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才答应着要去,乔三夫人当即脸色微变。
“不必麻烦了,这四套茶具入库时不小心被打碎了。”乔三夫人突然出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时,她自悔失言的干笑了两声,解释倒:“那四套茶具是我派人去采买的,本想分到各房中,所以记得清楚。”
沈惜轻笑一声。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了,偏生即便她不招,也能轻易的查出来。
那几套茶具,压根不在库房里。
“三婶好大方。”沈惜柔柔的笑了笑,端庄又优雅的道:“这样贵重的东西被下人失手打了,还是一连四套,婶子竟然毫不在意。知道的说咱们侯府宽宏大量,不知道的,还觉得咱们府上规矩松,由着底下的人胡来。”
乔三夫人脸色由白转青。
这理由确实有些荒谬,哪里有人能连着打碎了四套茶具,还不被责罚。若是主子倒还罢了,可这一千两的银子白白的损失,既是用了公中的银子,也该赔上才是。
“惜娘你也经历过苦日子,总该知道宽以待人的道理。”乔三夫人只得硬撑下去,她勉强笑道:“逼死那丫鬟也拿不回一千两,倒不如做件善事。”
沈惜唇角微翘,才要再说些什么时,却被乔四夫人打断了。“三嫂倒是手头阔绰,不在乎那一千两银子。可那银子并不是三房的,而是公中的银子。三嫂倒是拿着公中的钱自己做好人!”
乔四夫人亦是有些愤怒。
若是银子都放在公中不动,还能有三成分到四房。可这笔账明摆着就是三房在贪银子,找的借口罢了!这只是被乔湛揪出来的一件,谁知道后头会不会有更多!
这是太夫人、乔三老爷都不知道,只是乔三夫人私下里的行为,故此两人心中深恨乔三夫人的贪婪,却不得不在大面上维护她。总不能让乔湛和沈惜夫妻两个看了笑话去,还有卫国公等人在这儿。
“老四家的,你三嫂也是好心,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太夫人笑着安抚乔四夫人道:“她也是在给咱们侯府积德行善。”
乔三夫人见太夫人肯维护她,紧绷的神经松了松,看向乔湛夫妇的眼神中透着一抹得意和挑衅——她就是一口咬定被人摔坏了,两人又能如何?
“您亲眼见到被打碎了?”沈惜像是没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为了摆脱嫌疑,乔三夫人满口称是。
然而乔湛面上没有一丝惊慌和懊恼之色。
他又拿出一张薄薄的纸,递到了乔三夫人面前。“这可是当时买茶具的单子?”
沈惜已经看准那是一张收据,时间和金额倒都对得上。她不禁为乔湛的缜密暗暗点头,任凭乔三夫人怎么抵赖,有证据在手,总是让人无法反驳的。
乔三夫人接过去仔细瞧了,谨慎的点了点头。
“那真真是奇怪了。”乔湛另外拿出一张单子来,目露疑惑之色。“再买回那套四套茶具没几日,那四套茶具就又被人以九百五十两的价格卖了。要知道这四套茶具出自品茗阁,俱是精品。每一套都是有标记的,那四套又重新流回到市面上——”
那只能说明这四套茶具压根没被打碎,只是被卖了而已。在场的人听罢,脑海中不约而同浮起这个念头。
这样一来,乔三夫人净赚了九百五十两银子。
“满口胡言!”乔三夫人听罢,仍是嘴硬道:“别在这儿诈我!胡乱弄一套什么茶具就来冤枉我,难道我还在乎着点银子,放着自己的名声不管?”
沈惜在心里默默点头,这还真的像是她能办出来的事情。
“三叔,查证这件事并不难。”乔湛神色淡然的看着乔三老爷,不紧不慢的道:“孰是孰非,只要查一查便清楚了。”
事到如今,乔三老爷已经完全明白了乔湛的用意。乔湛这是逼着三房把私吞下去的银子给补回来!
这一处是被乔湛抓住的把柄,旁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而乔三夫人在检查账目时自作聪明,认为这些有理由能搪塞过去的,便没放在心上。偏生在此处出了问题!
“既是分家,还是查清楚得好。”被请来的乔家族老在听完后,道:“若是真的,自该由三房把钱补上,再分家产。”
卫国公也微微颔首,道:“依我看,这侯府的账,合该仔细查查才是。”
疏漏不止这一处。
乔三夫人心中“咯噔”一声,顿时想起先前她为了贪钱,用的那些拙劣的法子。
“那是自然,我们三房绝没有贪家产的想法。”乔三老爷脸色铁青,沉声道:“而污蔑我们三房的,我们也绝不容忍!”
