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棉听了忙忙摆手,“不用。KTV就在隔壁,两步路就到,不用你送我。”
靳川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你对自个儿倒是挺放心。大晚上在外面瞎晃悠,不知道自己多招人?”
“……”啊哈?招人?
这是在变相夸她很漂亮吗。朵棉呆住。
他站起来直接往大门儿走,抽出房卡,淡淡道,“跟上。”
数分钟后,靳川和朵棉一前一后走出酒店,去KTV的路上,短短几百米,朵棉担心他喝了酒又吹冷风会着凉,连说了几次让他回去休息。
靳川很平静,执意把她送到了KTV大门口,目送她进包间。
直到那抹纤细的人影从视野中消失,他才拿打火机点燃一根烟,转身离去。
这一带是J市的老城区,居民数量庞大,尽管已经夜深,街道上仍旧霓虹闪烁热闹繁华。
靳川走在马路牙子上,抽着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段时间,张家的人隔三岔五就会来找靳川,低三下四,无所不用其极。原因是张家老夫人突患重病,想在最后见一见靳川这个孙子。
靳川很冷淡,拿那些人当空气。
狠心也好,冷血也罢,他根本不在乎张家任何人的死活。在他看来,早在二十年前,张母狠心将怀孕的母亲赶出张家的那一刻起,自己便与张家再无关系。
他骨子里有和靳小兰一样的决绝和骄傲,再难再苦,宁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没向张家低过头。
讽刺的是,一晃数年过去,倒是张家求上了门。
大概真的有“报应”。
……
其实,之前靳家小姨跟朵棉说的那些,只是当年故事的上集。
靳小兰去世后,年仅十岁的靳川跟外婆生活在了一起。那时,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并没有随靳小兰的离去而消失,村民们照旧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流言蜚语如病毒,在这个小村庄里蔓延。
外公和两个姨觉得自己抬不起头做人,对靳川愈发反感,渐渐的,连维护靳川的外婆也被靳家视作了异类。
他们开始拒绝把地里的收成分给外婆,并放下话,叫外婆要么把靳川送到镇上的孤儿院,要么就永远别回这个家。
外婆被丈夫和女儿们的冷漠伤透了心,带着靳川离开了小邱河,去往J市,投靠在建筑工地打工的远亲。
农村女人结婚早,生孩子也早,刚到J市时,外婆也就四十几岁的年纪。她在建筑工地找了个帮工人们煮饭的活,供靳川在市郊的一所子弟校上学。
就这样,靳川和外婆在J市住了下来。
靳川的性格虽另类叛逆,却很懂事,为了不让外婆失望,小小年纪的他勤奋刻苦,年年都是子弟校里的第一。
几年后,靳川升入高中。他的中考成绩是全市第七,分数远远高出J市诸多一流中学的录取线。但他最终选择了直升三十九中的高中部——这所学校虽然校风不好,教学质量也一般,却愿意为靳川免去高中三年的所有学杂费,并承诺,每年都会给靳川和他的外婆发放一笔励志奖学金作为他们的生活补贴。
靠着奖学金和外婆单薄的薪水,婆孙两人生活在J市,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清贫而简单。
在三十九中高中部那会儿,靳川学照上,酒照喝,架照打,偶尔遇着几节不感兴趣的科目,就翘课去外面打游戏。是全校最有名的好学生,也是全校最负盛名的坏学生。
十八岁这一年,是靳川命运的转折点。他在这年收到了MYS战队的邀请函,也在这年,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叫张青山的男人。
当年风度翩翩留过洋的公子哥儿,已是西装革履一身贵气的成功人士。他告诉靳川,这些年他一直活在悔恨和愧疚中,希望靳川能认祖归宗。
给机会弥补当年的过错,是张青山来找靳川的原因之一。
而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靳川是如今靳家的唯一一个男丁。张青山在英国的几年纸醉金迷纵欲过度,身体留下了病根,回国结婚后调理好几年,一直都没能有孩子。
张青山的妻子好不容易才在几年前怀上孕,生下来的,还是一个女儿。
张母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在焦虑之中,她想起了当年被自己赶走的农村女孩,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调查了一下那个农村女孩离开J市后的去向。
