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样说是僭越了,可当初的事,真的对不住了。”常玥先是陷入了回忆中,神色惨淡中又透着悔恨,虽然没有用言语表达,却更显得真诚。“我承认我恨沈惜,恨她抢走了乔湛,恨她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一切。”
陈莹没有接话。
“你不会原谅我,我知道。”常玥苦笑了一声,她眼神凄然的望向陈莹,声音哀婉又别有一众奇怪的腔调。“所以我失了一双孩子,也是我的报应。”
虽是面上不动声色,陈莹内心却是骇然。在某一刻,她甚至以为常玥已经窥破了她的秘密。
不,不会的。若是常玥知道了真相,岂会如此的镇定淡定?
陈莹暗暗的告诫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这些日子,我感觉身子越来越差,恐怕是也不能好了。”常玥语气不易觉察的一顿,陈莹只以为是她没力气,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是通过陈莹的眼神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心中悔恨交加。
就在她装作不经意的试探时,陈莹眼中确确实实的闪过了一抹慌乱。
虽然稍纵即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常玥的笑容愈发苦涩,她垂下眼睑,掩去了情绪。“还请王妃听妾身一句话,也算是我最后能为您做的。”
见常玥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陈莹脱口而出道:“别说丧气话。”
她的语气不大好,可常玥看起来确实有些高兴的。她先是点了点头,才又道:“王妃,你要提防着沈惜。”
听常玥提起沈惜,陈莹不由皱了眉。当初便是常玥利用沈惜做诱饵,在安阳郡主府上才闹出那样的丑闻来。莫非常玥还是贼心不死?
“您别误会!”常玥话说得急了,咳嗽了两声才又缓缓的道:“我虽是恨极了沈惜,断不敢再害王妃一次!王爷是真的喜欢沈惜,还有当今探花顾清。那位侯夫人还真真是仗着一副好皮囊,让男人为她团团转!”
陈莹仍是有些不信的看着常玥。
“我承认,当初在安阳郡主府上时,为了引沈惜上钩,确实骗了您。”常玥道:“当时我得知的是顾清和沈惜早有旧情,想引得他们二人现了原形,却不知哪个蠢货上错了酒……”
当常玥半吞半吐的说出那日的事情,陈莹心中回忆当时的情形和调查的结果,已经信了几分。
那日祁恪确实喝了顾清桌上的酒,才失了神智——
“那也只能说是顾清和沈惜之间的事情罢了,和王爷有何关系?”陈莹半信半疑的道:“王爷才同沈惜见过几面?哪里来了喜欢一说?”
论相貌,沈惜自是堪称绝色。可祁恪身边的美人也不少,倒不至于为了一个有妇之夫就动了心,更可况乔湛是祁恪一直想要拉拢的人。
“您不觉得可疑么?为何烺哥儿和沈惜特别的亲近?”常玥知道她不肯相信,早就在心里准备了一篇话,徐徐善诱道:“难道他一个小孩子,也是被沈惜的美色迷住了不成?”
这点确实很奇怪。
陈莹先前没细想过,听常玥这么说,只觉得愈发有问题。
“这里头可大有文章在。”
第184章 紧逼
陈莹对常玥的话仍是将信将疑。
她不得不承认,常玥说得话有道理。
实在是祁恪喜欢沈惜本身就给了她极大的打击,她早前便知道祁恪爱重发妻,也不敢奢求自己在祁恪的心里比得过逝去的发妻。可毕竟那是已经不再世上的人,她还不至于揪着已经逝去的人不放。可沈惜就不一样了,沈惜什么都没有做过,只凭着那张脸,就引得祁恪倾心?
“您再想想,您可是烺哥儿正经的姨母,对他可谓是疼爱关怀、无微不至。可妾身冷眼瞧着,似乎烺哥儿同您并不是很亲近。”常玥观察着陈莹的脸色,故意道:“反而是数次同沈惜见面,烺哥儿少见的粘着她不放。”
陈莹听罢,原本就微蹙的眉头,已经皱得更紧了些。
“无论沈惜究竟出身如何,她到底做了十来年的下人,最是会笼络的人的。不知怎的烺哥儿就被沈惜笼络住了,王爷又是极疼爱哥儿的,难免就对沈惜多些关注。”
“您知道的,沈惜前年曾和永宁侯闹翻过一次,沸沸扬扬京城里都传遍了。”编造的事实在心里转了几圈,常玥自己已经信以为真。“虽是不知沈惜如何哄得永宁侯回心转意,想来承恩伯府敢放出沈惜来去勾引永宁侯,想必也是有些本事的罢!”