乔湛如刀削斧凿般深邃的五官,冷峻中又透出一丝温和,可看在乔三老爷和乔三夫人眼里,却是森然又冷酷。“那就好,查清楚了也免得咱们侯府脸上难看。这笔暂且记下,我再瞧瞧别的。”
他修长的手指再一次准确的翻出一笔乔三夫人私吞的银子时,乔三夫人彻底脸色苍白,牙齿不自觉的打颤。
不容她置疑,乔湛又随手翻出一件她瞒报的铺面收入,而眼下的证据就让乔三夫人无法反驳——
这哪里是随意翻出来的,简直就是有备而来!
乔湛是故意当着两位见证人的面,把她做过的手脚都抖落出来!
原本乔四夫人还能为了太夫人的颜面不动声色的听着,越到后头,她就越是坐不住了。乔三夫人当家的时候不算长,趁机贪的银子却不少!怪道这些年府中的产业收益大不如前,她只当乔三夫人不如乔湛之母方氏会经营——原来是都入了自己的口袋!
事关自己的利益,四房也隐隐站到了长房这边。
甚至乔四夫人还在猜测,太夫人是否早就知道此事,而她沉默了没有说出来,是否大一开始就想要偏心三房?
“既是如此,还是把账彻查一遍,再行分家产。”乔家族老也早就看出不对,而比起乔三老爷,他更不愿意得罪乔湛。
卫国公自是附和了一句。
乔湛和沈惜倒还罢了,乔四夫人最是精神一振。这一回查账她可要盯紧了,凡事有漏洞的地方,绝不放过。毕竟这一回分了家,便是各自过日子了,谁都不嫌家底更厚些。
太夫人和乔三老爷脸色难看却又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乔三夫人则是煞白着一张脸,心中直突突,急得满头大汗。
那些账禁不住细查。
而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为何乔湛会给她机会补救账目——若是她做过手脚的,定然会因为不放心而再查验一遍。乔湛只要派人盯住了,她到底都查了那些账,便能知道哪些有问题!顺蔓摸瓜,找出线索在容易不过。
这回是她自己将把柄递到了乔湛手上!
乔三老爷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乔湛所言非虚。
他紧绷的面孔中,到底还是泻出一抹颓然。
这个家,非分不可了。
第168章 暴露
分家之事已经尘埃落定,至于查账, 四房也上了心, 再加上乔湛手里已经掌握的证据,三房想要隐瞒是不可能了。
乔敄心中清楚, 乔湛筹谋此事不是一日两日,恐怕从乔湛承爵的那日起,就已经在筹谋要如何分家。只是当时顾忌乔漪年幼,没人照顾, 这才暂时忍了下来。
只是今日之事让三房颜面尽失,乔敄和乔三夫人回去后, 又是一番吵闹。
乔三夫人怨乔敄行为不检,让人抓住了把柄;乔敄则是训斥乔三夫人藏了私库,府中的账目漏洞百出。
“你倒是自作聪明!自以为一倒手就净赚九百五十两银子,到头来还要再赔上五十两!”乔敄越看乔三夫人越觉得烦躁厌恶, 先前因为偷娶外室心里的那点子愧疚,早就被消磨没了。“这几桩是被乔湛拿出来的, 你暗地里到底做过多少,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虽然乔敄和乔湛叔侄两个矛盾已深, 却也知道这几件事到底算不得大事,乔三夫人所贪的绝不止这几千两银子,乔湛还是给他们三房留了些颜面的。除了被乔三夫人宣扬的满京都知道他娶了外室——到底还没抖落出来江哥儿的年龄。
若是乔湛肯配合, 这件事还能遮掩过去。
说到底乔湛的目的是分家, 如果真的把乔湛逼急了, 只会闹到两败俱伤。
乔敄权衡再三, 只能这次认栽。
他本就因为此时心中不悦,偏生乔三夫人也恼羞成怒,嚷嚷道:“还不是你这恬不知耻的风流种子做了下贱的事!要不是你偷娶外室、还在热孝里头有了孩子,何至于被乔湛牵制住?现成把柄递到别人手上,你倒埋怨起我来!”
“那几千两银子的事,他乔湛敢以此要挟分家?”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乔沁姐妹也不敢上前劝架,长子乔池又被送到外头读书不在家中,一时间秋水院整日不得安宁。
三房鸡飞狗跳,四房则是有条不紊的准备搬家之事。
“我看娘偏心三房更多些,出了这样的事,还只是护着。”乔四夫人一面指挥丫鬟们清点箱笼,一面对乔四老爷道:“三嫂管家这几年,一应用度不如大嫂管家那会儿,听说各铺面的出息也少了许多,谁知道她都弄到哪儿去了。娘难道一点儿都不知情?”
