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她没有反应,阿圆偏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好奇的小火苗又猝地窜起,往她身边凑了凑,眼巴巴问道:“诶,临霜,你和三少爷,究竟怎么样了?”
临霜闻言愣了,诧异瞟了她一眼,“什么怎么样。”
阿圆的脸上贼兮兮的,“你和三少爷,你们两个之间就没有……”
“没有!”冷漠打断她的话,临霜睨了她一下,伸手往她额头上一戳,“我说你这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阿圆“哎呦”了一声,揉了揉额,不甘心地再次凑上前,“临霜,我可和你说啊,你可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啊!我可听说,三少爷在京州贵女圈可受欢迎了!你再不好好把握机会,可就活生生把这么好的一个夫君给溜了……诶!”
她说得正欢,未发现背后已悄悄溜来了一只手,对着她便是使劲一捏,阿圆猝不及防地呼了一声,立道:“你干嘛掐我!”
“你乱说什么呢!”
“那你也不能掐我呀!痒死了!”她说着举起手,露出爪子的模样,对着临霜便抓过去,“我叫你掐我!叫你掐我!”
两人正暗暗闹得欢,未发觉身后已有一个道身影走进,却没有在意这头的打闹,而是从她们身边掠过。那人的目光正眺着厅中方才的那个夫人,远远唤了一声,“妹妹!”
极其平常的两个字落在临霜的耳中,她手上的动作倏然便停下了,浑身倏然一凛。
这声音……
这……
她登时怔住,目光立刻朝向声音的方向望过去,落在方才擦肩而过的那人身上。
那是个莫约年近四旬的女人,发髻梳的平整而高,却未施半点珠翠,神态高贵而冷傲。隔着稍远,她看容貌极其陌生,可是只要那一双上挑的眼,另她总无端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感到她的动作停了,阿圆有些诧异,偏头只见她一直呆呆向前看着什么,不禁也顺着望过去,接着皱了皱鼻子道:“二夫人?”
临霜微怔,立马扭过头来,悄悄指了指那道身影,看阿圆,“二夫人?”
“是啊!”阿圆点点头,不解地看她,“你不认识?”
她一说完,突然一掌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又道:“嗨!差点忘了你成天只在东院待着,极少往外跑,二夫人也神神秘秘的,不认识也正常。我倒是见过几次,是之前送书的时候见到的,长得确实漂亮!就是人冷淡了点,看着不大好相处……”
她说着,又自顾絮叨起来,“不过说起来,二夫人真的也挺可怜的。本来也是大家出身,结果刚嫁进公府,母家就败了,生下了一对儿女,本以为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结果二爷又没了,这些年孤儿寡母的……”
临霜此刻却已无心听她的言语,只是一直呆呆地看着那道身影,眼神又怔讷,又迷茫。那道声音似乎穿过记忆,同脑海深处的一道声响重合到一处,逐渐变得清晰。
……
若教老夫人知道……你对你嫂子存着这个心思……你……
这不也是你想要的么?怎么……你一面求着我帮着你儿子,一面又要翻脸不认人么?
光帮算什么?你若是能让大房那个老三……那才……
……
所以,那天……竹林里的是……
……二夫人?
·
这天晚上,临霜一直心不在焉。
伴随着沈长歌在书房读卷,临霜坐在书案的另一端,手中虽一直紧捏着书卷,目光却一直涣散地看着窗外,魂不守舍。
自从上次她误食过杜芫,被沈长歌强令着在他的房内居住过一段时日后,她便已习惯了没晚伴他一同读卷。一张桌案,两人各自一端,倚灯读书,行诗作文,安谧而平静。
她一直在想着白日的事情。
回思起那道声音,她的神思还是有着些恍惚,虽不可置信,但是无论怎般回忆,那个声音……与自己记忆中所存刻的,却都是如出一辙的。她当时虽听得匆忙,但却几乎可以肯定,白日的那个声音,与当初林里的那一个,就是同出一人。
阿圆说,那个人,是二夫人。
真的……是二夫人?
她如今进入公府虽也有一年多了,但是对沈家的二房,却一直算不得有多么的了解。只知二房二爷英年早逝,独留下二房的两个妻妾与三个儿女,便是二少爷、四少爷与二小姐。二夫人深居简出,即便之前的佳节,她都几乎不曾见她临过面,唯有的几次,也是隔着很远很远才见上一面,看不清面容,说起来,她还真的从未见过。
可是,二夫人又怎会……而且,还是在中院。
她还记得她当时所说的话,虽不清晰,但却深刻。她当时说,“你对你嫂子存这心思”,还有,“若是能让大房的老三……”临霜有些迷茫,若当时那人真的是二夫人,那么,能唤她为嫂子的人……
——三爷?
