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试图听清楚里面在说什么。
但似乎是因为这里的隔音效果还不错，除了能听到一些微弱的人声，并不能确定他们的说话内容。
而且他们也不是一直在说话，刚刚能听见还算宋语运气好，没有一时冲动直接推门而入。
既然里面有人，硬闯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敛息符如果被人正面碰上，是没有效果的。
宋语顿时觉得有些遗憾，但事已至此，她知道先出去才是正确的选择。毕竟刚刚那些已经足够当作证据，剩下的也不需要他们再冒险。
陆言从来不担心宋语会分不清利害关系，如果她说要闯，说明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只需要尽量配合、不拖后腿就好；如果她说要回去，说明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只需要确保两人安然无恙的回到宋旭那边就好。
因此，陆言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宋语，用眼神问她什么打算。
宋语轻轻退了一步，朝着刚刚来的方向侧了侧脸，陆言立刻会意，两人迅速撤回了最开始那个办公室。
有了前一次的提醒，这次宋语没有贸然推门，先停在原地听了听声音，确定里面没人之后才赶快推门进去，关上门之后融掉了门上的符，小心的绕过办公桌，最后扫了一眼这里，偷偷在其中一张办公桌下贴了一张符，拉着陆言快速离开了。
宋旭三人蹲在门边远比宋语和陆言更加焦虑不安。他们完全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只能听见声音。
宋旭知道他们好像又发现了什么，他听到陆言特意跟宋语说“别怕”。
他越想越不安，要不是理智在提醒他留在这里反而能帮上忙，宋旭简直想立刻跳下去找他们。
萧茗背对着石门，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就怕关键时刻出现什么变故。既然宋语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们，她至少得保证宋语他们上来的时候这里是安全的。
沈柔的心情则要更复杂一些。
担心肯定是有的，但还有一些恐慌。
如果这个下面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根本没有勇气说这和沈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本档案在沈家的书房被发现，这所学校又是沈氏出资建立，她一边希望这些都是她想多了，另一边又隐隐觉得一切都是真的。
之前和父亲相处时的细枝末节被无限放大，让她越想越害怕。
比如有时候父亲的自言自语，比如自从母亲去世之后逐渐变化的性格，再比如无意中听到的那些听不懂的字眼。
之前她只当父亲是伤心，再加上父亲一直对她都很好，甚至是过度保护，她就下意识的忽视了这些。
现在想来，父亲显然有事瞒着她，而且这件事是母亲去世之后才开始做的。
她握成拳头的手微微用力，指甲掐着自己让头脑保持清醒。
如果……如果她根本没有立场为父亲报仇该怎么办？
如果……如果父亲才是加害的一方该怎么办？
当时，她听宋语说完庞家的事之后，特意去网上看了一下相关资料，看完一阵心惊。
她相信她的父亲没有那种癖好，但如果她的父亲做出的事和庞家大同小异，她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立场去对父亲做出什么样的评判呢。
就在沈柔再一次用力掐着自己的时候，宋语和陆言终于上来了。
两人没有多余的动作，上来之后迅速说了一句：“回去再说。”
几人会意，急急忙忙关上了门，把货架推回原位，宋语也像上次那样消除了痕迹，坐上了宋熙派来的车之后扬长而去。
宋熙因为不放心他们，一直开着宋旭的电脑同步看着录像，因此，他反而比宋旭三人早一步知道情况。
相比于宋语和陆言的震惊，宋熙最快反应过来，并飞快的安排好了后续的事情。
待五人回到家里，就见宋熙坐在客厅等着他们。
虽然宋熙一直很冷淡，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但这一次，就连反应迟钝的萧茗都觉得宋家大少爷似乎有些心情欠佳。
宋语大概也猜到了一些，叹了口气：“……大哥。”
宋熙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几人坐。
宋旭也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了，刚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下面到底是什么？”
第65章 真实
宋熙把电脑递了过去, 宋旭点开看了起来。沈柔和萧茗也在一旁认真看着录像中的画面。
最开始看到办公室的时候几人都有些疑惑, 继续往下看，当宋语打开了另一扇门，进入操场下方那个房间的时候，沈柔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她震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张了张口，又无力的跌了回去。她一边拼命的为父亲开脱“他一定也不知道”，一边感到深深的绝望。
