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有病要我治——零落成泥
时间:2018-07-30 09:09:52

  叶清溪同样低声道:“其实,太后是想做一件大事,改变目前杏林的大事。然而此事却不好公之于众,太医院的太医们自恃正统,若让他们得知,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卫桑惊讶问道:“究竟是什么大事?”
  叶清溪想了想回道:“此事,如今短期来看是看不出什么效果,但长此以往,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将来,卫大夫你会名留青史的。”
  卫桑一边惊异于所谓的“名留青史”,一边诧异道:“为何是我?”
  叶清溪微微一笑:“我毕竟居于深宫,不大方便总是出来,因此这事,我认为交于你来主持最为合适。”
  “我?”卫桑实在不知该做何表情。
  叶清溪笑道:“太后信任我,这事便是我说了算。卫大夫与我理念最合,我自然希望将此事交由你来主持。”
  “这……”卫桑到底不知叶清溪说的是什么,对自己相当没有信心。
  叶清溪突然转了个话题道:“当初在这儿学种牛痘时学的那些技法,卫大夫在宫外可还在继续坚持?”她指的是无菌那套概念。
  终于说到自己知道的部分,卫桑忙道:“一日也不敢忘记。”
  “效果如何?”叶清溪有些好奇。
  因叶清溪曾经提示过记录数据,卫桑也放在了心上,行医过程中将病患资料都记录了下来,隔一段时间后又进行了统计,此刻她问起,他也不是毫无准备,眼睛微微发亮道:“确实有效。严重外伤者,从前十有六七会因高热而死,而如今却降到了十之三四。”
  叶清溪插嘴说了一句:“高热不是病因,是症状,引起高热的原因有很多。”
  卫桑一怔。
  “这个卫大夫您先记住就好,以后再说。”叶清溪一句话带过,没有显微镜,她大概永远也讲不清楚了,毕竟人大多信奉眼见为实,而细菌病毒的知识,不把生物学扯出来又说不清,她觉得以她的知识储备量,肯定是不行的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们能接受多少就算多少吧。
  卫桑也没有多问,点点头。
  叶清溪继续原先的话题:“存活率提高了一倍,卫大夫这下应当相信我说的那些法子了吧?”
  卫桑有些赧然道:“我本也并未怀疑过叶姑娘……”
  叶清溪笑道:“那便多谢卫大夫的信任了。那么从今日起,我会将我所知道的尽皆告知于你,你再帮我一起传播开去,让更多的人能活下来,免去家破人亡的惨剧,你看如何?”
  卫桑被叶清溪的话说得有些气血沸腾,上回种牛痘的事也是,就像是天降奇迹,他在邻里间简直快被奉为神医,那种得以救助世人的满足感,真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我义不容辞!”他激动道。
  叶清溪虽然早知自己轻易便能说服他,听他真的答应下来,依然很高兴。她发现自己真是太喜欢跟卫桑说话了,跟太后和萧洌比起来的,卫桑简直如同一朵白莲花,心思透明又纯粹,特别好猜,也特别好煽动。
  卫桑上回的主持不但没出什么错,还在众位年轻的大夫心里赢得了一丝地位,因此这回再由他主持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叶清溪觉得他们就像是某种秘密社团,要小心不让隔壁的,也就是太医院的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她很大胆地搞了个解剖课。当然,解剖的只是一些青蛙呀,鸡啊,小鼠啊,兔子啊之类的小动物,人的尸体是不可能拿来解剖的,她不是学医的,没那个胆子,这个时代的伦理道德也绝不会允许,以后就看这一批人里会不会出一两个离经叛道的了,但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范畴了,她只是播个种子,至于能开出怎样的花,她一无所知。
  为了上好课,叶清溪简直将初高中的东西都搜肠刮肚地想了起来,为了方便她还直接把阿拉伯数字教给了大夫们,顺便教了下用阿拉伯数字的简单的四则运算。一开始她还是忍不住会有些忐忑,总觉得她这样的举动,会不会有类似篡改历史的嫌疑,可转念一想,她怎么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是不是就包括了她穿越的这件事呢?而且,历史上那些伟人提出的理念想法,有那么多都是惊世骇俗的,多她这一个稍微开了挂作弊的,似乎也不算太离谱吧?
