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霜的双手猛然一抖。
“少爷!”安小开见状一急,忽然大喊了一声。
他这一喊,临霜吓了一跳,手猛地一瑟,被沈长歌抓着才没有缩回去。
沈长歌眉宇一蹙,回身命令,“你出去。”
“啊?”安小开更诧异了,开口,“不是!少爷……”
“快点。”沈长歌的声音冰冰凉凉的,“早膳快到了,你去前屋布膳。”
“……”安小开没话说了,只能慢吞吞地蹭出房。迈出门,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他正对上沈长歌冷盯的目光,“还不快走?”
“……”独.裁!过分!
心中恨恨腹诽了两句,安小开满不乐意地跑走了。
屋中少了一个聒噪的喇叭,沈长歌终于满意,回过头,默默盯着她额角细绒绒的碎发。临霜的手还握在他的手中,温温凉凉的,他不敢动,她亦不敢任何动作。只能僵硬地定在原地沉默。
抓住她的手扣住襟领,沈长歌轻顿了顿,然后,带着她的手沿着领口的衣衽渐渐下滑下去,而后停留在腰际的衣带上。
“系上。”清凉的声音在头顶轻轻响起,临得及近,仿佛和了碎玉余韵。
临霜含糊“唔”了声,大脑却一片空白,虽应着,手指仿佛一瞬僵住了。她顿了好半天,方才笨拙地动了动手,扯开衣上的衣带开始交系。
那固衽的衣带在衣衫的最里侧,长度又短,加之临霜心头慌乱,手中微僵,只能不由自主靠向前。他放开手,双臂半弯置在两侧的半空,从背后一望,倒极像是靠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四周又静,竟令她几乎听见他的心跳。沈长歌低下头,下巴恰巧可碰触到她的额顶。他低着头,感觉到她的发丝毛茸茸的,还隐约有着桂花油的清香,蹭得他的下颌一阵痒痒。
“好了。”很快听见她的声音,似乎轻舒了一口气。
她转身想离,臂弯突然再次被扣住,声音再次响起,“那边。”
临霜没法,只得又停住了,颤巍巍探出手,去弄他右衽的衣襟。
一直垂眸盯着她乌漆的额发,沈长歌唇角温柔微扬。
其实前一世他虽与她经久相伴,但其实两人共同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多数也仅是例行公事般的上下学,且完全依照普通主仆的相处模式,从未有过深交。那时他便觉她异常乖觉美貌,善解人意,只是因着身份,也仅仅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得心应手的贴身侍婢,从未有过其余他想。直到后来他遭人诡害,境遇大变,身边的人散散离离,几乎仅余她一人。
他与她私定下终身时,已将近弱冠,两人推心置腹,惺惺相惜,也在那样的境遇下相濡以沫,情愈深浓。可惜好景未长。两人爱得虽浓,但是却一直记着发乎情,止乎礼,即便在当下的境遇,亦从未曾越界过一次。
那时他无数次想过,待他将一切事了,定会为她办予一场盛大的婚礼,十里长街红妆铺遍,她会是这整个京州中,最夺人盛目的新娘。
可惜……
唇角抿出了一抹涩意,他突然抬起双臂,两臂悄无声息从她背后轻环,似想将她环揽入怀——
砰!
便在这时,门口突然有了一阵响动,紧接着,是安小开哀苦的呻.吟声,“哎……呦……”
受了动静,临霜吓了一跳,猝然回过头,手中一抖一扯,刺啦一声,竟扯着他的衣带将腰领处扯开了一道寸长的口子。
“……”沈长歌消无声息缩过了手,眸子一抬,眼底掠了一丝阴翳。
就见屋室的门口,安小开以一种四仰八叉地趴着,姿势奇异而古怪,下巴贴在地上,表情痛苦而古怪。他似是刚从苑外取来膳盒,然而被他这么一摔,那漂亮得雕花红木膳盒已被摔得零碎,其中的碟碟筷筷混着清粥小菜,散了整整一地板。
捂着下巴“哎呦”了两句,安小开一抬脸,正对上沈长歌冷厉的目光。表情僵了一僵,安小开颤巍巍吐了一口气,指了指门槛,惴惴道:“少爷,我……我这回……可真不是故意的……”
“安小开。”冷冷凝盯着他,沈长歌的面庞阴云一片,“你今天不许吃饭!”