乔四老爷乔敘虽是安抚了她几句,心里也有些不满。
当年他三哥要同侄子争爵位,乔叙便觉得不赞同。可偏生他们娘竟也支持,见当时方家势弱,想着一门心思把永宁侯的爵位抢过来。可没想到那时看着在锦绣堆里长大的乔湛,竟也在军中混出了一番名堂,乃至后来军功累累,让今上另眼相看。
永宁侯府素来都以军功立身,算是武将一派,故此爵位再无争议。
“如今分了家,随着他们怎么折腾,我是再不管的。”乔四夫人埋怨了两句,道:“老爷,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你可别又心软手软!搁不住别人两句好话,咱们两个哥儿、两个姐儿可还都没成家,都是不小的花销!”
若是不分家,这银子自是公中来拿。可分了家,都要自己承担,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别提这公中的财产还被三房贪了不少,乔四夫人怎么能不着急。
“既是请了族老和卫国公做见证,又是他们长房主张的,怎么会查不清?”乔敘安慰道:“我心里有数,你放心罢。”
乔四夫人点点头,心里却暗中算计着,查账时要派自己的人盯着才行。多出来的银子虽是三家分,却也是不小的开销。三房当初以侯府的名义私自压价买地不算,竟还用这种手段瞒天过海,狠捞银子。
“眼下侯府乱糟糟的,既是房子也找好了,倒不如早些搬出去。”乔四夫人打发走了丫鬟,道:“惜娘两个还能承咱们的情,往后于澄姐儿她们也有益。”
乔敘应了一声,他不似乔敄贪恋权势,正觉得搬出去自在些。
“选个好日子咱们先搬。”乔四夫人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我看三房还好意思赖着不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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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宁堂。
沈惜和乔湛才回了正房,乔漪便迎了上来。
“已经没事了。”沈惜笑着牵过她的手,柔声道:“这些日子你闲了帮我准备些礼物,四婶她们恐怕过些日子要搬出去了,咱们总要过去庆祝她们乔迁之喜。”
听了沈惜的话,乔漪却仍然没能松口气,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沈惜看了一眼乔湛,待他回以肯定的眼神后,沈惜才道:“祖母跟着三婶她们住,往后咱们出门走动的时候恐怕要多些了。”
既是三房、四房、太夫人都搬出去,分家的事便是成了。乔漪长长的舒了口气,神色放松了许多。
“小葡萄方才醒了,奶娘喂了他一次,吃饱又睡着了。”乔漪轻声细语的道:“您去看看他罢。哥,嫂子我先回去了。澄姐儿她们既是要走,我准备些东西送她们。”
沈惜含笑点了点头,乔湛也应了一声,两人目送乔漪离开,才进了屋子。
虽说乔漪日渐开朗些了,可经历了那件事,亲近的人还是能发现乔漪的不同来。她眼底时常会闪过一抹黯淡之色,时常会走神。
沈惜微微叹了口气,有些话却没有说出口。先前殷勤往侯府提亲的人倒是没少,只是先前沈惜和郑老安人都能入眼的,已经寥寥。有些想攀龙附凤的人,倒是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沈惜并不着急,可她怕流言蜚语对乔漪的中伤,又不能总是把乔漪拘在家中不交际。
眼下虽是要忙分家的事,乔漪的终身大事也不能松懈。
两人到了里屋,先去看果然如乔漪所言,吃饱了的小葡萄睡得正香,沈惜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白嫩嫩的脸蛋儿,都没能惊动他。
“这孩子倒是能吃能睡。”沈惜的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乔湛看向儿子的眼神愈发柔软,他轻笑道:“是啊,也不知是随了谁。”
除了她就是乔湛,而她又岂会听不出乔湛语气中的促狭之意。沈惜嗔了乔湛两句,见小葡萄没有要醒的意思,便去了旁边的屋子商议事情。
“趁着分家,也好把家里整顿一番。”两人在临窗大炕上坐下,兰草把热茶放在小几上,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沈惜感慨了一句,又道:“连茶具这样的猫腻侯爷都一清二楚,恐怕您早就下了大功夫罢!”
纵然乔湛故意打草惊蛇让乔三夫人露出马脚来,为了查证也需得花不少的功夫,非短短几日能做到的。恐怕乔湛手里掌握的证据,远比他展示出来的要多。
乔湛倒也没谦虚,点了点头。
只是他还有话没说,当初在沈惜才进门时,乔湛便等着有一日沈惜能立起来,主持好中馈,管好家,他便能着手准备分家之事。谁知这一等便是两年的光景,好在如今终于顺利解决。
“四叔四婶那边自是配合,只是三婶那儿……”沈惜摇头道:“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秋水院自从雁娘母子回来后便乱做一团,且这一大家子人要怎么安置,也都是问题,也不好逼他们即刻就走。
看出沈惜眼底的担心,乔湛运筹帷幄的笑了笑,温声道:“你不必担心,纵然三房离开得晚些,也差不了几日。三叔是个聪明人,我给他留了情面,他自是得承情。他未曾没想过会有这一日,三房现下乱些,却并不至于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