“既是有了勾男人的本事,她未尝没有给自己多想过一条退路,比如做王爷的宠妾——”
常玥这话虽然听起来荒谬,可陈莹越想却越觉得其中甚有道理。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陈莹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常玥,扬起下巴:“别想着无凭无据就糊弄过去,把我当枪使。沈氏本就对烺哥儿有恩,你想撺掇我跟沈惜翻脸,好让我在王爷面前失了颜面,你剧得意了?”
无论陈莹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在她的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常玥在心中得意的笑了笑,面上却是恭敬柔顺的跪了下去,一字一顿的道:“妾身不敢有半分欺瞒!有一日妾身去了小花园散心,恰巧听到王爷两位幕僚的话,仿佛是有次什么极好的机会,王爷为了沈惜竟放弃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陈莹给打断了。
“越编越离谱了!”陈莹冷笑一声,怒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你干脆说亲耳听到王爷说他喜欢沈惜得了!”
陈莹用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看着常玥,亏得自己方才竟把常玥的话听进去不少!
“请王妃细想,我编出这套谎话来,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常玥神色急切而惶然,她甚至带了些哭腔:“世人皆知我与沈惜不和,这话一旦传出去,谁不想是我怨恨沈惜才来编排她?我眼看是日无多,何必做那自讨没趣的事?”
“妾身实在是不想王妃还被蒙在鼓中才斗胆出言提醒!”说着,常玥眸中含泪,哀伤的道:“信与不信,王妃大可以着手调查,总督府在京中也有人在,帮王妃查些事情总是可以的罢!若是王妃不信,只把这些话告诉王爷,即便处置了我,我绝对没有怨言!”
陈莹似是不为所动的看着常玥,可她心中再一次动摇了。
常玥撒这样能被轻易攻破的谎言又有什么意义?若是编瞎话,也要编得靠谱些!
“是与不是,自然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直到常玥感到自己的膝盖快要跪得酸软起不来时,陈莹才起身发话了。“我自会调查清楚。如果你敢有半句虚言——”
常玥时了解陈莹的,见她如此,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她。常玥忙做出害怕的神色来,连声道:“您只处置了妾身便是!”
得了她的保证,陈莹脸色难看的拂袖而去。
常玥仍是跪在地上,直到陈莹已经走出了院子,她才是身子一歪,瘫软在了地上。
方才的憔悴虚弱虽然大半是装的,可她如今身子仍然不大好。方才那场戏已经耗去了她不少的精力,只是凭借着心中的愤怒在强撑罢了。
常玥一旦动起来就会留下痕迹,而且陈莹和祁恪势必会离心,到时候她的机会就来了。等到她抓住陈莹暗害她腹中胎儿的证据,再加上祁恪的厌恶,陈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虽是靠在冰凉的地面上,常玥唇边的弧度已是在渐渐加深。
孩子们,娘这就为你们报仇。
常玥眼睛干涩得难受,却发现自己连一滴泪也哭不出来了。
*****
眼看太夫人的寿辰将至,三房却传来消息,说是太夫人病倒了。
既是传出她病倒的消息,虽然先前已经定了沈惜不必时常过去,无论是否真的病了,现下却是不得不去。
沈惜安排好了家中事务,让乔漪照看着小葡萄,临出门前再三犹豫,还是决定把苏姨娘也带上。才派了兰草去叫苏姨娘,忽然听到小丫鬟通传的声音,说是侯爷回来了。
“侯爷,您今日怎么这样早?”沈惜忙迎了上去,乔湛足足比往日早了一个时辰下衙回来。
乔湛也没有换外头穿的衣裳,轻声道:“听说太夫人病了,我陪你一起过去,把苏姨娘也带上。”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腊梅等人都抿着嘴笑了。
乔湛挑了挑眉,虽说他最近在正房里已经不复先前的严肃冷漠,也不至于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侯爷和夫人真是心有灵犀!”白芍活泼些,她莞尔道:“夫人才吩咐兰草姐姐去叫苏姨娘,可巧侯爷您回来也是这么吩咐的。”
夫妻二人的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到了那府中再见机行事。”沈惜见乔湛和自己是一个意思,心里便更底些。“不知道太夫人突然病倒,是不是如咱们所想。”
不多时,兰草便带着苏姨娘过来了。
许是苏姨娘没想到乔湛也在,脸上露出一点介乎惊讶和惊喜之间的神色,沈惜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别扭,却又不好表现出来。
“奴婢给侯爷、夫人请安。”苏姨娘穿得很是素净,一身藕荷色的长褙子,配了条淡粉色的裙子,头上戴着两支珠钗,不华丽也不寒酸,恰如其分的展示出她姨娘的身份来。
乔湛并没有出声,沈惜只得应了一声,随后便道:“三婶送来消息,说是太夫人病了。我和侯爷正要去那府中探病,想起你是久在太夫人身边服侍的,太夫人又甚是疼你,侯爷的意思,带着你一起过去。”
听到乔湛曾经提起她,苏姨娘眼中焕发出一道光彩,虽是稍纵即逝,沈惜却看得分明。
马车和随行的人已经准备妥当,等到文竹进来回话后,乔湛牵着沈惜的手先一步走了去处,苏姨娘神色上闪过艳羡之意,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袖子里暗中捏紧了拳头,快步跟了出去。
本来在上马车时给主子拿小杌子是丫鬟的事,苏姨娘却殷殷的抢在了兰草的前面,拿完了又要亲自扶着沈惜上车。
“不若奴婢就服侍夫人乘车——”苏姨娘跑来献殷勤,自是为了想跟沈惜乔湛同乘一辆马车。毕竟她是姨娘,不可能抛头露面的走在大街上——
谁知乔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竟使了巧劲儿把沈惜送上了马车,并没有用上小杌子。而待他动作轻巧的上了马车后,才对目瞪口呆站在一旁的苏姨娘道:“夫人这儿不必留人服饰,你去后面那辆马车罢。”
苏姨娘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乔湛竟把她打发到了丫鬟们挤在一起的马车上!还真把她当丫鬟了不成?
