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之后——澹澹
时间:2018-07-31 08:16:00

  宁氏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病了么?可叫大夫瞧过。若是病了歇着便好,还来这干嘛。”
  她语气责怪可不难看出是真心为儿媳忧心,容嫣有那么一刻心暖,她笑容嫣然道:“谢母亲关心,这会儿没事好多了。每日来习惯了,不见您心里怪不踏实的。”说着,便让云寄把花给宁氏送上。乔嬷嬷接过来摆在了佛龛前,赞道:“今儿花可是香,搭配怪别致的,二夫人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连夜来香也能配上。”
  容嫣笑笑,没说什么。主动拣起墨锭,给宁氏研墨。
  往日里宁氏抄写的不是《阿弥陀经》,为夫君福慧增长,离苦得乐早生净土善处;便是《地藏经》,为虞晏清消除业障,免除灾难。可今儿落笔,她竟改了《妙法莲华经》。
  “母亲这经可是为自己抄的?”容嫣悄声问。
  宁氏笔没停,书罢“善善业缘”后,她淡笑摇了摇头。“不是,是给老三。”
  容嫣有点怔,不禁笑问:“他好端端的,您怎想给他抄佛经。”
  这话勾了宁氏心伤,她深吸了口气收笔,平和道:“算是愧疚吧。往昔只把心思放在晏清身上,忽略了他和争暖。打晏清被流放后,我开始礼佛,日子久了,心静下来,便将这一切都想清楚了。这一切错的源头都是我,如果我没有这般溺爱晏清,他不会到如今这地步,墨戈和争暖也不会不原谅我这个母亲。这是我的罪业,我只能通过修行,抄佛经为他们祈福来弥补了。”
  这些话在宁氏心里存放许久,但都未曾说过,今儿便对这个儿媳敞开心扉了。
  可瞧着儿媳的表情,怎觉得她并不太认同呢?
  容嫣的确不认同。她秀眉颦起,一脸的郑重肃然,开口便道:“这不是弥补。”
  宁氏惊讶不已,纳罕地看着儿媳。
  容嫣脸色凝重,她摇头道:“对已故的父亲和被流放的兄长,您无能为力,为他们抄佛经是祈福,可对三少爷和六小姐不是。他们需要的不是您的祈福,他们需要的是您这个人。”
  见宁氏还是未从惊色中缓过来,容嫣叹了口气,继续道:“母亲,您总是以为三少爷记恨您,可您知道他耿耿于怀的到底是什么吗?不是您往昔的偏颇,而是您如今怎都走不出来。”
  “你们是母子,他如何能不惦记你。过去的都过去了,他想要与您重新开始。这都是他自己说的,并非我臆想揣测。您若也惦记他,惦记争暖,便不要再把自己封闭在这了。您的逃避对他们而言更是种痛心啊。您试着去接近他们吧,这可是要比抄佛经更让他们欣慰。”
  这道理宁氏何尝不懂,可她就是迈不出这一步。“这么多年了,又发生好些事故,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接近了,我也没有颜面去相对。”
  “你们可是母子,血浓于水,根本不用刻意去做什么,把您的真情实感表达出来这就足够了。我知道您心里是有他们的,不然我不会来劝您的。”
  容嫣与她对视良久,她眼中潮起汐落,无限情绪波澜汹涌,可还是被压抑住了,最后一切恢复平淡,她长叹一声道:“日后再说吧……”
  “没有日后了。”容嫣突然冷道了句。“就算我忤逆今儿我也要与您说,我不同意把争暖嫁给袁少爷。”
  “这……”这话怎又扯到这了。
  “您是她母亲,您也不想毁了她吧。”说着,她从云寄那拿过一叠纸笺。“这是我这几日托人寻来的,全部都是袁少爷在京欠下的债,亲朋好友的不算了,酒楼歌坊的便是数张,竟然还有两张赌坊的。”
  她把票据全部递给宁氏。宁氏接过来,一张张翻阅,惊得目瞪口呆。
  “这还只是我能接触到,人家肯给我看的。母亲,咱且不说这数额大小,袁家在应天府那可是名门望族,还这点钱不在话下,可他为何不还?因为他没有钱,为何没钱,他将随身财物全部挥霍掉了,他不敢开口,好些还是二夫人瞒着祖家替他还的。”
  “还有春闱的事,说什么卧榻不起。除了会试前两日他不敢出门,接下来七日,他是日日溺在清音坊。他胆子也够大,清音坊可隶属教坊司,他也不怕被人逮个正着话传到祖家去。不过也亏得他隐在那,不然我还真查不出来。”
  “母亲,这样的人,你能把争暖嫁给他吗?”
  宁氏手都开始抖了,额角渗汗。昨个傍晚袁氏来送礼时还特意提到这事,殷勤恳切,她好不感激,二人还商议了订婚之事,眼下想想真是后怕。
  “这事是我未母失责,我不会把争暖嫁给他的。”宁氏叹声道。“我寻个机会回绝便是了。”
  说罢,她把票据放在一旁,又要去摸笔。
  这便完了?一个回绝便了了?容嫣不甘心,继续道:“母亲,今儿走了个袁少爷,明个保不齐她们还会寻个张少爷李少爷来,您依旧不管吗?”