……
一直等安小开将房间内的狼藉收拾完全,沈长歌阴冷的容色终于初露微霁。
紫竹苑内虽设私厨房,但因沈长歌平日生活随性,且不喜人近,故那厨房空了许久,还从未曾真正用过。平日紫竹苑的膳食多是从东院的大厨房中取来的,而今经安小开这一闹,这一盒的早膳必然已是无法再吃了,只得命他再次去往一趟厨苑。
拎着七零八碎的食盒,安小开灰溜溜地跑走了。
临霜却一直在为另一件事苦恼。
手握着那一截被扯破的衣带,临霜的面颊一阵羞恼,红一阵,白一阵,完全不知所措。她咬了咬唇,颓丧着眨眨眼,然后哀恳般抬头望向沈长歌。
“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注意。我刚刚就是……我……”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没了底气,也越来越弱。
她知道,她这算是又惹了祸。
昨日她误打误撞搅了课堂,今日方才一大早,便就扯坏了他的衣裳。
沈长歌见她这般,却不由有些想笑,伸手捻了一下衣带,就见那衣侧匝线的位置确实被扯开一条寸长的裂口,却并不算严重,他略思了一下,目光在她的发际之上停留两秒,问道:“你的针线活怎么样?”
临霜怔了下,立即明白过来他的用意,立即道:“少爷,我一定会替您,将这衣服补好了!”
沈长歌唇角微漾,面庞立即有了一抹莫测笑意,二话未言,随手扯开了另一头的衣带,刻意当她面前将衣裳脱下来。
眼见他毫无避讳地当面脱衣,临霜一惊,又飞快地背过去。刚想捂眼,一只手却忽地从她的肩膀侧垂下来,接着是一件长衣落怀。
“那就交给你了。”随即是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就响在头顶的位置,听起来便临她极近。背对着他,临霜无法探知身后的状况,无端更令她平生出种异样的不自在。她讷讷地应道:“是……”企图想逃,“少爷!奴婢先走了,您先忙!”
“等一下。”一只手却扣住她的臂膀。让临霜的步子又无奈一停。
站立在他身后,沈长歌话语温和。
“等我一下,跟我一起去用早膳。”
说着他放下她,转身,快步行到了屏风之后,而后是开柜择衣的细碎响动。
原地静默了少顷,临霜试探地偏过头,望着屏风后一道异常朦胧模糊的淡影,一丝异样的感觉倏然从心头掠过,仿佛是种错觉,令她有种顷刻的莫名。
第57章 不允
沈长歌平日用膳的地方就在紫竹苑内苑, 他平日上下学时间独立,又常喜独处,所以即便平时在府中, 用膳也多是自行在苑中解决, 极少与老夫人或长公主一同。也是因此,才使得紫竹苑的规矩相较公府略为稀松, 便是小开与临霜等下婢,也可同他共膳。
走进前厅的时候, 安小开已经在餐桌布好了早膳, 大大小小的碗蝶摆了大半桌, 荤素相宜,菜香浓溢。瞥眼看见一齐而至的沈长歌与临霜,他麻利盛好了米粥, 整齐摆在座位前。
“少爷。”
沈长歌望了他一眼,大抵是还想着方才的事情,眼神凉凉的,应了声, 径自在桌前坐下来,而后又召唤着临霜尽快落座。
临霜应了。一旁的安小开仔细观察着沈长歌的神色,用脚勾了勾临己最近的凳子, 企图浑水摸鱼地坐下来一起用膳。
“起来。”
对面的沈长歌忽然说了一句,连看都不曾看他,自若地执起筷,音线凉飕飕的。
安小开动作一停, 看他。
旁边的临霜也微微一顿,无声地偏过头去,望向安小开。
勉强扯了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安小开恳求似的道:“嘿嘿,那个,少爷啊……”
“起、来。”
沈长歌一字一顿,话语说得丝毫没有转寰的余地,“你今天不许吃饭,去门口站着。”
安小开的脸立即耷拉下来,郁闷地撂了碗筷,直勾勾看着满满一桌饭菜,咽了咽口水,哀怨地丢下了一线眼神,慢吞吞地蹭到了门外。
一直看着他走出门,临霜弱弱开口,“少爷,我看,要不然还是……”
“不用管他。”几乎想都没想,沈长歌直接驳口,“快坐下吃饭。”
“……”
临霜不敢说话了,只能低低“哦”了一声,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在他身边的另一处坐下来。
公府之内,侍婢与家主是可以一同用膳的。
只是依照原先的规矩,除年节及重大场合外,在平日私下,侍婢虽可与家主同膳,却不可共同一桌。以往主仆同膳,需与主桌旁立支上一处小桌,无论高度与大小,都需次于家主的主桌,方可彰显身份之别。
可是沈长歌却从未没这般多的讲究,他虽不喜同旁人接近,可但凡是他身侧之人,便似乎从未曾被他以下仆下婢应待。临霜尚记得,在沈长歌命她今后与其他膳时,她第一次同他共膳,她说什么都不敢同他一桌,还是后来安小开好劝歹劝,几乎是将她硬按在了板凳上,才让她在胆战心惊间吃完了那顿饭。
经过了这些天,临霜已不复初次与他同膳时的惶恐,却不免还是会有些拘谨。所以在吃饭时,大多都仅顾着眼前那几道菜,更极少起身夹菜。加上沈长歌吃饭时一向不爱说话,平日都是安小开活络气氛,而今小开一不在,更令她十分拘束,不顾其他,只一味地扒拉着自己碗中的粥。
沈长歌很快发现了,起先未动声色,只默默时不时用余光观察。见她一直深埋着头,至多不过夹两下面前最青素的素菜,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门口的安小开也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偷偷向屋里看。
从旁抄了一个空碗,沈长歌夹了满满一碗的鸡鱼肉丸,放在了她面前。
临霜一怔,错愕抬起头。
“你把这些都吃了。”沈长歌对她道。
安小开的眸子瞬间睁大了,脸上露出些许焦急之色。
那是他的碗啊!