可心里再怎么不满,苏姨娘都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跟兰草和腊梅等人挤在了一处。能出来的都是沈惜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比苏姨娘更体面些。见跟车的婆子对她们竟比对自己还尊敬,苏姨娘愈发觉得不平。
好不容易自己从丫鬟熬成了半个主子,却仍是要看这些人的脸色!
只是她面上不敢露出来,只得陪着笑脸和大丫鬟们说话,试图从中探听沈惜和乔湛的喜好。
“侯爷,您看太夫人是真病还是假病?”沈惜对此满是不信,她掀了掀唇角,眼底闪过一抹讥诮,轻声道:“便是病了,多半也是心病。”
自从分家后,太夫人搬出了永宁侯府才发现,自己竟几乎完全失去了对侯府的控制。原先她安排留下的暗线,竟也不能够往外头传递消息。永宁侯府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铁桶一片,隐隐无从下手的感觉。
“今日试一试便知了。”乔湛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淡淡的道:“只看太夫人的态度是否急切,一会儿都有谁在便是了。”
两人之所以都提出要带着苏姨娘,便是都猜到了一种可能。
既是长辈病了,小辈们没有不侍疾的道理。或许只有这个借口,能够让沈惜离开永宁侯府一段时日。再安排上些太夫人的好友在一旁凑趣,若是沈惜推脱,便是她不孝。在众目睽睽下,为了永宁侯府、卫国公府的颜面,沈惜也推脱不得。
这也是乔湛得到消息后便立刻赶回来的缘故。
他不会让太夫人得逞。
第185章 造势
乔三老爷府上。
自从搬家后, 三房表面上看起来在太夫人的威严下平静了一段时日, 实则乱作一团。乔敄别的妾室不足为虑,乔三夫人唯独担心雁姨娘生风作浪,压过她一头去。
在太夫人的态度强硬的坚持下,做主把雁娘抬了姨娘,正式收到了乔三老爷的后院里。乔三夫人虽然一百个不情愿, 可她心里也清楚, 再耗下去等到乔三老爷把雁娘带走再充作外室养着, 她就更管不到了。
只是到底意难平,她少不得暗地里使些绊子, 让雁娘母子的日子不那么好过。
亏得雁娘是个能忍的, 竟一声不吭,只专心服侍乔敄、照顾儿子, 倒让太夫人高看一眼。她见乔三夫人仍是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两相对比下愈发觉得失望。嫡庶不能乱,为了三子后宅的安稳, 她决定亲自出手。
“眼看滟姐儿到了年纪,倒有几家上门来说亲, 我看着有两家倒还配得上咱们府上。”乔三夫人在太夫人房中说话,她摆出一副慈母的姿态, 有些抱怨的道:“好人家的庶子和家世不中看人家的嫡子, 若是老爷继承了侯府——”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太夫人冷笑一声,看着乔三夫人道:“你又知道了!那你也该清楚, 便是如今你看不上的人家,尚且是看在乔湛的颜面上。”
乔三夫人讪讪的闭了嘴。
若不是永宁侯府在外人眼中顺利平稳的分了家,未必有人冒着得罪乔湛的风险,来上门说亲。
只有攀不上乔湛又想着往永宁侯府凑的人,才想着走三房这条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太夫人不假辞色道:“滟姐儿虽比不上沁姐儿两个,亲事上却也不能随意敷衍。”
乔三夫人有些心虚,太夫人每说一句,她便连忙应上一句。太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江哥儿,你是如何打算的?”
“江哥儿?”乔三夫人听到太夫人的话,神色不大自然的道。“媳妇就算是有心把他抱到身边抚养,只怕老爷都不肯!”