模衣兜,空的。她脸色微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