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小半个时辰,话都说尽了。感觉杨嬷嬷该回了,容嫣问道:“你可都记住了?带了钱便找个没人识得的地方,如是做,保证你日后富甲一方。”
周群啧声,手里的刀子掂了掂,邪笑道:“不必了。我看你就是个宝,若有了你还愁赚不到钱。”说罢,从椅子上起身,步步逼近,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扫着。
“有你,没钱也无所谓!”
所以说,有些人注定没出息。她讲了这么些,他最后的关注点还是在女人身上。容嫣想要继续岔开话题,可根本拦不住他的色心。
周群的刀背落在容嫣的下颌,白皙的皮肤在冷刃的森寒下散出温柔的光,如此极端的对比,撩得人心燥热。他刀背下滑,刀尖滑入她的衣领轻轻一挑,斗篷系带被割断,斗篷滑落,露出一截秀颈,周群不由得喉结滚动,咽着口水眼睛直了。
米行张家姑娘不过十五,周群惦念已久。那姑娘生的水嫩,跟刚出锅的豆花似的,可若与这容家小姐站在一起,那就是隔了夜的豆渣,又馊又糟。怎能有人生得如此的娇,娇得人恨不能含在嘴里,搂进怀中去疼。
周群突然觉得,今日若能与她逍遥,死也甘心了!
刀尖继续下行,溜进容嫣腋下,将系于腋下的袄衫衣带挑破,刀背一翻,夹袄的衣襟敞开……
这会儿若还能镇定,那她可真是神了!容嫣额头手心都是汗,放开嗓子大喊,周群猛地捂住她口,任刀坠地也顾不得捡,伸手便去扯她衣衫——
就在要扒开衣襟的那一刹,门怦然而开!
阳光窜入,随之一个高大的身影迅捷闪过,还没待周群反应过来,早被人一脚踹飞,狠狠地撞向了墙壁。
容嫣从惊忡中缓过神,看清了眼前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心里一股冲动腾起,堵在胸口,憋闷得窒息。她双眼模糊了。
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如此强烈地企盼看到虞墨戈——
阳光下,虞墨戈精致硬朗的线条耀得人睁不开眼。清冷的面容,剑眉深蹙,冷峭寒凛,可望着容嫣的双眸,却有说不清的惊惶与温柔交织漫射……
目光在她脸上轻抚,眼见她星眸含泪,楚楚委屈地咬紧了下唇,脸色因极力隐忍白得可怕,看得人心都快碎了。
虞墨戈恨不能将她拥入怀里安抚。可看了看她被捆的手,耐着冲动解开绳子低头为她整理凌乱的外衫。
遮住半露的锁骨,虞墨戈陡然发现她颈脖处的伤痕,登时一僵,攥着衣襟的手捏紧了。
他长睫遮盖下的眸色愈暗,凝了寒气似的扭头瞥了眼墙角摇摇欲坠的周群,又看了眼门口的九羽。
九羽会意,提剑上前。
周群从眩晕中缓过来,瞧势不对,朝着步步逼近的九羽扔了把椅子转身便逃。九羽动作轻巧,侧身躲过,追了上去……
此刻,虞墨戈已拉好了容嫣的衣襟,眸光清澈,低头对着她淡然一笑,随即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容嫣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忽闻几声凄厉的惨叫,惊得她不由得一颤,坐在椅子上绷得紧直。虞墨戈顺势将她拉入怀里,一手扣着她头不叫她看,一手轻抚她的脊背……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他声低且柔,似一缕清泉溅玉,透过杂乱的冷刃相碰和惨叫声,钻入她耳中,在心头浮动,莫名地安心。
她一点都不怕了。
半刻钟后,房中再次安静下来。虞墨戈含笑,扣在她后脑的手轻轻拍了拍,容嫣从他怀里出来,仰头看了他一眼,又望望四周。除了墙角一滩血迹什么都没有了……
容嫣猜的出方才发生了什么,平复了心情,在虞墨戈的搀扶下起身。
她转身低头,淡淡施礼道:“谢虞少爷相助,容嫣……”
话未完,只听对面“嘭”的一声,西窗被撞破,一团青灰色身影飞跃而入。容嫣没看清人,但见一束凛凛寒光直冲虞墨戈背后——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想叫,然那人身手之快,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就在那刀只距虞墨戈寸余时,他猛然转身,一个倾侧,挡在容嫣面前躲开了。
刀在他鼻尖前擦过,虞墨戈就势迅捷地推了一把,那人踉跄,屈膝间一个仆步穿掌稳住,转身便是摆拳而上。
这次,尺余长的细刀直对虞墨戈胸口,狠辣不留情。
阳光映烁下,刀锋寒得砭骨锥髓,与那人阴森的目光相映,容嫣早已吓得头皮发麻一动不敢动。
然她身前人却稳如松竹,拉紧她的左手始终没有松开。几个回合下来,那歹人完全不占优势,招招被虞墨戈拦截。
对方身手不凡,虞墨戈单手相抵又要护着身后的容嫣,只守不攻,双方僵持不下。眼看着护卫便要归来,那人急得额角渗汗,忽而眸光一亮,意识到了虞墨戈软肋所在,剑锋陡提直奔虞墨戈飞来,就在要触及他的那一刹,一个急转挑向了他身旁的女人——
虞墨戈震惊,猛地拉过容嫣。剑尖在她颊侧呼过,带掉了耳坠上的珍珠。
珍珠还未落地,虞墨戈早已侧身踢腿,一招正中对方小臂,卸了他刀,右手手腕轻翻,握住了飞落的刀柄!