这一个念头方才闪过,临霜猛地一凛,只觉得背后好像一缕冷风拂过,吹得她浑身的战栗都浮起来。
而大房的老三,可不就是……
沈长歌……
第75章 寿宴
她想得出神, 却没发现自己的头倚着臂腕,讷讷发呆间,已无意识地逐渐越来越歪。桌案的一侧放着一盏小烛, 未罩着灯罩, 静缈的烛火轻轻跳跃,距她的眉发几乎只有半寸。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异样, 对面的沈长歌从书文中抬起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眼见她歪斜着身子, 距那火苗越来越近而不自知。他轻蹙了蹙眉, 轻轻放下书卷, 悄无声息绕到她背后,一把将烛火吹灭。
耳边倏地传来一阵微风,骚弄得她耳廓一阵发痒。临霜一愣, 猛然回过神。
“少……少爷!”
烛灯灭了一盏,余下的一盏灯晕微漾,映得沈长歌的面容有些疏淡。他低头盯了她半秒,忽然伸出手, 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弹。
“啪”的一声,在夜色中清晰可闻。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火要烧眉毛了都不知道。”他的语气稍稍有些沉, 听着带着些责备。
轻“哎”了一下,临霜捂了捂额头,有些讪讪地抬头,仔细望了望沈长歌的脸, 试探地开口,“少爷……”
“嗯?”沈长歌已坐回了原位,听见声响,抬头对上她凝视的眼。
心中纠蹙了少顷,临霜咬了咬唇,出声道:“少爷,你说,这世上,可会有两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沈长歌有些微愕,默了默,迟疑说道:“应该有吧,怎么了?”
“没……”临霜立刻摇摇头,目光微有些闪烁,想了想,脸色又微微凝重起来,望着他,“少爷,你今后,生活起居,饮食出行,一定……都要多加小心。”
沈长歌轻怔,顿了顿有些骇怪地笑了,道:“这是为什么?”
“没什么……”临霜咬咬唇,滞涩着开口,“反正……防人之心不可无,少爷处处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少爷,你说呢?”
沈长歌反而乐了,“这不是曾经我告诉你的话?怎么,迫不及待想要青出于蓝了?”
“哎呀……”临霜有些急了,整张脸微皱,神容有些颓败下来。
沈长歌起初本也只是想调侃她一下,但看她如今这神情,不禁有了些诧异。他默默观察了她一会儿,心中一丝狐疑闪过,逐渐凝重了神色,“临霜。”
愣了下,临霜抬起头来。
“你是不是听到、或是看到了什么?”
沈长歌正色凝视着她。
临霜目光一闪,立即摇头否决,“没!少爷多虑了。”
她心道而今她尚不能确认那两人便是二夫人与三爷,如若就这样贸然说出去,恐怕会闹出岔子,纠结了一番,仍是选择隐瞒下来。
沉了口气,她仰起脸,对着他轻绽了一抹笑颜,“少爷,奴婢只是觉得,最近府中人多口杂,所以恐怕难免有些碰撞,所以想让少爷近日都格外小心些,仅此而已,少爷不要多想。”
沈长歌略微一默,没有去刻意察辩她话中真假。只是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叠臂倚在桌上,探身靠近了她些许,忽道:“你在担心我?”
