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话,正走到花房边上,便瞧见徐氏亲自带着人迎了上来。
“上次说了要送你几株,如今你亲自去看看,喜欢哪株花尽管拿了去。”徐氏还没忘了她邀请沈惜的借口,大方的笑道:“若有你瞧得上眼的,不妨多选些。”
沈惜忙笑着道谢,果真同去挑了些。
既是众人在一处,大半人先前没来过九皇子府上,也只好聊些衣裳首饰、吃食器物等等,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
沈惜心里惦记着乔漪,借故起身去了锦鲤池的边上,隔着池子远远的望着那边的水榭。水榭上的气氛还好,只见一身鹅黄色衣裙的乔漪俏生生的站在一群贵女中,举止从容、落落大方,仿佛那件事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别担心,那事已经过去了,四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往后定能段好姻缘。”徐氏注意到沈惜的离开,到了她身边,轻声劝解道。
沈惜原本心中有事,故此便有些出神。冷不防听到徐氏的话,不由吓了一跳。她忙露出笑容来,诚恳的道:“侯爷先前还跟我提起,说是多亏了九皇子殿下帮忙,阿漪才能如此快的得救。”
徐氏听了她的话,口中虽然说着不必在意,眼底却透出一抹满意之色。
“往后若是闷了,便时常带着四姑娘来我这儿散散心。”徐氏体贴的道:“若是有合适的人家,我也帮她多留意些。到时候说与你听,总不能委屈了她。”
又到了说亲的话题上,沈惜笑了笑,坦然的道:“多谢您关心,只是侯爷就这么一个嫡亲妹子,我也是做不了主的,还得侯爷点头了才行。”
徐氏并不紧逼,莞尔一笑便又换了话题。
沈惜心中不由暗暗警惕起来,打乔漪主意的人愈发多了,她们也得早些预备起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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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漪的亲事着急的不止沈惜,还有乔湛。
虽是夫妻二人打定主意要顺着乔漪的意思来,可乔漪的身份让她始终被人惦记着。一家有女百家求,永宁侯府的姑娘里,乔漪仍是比乔沁、乔澄姐妹五个求娶的人更多些。
这日下了衙,乔湛原本准备去卫国公府拜访。最近由于乔漪被劫、元哥儿误食珠子的事,他去卫国公府倒是比沈惜更勤快些。再加上乔湛一直没有放弃帮沈惜寻找生父,好些消息时常要跟卫国公、齐桉交流。
可他还没能出了门,便被齐珏为叫住了。
“湛哥,你等会儿有事吗?”齐珏面上一改先前的风流轻佻之色,少见的郑重却显得有几分局促。“我有话想跟你说。”
乔湛狐疑的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乔湛竟觉得一向爽快的齐珏,言语间有些期期艾艾的样子。
“你说。”乔湛上下打量了他一通,似是恍然道:“你是不是有惹了什么祸,不敢跟家里说,来找我帮忙?”
齐珏在心里准备了许久的话,才要开口,就被乔湛给噎了回去。他一双眼睛瞪圆,看着乔湛不由悲愤的道:“湛哥原来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
乔湛毫不留情的点了头。
罢了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齐珏捏了捏拳头,才道:“我要说的是正事!”
见这次齐珏没有拉着他插科打诨的胡闹,乔湛也有些讶异,只是想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才没让齐珏给瞧出来。“你说罢。”
齐珏往前走了一步,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对乔湛郑重的道:“湛哥,我喜欢阿漪,想娶她为妻。”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乔湛当即就变了脸色。“齐珏,你何出此言?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阿漪更不需要。你救了阿漪我已经十分感激,这事你不必插手。”
才听到齐珏的话时,乔湛的头一反应便是齐珏想帮他。他承认在众人看来,乔漪的名声有损,想要再找门当户对的人家便有些困难。如今多数求娶的,也只是想攀附永宁侯府,或是惦记乔漪的嫁妆。
乔湛和沈惜陷入两难的境地,回绝了不少求亲的人,也让有些不好的话传了出去。诸如两人拿乔、装腔作势云云。
果然湛哥误会了自己的心意。
齐珏有些挫败的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可靠又真诚。“湛哥,我是真心喜欢阿漪的,并不是出于同情。天下值得同情的人多了去,我个个都要同情,岂能管得过来?”