这动作之快,容嫣连惊讶都来不及,喂见虞墨戈一个剑花挽起,反手将刀刺向了对方——
容嫣彻底呆了。眼看着那人胸口被刀尖刺入,一朵血花绽放,如入水朱砂,在他青灰的衣衫上层层渲染……
那人双手握住刺入胸口的刀,惊恐地张大了嘴,缓缓跪地……死亡随着他瞳孔无限放大,放大……
两世为人,容嫣死人都没见过,更不要说杀人。此刻,她脑袋一片空白,脚软得想要找个支撑,然手腕却被无意识地扯了一下。
虞墨戈漠然向前,侧容轮廓硬朗紧绷。容嫣望向他,他墨眸深得诡异,冷得可怕。她见过他清冷寡淡的模样,感受过他强大迫人的气场,也明白他的情淡意疏,可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沉静,却带着深恨怨毒,像从地狱走过一遭的怨魂。
手腕被捏得越来越紧,紧得发疼,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容嫣的存在,朝那人靠近,将那把尺余长的刀,冷漠残忍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全部刺入早已瞳孔涣散的人,直至没入刀柄,不能再深入……
看着跪地人背后探出的刀身,容嫣一阵目眩。
“三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虞:动我老婆者,死!可素,好像情绪失控把老婆吓到了……
容:(╯‵□′)╯瞧不起人,我有那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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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老虞马上就要掉马甲了……
第22章 三章合一
“三少爷!!”
随着九羽入门一声疾呼,容嫣彻底瘫了……
虞墨戈猛然被叫醒, 惶恐地拦腰将身边人捞了回来, 抱住。
他捂住容嫣胸口, 低声轻唤:“容嫣?”
容嫣急促吸气, 渐渐缓过来,可一睁眼看到的却是胸前他沾了血迹的手。她努力平复,待呼吸顺畅了,离开他怀直身而起。
跟随九羽入门的杨嬷嬷赶紧上去搀扶, 也生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敢睁眼, 握着小姐的手退了一步。
虞墨戈沉默。
他目光一扫, 忽见到容嫣白嫩纤细的手腕红得发涨, 意识到是自己所为,眉心一皱上前要去碰,容嫣下意识躲了下,惶惶地看了他一眼,又退了一步。
眼见门外的人越来越多,虞墨戈没有继续, 探出的手僵在空中须臾, 默默收回来了……
澹华寺出了命案, 县衙来人了。
张捕头见了容嫣关切询问, 听闻她受伤后极是愧疚, 直道是自己失职被周群逃脱。容嫣不恼反安慰他,“犯人逃脱,谁也不愿。”
这是真话, 犯人逃脱,张捕头也免不了受罚。亏得英国公府的三少爷经过,救了荣家小姐,不然出了万一,他罪过更大了。
当场问过话,众人便散了,了尘大师为死者超度。
担心容家小姐受惊吓,张捕头主动提出送她回去,容嫣婉拒。临行前她回首看了一眼,却只望见虞墨戈挺拔的背影远去,她想了想,走了。
从上客堂陆陆续续被人围观,二人便再无交流,甚至连个对视都没有。
她是不敢看他,至于他,她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各取所需,互不干涉。”话说得容易,可当真剥下神秘,暴露未知时,她怕了。
他到底怎样个人,又经历过什么。这些她从不关心的问题如今成了羁绊,成了她恐惧的源头。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不过也好在是“互不干涉”,她没有卷入他的生活……
“今儿多亏了虞少爷。”马车上,杨嬷嬷感叹。“怎想到竟是两个人,若不是虞少爷在……想想都后怕。”
容嫣沉思,问道:“死的那个,衙役如何讲的。”
杨嬷嬷知道她指的是后者,叹道:“说是和周仁是一伙的,当初侥幸逃脱,如今便和跑出来周群计谋绑架小姐,没成想躲得那么深。其实他若不现身,也能躲过一劫。不过都是命啊,倒霉他遇到了虞少爷。这就叫老天有眼……”
当时只有虞墨戈和容嫣在场,他人不晓,容嫣可看得清楚。那人身手极好,可不是周仁之类,而且他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是冲着虞墨戈。
容嫣想到他手里的那把刀,细长弯曲,刀尖略宽上翘。她在淮安伯府见过,跟随徐井松的卫所士兵身上带的便是这刀。是军用的柳叶刀。
如此,他更不可能是周仁的同伙了。
是有人要害虞墨戈?