临霜一怔。
两人的距离临得说近不近,他的整张面庞正处在她的眼前,比平日都更加清晰。那唯一的一盏烛灯就在两人稍侧的中间,将他的瞳眸映得格外明亮,含笑间似乎又隐有些柔和。
讷讷盯了他几秒,临霜的脸倏地便烫了,疏忽低下头去,磕巴巴道:“算、算是吧。”
沈长歌轻哂,目光一垂静静退离了回去,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偏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静静起身,绕至她面前将她拉起来,温声嘱咐,“天不早了,明天还有事要忙,早些回去睡吧。”
·
几日后,老夫人的寿宴正式开始。
定国公府的大门开敞,里外焕彩,震耳欲聋的炮竹响声连天,几乎隔着数里外,都可闻得清晰。自清晨开始,整个公府内外便陷入一种空前的忙碌之中。府中宾客如潮,人流云集,热闹得几乎如同集市。
寿宴的正宴本要夜里才开始,但白日登门的宾客便已足够热络,长公主带领沈长歌、沈长昱二人,自天还未亮便就在正门处迎宾待客,依照不同客者的级别与关系,分引在了不同阁堂内歇息。午时未至,中院的偏院中便已率先设了数十桌席,供客初筵用膳,虽并不是正宴,但其热闹便已盛烈如潮,空气中酒香弥漫,谈笑宴宴,笑语连天。
临霜这一天被沈长歌安置在了偏厢,没有去前堂帮忙迎客随侍,虽不至于像前堂那般忙络得手忙脚乱,却仍旧跟前跑后忙了大半天,连口润喉茶都来不及喝上。等到偏厢这边都置落得差不多了,她趁时正寻了个时机,调到了前堂帮人忙络。闲暇间她不免四下巡一巡,心中的小心思蠕动,也带着些查探的意图。
她想再仔细辩上一辩,看看那个声音是否真的出自二夫人,也趁机……接近一下三爷,听一听三爷的声音……
奈何直到午宴过去,二夫人与三爷都未曾再出过面,让临霜颇为失望,只是跟着众人将宴毕后的零落都收整好了,再接着布置起晚宴所需的一切。寿宴的正宴不同于普通宴席,届时会有许多朝客宗族到场,所有丫鬟侍从皆不可上得台面,仅在主宴筳毕后,才能在撤席奉茶时靠近主厅。这般,她可接触二夫人与三爷的机会便极其渺茫了。
天渐渐暗了,定国公府内的灯火逐渐辉煌起来,中院之内大摆宴席,宾客络绎。时已至此,这些天来一直拒不迎客的二夫人也无法再继续借口下去,只得盛装出席,伴着长公主自外迎宾。沈长歆、沈长歌、沈长昱等三人负责宴场,前后帮衬着打点迎接,引客落座。临霜的身份自然入不得内,只远远站在外苑帮衬着大伙打下手,暗中却一直留意着门口的二夫人。
很快的,宗族贵宾逐步到齐,那个临霜从未见过的国公府的三爷也终于到了。远远的,临霜只能见到那是个锦衣玉冠、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看似风姿儒雅,极不像宵小之徒。只是周围乱糟糟的,她又离得甚远,根本不能听见他的声音。
到了酉时,寿宴开席。在众多儿孙丫鬟的搀扶下,老夫人自后苑出来。她这一日不同于平日的勤衣俭装,而是身着诰命丽服,头带珠冠,便连手中的扶杖,都乃名木所致,雕龙画凤,上镶珍珠彩宝,被璀璨得烛火映得熠熠生光。
端坐在堂中,司礼呼应大宴开席,堂外宴席大开,笙歌四起。然后依照着辈分身份,各家眷宾客逐步入堂拜寿。起先无非是长公主、二夫人、三爷一辈,依次列好了入堂跪拜,呈奉贺礼。再依司礼的指引,贺词出堂,唤沈长歌一辈入堂。待到品阶稍高些的丫鬟们依列入堂拜礼时,拜寿已接近了尾声,只照着司礼先前的吩咐,依次跪地贺词。
老夫人笑容满面,唤着给众人赐寿酒,而后乱哄哄地侃了一会儿,就此令众人出了寿堂。
等到亥时,寿筳几乎已毕,席间已有许多宾客向家主告了辞,而后在长公主等人的恭送中离去。这个时候,仍滞留下的多数都是府中世交,或是亲戚近友,下人丫鬟自然也允入院,纷纷收整着宴后余藉。临霜特择了家主那一桌,上前却发现早已不见了二夫人与三爷的身影,想来,是看宴尾便已经回了。
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临霜轻轻叹了口气。
“累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清冽且熟悉。
临霜回头,正对上沈长歌的关切目光。
临霜愣了两秒,而后摇头对他露了一抹笑,“没有少爷累。”
他自寅时起便起床忙碌,至今几乎已站了十几个时辰,可就这般望去,却依旧屹立挺拔,完全没有丝毫疲累之态。
沈长歌轻笑,低头看了看她已收整好的碗筷,略微一思,吩咐,“等下你跟他们将这些送去厨库后,便直接回苑吧!这里人多,交给其他人弄就好了,你也忙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
临霜点头应了,转而又问:“少爷,那你呢?”
“我还要帮母亲送客,得稍晚一些。你等下回苑,若是累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临霜点点头。
“老夫人!老夫人!”——
而就在这时,庭院的大门口处突然有一小厮疾步跑来,气喘吁吁的,又惊又急,他似乎遇见了什么极惊讶的事情,甚至来不及向旁的宾客行礼,只一味朝着正堂的方向而去。
沈长歌的目光微凝,下意识地,向着院门外的方向看去,唇角轻轻抿起。
只听小厮下一句高声道:“大爷!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给您祝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