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不用了,我不冷。”
然而秦骁霸道,强势给她把衣服披上,他就只剩一件白衬衫在外面了。
彼时寒风瑟瑟,十一月的夜晚,外面温度只有四五度。
她感受到他的外衣都夹杂着微微的冷意,他在外面站了两个多小时。
她抬起眼睫看他:“你不冷吗?”
他眼角都是温柔的笑:“不冷。”
两个人总不能一直站在倪家门口,苏菱走出来,阖上了门。
秦骁最后一眼看到了屋子里的景象,每个人都神色颓靡,看着苏菱离开。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冷意。
他依然为她撑着伞,把她牢牢护在伞下。
路两旁灯光昏暗,远处时不时还有汽车的鸣笛声。雨丝飘洒,也沾染上了淡黄的色彩。
他穿着单薄,转眼衣服复又湿透,能隐隐看出男人结实的肌理。
她一双苍白的小手,紧紧攥着一封信。
苏菱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秦骁帮她把颊边的头发撩到耳后,她看着他,瞳孔的干净的黑色。
然后抬起手,让他看见自己一直拿着的信。
秦骁心一跳,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他笑问:“嗯?什么?”
她声音涩涩的:“外婆的遗书。”
秦骁原本觉出温暖的心,瞬间被人狠狠砸至谷底。
苏菱歪头看他:“秦骁,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他眼里的笑意散去,没法再装。
他什么都不辩解,低头看她:“我爱你。”
那个时候雨变大,他像个执着的疯子,把伞严严实实遮住她,雨水顺着男人的脸颊流下来,眉骨,下巴,最后滴到地上,和其他雨水混在一起。
他黑发湿透,黑眸沉沉。
眼中只有一个她。
苏菱睫毛微颤:“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嗤笑一声:“那你想听什么?想听我在背后为了得到你想了些什么龌龊的法子?还是想知道我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他眉眼含着三分讥讽:“我给你下跪行不行?跪了你爱我吗?不用太多。”他拉起她的手,他的手冷得像冰,然而她的小手绵软温暖。
他放在自己的心口:“不用太多,有它的百分之一都行。”
她目光空滞了一瞬。
秦骁冷冷笑道:“然而即便我愿意,想必你也不乐意,还觉得恶心吧?”他心中关了一头獠牙锋利的野兽,此刻站上她主宰的法庭。
一念可以让他生,一念也可以让他成为死囚。
秦骁没再压抑,他把心里的想法说给她听:“或者我帮你杀了那屋子里想压榨你的人,把他们都杀了。”他低低笑起来,“你说我被判死刑的时候,你会不会怜悯我一下,多看我一眼。老子真是受够了你的背影。”
她眼中染上三分不可置信。
她一直知道秦骁偏执,但是对于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他语调虽然讥讽,然而苏菱知道他没有在和他开玩笑。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被这样的感情吓到。
男人的手稳稳地撑着伞,他啧了一声:“这样你就害怕了,不是让我说吗?这些够不够,不够还有……”
“别说了。”她轻声道,咬牙,“我不想听了。”
秦骁没觉得说出来爽,他只是在垂死挣扎。破罐子破摔,反正她不爱他,反正这辈子仿佛看不到希望。
至少得让她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变态,让她别惹他,不然她让他太痛的时候,他也会绝望,也会发疯。
苏菱捏紧那封信,秦骁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笑道:“怎么说我的?”
苏菱心里很乱。
外婆的死让她很伤心,哪怕之前外婆让她很不解,很迷茫失望。可是外婆一手把她带大,没有人会那么冷血,当真舍弃最后一个亲人。
她太孤单了。
人生二十年,永远都在踽踽独行。
然而外婆给每个人留了一份遗书,除了她那封,其余所有人的里面都只有一句话——菱菱是个好孩子,我最后的愿望,希望你们好好对她。即便不好好对她,也请放过她,让她自己好好活。
那个最后的亲人,到底是爱着她,还是恨着她?