乔湛看着眼前俊逸不凡的仍可称作少年的齐珏,忽然有几分恍惚。
他比齐珏年长几岁,而齐珏从小就跟他在一起玩大的,把他视作自己的大哥。而后去从军,多少也受了乔湛的影响。
乔湛不怀疑齐珏的好意,他只是不想让齐珏为了一时的冲动后悔,也害了乔漪。
“我不是怀疑你的心意。”乔湛试图跟他讲道理,语气似前所未有的温和柔软,“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看到阿漪受苦,自然心疼的。你自小便跟我极好,你想帮忙,我心里感激不尽。只是姻缘这件事……”
乔湛几乎把这一生里少有的和颜悦色分出些给齐珏,“断不可如此草率。你的终身大事,齐老将军自由安排。”
殊不知齐珏却不领情,他当即便道:“若是湛哥觉得我草率,大可不必担心。若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只为了好听,我带阿漪回来那日,便能在你和嫂子面前说这番话了!”
齐珏知道祖父对自己给予厚望,虽是由着他偷偷溜走,随着乔湛从军征战,也是希望他出息,有真本事,不能只凭着家中的荫封混日子。保家卫国也好、光耀门楣也好,祖父的期望他都能做到,只是姻缘一事上,他要自己做主。
“当初您娶嫂子的时候,不也是力排众议么?”齐珏早就在心里准备了一篇话,不给乔湛说话的功夫。“您在御书房外跪着时,心里曾经有过要退缩么?”
乔湛顿时语塞。
那时他极力要娶沈惜,一方面是要对她负责,另一方面则是不想让那些算计他的人如意,又摸透了圣上的心思,才敢如此。而婚后两人曾经相敬如冰、再到离心,那些苦处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幸而沈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两人情投意合,才有了今日的圆满。
只是这些不好对齐珏说,乔湛左思右想,只得生硬的回绝了一句“你和我不一样。”
齐珏忽然感到深深的挫败,说到底乔湛还是对他不信任。只是他并不气馁,很快便又恢复了信心。“我知道湛哥顾虑什么,无非是怕我一时花言巧语,往后待阿漪好不好还难说。你且看我的表现,我也会让阿漪点头。”
“你放心,如果阿漪不点头说嫁给我,我绝不强求!”齐珏掷地有声的道。
话都让他说尽了,乔湛拿齐珏没办法,说也不是,骂也不是。
“那日阿漪抱着梅瓶进来,我就觉得她好看。”齐珏喃喃道:“她活泼又温柔,笑起来漂亮极了。”
齐珏动了要娶乔漪这个念头后,也认真思考过他对乔漪的感情究竟如何。是头一次见面时,那道倩影在他心里留下极深的烙印,让他一见钟情;还是在郊外她被劫,却坚强得让人心疼——无论如何,都应了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若是别人肖想他妹妹,乔湛先出手料理了那人。只是齐珏神色中充满了赤诚的爱慕,诉说了一段少男的心事,倒让乔湛下不了手。
“这是阿漪的终身大事,我还不能答复你。”乔湛到底是有些不忍,只是他不能因为轻率而害了亲妹和视若亲弟的齐珏,态度果决道:“过些日子再议。”
齐珏见事情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心中暗暗雀跃起来,面上还只做沉稳的点点头。
只要阿漪不讨厌他,他就能让阿漪接受他、喜欢她。若是阿漪点了头,这事便成了大半。等那时他再去求嫂子,这事便一定能成。
“湛哥,你且看我的表现。”齐珏又恢复了活力,信心十足的对乔湛道。
乔湛挑了挑眉,在心里冷哼一声。
想娶我妹妹,没那么容易。
第175章 牵线
沈惜还不知道齐珏想要求亲这一节, 她正苦恼着怎么才能婉拒徐氏未来的牵线。
当年乔湛的亲事没能令人满意, 有心人便又打起了乔漪的主意。无论是乔漪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虽是人选变了几变, 目的仍是一致。有些人沈惜能直言拒绝,有些人却也不大好开口。
等她带着乔漪从九皇子府上回来, 发现乔湛竟也已经回了府, 只是在松涛院中。
两人一起去看了小葡萄,见奶娘才喂过他, 这会儿睡得正沉时,两人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乔漪回了东跨院休息, 沈惜则是回屋换衣裳, 预备把今日的事同乔湛商议一番。在服侍她卸下发鬓上的钗环时, 兰草低声道:“夫人, 太夫人果然借故让苏姨娘去了一趟寿春堂。按照您的吩咐,已经让她去过了,身边也并没有咱们的人。”
沈惜听罢,正取下凤钗的手不由一顿。“她去了多久?”
“不过在寿春堂留了一盏茶的功夫。”兰草想了想, 道:“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两张花样子, 在咱们院门前碰上了我,还特意跟我搭话说了几句。只说是太夫人有两件活计交给她做,也拿出来给我瞧了。”
苏姨娘是太夫人院子里出来的,照理说太夫人要见见她也实属寻常。只是特意在兰草面前表现出她过去的目的, 便有些刻意了。
莫非是太夫人觉得自己要搬走了, 还对永宁侯府不放心, 把苏姨娘叫过去嘱咐了两句?
