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之后——澹澹
时间:2018-07-31 08:16:00

  荀夫人嘀咕,低下一众夫人们也暗自揣度,越发地觉得容嫣秘不可测了。
  “都说虞大人宠妻了得,今儿一瞧,虞夫人国色天香,容嫣殊胜,换了本宫都瞧着好不怜人呢。”皇后看着容嫣笑道。
  容嫣颌首施礼。“娘娘过奖了,妾身惭愧。”说着,她抬起眼皮看了眼,这才瞧清了皇后的容色。
  皇后今年不过二十五岁,虽也是绝色,可瞧着要比实龄沧桑得多。听闻太子去世那年她不过二十一岁,却一夜间华发早生,她是哀痛至深。容嫣不禁起了悲悯之心,不过再望去,皇后的雍容典雅中,除了沉敛再瞧不出其他了。如是,她淡定中那股子母仪天下的气度在她身上散发得淋漓尽致。
  仅仅是这双眼容嫣也瞧得出,风轻云淡的表面下,她内心绝不是个简单的。
  “虞夫人有孕在身,怕是不能饮酒吧。来人,给虞夫人换了可口的汤来。天热,不若来些酸梅汤吧。”如此细心,可是让容嫣受宠若惊,皇后解释道:“你来之前虞大人便想法寻着我宫里的主管,道是你有孕在身,非要嘱咐仔细照看。既然话到求这了,我能不给他这个面子。真是,这宠妻都宠到我宫里来了。原只知少将军骁勇,在战场运筹帷幄,还不知私下里也是这般细心。”
  说着,皇后又笑了。笑得容嫣略窘,而下面的妇人们不禁啧舌。
  呵!真是宠妻宠到新境界!不过朝拜而已,又不是领罚。也不知道顾忌着点,谁不知道帝后之间的矛盾,虞墨戈这不是往人心口上撒盐么!亏得皇后是个大度,不计较的。
  不过话说回来,皇后能忍,看来对虞墨戈也颇重视啊……
  容嫣心里也画着魂儿,唯是淡笑,算过去了。她瞧着眼前的酸梅汤,抿了口,便听闻殿外清越如铃,恍若天籁的声音唤了句。“姐姐,真过意不去,妾身来晚了。”
  大伙齐齐望去,门外者纷纷揖礼,容嫣猜到了,这便是皇帝的心头宠,邵贵妃吧。
  邵贵妃一入殿,容嫣不禁瞄了她一眼。然仅这一眼,便让她明白为何皇帝宠她久而不衰。邵贵妃是美,而一个美却根本描述不了她的惊艳。有人竟然生得如此明艳逼人,一笑一颦间妩媚得几近于妖,妖媚得网络人心,绵绵得似中了毒似的,看了还想看,想她一直如此才好。
  与皇后散发出的雍容气度不同,邵贵妃是一种精致道让人不敢靠近的凌然气场。
  邵贵妃淡淡与皇后道了声喝,都未及皇后发声,她兀自坐在了西侧宴席的主位上。就是容嫣好奇的那个位置。原来是她……
  皇后没说什么,宴席继续。邵贵妃有意地朝对面荀夫人瞥了眼,二人对上,荀夫人眨眼颌首,恭敬举了举酒盅。邵贵妃淡然回了个笑,可霎时间这个笑便僵住了,她陡然瞧见了荀夫人身边的容嫣。
  邵氏足够美,美到她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可眼前这位,却不得不让她多看几眼……
  “这位是……”她声音悠扬挑声问。
  皇后循视望去,笑道:“是新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夫人……”
  “左副都御史?”邵贵妃不客气地打断了皇后的话。“那可是三品啊,何德何能可以入殿坐在这个位置上。”对容嫣,她也没客气。
  “是我请进来的。”皇后淡漠道。“夫人带孕之人,虞大人有求,我便让那个她入门方便照顾。怎么,这也要事先通知妹妹一声吗?”