外婆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她宽和大度,不计较金钱和利益得失,养大了毫无血缘关系的舅舅,从来没有为难过舅妈。
哪怕是倪佳楠,虽然对外婆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可是也是敬爱的。
所以外婆的死亡,换来了今夜的平和。
舅妈眼眶也是红的,最后拉过苏菱,别过头:“对不住,你走吧,妈下葬的时候我们再喊你。”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时贪念,她做了不好的事,但是也不想把苏菱赶尽杀绝,其实新闻一出来,她就后悔了。这个少女还小的时候,乖得不行,人明明那么矮,却认认真真洗碗洗衣服。
田淑华心中不喜爱她,觉得她是拖油瓶,但是内心知道苏菱是个好孩子。
做下那件事以后,田淑华整夜睡不着,睡着了也不安惊醒。
没有缘分做家人,但是其实也没有必要做敌人。
苏菱这回走的时候,就连倪佳楠,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吵不闹。没有说任何难听的话。
外婆的死亡换来了一切平息。
床前一瓶安眠药,下面压着给苏菱的信。
那封信写了好长好长,从她小时候学走路,回忆到她考上大学时高兴得一路跑回家。苏菱最天真,也最纯然最傻。
——可你不是一个人,你总会是某些人心中的宝贝。
外婆说她太累了,这辈子做了一些不好的事,病痛总是让人活得不舒心,也让菱菱想开些。能看到苏菱演的戏,这辈子就很知足了。
越老越糊涂,越老越念旧,她说拖累了苏菱小半生,要是有一天苏菱还记得她,别记恨她就行。
她等了那么久,也就是等那一天,苏菱实现于俏的愿望,她也就能安然长逝了。
苏菱边看边哭,泣不成声。
然而她总算是见了外婆最后一面,弥补了上辈子的缺憾。也许人生兜兜转转,只有不计较得失的时候,才活得最轻松痛快。
苏菱伤心的同时,其实心里也放下了一些事情。
她并不能替外婆做决定,如果活着比死了还痛苦,她没有强行留住人的权利。
信的末尾……
外婆提到了秦骁……
苏菱捏住信纸的手指用力道泛白,而此刻雨夜,他们俩站在雨中,他双眼隐隐泛红,眼尾都是危险的神色。
她受不住那样的眼神,
太可怕了,仿佛下一刻,他就恨不得咬她一口,连血带肉,拆吃入腹。
苏菱想了想,大着胆子靠近一点点,踮起脚尖捂住他的眼睛。
那凌厉冰冷疯狂,全部被她遮住。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然而僵住身子不敢动。
这是苏菱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妈的,他心跳快失控了。
苏菱咬唇,嗓音还带着些许哑:“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他身体颤了颤。
不知道那一瞬是什么感觉,她说害怕……他竟然下意识想认错想哄。秦骁活了二十八年,马上奔三的年纪,小半辈子都算冷情,好在就没怕过什么,也没后悔过什么。
可是他此刻后悔刚刚说的话。
哪怕这些和与左印诉说的,压根儿屁都算不上,然而还是让他回想起来心惊肉跳。
他自己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就行了,好歹得在她面前装一装。
这也是和左印商量好的策略,然而上一刻实在是濒临绝望,他生怕被她判了死刑。
秦骁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然而不带脑子想也是对他不利的东西。
以苏菱对她外婆的敬爱,他觉得那显然是他的一封死亡判决书。
虽然冷静下来,他细细剖析了下自己的行为,除了送钱,他别的什么也没做,压根儿用不着这么惶恐。
但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那封信可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秦骁全身冰冷,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就是捂在自己眼睛上的小手。
他弯了弯唇:“刚刚都是玩笑话,没被吓到吧?”
“……”苏菱又不傻,谁的玩笑话,会让眼角眉梢都沾上疯狂。
他欲盖弥彰,她也害怕他方才的模样,于是没有接下去。
他并不去碰她的手,他贪恋这种感觉。
肢体的触碰,她的主动,不管是出自对他的害怕,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怕她再后退一步。
只要她是向前的,是靠近他的,哪怕手上拿着匕首,刀尖抵上他的心脏,他也能够泰然自若,心中满足。
他自己将心剖给她,她可以划上一千刀一万刀,只要不丢掉就好。
苏菱手都僵硬了,身高差摆在那里,她也难受,手放在外面一会儿就冷了。
然而男人微微低着头,像一块感受不到冷暖的石头。
她颤抖着手指收回了手。
他眼中竟然是笑着的。
那股可怕的气息消散,她其实有几分茫然。
他太好哄了,仿佛她随便做点什么,只要不是推开他的,他就会满足。
前世今天,他一直都是这样。
她至今记得第一次主动亲他,第二天他就在别墅中种满了玫瑰,背着她在花园里走。阳光遍地。
“喜不喜欢啊苏菱,老子第一次亲手这么讨好一个女人,感动不感动?”