“我知道了,此事不用声张,你们也无需去打听太夫人到底同苏姨娘说了什么。”沈惜思忖了片刻,扬了扬唇角道:“她原是太夫人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那时舍得给了侯爷,也是下了血本。”
沈惜不怕太夫人指使苏姨娘有所动作,只怕苏姨娘一直这么安静下去,她才没办法动手。
“只是琰哥儿的屋子里是断不能让外人进去的。”沈惜嘱咐道:“让服侍的人都警惕些,我不能时刻陪着他,总是有些不放心。”
兰草点了点头,忙道:“夫人不必担心,兰香是时刻守着哥儿的。”
她的忠心自是不必质疑,且兰香心思单纯,又有力气,等闲人想接近琰哥儿是万万不能的。
沈惜笑了笑,神色微松。
“侯爷是多早晚回来的?”沈惜想起进门时便有人通报说是乔湛早就回了府,不由问道:“午饭是在家里还是外头用的?”
兰草才要回话,却见门口的帘子被撩了起来。
“比你早回来一盏茶的功夫。”乔湛走了进来,自己答了话。
沈惜的发鬓才刚刚松开,还没来得及重新绾上。幸而进门后已经换了件家常的衣裳,也不至于狼狈。
“侯爷。”沈惜并未从妆镜台前起身,含笑打了招呼。
兰草给乔湛见过礼后,手脚麻利的替沈惜挽了个纂儿,便轻手轻脚的抱着沈惜的衣裳出了门。
“侯爷今日回来倒早。”沈惜随口问道:“是这些日子公务不忙了么?”
乔湛微微颔首,面上似有几分苦恼困惑之色。
这样的神色,还甚少在这位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的永宁侯脸上。
“惜惜,当初嫁给我,你心里的是不是恐慌害怕更多些?”乔湛在软榻上坐下,拧眉问道。
他的话音未落,沈惜不由微微一怔。
乔湛倒真的把她给问住了。当初嫁给他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身体的原主,真正的沈惜。只怕那会儿原主心里的人还是顾清,对乔湛或许只有畏惧?不过那会儿刘氏母女对原主怕是也刁难不少,只怕到了永宁侯府后还好些。
她接手这具身体后,想的就是如何好好活下去。那时她的想法便是抱紧乔湛的大腿,当好这个侯夫人,让自己日子过得轻松些。
如今看来,算是都实现了。
乔湛心中本就忐忑,见沈惜神色中透着一丝茫然和思考,不由心中紧张起来。
从初遇到婚后的一年,两人的相处着实说不上愉快。他甚至开始后悔问了沈惜,今日听了齐珏的话,才让他有所触动,这才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那段经历,对沈惜来说也是段痛苦的回忆罢!
“是有一点。”就在乔湛想要换个话题时,沈惜缓缓的开口了,她眼神里透出一抹追忆之色。“当时刘氏的主意是让我给您做妾,好把自己女儿嫁给您。没想到倒是我取而代之,心里又惊又怕。”
当初她穿过来后,得知原主的处境,心中也是惶恐不安更多些。
眼看一手烂牌几乎无法翻身,身后是虎视眈眈的刘氏母女,身前是危机四伏的永宁侯府和对她已经失望透顶的丈夫,她的每一步亦是艰难。
乔湛心中钝痛,起身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那时我心里正糊涂着,又自觉配不上人,便谁的话都想听,只想表现得好一些。”沈惜闭了闭眼,融合了原主部分记忆,她甚至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原主的挣扎和无奈,性格使然再加上自小的经历,倒也不能怪她一味懦弱。“却没想到,被人利用,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
沈惜原先还不解原主的投湖后非要回承恩伯府的举动,如今却是早就明白。只怕原主心思单纯,她知道乔湛的好,无奈她的心里有了顾清,日常里又帮不到乔湛,只想着若是死在了承恩伯府,好把责任推给刘氏母女,让她们不能再要挟乔湛。
她一死,也能放过乔湛,让他再娶门当户对的嫡妻。
这是她最后能为乔湛做的事,竭尽她所能,想要报答他。
“然而对侯爷,我从来都没有怨恨。”沈惜再睁开眼时,眼神竟有些迷茫。她声音不高,似乎还透着几分羞涩。“感谢您曾经那样关照我,是我那时糊涂,让您失望了。”
乔湛忽然有了片刻的恍惚。
眼前的人,似乎像是才嫁给他时,那个羞涩的小姑娘。
是他眼花了吗?
“怕是怕过的,是我幸运,遇见的人是侯爷。”沈惜清了清嗓子,眼底恢复了清明。方才自己说出来的话,似乎冥冥之中受到原主的影响,神色神态也像了起来。只是片刻的失神后,她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些都过去了,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乔湛看着笑靥如花的沈惜,心里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