  叶清溪基本上天天上午都太医院,半个月过去,她跟那些年轻大夫们也会有些争执,但基本上合作愉快。当然会有人问起她的这些知识都哪里来的,她推说是个老大夫告诉她的,谁也无法说什么。
  这一日午时,叶清溪回到乾清宫,在走到自己屋子前时愣了愣,外头站着几个内侍。
  心里了悟,她快步走过去,将自己房门推开,朝里探头一笑:“表哥。”
  萧洌原本正背对着她,听到她的声音,他转过身,叶清溪便发现他正在翻她放在桌上的东西。
  叶清溪去太医院教人的事,她还没来得及跟萧洌说,不如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是她真正想做的,但她一个年轻的女子居然会知道那么多东西,还是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东西,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卫桑那些人好糊弄,太后又是知道内情的,其余人她根本不用理会。可萧洌不一样,他虽然时不时犯病,但他聪明啊,即便他从来没问过关于她那些控制情绪的方法是哪来的,但她对将她去教大夫们医学常识这事告诉萧洌依然心存迟疑,因此犹豫了许久,直到如今。既然萧洌已经发现了,她不然趁机坦白。
  “这些是什么?”萧洌指着桌上的兔子解剖图,那是她很不容易才回忆起的教科书上的内容,用一手没有任何技巧的画技将它画下来的。
  叶清溪深吸了口气,她其实也很希望慢慢在萧洌面前展现真实的自我。
  “表哥,这是我从前的先生教我的。”叶清溪走过来拿过他手里的那一叠纸,一张张摊开,毫不掩饰地说,“这是乘法口诀表,这些歪歪扭扭的就叫阿拉伯数字,与代表数量的字一一对应……”
  叶清溪说了好一会儿说得口干舌燥,等她终于放下手里的纸张等着萧洌提问时,却讶异地发现他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放在她说的那些东西上。
  只见萧洌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头揽住了叶清溪的腰,几乎将她松松地揽在怀里,他下巴轻靠在她肩头,侧过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看。
  “表哥?”叶清溪察觉到萧洌的姿势,又因太近了角度不对看不清他的脸,不禁叫了他一声,这么久不出声,她都快怀疑他就跟马一样站着睡着了。
  “……在。”萧洌懒懒地应了一声,似有些不满,“清溪怎么不继续说了?”
  “……可是表哥你在听吗?”她本还胆战心惊地等着萧洌的询问,结果就她一个人在担心,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实在太令人挫败了!
  “在听啊。”萧洌笑了一声,又低低如絮语,“清溪刚才神采飞扬的,真好看。”
  叶清溪一怔,脸蓦地红了,随即又有点气愤,她说了半天,结果他就光注意看她的脸了,根本没听她说了些什么啊!
  “表哥……”叶清溪想推开他。
  萧洌却紧搂着不放,轻笑道:“以前的清溪,好看归好看,总觉得隔了什么。今日说起这些莫名之事的清溪,似乎……很高兴啊。”
  叶清溪微楞,他……果然发现了么?因为做这些事时,她不会被迫夹在两个人之间,也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所以是真的很开心的呀。
  突然感觉自己耳垂上一湿,叶清溪慌忙推开萧洌,转过头瞪着他:“表哥,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此时还没到往常吃午饭的时间,一般这时候萧洌还在议事,几乎不会来她这儿。
  萧洌道:“今日结束得早了些。”他这时候才想起一开始就想问的话,“清溪,你去哪了?”
  叶清溪埋怨道:“表哥,就说让你刚才听我说的啊。”
  “我都听了,你并未提起。”萧洌一本正经道。
  叶清溪狐疑地看着萧洌,刚才他明明一副走神的模样,真听到她说的那些了?不过她确实还没来得及说关于太医院的那部分事。
  “反正是相关的。”叶清溪指着那些纸张道,“这些是我的先生教我的,我觉得不能荒废了,便将这些教给了别人,每日晌午我都会去教。”
  萧洌诧异又新奇地说:“清溪竟然还是个小先生。”
  他弯起了眉眼,似乎很愉悦的模样。
  叶清溪本以为萧洌听到这个会很不高兴,他的独占欲有些强,没想到他此时竟然不提。
  “表哥……你知道我教的是哪些人么?”叶清溪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可不能存侥幸心理一直瞒着,万一今后他是通过别人知道的,她就惨了。
  “不就是些总角小儿么?”萧洌慢慢走近叶清溪,视线从她的梨花木发簪上划过,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又看向她的耳垂,那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眉头微皱,伸手抚了上去,“耳环呢?”
  叶清溪觉得耳垂被他摸得有些痒,忙拉下他的手道:“今日我不想戴。而且……耳环我只想戴给表哥一人看。”后一句话她的声音骤然走低,无意间带上些许娇羞。
  萧洌微怔,眼里忽然多了些揶揄的意味:“可是因为那次我说过的那句话?”