这一查,便知道了靳川的存在。
张母大喜过望,连忙让张青山去把这个孙子给找回来。
那时,听完这些话,靳川只回了一声很淡的嗤笑,然后,扭头走人。
……
夜已经极深了。
地上烟头四五个,靳川坐在酒店大门前的街沿上又点一根,呛人的浓烟熏得他眯缝了眼睛,掸掸烟灰,目光冷淡投向漫无边际的夜色。
坦白说,张家态度的转变并没有令靳川有一丝动容,谢师宴上喝的那些酒,全因为想起了他母亲,想起了小邱河,想起了连活都必须拼尽全力的那些年。
至于朵棉……
靳川闭眼,抬手发狠摁了下眉心。
今晚他没真打算动朵棉。告白那天说要去开房,今天拐她把自己送到酒店,抱她,亲她,都只是单纯想逗逗她,瞧眼她满脸通红娇滴滴的小模样。
但真吻上她唇的那一刻,他脑子里的念头就跑偏了。
靳川的自制力向来很好。
过去,多的是女的来投怀送抱,那些女的,有十几岁玩儿得开的青涩的,也有美艳的成熟些的,他失控的次数为零。
靳川这人,自幼生长在小邱河,来J市又念三十九中,身边没几个正经朋友,没接受过任何高洁品质的熏陶。他本不是善茬,自然没有守身如玉的观念,不失控,不碰那些女的,纯粹是因为没兴趣。
然而如今出现了一个例外。
那颗苹果,他不用碰也不用摸,就只是想想那张娇美雪白的脸,他就恨不得,把她狠狠地扒光给上了。
夜色迷离。
琢磨着,靳川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下,扯唇,淡淡地调侃自己:“真他妈这点儿出息。”
*
在张晓雯家睡的这一晚,朵棉满脑子都在想靳川。她们唱完歌,出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她本想给他打电话,又怕吵他睡觉,于是就给他发了条微信,说:我们唱完歌啦,你乖乖睡觉,我明天八点就过来。
然而令朵棉没想到的是,靳川直接秒回了一个“嗯”。
次日清晨,张晓雯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朵棉定的闹钟就响了。她爬起来摁掉闹钟,迅速洗漱换衣服。
尽管动作已尽量小,张晓雯还是被吵醒了。
她皱眉,惺忪睡眼瞧着忙来忙去的朵棉,含混道:“干嘛呀你,昨晚那么晚才睡,你怎么起得比打鸣的鸡还早啊。”
朵棉单脚站地上,把连衣裙往身上套,“我去找靳川。他喝多了在酒店里,我给他送点早饭。”
“……”张晓雯听完,一记白眼直接翻天上,说:“行行行,高考完了该你俩腻歪。单身狗没资格发言。”
朵棉被这话逗笑了,拎上包打开房门,道:“晚点跟你联系。”
张晓雯一脸凉悠悠的表情,挥挥手,“甭跟我联系了,跟你家川哥哥好好玩儿。”
张晓雯家离靳川住的酒店,就一条街之隔。
朵棉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驻足,思索片刻,买了五个大肉包、三个鸡蛋和两杯热牛奶。本想走路的,又怕牛奶凉了对身体不好,直接打了个出租。
几分钟后,朵棉拎着早餐站在了酒店房间前。
哐哐。她敲了下门,然后清清嗓子理了理头发,安静等待。
没人理。
嗯?
朵棉皱眉,再次抬手更用力地敲门,哐哐哐哐。还是没人理。
“……”睡得这么沉吗?她在原地黑线了会儿,默默拿出手机,准备给里面的大爷打电话。
就在这时候,面前的房门突然打开。
她下意识抬眼,然后,震惊了。
靳川显然是刚被吵醒的样子,略长的黑发有些凌乱地堆在额头前方,站在门前,眉拧成川地垂眸,俯视她。美男就是美男,就算是刚睡醒的样子也有一种格外慵懒的美态。
不过,这不是朵棉震惊的重点。
重点是,靳大爷他老人家没有穿衣服。
虽然认识了快有一年,但这人不穿衣服的形象,朵棉第一次见。她觉得呼吸有点艰涩,瞪大眼睛,困难地转了下眼珠。
他人很高,肩膀很宽,双臂修紧线条流畅,肤色是很健康的古铜色。没有健身房那种夸张饱满的肌肉感,但每块肌理都富有活力,有生命似的紧紧咬合在骨骼上,紧硕漂亮,充满了一种很阳刚的美感。
这副身体无疑是很美的。但,一点也不像一个少年该有的清瘦和干净。
“……”大清早的,视觉冲击太大,朵棉忽然有点口干舌燥。
视线无意识地下滑了点。
天。
天呐。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八块腹肌和人鱼线……
朵棉呆住,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怕下一秒自己就要鼻血喷出而亡。
靳川把她的一系列反应尽收眼底,微挑眉,斜靠在了门框上,瞟了眼她手里拎的一袋子东西,淡淡地随意地说,“来送饭?”