她很想离开这里、逃开这里, 但又觉得她必须得看完。
她咬了咬牙, 狠狠的在大腿上拧了一下，让自己保持清醒。
沈柔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看完了那个录像。
她完全没听清宋语在录像放完之后又说了些什么。
她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身体僵硬无比，视线难以聚焦，她再一次觉得, 现在的这一切, 是不是梦啊。
宋语本来在跟其他人说实验楼那个房间的事，但当她看向沈柔的时候，察觉到她的状态有些不对，虽然人还好好的坐在那里，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似乎下一秒就会从这里消失。
宋语不由得有些担心，面对这样的情况，沈柔既没有闹也没有哭，把一切都憋在心里, 这样反而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她忍不住喊道：“……沈小姐？”
沈柔还在恍惚，完全没有听见宋语在叫她。
见沈柔这个样子，宋语更加担心了，她只好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沈小姐？沈柔？小柔？柔柔？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听到“柔柔”，沈柔总算从恍惚中惊醒，她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宋语，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很想给她一个笑容，告诉她没事，但努力了半天，却连一丝弧度都扯不出来，反倒更加想哭了。
宋语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想哭就哭吧。别怕，我们会帮你的。”
心中最隐秘的心事被戳中，沈柔没有推开宋语，而是紧紧的抓着她，身子在微微颤抖。
就在不久前，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千金大小姐，最烦恼的事可能就是今天吃什么，今天穿什么。
但父亲的去世让她措手不及，她的堂哥想要沈氏，她的那些亲戚都恨不得杀了她。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要当这个沈家主，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要沈氏。
她有时候也觉得沈家人挺蠢的，父亲刚去世就撕破了嘴脸，装都懒得装。
其实，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帮帮她，她说不定会把沈家主和沈氏双手奉上。
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
父亲虽然严厉，有时候有些奇怪，但对她一直都很好。给了她优异的生活环境，给了她良好的教育，给了她陪伴，给了她遮风挡雨的港湾。
她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好父亲。
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却一直没有再娶，面对别人的试探和劝说，父亲每次都说，还放不下母亲。
这让沈柔觉得，他是一个好丈夫。
沈柔想，以后她要嫁一个像父亲这样的人，然后幸福一辈子。
至于沈家和沈氏，不如就交给能力优秀的人，她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但看着那些对父亲的去世表现的漠不关心的沈家人，她一时生气，冲动之下就把沈氏全权揽了过来。
她没想到，最后对她施以援手的会是宋家的三小姐。
她当时阴谋论了一下，觉得宋家可能想吞了沈家。
不过她当时真的太生气了，她觉得这样的沈家，父亲不在的沈家，随便吧。
于是她立刻答应了宋语。
结果之后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当她要的真实摆在眼前，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她能怎么办。
她一下子觉得身上的担子特别重，重到她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甚至隐隐有些轻生的想法。
但宋语告诉她别怕，她说他们会帮她。
沈柔再也忍不住，第一次哭的如此狼狈又毫无形象。
不想管任何事，只想哭。
萧茗在一旁看着也觉得难受，别过头偷偷抹掉了眼泪。
待沈柔平复了心情，宋语才轻轻放开了她。
沈柔现在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垂着头不敢看人。
宋语笑了笑，递过去几张餐巾纸，沈柔接过轻轻道了声谢。
宋语试探性的问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沈柔顿了顿，轻声道：“……想知道我爸和这些有没有关系。”
宋语点头：“……我帮你查。”