  语气平和,可这话里不无讽刺。不过邵贵妃不介意,脸皮薄在后宫可是熬不住的。她乍听到虞大人微愣了一下,随即欢笑道:“瞧娘娘您说的,听着好似我多不讲理似的。”说着,斟酒自罚,只言是为迟到赔礼。
  皇后再没说什么,宴席继续。
  教坊司新排了乐舞,容嫣的心思却都在对面邵贵妃身上,听多了她的传言,总是忍不住望向她。
  瞧着邵贵妃的心思好似也并不在乐舞上,一手搭在酒壶上,一手捏着白瓷酒杯摆弄,时而上,时而下,心不在焉。忽而,她好似察觉出有人再看她,透过舞者,瞥了一眼,正和容嫣对上。
  容嫣一怔,只见邵贵妃唇角蜿蜒媚笑,伶人便隔断了二人的视线,再绕开时,她已经站在皇后面前了。
  “……敬您杯酒,愿您皇恩永驻……”容嫣听不清声音,瞧着邵贵妃的口型,她好似说的是这些。说罢,她给皇后斟了酒……
  依旧是那白瓷杯,依旧是那翡翠酒壶……
  容嫣莫名地紧张,心慌乱不已,说不清这感觉从哪而来,唯是盯着二人目光错也不错,像似要把二人看穿了。
  皇后始终面带微笑,朝下面扫了眼,视线对上了容嫣,随即笑着朝她颌首,示意她过来。容嫣耐着莫名的忐忑上前。
  “邵贵妃身子不适,敬了酒便要回了。今儿你头一次见贵妃,不若也敬贵妃一杯吧。”皇后淡淡道,说着看了眼身边的姑姑,姑姑把皇后面前的酒递给容嫣。
  容嫣有点莫名其妙,皇后唤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给贵妃敬酒?用不着吧,下面那么多命妇,自己无足轻重,为何要让自己敬酒?况且她方才还道自己不宜饮酒的……
  容嫣不解,却也接了过来。
  邵贵妃也纳罕不已,手里的酒杯捏得越发地紧了。她蹙眉看着容嫣,目光稍低落在她手里的酒盅上,随着容嫣渐渐抬起,她目光也跟着一步不离。
  容嫣心慌,只觉得这酒杯在手里越发地烫了。犹豫间,方开口唤了声“娘娘……”皇后忽而想起什么,懊恼道:“瞧我,忘了你不能饮酒了。”说罢,下意识去接容嫣手里的酒杯,二人谁都没握住,酒洒了出来,浸湿了二人的手。
  姑姑赶紧去给皇后擦手,容嫣也紧张地道歉,唯是邵贵妃一脸的冷漠,事不关己……
  皇后看了眼紧张的容嫣,含笑道:“无碍,是我没拿稳,不管你事。你且先回去吧。”
  容嫣迟疑施礼,垂目小步向后挪着退下,然还未回到座位,便听姑姑尖声唤道:“娘娘,您手怎么了!”
 
 
第89章 威胁
  这一声唤,把殿堂上众人的目光引了去。只见站起的皇后, 右手沾了酒的地方红了。姑姑朝着堂中一喝, 乐舞皆停, 伶人悄无声息地朝外退, 不过侍卫把门口围住,哪个也别想离开。
  这架势可有点大了,容嫣与贵妃站在皇后面前,三人成为焦点。
  宁氏和徐氏在殿外, 透过侍卫间的缝隙好似看到了容嫣的身影, 登时心都提了起来, 冷汗直流。要知道, 这可是皇宫啊——
  容嫣捏着空酒杯恭谨沉默,贵妃轻哼了声,事不关己地拎着翡翠酒壶,摇曳转身而去。
  “贵妃娘娘请留步!”锦瑟姑姑冷漠道。
  贵妃扭头剜了她一眼,妩媚中透着阴柔的狠厉。可锦瑟不为所动,接过容嫣手里的酒杯, 上前几步讨贵妃的酒壶。
  邵贵妃这会儿算明白了。瞪着锦瑟姑姑斥道:“什么意思?皇后娘娘不过红了手而已, 你讨我酒壶作甚?难不成她手红, 还与我这酒有关。呵, 这是怀疑我下毒了?”她目光冷冽地瞟着皇后, 一字一顿道。
  说罢,目光倏然一转,对上了身侧席位上的昱荣郡主。昱荣吓了一跳, 却见贵妃一把夺走了她面前的酒盅,把里面的半盅酒一扬,随即举起手中的翡翠酒壶斟满,在睽睽众目下一饮而尽。
  她把酒盅口朝着淡然的皇后,冷道:“如何?”