朵棉像机器人似的,一顿一卡地点头。
他侧身让开一步,示意她进屋。
朵棉木呆呆地走进去,把吃的放在了桌上。
靳川关了门,走进洗手间洗漱。
几分钟后,出来了。
朵棉心跳扑通扑通,坐在桌子面前,目不斜视地等着那几个大肉包。
靳川走过来,随手拖了把椅子放她旁边,坐下来,打开眼前的塑料袋子,“买的什么?”
“包子……”平时穿着衣服怎么没发现,这么有料……
“鸡蛋……”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和牛奶……”不过,起来了就把衣服穿上吧,空调开这么低,这么晃来晃去不怕感冒么……
“包子有五个,四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的……”啊啊啊啊为什么空调开这么低她还觉得热……
朵棉边说,目光无意识地在他身上各处偷瞄。
瞄着瞄着,靳川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侧目,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后挑挑眉毛,淡声:“看够没有?”
“……”啊?朵棉一怔,目光上行看向他的脸。
“反正都是你的。”靳川捏住那小下巴,晃晃,指着左胸位置,懒懒地似笑非笑道,“看多不得劲儿。来,咬一口。”
第47章
光天化日日出东方,不穿衣服也就算了,竟然还公然跟她聊骚?还能不能愉快玩耍。
朵棉无语。默默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念了几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来告诫自己要六根清净,然后默默捧起桌上的大肉包。
比起咬这位大爷,还是咬包子比较实在。
思忖着,她张开嘴,对着白花花的包子嗷呜就是一口,腮帮鼓鼓地嚼。脸颊绯红,跟熟透的番茄一个颜色。
靳川勾了勾嘴角,知道这颗苹果脸皮薄,逗她两句,也没真要她咬的意思。他垂眸,把塑料袋里的鸡蛋拿出来,在桌子上凿两下,开始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室之内暖洋洋的。
两人坐在桌子前,一个啃包子,一个剥鸡蛋,都不说话,气氛难得的平静温馨。
不多时,
“给。”耳畔忽然传来这么句。
“……”朵棉包子还没吃完,闻言转头,看见靳川把剥好一半的鸡蛋递了过来。拿鸡蛋的那只手,手掌宽大指节修长,和班上那些男同学养尊处优出的白皙纤细截然不同。
莫名的,朵棉想起从靳家小姨口中听来的往事。
心里忽然有点酸。
“你自己吃吧。”她冲他弯嘴角,笑容柔软,“我等下要吃就自己剥。”
靳川听完,直接把鸡蛋放她面前,没什么语气道:“要吃就吃这个。”
朵棉茫然,“为什么呀?”
靳川淡淡地说:“我一片心意。”
“……”
“就想伺候你,不行?”
“……”行行行,我服你行了吧。
朵棉被呛了下,对这人清奇的脑回路表示无言以对。为了不辜负这位大爷的一片心意,只好努力咽下最后一口肉包,再拿起鸡蛋,强行往嘴里塞。
旁边靳川也拿起包子开吃。
朵棉侧目,悄悄观察这人吃东西的样子。她发现他的进食速度挺快,这没什么,因为大部分男生的进食速度都很快,但,在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就格外难得了。
可见,长得好看的人无论干什么,都很好看。看着靳川那张冷淡英俊的脸,朵棉花痴地傻笑了下。
他说他是她的。
她的。
朵棉弯了眉眼,甜蜜欢喜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开。
这时,正在吃东西的靳川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头,视线将好把她逮个正着。朵棉微窘,咬着牛奶吸管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看别处,装傻。
一只大手整个扣住她柔软的后颈,不轻不重一捏。那动作,跟拎刚出生的奶猫似的。
朵棉被他碰得脸微红,缩缩脖子试图躲开,“……别别,有点痒。”
靳川眯眼,“再拿这种眼神看着我试试。”
“……”她眼神怎么了?
朵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种节骨眼儿当然不可能往枪口上撞,于是捂住眼睛,“不看不看。”
靳川让这蠢兮兮的反应逗笑了,一哂,空出的手在她脸蛋儿上轻拍两下,说:“赶紧吃,吃完跟我去一个地方。”
说完,他起身弯腰,把昨晚随手丢地上的黑色衬衣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