  叶清溪没有任何迟疑便明白了他所谓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骂他不要脸,嘴上直接默认了。她现在关注的是,他果然没想过,她教的人竟然不是小孩子,而是一群成年男子。
  她有些害怕说出这事的结果,可她又不能不说。
  “表哥,不是总角小儿,是原先从民间召集来的,研究种牛痘方法的大夫们。”叶清溪道。她还是胆小了些,连“年轻”二字都没敢随便加。
  叶清溪的回答确实出乎萧洌的意料,他重复了一遍:“都是些男子?”
  “对,都是些大夫。”叶清溪努力纠正。
  萧洌果真面色沉了下来,他声音里不复原先的慵懒随意,问道:“几时开始的?有多少人?”
  叶清溪道:“开始有几日了,我一直找不到时间同你说……人不多,就十来个,每回去讲课,都有小公公陪我一道的。”
  萧洌安静地看着叶清溪,这反倒让她寒毛直竖。
  “是母后的意思?”萧洌终于开口。
  叶清溪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小声道:“表姑母知道我有这些可以造福苍生的学识,也觉得就此埋没太可惜了,便帮我发扬开来。当初种牛痘的法子,也是我的先生教我的,多亏表姑母信我,才助我将之推广,如今天花一疫,在全国境内都减少了不少。”
  她尽量说明了事情的真相,又特意替太后说了些好话。萧洌的病因在太后那儿,她希望萧洌能看到太后的一些好。
  没等萧洌回应,她又继续道:“当初我本不愿意的,我并不认为自己学到的法子真能奏效,但表姑母求我,她怕表哥你感染了天花,便一定要我帮忙,我无法拒绝,便有了今日。”
  “为何最开始没跟我说?”萧洌再问,“清溪,你就没想过,母后如此不遗余力地所谓帮你,其实藏着什么坏心眼?”
  这事叶清溪想过,她实在想不到太后能有什么坏心眼……把她打造成思想过于前卫的异端,烧死她么?太后要真想弄死她,有无数种方法,怎么就偏偏选择最麻烦的这种呢?就因为不想亲自动手,而将她交给舆论处决?可她要是因她提出的那些被杀,那种牛痘的方法也会被牵连,这种利国利民的好方法,太后说不要就不要了么?
  叶清溪被萧洌说得有些担心,但她忍不住想起每一次跟太后谈话时她所感觉到的太后的情绪……太后或许很忌惮她,不想让她跟萧洌在一起,可大家都是人,相处久了都会相处出感情的,一开始或许有可能,但现在太后有可能想要杀她么?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太后真想杀她,也不是现在。萧洌的病还没有完全治好呢,太后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而若将她打造成异端任由舆论发酵,情况未免太不可控了。
  叶清溪原本并没有多想,萧洌提了,她便忍不住多想了些,把自己想得心烦意乱。
  “表姑母……能有什么坏心眼?”她下意识地重复萧洌的问句。
  却听萧洌道:“表妹还记得项恒一事么?”
  叶清溪当然记得,她怎么可能忘记她差点被个大误会搞得前功尽弃的那件事呢?
  “你说,若你在教授外男过程中,与某人日久生情……”萧洌说到这里咬着牙,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恼怒,继续道,“却被我发现了,会如何?”
  叶清溪一怔,她瞬间明白了萧洌的意思。萧洌很清楚他在面对她“出轨”时会有多愤怒,他认为太后是从项恒一事中得到了灵感,若将来他发现了她“红杏出墙”的蛛丝马迹,到时候他的滔天怒意就会直指她。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但这其中有个问题,依然是老问题——萧洌的病还没有治好,太后怎么可能自毁长城?但萧洌不知道关于治病一事,确实会因此这样误会太后。
  “可是我并不会跟某人日久生情啊。”叶清溪隐隐有些不满地说,“即便有,一定也是个误会。表哥你答应过我的,今后再有人说我的不是,你也会先来向我求证,那便不会出现误会。那么你说的前提,肯定不存在。”
  萧洌张了张嘴,没把自己的忧心说出来。
  万一,不是误会呢?万一,即便他坚信是误会,告诉她他信她,她却告诉他,那一切都是真的呢?这让他如何自处?
  “清溪……莫小看了母后。”萧洌握紧了叶清溪的手,仿佛怕一个不留神她便会从他身边溜走。
  她怎么可能小看啊。只是,只要治病一事尚在,太后就不会做得太过分。
  “表哥,你忘了你与表姑母的约定么?若表姑母真的如此对付我,你如何安心当个好皇帝?表姑母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叶清溪劝道。
  萧洌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清溪,明日不要去了。”
  叶清溪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听出他的语气并非命令式的,似乎还带着转圜语气,她将手搭在了那些纸张上,低着头小声说:“表哥,可做这些事时,我真的很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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