  众人惊讶于邵贵妃的洒脱,可皇后表情依旧没有一丝波澜,如神祗般地镇定。锦瑟却笑不上眼地对着邵贵妃施礼,从容道:“即便如此,奴婢仍是需要您的酒壶。”
  邵贵妃怔住!随即秀眉一拧,咬牙切齿地道了句:“拿去!”便将那壶递了过去。
  锦瑟伸手去接,还没碰到,只听一声脆响,酒壶坠地,碎了。
  酒液沿着宝相花栽绒地毯流淌,可没流多远,便被宁夏编织的这张厚重的地毯吞浸了,寻不着痕迹。
  邵贵妃凤眼微眯,眼尾张扬地上挑,挑衅地得看着锦瑟,及她身后那个稳坐于主位上的后宫之主。
  到底她是皇帝的宠妃,嚣张惯了,没人奈何得了她。
  锦瑟咬紧牙关,袖笼里的拳捏紧了,大喊一声:“传太医!”
  ……
  好好的千秋宴被搅得气氛冷如腊月寒霜,皇后示意容嫣坐。不过邵贵妃还站在,容嫣不至于不懂礼数,站在一侧静候。
  太医来了后,检查了皇后的手,又捡起容嫣的酒杯及锦瑟送上来的破碎翡翠壶碎片嗅了嗅,中指蘸了些尝尝,登时眉头皱起,肃然道:
  “这酒里加了生南星。”
  生南星?容嫣可不懂这些,但瞧着贵妃突变的脸色,她也觉得不好。
  “生南星微苦,虽有毒但毒性小,是祛风祛风止痉,活血化瘀的良药。少服无碍,更何况只是皮肤接触,按理不该如此……”太医喃喃道。
  皇后闻言长出了口气,淡然道:“常人服用有益,可对我不行,我自幼便服不了这剂药,儿时险些因此丧命。起初是服用不得,自打嫁入端王府有了小世子后,更是连碰都碰不得了。”
  “没能将皇后药物禁忌谨记于心,下官失职,请皇后降罪。”太医叩拜惶恐道。
  “这怨不得大人。”皇后淡笑,示意他起身。“都是早些年在王府发生的事了,入宫后你未能了解也情有可原,不知者无罪,不怪你。倒是贵妃你……”话未完,她撩起眼皮瞥着邵贵妃。
  不知者无罪,知者甚至是故意为之者,岂不是罪无可赦了?
  这仅仅是碰到了手,若饮下去,那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要知道邵贵妃虽地位不如皇后,她可是比皇后还早两年入的端王府呢。但凡留点心,这事她不可能不知,何况她向来将皇后视为眼中钉。
  且不说这些,方才她神情忽变的那一瞬,便已经说明一切了,她是知道的……
  “不是我!这生南星不是我放酒中的。”邵贵妃解释道。
  皇后盯着她不语,目光锐利到让人有种赤裸裸暴露在她面前的感觉。邵贵妃眉头紧蹙,急了。“酒是我斟的,可这不是我放的,还说不上是谁蓄意陷害。”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皇后淡然道,“你若觉得咱们可以彻查!”
  “我说了不是我!”邵贵妃大声喝道,随即神色一冷。“你若是不信,那便请皇帝来评评理!”