容嫣觉得头疼,越是不想深了解他,越是控制不住地去多想。她暗嘲自己,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不管对她,还是对他,都没意义。
见小姐颦眉阖目,杨嬷嬷含在嘴里的话不知该不该说。今儿受意去求虞家帮忙,她也是心存忐忑。他二人的关系,她清楚。没有利益纠葛,没有感情维系,连交情都算不上,人家肯不肯帮?即便肯,又如何帮?若只是帮她报官,她也说不出什么。
可还没待她开口,那个一脸冷相的侍卫便将她迎进了别院。她能来,必然是出事了,英国公家的三少爷抬脚便走,几乎是在去寺里的路上听完事情经过的。
经此一事,杨嬷嬷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别扭。
还有上次在郊外偶遇,她觉得三少爷对小姐也没有想象的那般淡漠不堪,她是真希望有人对小姐好,小姐经历了太多的炎凉之事,无情之人了;可转念思量,好又如何,门不当户不对,身份悬殊,他们根本走不到一起。
难不成他真想要她做外室?她家小姐可不是这样的人……
杨嬷嬷想得投入,情不自禁地哼了声。容嫣看她一眼,杨嬷嬷讪笑,随即敛容皱眉,忧忡道:“您和虞家少爷……”
“别说了。”
容嫣叹了声,阖目,无力地倚在靠枕上再不想多言一句。
……
云毓院,正房。
虞墨戈三日没有出房门了。
其实他原本并不住这,而是前面的然犀苑,只是因为这离别院的侧门最近,方便她来,便成为了一种习惯。
原来习惯这么容易形成。
而有些习惯,过去多少年也不会变……
他倚在圈椅上,下意识地去摸左额,平滑依旧。
伤痕不在了,可记忆抹不掉。多少次闭上眼睛,还是战场上那一幕,蒙古弯刀在眼前划过,从左额到眼角,血淋淋的,模糊了眼睛,透过血色他看到二哥虞抑扬倒在他面前……
他为了援救自己而亡,却不是亡在元蒙的刀下,而是亡在兄长的阴谋里。
包括虞墨戈自己——
曾经也是把一模一样的柳叶刀,猝不及防,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猛然刺入,穿透胸膛刺破心脏。
他低头,眼看着胸口透出的刀尖带出一朵妖冶的血花,还没待他转身,握刀人步步紧逼,那刀便一寸一寸地从他体内经过。最终刀柄抵在他后背,深得不能再深时,他回首,看到了三十六年人生中的最后一张脸……
虞晏清。
……两年了,死而复生两年,他从三十六岁重生到了二十三岁。
当初虞晏清作为英国公世子,征讨西北,险些丢了大同。是他为了祖父不被削爵,保兄长世子之位,主动承担责任,用铁券换取了英国公府及自己的平安。
可怎奈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再究此案,他不但被削职,还被关进都察院一整年。
二十三岁,正是他心灰意冷,留恋声色,成为京中纨绔之首的那一年。
这“纨绔”,他已经做了快两年了……
虞墨戈深吸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视线轻抬搭在了对面的紫檀多宝格上。一只精巧的掐丝鎏金首饰盒落在商周青铜和汉代玉器中极是惹眼。他起身去取,打开,里面是只墨绿翡翠镯子,她抵给他的那只。
玉质纯净透澈,摩挲在指尖凉润滑腻。虞墨戈看着手中的镯子突然冷笑了一声。人都道玉随其主,她不正是个聪颖之人,通透如玉,凉而淡泊。
“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她是如何想出来的呢?真是绝妙透顶!不谈感情没有羁绊,说分,连个招呼都不必打。一个女人可以独立淡泊至此!
虞墨戈想到那日她看自己的最后一个眼神,恐惧,惊骇……她一定是怕极了自己吧。也好,没走进他的生活也是明智的选择,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料定自己不会有个好结果。
回身坐在多宝格边的罗汉床上,他望着小几上的清酒出神,手里的镯子始终没有放下。
断了,就这么断了……
正想着,门外九羽突然传音,让他的心登时一紧——
“爷,容家小姐来了。”
……
容嫣进门时,虞墨戈正坐在罗汉床上饮酒,他举杯而尽,接着又不慌不忙地斟了一杯,捏在莹缜的指尖。
看着地上成对的皂靴,和他盘在床边的一双裸足,记忆霎时间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愣了会,随即回神提着食盒款款上前,放在小几上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