  宁氏手一顿,方舒展的眉心又紧了。人是袁氏的亲侄子,她想把争暖说给他,是有私心的。不过毕竟相处了二十几年,袁氏与她和睦恭敬,二人连口角都没生过,她信得过袁氏,不然也不会把这个家都交给她,而且让她参与争暖的婚事。
  眼下袁氏失误,可宁氏还是不想与她撕破脸。
  “往后我留意着便是了。”她淡淡应了句,继续书写。
  见她这样,连乔嬷嬷都好不灼急,看了眼三少夫人无奈叹气。容嫣看着宁氏,脸色越发地沉了。不过须臾,她脸色忽然煞白,一股酸意涌上来她下意识掩住了口。
  她努力安奈安奈,终于把想要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再抬头,却发现宁氏和乔嬷嬷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你这是……”宁氏指着她道。
  乔嬷嬷也看出来了,怔忡道:“三少夫人,难不成您有喜了?”说罢,便咧开嘴笑了,可笑着笑着,突然发觉不对。眼见夫人脸色凝重,目光狐疑地打量着三少夫人,看来她也猜到了。
  这日子可不对啊……
  事至如此,容嫣也没想瞒,淡定应了。她解释道:“我是有孕了,而且快满三月了。”
  宁氏一颗心都凉了,头晕目眩。往昔的事一股脑地涌上来,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和虞璟……怎地自己儿子偏也是这个命运……
  容嫣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不慌不忙道:“……孩子是三少爷的。这事我有责任,是订婚后我们同船南下时发生的……”说不慌,可想到过往容嫣脸还是红了。
  不过对面二人倒是长舒了口气——
  当初虞墨戈一意孤行南下,他们都知道是随她而去的,还道他任性。如是算,的确没错。
  事情清楚了,余下的便是止不住的喜悦。要知道宁氏不是没担心过虞墨戈子嗣问题,容嫣的传言她也听过,当初不想她入门也有这个顾虑。眼下好了,可了了一桩心事。
  宁氏感喟,心里喜不自胜。这个家太需要人了,虞墨戈有后了,而且是大房唯一的后,她一颗心终于能放下了。
  “这事不怪你,想来也是那个猴孙逼你的!好在你们踏踏实实成亲了。”宁氏含笑道,看着容嫣的小腹,情不自禁眼睛湿润了。然想到二人一直隐瞒此事,她又正色道:“日子的事休要怕,有母亲在这些都无所谓,母亲为你们撑着任他们说去。”
  容嫣笑了。“这些三少爷早有考虑了,母亲不必忧心。”
  “嗯,那便好,那便好。”宁氏含笑点头道。可她身后,乔嬷嬷盯着面色憔悴的容嫣却笑不起来了。她忽而想到什么,回头看着那花。
  “三少夫人,您房里也摆着这花吗?”
  容嫣也看了眼,笑道:“是啊,二婶母特地为我插的,道是花香怡人,每日都送新的来,客堂寝室都摆了。瞧着还多,我便给母亲也送了来。”
  “可这夜来香放不得孕妇房间啊!”
  乔嬷嬷一句话二人都愣住了,互看了一眼,宁氏问道:“这话怎说?”
  “夜来香和百合香气过浓,闻久了会让孕妇心慌作呕,没有食欲,更会导致失眠,对孩子可是不利呢。我瞧着三嫂夫人脸色这么差,可是受这花影响?”
  容嫣垂目沉思,默默点头。“这么一说还真是。刚嫁进来时还好,是打嗅了这花香后,胃口不好,呕吐的次数也增加了。我以为都要经历这些,便也没在意。”
  “这便是了。”乔嬷嬷焦急道。“您回去可把花都搬出去吧,万不能再留寝室了。这二夫人也是,花房里那么多花,她怎偏就送百合和夜来香呢!”
  “她也是无心吧。”容嫣强笑道。
  “那可未必!”
  宁氏突然寒声道了句,面色冷得可怕,容嫣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神情。
  无心?偶然一次算做无心,可这接二连三那就未必了。乔嬷嬷说得对,那么多花,她为何偏就选了这两种。袁氏平日是本分,可她心思转得也是极快。虞墨戈匆忙要娶容嫣,并且接触这么长时间,还塞人进繁缕院,她定是揣测出什么了……
  若果真这般,那她心可够狠的了。虞晏清和虞抑扬都不是正八经的虞家人,所以容嫣肚子里的,可是虞家大房唯一的后!虞璟已经不在了,他们还想威胁他唯一的孙儿,宁氏绝对不许!