看这样子,少爷是真不打算让他吃饭了?
沈长歌的位置正背着门,自然望不见门口罚站的安小开。然而侧对的临霜却能望见,瞥眼瞟着一脸急色的小开,临霜有些犹豫,慢慢道:“那个,少爷,我觉得……”
“快吃了。”沈长歌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视线悄无声息朝后一瞥,又道:“你太瘦了,要多吃些。别忘了我嘱咐过你什么。”
……
你现在既然已是我的侍读,那就记得照应好自己,你伴我进学是为了照顾我,不要还没等照顾到我,反倒先将自己的身体弄坏了,让我来照顾你。
……
“……哦。”他既然都已这么说,临霜自然再无言回驳,只得讷讷地应了。同情地向安小开递去一道眼神,慢慢把碗接过了。
安小开的脸色彻底颓丧下来。
从中挑了一块略为肥硕的红烧鸡,临霜轻轻一嗅,慢慢放入口中。
沈长歌的目光轻瞥,见她缓慢将鸡块吃下,面庞一抹笑意轻闪而过。
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他似忽然想到什么,筷子微顿,道:“临霜。”
临霜正埋头吃力啃着骨头,闻唤低低应了一声。
“今日,你留在苑里,不必伴我进学。”
“啊?”临霜登时愕住了,傻瞪眼了半秒,刚想开口问为什么,才恍然发觉口中还含着骨头。没想到刚一开口,竟赫然被半碎的骨头渣卡住了嗓,忽地便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沈长歌忙起身为她斟了杯水,又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慢些,先顺一顺气,等下把水喝了。”
沉稳有力的拍抚终于令气息稳下许多,临霜很快执起水杯,咕咚咕咚饮下了水。
安小开亦是有些微愕,“少爷,为什么呀?”
沈长歌回眸瞥了一眼,“有你什么事。”
“我是帮临霜问的……”安小开的目光飘了一飘,摸着脑袋若无其事道。
懒得理他,沈长歌很快转过头来。
临霜心下显然异常焦灼,心头飞快一索,想着他大抵是顾及昨日之事,这才决定先不令自己跟着,立道:“少爷!我保证,今天我一定不会胡乱闯祸,也一定不会扰乱课纪了!我一定乖乖在太学等您,您就让我跟去吧!”
“和这个无关。”沈长歌的话却反驳了她的想法,“你昨日身上落了伤,行动不便,还是养一养的好,而且,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拜托你。”
他这话说得本没什么,可听在安小开的耳中却徒然变了一个滋味,他双眼一瞪,迟缓地飘过去一眼,脸色顿时暗下来。
身上落伤!行动不便!
“……”愤愤地嘀咕了一声,“真禽兽!”
沈长歌听见了,平平丢过去一个目光。
“……咳!”安小开低咳,顶着压力,默默回去站好了。
站起身,沈长歌自临霜所携带的书袋中取出什么,向临霜吩咐,“昨日经你们那么一闹,害得甲班全数被罚,要将这内容抄拓十五遍。我抄不完,你来替我分担五遍吧。今日你不用伴我,留在苑内,只替我做这件事便好。”
临霜却打心底不愿,垂着眼望着他递来的书本,却没有接过,眼巴巴抬起头,一脸哀恳的神色,“可是少爷……”
沈长歌却似乎已经笃定,眉峰微挑,等待着她的回应。
看他的样子已定了此事毫无回寰,临霜没有办法,只能郁闷着脸迟疑接过了,闷闷道:“那,少爷,奴婢一定将十五遍都帮您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