她趴在他背上,小小声说自己原本的企盼:“那你让我回家吧。”
男人哈哈大笑:“想得美。”
那年他种花,不得要领,满手的伤。那时外婆还没死,她尚且年轻纯然,仍旧期待着爱情。
而今雨夜,她低下头,看着手中封信。
外婆说,永远也别喜欢他,永远也别爱上他。
苏菱闭上眼睛,她不信纸上的只言片语,她只信自己。
第42章 温柔
苏菱其实有点迷茫,她觉得人生像是一场大梦,而她梦醒,却又在另一种轮回里。
爱过的成了虚妄,曾经的付出不值得。厌恶的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她还感冒着,先前守在外婆窗前哭了一场。
苏菱眼神有些空洞,脸色微微泛白。她看起来挺难过的。
秦骁低声问:“先去酒店好不好?”
苏菱点点头。他们找了个最近的酒店,那个时候秦骁全身已经湿透了,身上滴着水。她双颊苍白,眼圈红红的。
秦骁开了两间房,把苏菱送回房间。
她抿了抿唇,轻轻带上门。
何曾相似的情景,上一次也是他追过来非要送她那条脚链,把她吓得不轻。
秦骁没有提那封信,苏菱也没有说。秦骁把她送回去,然后给前台打电话让送一套衣服过来。
前台还是第一次遇到让送衣服的,他们这个地方比较偏僻,但是也给客人准备了浴袍。
秦骁开的价很动人,客服还是忍不住问了声:“先生,您是还要出门吗?”
“嗯。”
很快衣服送过来了,秦骁花几分钟洗了个澡。
他大步迈出门时,前台连忙把伞给他。然后看见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雨夜中。
“那么大的雨,他出去干嘛?”前台挺好奇的,然而也知道客人的事情不好多管,她要值班,干脆和闺蜜聊天:“刚刚我们酒店来了对颜值超高的情侣。”
“……唉你别不信,那个帅哥刚刚出门了,他回来要是有机会我拍一张给你。”
“下雨?是在下雨啊,我也不知道他出去干嘛。”
好在她不追星不怎么看剧,也没有认出苏菱。
她聊了十多分钟,男人走了回来。
客服看见他背后背了一把吉他。
附近有个卖乐器的店,但是客服没想到他那么晚跑出去买了一把吉他!
惊讶到偷拍都忘了。
秦骁坐电梯上去,径自去苏菱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那边传来她低低的询问声:“谁呀?”
“我,开一下门。”
苏菱已经洗完澡,用被子捂住自己,她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并不想给他开门。
“我要睡觉了。”
秦骁放低嗓音:“只要五分钟,好不好?”
她犹豫了下,下床给他开门。
他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但是看到她的一瞬,他弯了弯唇。
苏菱看到了他身上的吉他,她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眼里映出他此时的模样。她从来不知道秦骁会弹吉他。
她知道他会很多东西,如射击、骑马、赛车,可是不知道他会弹吉他。
秦骁快三十了,中二时学弹吉他的日子,实在是想起来都久远。
当年是觉得帅,后来过了一两年,又嗤之以鼻。那几年他学了很多不太好的东西,抽烟喝酒打架,吉他倒是再也没碰过。
当年吉他老师还笑着说:“你以后要是弹给哪个女孩子听,她会幸福死的。”
他轻嗤一声,觉得还没人配得上他秦少低头。
可是此刻他想起她,她还好小,再晚出生几年,就比他小整整一轮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真的会喜欢这种玩意儿吗?
要是十年前有人告诉他,将来你会为了讨人欢心,去碰黑历史,他肯定得揍死他。
然而此刻他站在她门外,想把什么都给她。
她刚刚好难过,他心也要跟着碎了。
她睫毛上沾着浴室的水汽,不懂他要做什么:“秦骁,你干嘛呀?”
他笑:“唱歌给你听啊。”
她愣了愣。
秦骁怕她拒绝:“五分钟,唱得不好也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