  宁氏盯着容嫣,眸色森冷,幽邃得深不见底。容嫣此刻有几分明白虞墨戈的气质随了谁了。她正想和母亲说些什么,却闻门外有匆忙的脚步声。
  几人朝外望去,是杨嬷嬷。
  “小姐,您快回去吧,院里又乱起来了。”杨嬷嬷气喘吁吁道。
  容嫣凝眉。“这是怎了?”
  “能怎地,还不是紫苑和紫芙那两丫头!又闹起来了!”
  闻言,容嫣脸色颇是难堪,窘颜对宁氏施礼道:“母亲,实在抱歉,儿媳得回去一趟,今儿怕是不能陪您一起抄佛经了,您见谅。”
  说罢,她福了福身便要朝外走。然还没踏出门槛,便听身后宁氏唤道:“等等。”
  容嫣回首,只见宁氏悠然起身,修颈挺拔得宛若优雅的天鹅,自带着矜贵和无以抗拒的气势,她淡定地看着儿媳,字字清晰道:
  “我随你去。”
 
 
第77章 回击
  宁氏随容嫣去了繁缕院,紫苑正和紫芙在庭院中对峙, 横鼻子竖眼, 那气势谁也不让对方半分。
  众人还在围观, 可紫芙却一眼便瞧见了人群后的主子。她气势瞬间偃息, 好似看到救星一副委屈的模样奔了过来,开口便要告状。可眼神一搭,僵住了。
  怎大夫人也来了?
  “奴婢给大夫人请安。”紫芙突然道。
  大伙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给宁氏和三少夫人问安。
  宁氏看都没看一眼, 径直入了正堂, 坐在上位。趁方嬷嬷端茶的功夫, 才把二人唤了进来, 语气冷淡道:“怎地,说说吧。”
  紫芙自觉有容嫣撑腰,先开口了。原是她用容嫣赏她的云锦做了件褙子,方收了边还没舍得穿,挂在房间里。今早出去时候还好好的,回来便瞧着被划了两条口子, 听伺候她的小丫头道, 她房里只有紫苑进去过, 所以一定是她干的!
  说这话时, 紫芙好不理直气壮, 瞪着紫苑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妒忌人也不瞧瞧自己的分量,瞧着挨主子骂吧。
  紫苑哪能就这么认下了,想要反驳, 却被宁氏截了话。
  “云锦?”宁氏捻着手中的紫檀佛珠道。“好气派的丫鬟啊,云锦的褙子。”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瞟了眼自己身上那件杭绸鎏金扣比夹,啧啧而叹。
  紫芙莫名慌了,赶紧解释道:“这……这云锦是少夫人赏给奴婢的。”
  “赏你你便敢往身上穿吗?”宁氏突然喝声,吓得紫芙一个激灵。“寸锦寸金,这云锦也是你一个做下人能上身的?即便我不可惜这块锦布,我还要个脸面。这若是传出去,还到我们家连个规矩都没有,你是嫌英国公府还不够张扬是吧?不惹是非你不甘心是吧!”
  “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紫芙惶惶磕头解释。
  宁氏冷目看了眼她身后跟着的小丫头,哼了声。“呵,我明白了。你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把自己当下人对吧。一个丫鬟还要人伺候着,你把自己当什么了?当主子?”
  紫芙吓得抖若筛糠,颤声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要知道宁氏管理公府十几年,井井有条,发威时连老夫人都不敢插话。眼下分明是盛夏,紫芙后背竟起了一阵阵寒意,手脚发凉。
  瞧着她那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紫苑便解气。这几日她得意忘形,眼珠子都顶到头顶了,还没怎样呢便真拿自己当主子了,比二爷院里的凤姨娘还气派呢!
  哼,姨娘,让你连通房都做不了!活该。
  紫苑咬牙切齿,模样恨不能生啖其肉。宁氏瞥了她一眼,认出她便是日日给容嫣送花的丫头,葱白的指尖又捻过两颗珠子,漠然道:
  “还有你。不守好下人本分,惹事生非,你可知错。”
  紫苑心忽地一下,倒也算坦然,垂目应道:“奴婢知错,请大夫人处罚。”只要紫芙也被罚,如何处置她她都甘心。
  宁氏笑了。“当然要罚,且哪个都不能落下。”说着,看了眼方嬷嬷,问道:“她二人可是自由身?”
  方嬷嬷应道:“是签了卖身契的。”
  “嗯。”宁氏应声,语气漫不经心。“拉出去,每人杖二十,卖了吧。”
  “大夫人!”
  紫芙和紫苑异口同声唤道。不止她们,连一众人都吓得屏住了呼吸。二十杖,两个细皮嫩肉的丫鬟能承受得了吗?如此卖出府去,谁敢要?到头来还不是落入人牙子手里,万劫不复啊。
  “大夫人,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奴婢改!求您千万被把奴婢卖了……”
  “改?”宁氏冷笑。“你们当我真是一心念佛什么都不知晓吗?从你们入这繁缕院起,闹了多少次了。这也就是少夫人初来乍到,心善下不去手。若是把你们拖到老夫人面前,二十都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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