沈柔不傻，说这句话不过是想要一个结果让自己死心：“如果有关系……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语继续点头：“好，这个一定帮你查清楚。”
“剩下的……”沈柔咬了咬牙，艰难的说道，“你们看着来吧，我……没有资格去说什么。”
宋旭抬头看了沈柔一眼，对宋语看人的水平有了新的认识。
从以前开始宋语认人就全凭直觉，看的顺眼就好相处，看的不顺眼能往死里整。
萧茗毕竟名声在外，虽然之前出尔反尔让宋旭对她的印象打了折扣，但放任她和宋语交好他还算放心。
至于沈柔，宋旭对她的印象则定位在“花瓶”，一般人遇到这种事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这个被他认为是“花瓶”的沈柔却有魄力抛掉所有的东西，看来骨子里也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既然如此，他也不介意稍微帮点忙，从中迂回一下。虽说沈家和沈氏保不住，但保下一个沈柔，还是可以的。
而且看宋语的态度，应该也是希望沈柔可以安然无恙的。
“你现在身份有些敏感，不如先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宋语想了想，“等事情都查清楚了，你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柔点点头，她现在脑子有点乱，有宋语在她还稍微安心一些。
因为这次有宋熙的介入，进展比宋语想的还要快。
地下研究室的人猝不及防之下被逮捕并分开审问，没几天就招的七七八八。
沈柔也有些预感，当有一天宋语拿着一个文件袋进来的时候，沈柔很平静的说道：“三小姐，您直接说吧。不用给我看了。”
宋语便把文件袋放到了桌上，斟酌了一下：“你的母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在生下你之后病情加重，你的父亲一直在帮你的母亲寻找适的心脏，不过很可惜，他没有找到。或者说，没有及时找到。”
“在你母亲去世的同一天，你的父亲其实找到了匹配的心脏，然而那个时候，已经无法进行心脏移植手术了。对你的父亲来说，这个结果他无法接受。”
“正是由于无法接受，让你的父亲做出了一些不可挽回的事。自你的母亲去世之后，你的父亲开始贩卖人体器官。那本档案里的人都是死于这个原因。实验楼里还关着一些人。那本档案上的编号对应着他们被摘除的器官。”
“据说，你的父亲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觉得这些人活得没有意义，不如……把他们的器官拿出来，反而可以帮到其他有需要的人。你的父亲把贩卖器官的钱全部捐掉了，因此，沈氏虽然受到了打击，但……如果努力一下也许可以避免破产这个最坏的结果。相当于……这次是你父亲的个人行为。”
沈柔摇了摇头：“父亲敢这么做不可能和沈氏一点关系都没有。算了吧，反正我也……没兴趣。”
宋语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资料我先给你，看不看你自己决定。如果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沈柔点点头，垂眸不语。
几天后，沈柔想去一下陵园，宋语见她还是那副很憔悴的样子，想陪她去，沈柔摇头婉拒。
宋语估计她可能是需要一些时间自己好好想一想，便不再强求。
宋旭看着沈柔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作孽啊。”
宋语表示赞同：“谁说不是呢。她的父亲很爱她的母亲，但沈家主不应该拿这份爱去伤害他人。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活得落魄不能成为剥夺别人生命的理由。”
陆言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是谁杀了沈家主？”
宋语沉思道：“应该是章宇吧？当时章家好像是发现了沈家的事，然后章家夫妇被沈家主逼着跳楼，庞家、方家、孟家似乎是当时对章家落井下石，所以被章宇记恨上了。”
“贩卖器官这件事方家似乎也有参与，这次方家估计也不行了。现在这四个世家里面，除了被我们保下的沈柔，其他死的死，伤的伤，其余都在监狱里。章宇应该也能消停一会儿了吧。”
当天晚上，沈柔一直没有回来，宋语感觉不对，急忙派人去找，但到处都找不到。
就在她快把大半个京城翻遍的时候，突然接到了章宇的电话：“三小姐真是重情重义，为了一个沈家的小姑娘这般大动干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沈柔在我这里，想救她么？”
第66章 路上
宋语知道就算她不想去章宇也会用其他方法来逼她去, 索性淡定的回了一句“地址发来”便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至于章宇被挂电话会不会气得跺脚, 她才不想管呢。反正他现在还得靠沈柔把宋语叫过去，应该不会伤害到沈柔。
想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宋语冷静的吩咐手下可以收工了，人已经找到了。
陆言微微蹙眉：“……怎么了？”
“沈柔在章宇那儿。”宋语漫不经心的回道, “现在他喊我们过去做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