  “好。”皇后应声,语气平静得可怕。“不必请他,你我同去建极殿!”说罢,由小宫女搀扶着从主位上走下来。
  这事可大可小,事件未清晰前,众人自然都走不了。皇后谅容嫣有孕,遣她回宁氏身边稍作歇息。可邵贵妃不干了,吼道:“她也得去!她也逃不了干系!”
  容嫣心惊,却也反驳不得。倒是皇后哼笑道:“怎么?还想找个人推脱吗?酒是你斟的,是锦瑟递给她的,她可有机会?况且你手里的翡翠壶她更是连碰都没碰到。”
  这些邵贵妃何尝不懂,无言以对。还不如这酒直接让皇后喝掉呢!如是更省心!她冷瞪了容嫣一眼朝门外去了。
  皇后款款而下,经过容嫣身边,贴在她耳边用只她能听到是声音道了句“谢谢。”便头也没回也去了。
  人虽走了,可众人一个个还是忐忑不安。那可是皇后啊,她的安危系于一国,谁若想害她,不要说自己的命不用要了,怕是九族也不保啊。
  容嫣能理解她们的心情,这不是个现代法治社会,如果一旦牵扯后宫隐私,皇室随便找个人出来承担这一切,她甚至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好在事发生在今日,众目昭彰,这么多人的嘴可没办法堵。只怕皇帝想包庇贵妃也难了……
  想到皇后方才的那句“谢谢”,和所经历的一切,容嫣莫名心凉,冷飕飕地。
  见她呆愣不语,宁氏以为她吓着了,揽着她肩悄悄安慰。容嫣笑笑。
  “没事。”她淡淡道了句。直觉告诉她,不仅她没事,今儿谁都不会有事,除了邵贵妃……
  若不其然,匆匆一个时辰,锦瑟姑姑便带着御前的人来了,言道大家受惊,请各位回去。昱荣郡主忍不住问了锦瑟两句。
  锦瑟冷笑,道了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便再没言其他了。
  不过这一句,大伙都懂了……
  ……
  宫中的事传得可倒是快,还未出宫门便瞧见迎上来的虞墨戈,他久侯多时了。见到妻子奔了过来,细细端详,问道:“可还好。”容嫣莞尔,安然道:“好。”
  虞墨戈瞧她脸色无甚惊色,点了点头,又与祖母和母亲招呼,带着一家人回去了……
  这一日,过的心惊肉跳,于容嫣而言像似做了个梦。杨嬷嬷更是没把胆子吓破了,入夜给她备了水,要为她洗洗晦气,从里到外都换了个遍。
  刚从净室出来容嫣只穿了单薄的寝衣,有点凉。她回稍间时虞墨戈正在桌前写着什么,瞧她缩着肩进来,他捞起架子上了衣衫两步迎了上去,一把将她裹进来。
  动作迅速得容嫣怔住了,随即瞧着托地的长衫,噗地笑了。他拿的是他自己衣服。
  虞墨戈可不觉得好笑,蓦地将她抱起,送到了拔步床里。他轻轻把她放下,像对待一件易碎品似的,眉心凝重,眸中的疼惜浓得化不开。容嫣不解,伸手抚平他的眉头问道:“怎么了?”
  背对着灯光,他英挺的轮廓越发清寂落寞,容嫣好不心疼。他长叹一声,低声道:“没事。”
  不可能没事。容嫣拉着他不叫他走,他只得暗了灯陪她躺下来。抚着容嫣枕在自己胸口的头,他平静道:“给我讲讲今儿的事吧。”
  容嫣想抬头看他一眼,却被他阻止了,她只得躺在他怀里默默讲来。
  “……那酒是我故意洒的。”讲到最后,她补了句。“我就是觉得哪不对,贵妃拿着那酒摆弄了许久却没喝一口。其实我也没想管这些,可若皇后真的的出了事,只怕我们这些人都逃不了干系。好在皇后看了我一眼,召唤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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